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陈珏撕衣裳的手一顿,趁着他愣神,我挣扎着从他怀中逃脱,慌忙拢好衣服,便要向门外跑去。
放过你的。」
陈珏撕衣裳的手一顿,趁着他愣神,我挣扎着从他怀中逃脱,慌忙拢好衣服,便要向门外跑去。
可门被他们从外反锁,我打不开,只能无助地靠在门上,祈求陈珏看在魏离的面上,放了我。
陈珏看着我这狼狈的样子,更加兴奋。
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弱者的眼泪就是他们的兴奋剂。
他癫狂靠近我,「魏离算什么?不过是我父亲的一条狗罢了,真不知道,父亲在忌惮他什么?」
说着,他就来抱我,将我往榻上扔去。
他正要压下来时,眼睛忽的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血,好多血从他腹中流出。
我哆嗦着将匕首再往他腹中捅进一寸,哪怕血溅在我脸上,我也没有放开。
直到他向一旁倒去,我才恍然惊醒,放开了手,独自抱着自己蜷缩在一旁。
我从小就明白,没有人能一直靠得住,靠得住的人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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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魏离赶回来推开门,入眼的就是陈珏的尸体和蹲在角落的我。
他慢慢走进,将我抱在怀里安抚着「三娘,没事了,别怕,我来了,我在这。」
我紧紧抱着他,声音颤抖「魏离,我杀人了,我杀了他。」
魏离拿出手帕轻柔地擦去我脸上的血迹「三娘,他该死,你没做错,你很勇敢,三娘。」
对,我没错,陈珏仗着其父在城中肆意妄为,强抢民女,无恶不作,早就该死了。
魏离告诉我「三娘,若有下次,我要你明白,贞洁算不得什么,只有命才是最重要的。」
我怔怔地点了点头。
他很快处理好了一切,三日后,陈珏的尸体被上山的人发现,肉身早已被野兽撕咬得面目全非,只余下几个残骸。
靠着一枚玉佩,才被人认出是陈珏。
众人猜测,是陈珏贪图享乐,不顾他人劝告非要进山狩猎,才惨遭野兽袭击,最终命丧黄泉。
但城中除了他的父亲,没有人为他流一滴泪,无不拍手叫好。
事情尘埃落定后,魏离带着我换了一处院子,院子里有一棵大树,长势极好。
怕我孤单,还养了一只小黄狗,唤做阿黄。
阿黄尾巴摇得高高的,每日跟着我卖饼,见到它的人都会夸上几句。
魏离没有公事时,便爱看书,什么书都看。
我有时好奇,也会拿起他的书装模做样地看上一会。
可我并不识字,幼时我父母虽宠爱我,却并没有余钱送我上私塾。
后来天道不太平,家乡也遭了旱灾。
我爹娘、大哥、二姐舍不得吃,将粮食全留给了我。
所以到最后只有我活了下来。
每每看他书时,我总会眉头紧锁,做思考样。
这点把戏又怎么可能逃过魏离的眼睛。
我无意瞥见他在一旁暗暗发笑,便恼怒了起来,强拉着他教我识字。
魏离是个好夫子,不肯徇私半分,即使我拉着他撒娇,他也无动于衷。
我第一个学会的字是萧字,萧柒,我的名字。
听爹娘说,这是我出生后特地找秀才取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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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生意不太好,我早早便收了摊子回家。
在家中无事,我又去城西买上两三只鸡散养在家中。
阿黄见了,撒了欢地追鸡,院子里好一阵鸡飞狗跳。
我佯装生气,沉着声音唤它「阿黄~」。
阿黄一听,过来围着我的腿撒娇。
我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显,啪啪打了它几下,教育道「不许追小鸡,等它长大了,就炖给阿黄吃。」
正说着,门被隔壁的李婶猛地推开「魏娘子,不好了,你家当家的进大牢了。」
「他让我家那个传信出来,让你赶快去城东的渡口,那里会有人带你离开。」
我心一沉,原以为是陈珏的事败露了,但从李婶的只言片语中,我才知道魏离是被秘密关进大牢的。
正巧李婶家男人在狱中当差,才传了消息来。
送别李婶后,我坐在凳上,脑子一团乱麻,手止不住地颤抖。
勉强收拾了一些钱财衣物后,我带着阿黄离开了院子。
