生命的延续/范晓倩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09-09 06:27 3

摘要:那是一个阴冷的秋日午后,她刚结束一场长达五小时的沟通。家属在悲痛中最终同意捐献逝者的角膜,这让她疲惫不堪,却又像完成了一场神圣的仪式,内心有种沉甸甸的欣慰。

生命的延续

范晓倩

01

陈静第一次见到周明远,是在医院的ICU外。

那是一个阴冷的秋日午后,她刚结束一场长达五小时的沟通。家属在悲痛中最终同意捐献逝者的角膜,这让她疲惫不堪,却又像完成了一场神圣的仪式,内心有种沉甸甸的欣慰。

她回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电话就急促地响了。

“陈姐,急诊科刚送来一个车祸重伤员,情况非常不好,人快不行了。家属情绪彻底崩了,你快过来看看吧!”

陈静的心一紧,立刻放下笔,快步走向急诊重症监护室。走廊尽头,一个中年男人瘫坐在地上,用拳头捶打着冰冷的地面,泣不成声。他旁边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脸上没有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一口枯井,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了。

“您好,我是器官捐献协调员,我叫陈静。”陈静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男人齐平,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是来帮你们的。”

男人抬起头,满脸的泪水和鼻涕混在一起,声音嘶哑:“我儿子……周明远,才28岁啊……骑摩托车,被大货车……医生说,救不回来了……”

陈静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这又将是一场漫长而艰难的跋涉。

在ICU病房里,周明远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了管子,像一个被精密仪器包裹的木偶。只有心电监护仪上那条起伏的曲线,和机器规律发出的“滴滴”声,还在顽强地宣告着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微弱的联系。脑电图最终成了一条毫无生机的直线,脑死亡诊断板上,几个字像烙铁一样烫眼:已确认。他年轻的生命,已经被强行按下了停止键。

陈静将周明远的父母请到一间安静的谈话室。她没有急着开口,只是递上两杯热水,然后静静地坐着,听他们断断续续地讲述。那个叫周明远的男孩,是多么的优秀、多么的孝顺,刚刚谈了一个温柔的女朋友,正准备明年五一结婚。

“他总说,等忙完这阵就带我们去海南,看我们没见过的大海……”老妇人终于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现在……什么都没了……我的儿子,没了……”

她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身体蜷缩成一团。周父则死死地攥着拳头,指节发白,一言不发,只是肩膀在剧烈地颤抖。

陈静默默地递上纸巾,等他们那场山崩海啸般的悲伤稍稍平息,才试探着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

“叔叔,阿姨,我知道,现在跟你们说任何事,都像是在伤口上撒盐。我……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跟你们聊聊一个选择,一个关于明远的选择。”

周父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陈静迎着他的目光,诚恳地说:“明远的情况,医生已经确认了,是脑死亡。现在的呼吸心跳,都是机器在维持。但……但他的身体里,有些东西还是‘活’的,他的心脏、肝脏、肾脏,都还是健康的。”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考虑让明远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把他的器官捐给那些正在等救命的人。这样,他的一部分,就能在别人身上继续跳动、继续工作——”

周父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眼赤红,声音陡然拔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要把我的儿子……大卸八块?他才28岁!他还那么年轻就死了,难道连完整离开这个世界的权利都没有吗?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给我滚!”

他愤怒地挥着手,仿佛要赶走一个带来厄运的乌鸦。周母也惊恐地看着陈静,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陈静没有走,也没有辩解。她只是静静地站着,承受着这股扑面而来的怒火。她知道,这是悲伤最真实的模样。

02

接下来的几天,陈静每天都会来,但只是远远地看着,或者送一些水果和吃的,绝口不提“捐献”两个字。

她看到周父一夜之间白了头,他会在深夜的走廊里,一遍遍地踱步,像个困兽。她看到周母常常对着儿子的照片喃喃自语,时而哭,时而笑。

一天深夜,陈静准备离开时,看到周父一个人坐在谈话室里,面前摆着一瓶矿泉水,却一口没动。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还没回去?”她轻声问。

周父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陈医生,你跟我说句实话,捐了……我儿子是不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陈静在他对面坐下,摇了摇头:“不是的,周叔叔。手术结束后,我们会非常仔细地缝合,恢复他身体的完整。从外表看,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你们可以为他穿他最喜欢的衣服,办任何你们想办的仪式。他还是你们的儿子,完完整整的。”

“那……那些拿到我儿子器官的人呢?”周父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们会不会……到处宣扬?会不会……让我们以后想起来,心里更难受?”

