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妹妹你可真成了女秀才,这律例还真让你找着了?"陈周氏递过雨前茶,绢扇指着律例里朱笔勾画处。柳氏鬓角汗湿,眼睛却亮得惊人:"我哥哥和丈夫都是秀才,我自然也能做个秀才!姐姐你看这'凡妾非犯七出者,主家不得虐待',月娘既拿不出刘芸犯错凭证……"
柳絮飞满天时节,陈周氏掀开私塾后院的蓝布帘子时,正看见柳氏伏案疾书。泛黄的《大明律》摊在樟木箱上,砚台边堆着县衙誊抄的纳妾文书。
"妹妹你可真成了女秀才,这律例还真让你找着了?"陈周氏递过雨前茶,绢扇指着律例里朱笔勾画处。柳氏鬓角汗湿,眼睛却亮得惊人:"我哥哥和丈夫都是秀才,我自然也能做个秀才!姐姐你看这'凡妾非犯七出者,主家不得虐待',月娘既拿不出刘芸犯错凭证……"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环佩叮当声。祝小芝戴着遮面帷帽闪身进来,蜜合色纱裙掠过门槛时带起几片柳叶。她摘下帷帽露出娴静面容,指尖摩挲着白玉菩提:"两位姐姐当真要蹚这浑水?既要管也不能闹大了……"
春阳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烙出菱花纹样。刘芸跪在正厅冰凉的砖面上,耳畔是月娘拨动檀木算珠的脆响。她盯着自己绞得发白的指尖,想起方才打翻药盏时泼在月娘裙角的褐渍,那件金丝马面裙,是老爷上月特地从苏州捎来的。
"啪!"竹戒尺敲在案几上的声响惊得刘芸肩头一颤。
"既不会伺候汤药,明日便去河埠头浣衣。"月娘将账册翻过一页,髻间金累丝掩鬓在光影里晃出冷芒,"午时前要把老爷的三件杭绸旧衣浆洗完。"
刘芸蹲在青石板上揉搓绸缎时,腕间被戒尺抽出的红痕浸了河水,针扎似的疼。身后忽然传来木屐声,丘家少夫人祝小芝带着丫鬟停在她身侧。
"这杭绸最忌棒槌敲打!"祝小芝蹲下身,葱管似的指甲掠过绸面水纹,"当用皂角温水浸透,指腹贴着纹路轻揉。"说着便叫丫鬟小蝶褪了翡翠镯子,十指没入水中示范起来。
柳氏与陈周氏过来时,正看见祝小芝将刘芸通红的手拢在帕子里。陈周氏瞥见刘芸腕上伤痕,从荷包里掏出白瓷药瓶:"这是济安堂药铺的玉容膏,早晚抹在伤处,万不能留了疤!"
四人围坐在河畔老柳树下,树影里浮动着早春的柳絮。刘芸说起今晨之事,泪珠子扑簌簌落在杭绸上,晕开深色的水痕。柳氏用绢子替她拭泪,忽而问道:"芸娘子可知苏蕙织回文璇玑图的典故?"
见刘芸摇头,她折了根柳枝在湿泥上勾画:"前秦才女苏蕙被丈夫冷落,便织就八百余字的回文锦,终得郎君回心转意。"柳枝划过"示弱藏锋"四字,"咱们女子在这深宅里,总要有些叫人离不得的本事。"
祝小芝将小蝶浆洗好的绸缎叠进竹篮,发间金镶玉步摇随动作轻晃:"明日丘府要办海棠雅集,芸娘子可来学些理家的门道!"
次日晨雾未散时,丘家侍女捧着青瓷瓶往东厢房送水。祝小芝正对镜描眉,听得廊下传来刘芸细碎的脚步声,唇角勾起笑意。她特意选了件鸦青缎面对襟衫,发髻只簪支白玉响铃簪,这般打扮既不压主母风头,又透着当家人的稳重。
花厅里陈周氏已摆开各色布样,见刘芸进来,招手让她摸那匹雨过天青的软烟罗:"这是今春最时兴的松江布,你看这经纬..."忽而压低声音,"月娘最重体面,你且记着,待客时穿月白衣裙,用银线绣些暗纹最合她意?"
祝小芝示意侍女抬来绣架,金线在绷紧的缎面上穿梭:"上月在太河寺布施,我见月娘盯着观音像的璎珞出神。"她将绣到一半的莲花纹样转向刘芸,"若能用金线绣个消灾延寿的经文荷包..."
陈周氏突然轻咳一声,众人转头望去,见月娘贴身丫鬟捧着食盒往这边张望。柳氏会意,扬声笑道:"正说要把新制的桂花酿送给王夫人尝尝,可巧姐姐就来了。"
微寒的细雨沾湿了王家宅院的青瓦。刘芸捧着药盏跪在月娘榻前,氤氲药气里混着川贝的甘苦。月娘咳了半宿,此刻倚着锦垫看她将蜜饯按古法熬成胶状,裹住药丸制成糖衣。
"倒是个巧心思!"月娘就着刘芸的手咽下药丸,目光扫过她腰间新绣的梅竹双清荷包,"前日李府送来的礼单,你且念来听听!"
刘芸展开洒金笺,声音清凌凌似檐下雨滴:"红珊瑚盆景一座,官窑粉彩茶具十二件..."念到"松江软烟罗十匹"时,抬头轻声道:"妾身愚见,这烟罗裁作褙子最显贵重,听闻李夫人爱玉簪花,袖口可绣些缠枝纹样!"
月娘拨动佛珠的手顿了顿,她记得昨日李夫人来访时,确实对刘芸奉茶的仪态多有称赞。那盏雨前龙井配的茶点,正是刘芸所制的梅花汤饼。
雨后初晴的暖阳下,王家账房的算盘声里多了道清润女声。刘芸将月娘惯用的檀香末换成安神的合欢花,在账册夹页里悄悄放上润喉的枇杷膏。
清明宴会那日,刘芸穿着月白比甲给各府夫人布菜。月娘当着众人面将西作坊的钥匙放在她掌心:"家事繁多,这西作坊你就代我管理吧!"转头又对祝小芝笑道:"倒是要多谢少夫人,将这般灵秀的人儿教得愈发妥帖!"
夜宴散时,太皇河面漂着盏盏莲花灯。刘芸扶着微醺的月娘站在石桥上,听三位夫人说起端午要一起去看赛龙舟。河风拂过她们绣着各色纹样的衣袖,将那些藏在针脚里的机锋与善意,悄悄织进了粼粼波光之中。
来源:公子林谈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