可快要到渡口时,我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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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秘密去见了魏离,他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伤痕,我想抱他的手悬在空中,竟找不出一处好肉。
他见我来,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愤怒「你怎么来了?」
我看着他身上的伤,还未说话,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又不想被他发现,背过身去擦了起来,缓了缓情绪,说:
「我去求了李婶,她孙子病重时,是你给的银子,她还记得这恩情,就让她男人使计悄悄放了我进来。」
魏离见我哭了,声音轻柔下来「别哭。」
我抬眼看他「魏离,知县没杀你,是他有把柄在你手中对不对?」
「我知道你在做很危险的事,往日我从没过问过,但这次,我想帮你,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我盯着他,眼里带着固执。
魏离看了我良久,终于开口「城南寺庙里有棵树,向树下挖一米,里面有知县贪污的罪证,你将罪证交给金玉当铺的老板,余下的你便不用管了,好好顾好自己。」
我认真看着他,问道「阿离,这次我会死吗?」
我怕死,我太想活着了,我这条命不是只属于我的,它还属于我的爹娘,大哥和二姐。
但这次我给了我必须要来的理由,他救过我,我不该就那样抛下他。
可真正在这一刻,我开始有些害怕。
魏离垂下眼望我,在昏暗的牢房里,他的眼中泛着柔光,哑声向我保证道「不会」。
我要走时,魏离叫住了我,他说「三娘,没有人值得你为他付出生命,即便那人是我」。
......
8
我将罪证交去了金玉当铺,带着阿黄在山中藏了三天。
三天后,魏离出狱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件大事,陈知县因贪污被判死罪,监刑的人中有魏离。
陈知县被行刑的那天我也去了,我隐在人群里,看着台上的陈知县。
他一身囚衣,再没了往日的风光。
城中百姓受他欺压已久,今日没了顾忌,一股脑地将手中的烂菜叶、臭鸡蛋向他扔去。
行刑的时间要到时,陈知县终于忍不住对魏离破口大骂:
「魏离,你以为你出卖我,你就能有什么好下场吗?」
「今日是我,明日便是你,我且在下面等着,等着你也下地狱,哈哈哈。」
「魏离,我诅咒你不得好死,生生世世都不得安宁。」
我看着那高高的刀子落下,众人吓得避开眼去。
我忘记了闭眼,就那样直愣愣的看着他。
有一瞬间,陈知县的脸变成了魏离,似乎还有几滴血溅在了我脸上。
我死死盯着落在地上的东西。
我想看清那究竟是陈知县,还是魏离。
但还来不及看清,我便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9
我病了,整日混混沉沉,难有清醒的时候。
魏离为了照顾我,从偏房搬来和我同住。
他一个大男人缩在榻上,蜷成一团,显得有几分滑稽。
我从柜子里重新拿出一床被子放在床中间,将床隔成了两半,不容拒绝道:
「你睡这边,我睡这边,以它为界,不能越界。」
见他还站在原地,脸上闪过无措。
我第一次见他这神情,有些好笑:「怎么?怕我不成?」
等魏离躺到床上后,我再熬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却不知,他僵着身子,熬了一宿。
我不爱喝药,实在是太苦了,苦得我眉头紧蹙,哪怕有魏离准备的蜜饯,我也是不愿喝的。
魏离好声好气地哄我「三娘,来,就这最后一口」。
我张口正要喝下,在看见魏离泛着水光的唇时,我改变了主意。
不知哪来的勇气,将魏离压在怀里,不管不顾亲了上去。
吻上去的那刻,我急忙将口中的药渡了过去。
睁着一双大眼看他,颇为无辜「阿离,药真的很苦」。
他将药吞下,伸出舌头在唇边轻扫了几下,声音低沉,表示赞同「嗯,是有点苦」。
我盯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一股热意顿时从脸上散开。
正欲推开他,却被他拉住。
他低下头,略带强势的吻上我,不给我半点躲避的机会。
一息过后,我微微有些喘气,脸比熟透的虾还红上几分。
魏离笑出声来「笨蛋,连换气也不会。」
我羞得极了,就将被子盖过头顶,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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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县垮台后,从京城来了个新知县,只听说其人最为公道正直。