“不会的。”陈静的回答很肯定,“这是我们国家最严格的规定,捐献者和受捐者,永远都不知道对方是谁。这叫‘双盲原则’。你们救了人,但你们不知道是谁;对方得了新生,也不知道恩人是谁。这样,对彼此都是一种保护,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情感上的牵绊。”

周父沉默了很久,又问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让他纠结得整晚睡不着:“那……那我们是不是很残忍?他……他会不会疼?会不会……怪我们?”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刺痛了陈静。她能想象出这位父亲内心正在经历怎样的天人交战。

“周叔叔,”她的声音变得无比温柔,“脑死亡,意味着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至于怪不怪你们……我觉得,明远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如果他知道,自己的一部分能救活好几个人,能让好几个家庭不至于像你们现在这样破碎,他……他大概会觉得很骄傲吧。”

周父低下了头,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这一次,他没有哭出声,只有压抑的、沉闷的呜咽从指缝里漏出来。那是一个男人在做出最艰难决定时,无声的崩溃。

几天后,当陈静再次来到医院时,周父和周母一起找到了她。周父的眼睛红肿,但眼神却比之前多了一丝坚定。

“陈医生,”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我们……想好了。我们同意捐献。”

他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补充道:“我儿子……他这辈子最爱帮人。就当……就当是他最后一次,帮个大忙吧。”

陈静郑重地递上《中国人体器官捐献登记表》,没有再像背书一样解释条款,而是指着其中一条说:“叔叔阿姨,你们看,这里写着,在任何时候,就算签了字,只要你们反悔,我们都会立刻停止。这是你们的权利,我们绝对尊重。还有,在确认明远……走了之前,医院已经用尽了所有办法,这一点,你们要相信我们。”

周父和周母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周父颤抖着手,在“家属签名”一栏,写下了“周建国”三个字。每一笔,都像是在刻刀上走过。

03

手术定在一个清晨。

天还没完全亮,城市在一种朦胧的静谧中苏醒。但在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另一栋楼里,肝移植科的病房早已被一种焦灼的气氛笼罩。

32岁的王莉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皮肤因胆汁淤积而泛着不健康的暗沉。她的腹水已经很严重,薄薄的病号服下,肚子高高鼓起,像怀了一个足月的胎儿。她瘦削的手背上,青筋毕露,那是常年输液留下的痕迹。

她的丈夫小张守在床边,眼睛里布满血丝,手里紧紧攥着手机,仿佛那是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莉莉,再坚持一下,医生说了,配型成功的消息随时可能来。”小张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王莉虚弱地笑了笑,想抬手摸摸丈夫的脸,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我没事……就是有点想女儿了。幼儿园今天有亲子活动,我答应她……”话没说完,一阵剧烈的恶心感涌上来,她侧过头,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无尽的痛苦。

不远处,心内科的监护室里,28岁的音乐教师李想正靠在床头,费力地呼吸着。他曾经修长的手指,如今因为缺氧而显得有些发紫。那双曾经在黑白琴键上翻飞跳跃、能奏出华美乐章的手,此刻连拿起一杯水都显得那么吃力。

他的父母坐在床边,默默流泪。他们知道,儿子的心脏,这颗曾经为无数旋律注入生命的心脏,已经像一个过度磨损的引擎,随时可能熄火。唯一的希望,就是一颗合适的心脏。可这个希望,渺茫得像夜空中的流星。

“爸,妈,别哭了。”李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如果……如果我这次等不到,别太难过了。能当你们的儿子,我很幸福。”

“不许胡说!”他父亲红着眼打断他,“你一定能等到!一定!”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眼科医院的走廊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由孙女搀扶着,慢慢走着。他的世界,已经是一片混沌的灰色有五年了。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有生之年,能再看一眼孙女的模样,哪怕只是一眼模糊的轮廓。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随即又黯淡下去:“孩子,爷爷等不起了……爷爷怕,怕闭上眼睛,就再也记不清你的样子了……”

这些在绝望中挣扎、在希望中煎熬的灵魂,他们素不相识,却因为同一个原因,被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他们都在等待一个“奇迹”,一个来自另一个家庭的、沉痛的馈赠。

与此同时,在医院最深处,手术室的气氛庄严肃穆。当周明远的遗体被推进来时,所有在场的医生、护士、OPO工作人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自发地站成两排,向他深深鞠躬。这无声的敬意,是对一个年轻生命的告别,也是对一份无私大爱的致敬。

手术灯亮起,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周明远的心脏、肝脏、两个肾脏和一对角膜,被小心翼翼地获取,随即通过国家器官捐献分配系统,像一份份最珍贵的“生命快递”,被送往了最需要它们的地方。

他的心脏,跨越半个城市,为音乐教师李想重新奏响了生命的乐章;他的肝脏,让年轻的母亲王莉告别了病床的折磨,重新拥有了拥抱女儿的力气;他的肾脏,让两位母亲能继续陪伴孩子成长,见证他们人生的每一个重要时刻;他的角膜,让那位白发老人,在泪光中,再次清晰地看到了孙女那张熟悉又可爱的笑脸。

手术结束后,陈静亲自将周明远的遗体推出手术室,交还给他的父母。他身上盖着洁白的床单,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周母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儿子冰冷的脸颊,泪流满面,但嘴角却努力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带着泪的微笑:“他……还在,对吗?他还在好几个人身上,活着……”

“是的,阿姨。”陈静握住她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他以你们能想到的,最温暖的方式,活在了这个世界上。”

04

之后的一段时间,陈静收到了几封受捐者通过捐献管理中心转来的感谢信。其中一封,是一位年轻母亲写的,信纸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和孩子的涂鸦。

“尊敬的恩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们,或许,‘天使的家人’最合适。

我是一位三岁孩子的妈妈。一年前,因为肝病,我几乎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我最大的遗憾,就是看不到我的小宝贝上幼儿园的样子。

就在我准备和世界告别的时候,我等到了生的希望。现在,我每天早上醒来,都能感觉到肚子右边,有一个新的生命在和我一起呼吸。我告诉我的孩子,这里住着一位英雄哥哥,他让我们家又有了笑声。

我会带着这份‘礼物’,好好活下去,看着我的孩子长大,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叫做‘不求回报’。”

陈静将这封信和其它几封一起,交给了周明远的父母。在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他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信。

周父读着读着,这个坚强的男人,再次流下了眼泪,但这次,他的脸上带着一种释然的、骄傲的微笑。

“你看,”他指着信上那句“让我能继续当一个妈妈”,对妻子说,“咱儿子,他救了一个妈妈啊。”

周母靠在丈夫的肩上,擦去眼泪:“是啊,他一定很骄傲。我们的儿子,是个大英雄。”

05

陈静处理完工作,没有回家,而是走向了医院天台。这里是她的避风港,能让她卸下疲惫,静静凝望楼下依旧喧嚣的城市。她像一个摆渡人,见证着最沉重的告别,也参与着最伟大的新生。

周建国夫妇在《捐献登记表》上痛苦而决绝的脸,与受捐者王莉丈夫那句“谢谢你们给了我们一个完整的家”,交替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时常思考,这份工作的本质是什么?它绝非简单的“劝说”,而是在绝望中寻找微光,在死亡面前点燃希望。这个过程,充满了伦理的考量与人性的挣扎。

她想起周父的担忧:“他们会不会到处宣扬?”——这背后是对逝者记忆的珍视。因此,保护隐私,不是冷漠,而是最温柔的慈悲。

她想起自己的承诺:“这是你们的权利,随时可以反悔。”——这背后是对个人意志的绝对尊重。因此,自愿无偿,是不可动摇的红线。

她还想起那个公正的分配系统——它追求的是生命的平等。因此公平公正,是维系公信力的生命线。

这些冰冷的条款,此刻都化作了一个个温暖的画面:周母带着泪的微笑,王莉初为人母的力量,李想指尖流淌的旋律……

一阵风吹过,阳光穿透云层。陈静忽然明白了:器官捐献,是一场生命的接力,一次爱的传递。它将一个人的终点,变为另一个人的起点,用最残酷的失去,换来了最珍贵的获得。

而她,以及所有为此努力的人,就是要守护好这条道路,确保每一步都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生命的长度无法改变,但宽度可以无限延伸。我们,就是那个为生命拓宽边界的人。

想到这里,陈静释然一笑,转身迎着光,走回了那座充满悲欢离合,也永远充满希望的大楼。

作者简介:范晓倩,成都中医药大学在读学生,在各大刊物和媒体发表文章多篇。曾获读者杂志社征文比赛一等奖,全国创新作文大赛三等奖,热爱各种文章撰写。代表作:《梦里的孩子》等。

来源:文学艺术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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