我不去理会,只安心过我的日子。
自那日后,魏离在正院住了下来。
我总爱撩拨他,喜欢看他淡漠的眸子染上粉意,喘着气将我抱在怀里,不许我再动手动脚。
有时撩得狠了,他便将我压在怀里,带着些怒意轻轻咬我的嘴唇。
除此之外,再不做其他。
魏离没再做幕僚后,整个人便闲了下来。
每日陪我一同上街卖饼,我烙饼,他便在一旁给我打下手。
他人长得好看,来买饼的小姑娘竟比往日多了一倍。
看着越来越鼓的荷包,我止不住地高兴。
想着待会去买尺布,给自己做身新衣裳,再给魏离纳双新鞋子,还要去买只鸡,阿黄喜欢吃。
想着想着,我便入了神。
直到一只蹴鞠向我砸来,我来不及躲闪。
是魏离眼疾手快将我拉至他身后,用自己后背挡了下来。
一群小孩跑出来围着我们拍掌,指着魏离骂道「打死大坏蛋,他就是那个大坏蛋,我娘说就是他杀了人家全家。」
又不知他们从哪捡的石子,纷纷向我们扔来。
魏离紧紧将我护在怀中,没让石头砸到我分毫。
我气得紧了,捡起脚边的蹴鞠向他们旁边砸去。
「谁让你们乱说的,他才没有杀人全家,倒是你们,信谣传谣,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们。」
我挣扎着从魏离怀中出来,叉着腰反驳道。
等那群孩子一哄散去,魏离面色如常,似是毫不在乎。
但我懂他。
所以我拉住他的手,轻轻蹭着他的手心。
认真的告诉他「阿离,我相信你没有滥杀无辜。」
魏离抬眼看我,带着点雀跃「你信我?」
我重复道「我信你。」
忽然,他笑了起来,将我摁进怀里不肯放手,向我解释道:
「三娘,他的家人是陈知县派人杀的,他却是我杀的,但我杀他,是因为他并不是个好人。」
过了许多年后,我仍记得今日的风很大,大到吹乱了我和魏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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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城中热闹了很多,新来的知县一心为百姓做实事,百姓的日子也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天暗下来,今日只怕要下大雨。
我收了摊就向家中跑去。
推开门,魏离和一男子站在院中。
那男子看我一眼,转身就翻过院墙离开。
只余我与魏离相顾无言。
空气静默了片刻,魏离开口「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天许是要下雨,我急着来收衣服。」
说完,我与魏离一同看向院中空空的晾衣绳,又沉默了下来。
只有阿黄仍是高兴地摇着尾巴来扑我。
魏离越来越忙,常常早出晚归,家中也时常有陌生人出现。
我明白是魏离要离开了,我们约定的一年之期也不过只剩月余。
我开始感到焦虑,我想用爱情的名义绑住他。
无数次看着他,我都想说「阿离,别走了吧,陪我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可在他每夜被噩梦惊醒抱着我发抖,一声声唤我三娘时,我就知道我不能留下他。
在一个凉风习习的夜晚,魏离叫住了我。
「三娘,我们谈谈吧。」
我道声好,坐在他面前。
未等他开口,我抢先一步道:
「魏离,你究竟是谁?」
「三娘,大事未成,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那你会死吗?」
「会。」
眼泪啪地落下,我急忙用手擦去。
我吸了吸鼻子,说「魏离,和离吧。」
既是他先提的开始,便该由我来提结束,这才公平。
他没有拒绝,柔柔答应了下来「好。」
「魏离,你若死了,我会去给你收尸的。」
「好。」
他收拾好包袱,将要出门时。
我猛地起身追他,直至追到他身后。
我停了下来,略带哽咽「魏离,活着回来好不好?我等你。」
他顿了一下,不再回好,也并未回头,只说。
「三娘,忘了我吧。」
可是魏离,情该怎么忘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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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离离开没多久,我就在梳妆台前发现了一个盒子。
里面装着院子的地契和五百两银票。
我恼怒起来,将银票捏在手里作势便要撕掉。
狠了狠心,终是舍不得。
我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伤害钱的事我做不到。
魏离离开的三年里,我再没听到任何他的消息。
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查无此人。
直到宣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入京,我才知道宣王身边有个文臣。
料事如神,惊才绝艳,名叫魏离。
天家父子争权,战火并未烧到这个偏远小城。
只是在一个晚上,就变了天。
街上都在传太子囚禁先帝于养心殿,妄想专权。
幸被当今宣王察觉,在身边第一文臣魏离的协助下,将剑直指京城。
然迟了一步,先帝还是病发而亡,死前留下遗诏立宣王为新太子。
而废太子自知酿成大错,在先帝死后,也自裁而亡。
自此宣王登基,魏离也成了史上最年轻的丞相。
魏离做了丞相后,从未派人来接过我。
倒是传来他得天子看重,当着众大臣的面以亲妹清河公主许之的消息。
魏离并未拒绝,当场答应了下来,并言「清河公主贵重,实乃臣高攀,臣愿筹备一年风风光光迎公主入府。」
这则风雅事,不出片刻便传出了京城。
众人赞他们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
却无人知晓魏离曾有个落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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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院子,我将魏离留下的衣物剪成破烂后才解气。
阿黄也不如往日闹腾,乖乖趴在我面前。
我顺着阿黄身上的毛,喃喃自语道:「阿黄,我们别想他了,以后好好过我们的日子吧。」
进了深秋,城中气温骤降,人们穿得厚重起来。
我已经很少再想起魏离,只是偶尔听见城中的书生气红了脸讨伐他。
说魏离是赵高、董卓之辈。
不死,国便不兴。
我虽不知魏离是否真成了他们口中那样的人。
我只知百姓的日子比起前几年来好了很多,不会再出现像我一样因吃不饱而家破人亡的人。
今日是隔壁李婶小女儿出嫁的日子,她心中高兴,叫上我一起喝了几杯。
席上李婶不停暗示我也该找个良人。
我用不愿再嫁搪塞了过去。
这酒度数实在高了些,几杯下肚,整个人便轻飘飘的,好像一脚踩进了松软的泥里。
迷迷糊糊间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暖得我心安。
勉强睁开眼,眼前是一个模糊的人脸。
我出声叫他「魏离?」
他就不动了,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再醒来时,阿黄摇着尾巴站在我床前,舌头不时轻扫过我的脸。
我愣愣靠在床边,看着比往日更兴奋的阿黄,确定了什么。
「阿黄,你也见到他了对吗?」
我看向门外,原本滚烫的心骤然冷却了下来。
魏离,颠覆朝堂,位及丞相还不够吗?你要做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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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到后,距离魏离和清河公主的婚期不到两月。
突然朝堂传来魏离惹怒天颜,被当场诛杀于紫宸殿的消息。
消息传来,城中上下一片欢呼雀跃,更有人包下城中最大的酒楼全场免费两日。
而我只是收了摊子,将阿黄托付给李婶后,拿着包袱向京城赶去。
我该去践行我的诺言了。
临出城时,知县许诲赶来叫住了我。
「萧姑娘,请留步。」
「魏离身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萧姑娘何必再去?」
许诲四年来对我十分关照,却从不说是受何人所托。
可如今我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我答应过魏离若他身死,我便去给他收尸。」
「他若不想你去呢?」
「那便让他亲自来拦我。」
许诲哑口无言,自知再劝不动我,向我深深作揖。
「许某曾受魏丞相大恩,今日惭愧帮不上恩人一二。」
「也自知拦不下姑娘,此次一别,唯愿姑娘一帆风顺。」
凉风吹红了我的眼,我与许诲挥手作别。
赶往京城,需经过郦洲。
在经过郦洲时,途中竟遇了山匪。
我雇的镖师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打斗中渐渐落了下风。
忽有几人从山林中出现,与山匪交战起来。
他们应是自幼习武之人,与镖师联手,将山匪打得落荒而逃。
我上前道谢「多谢几位侠士出手相救」。
为首一人开口「萧姑娘不必言谢,天要黑了,姑娘赶路吧」。
你们可是魏离的人?」我问道。
为首那人犹豫片刻「四年前魏公子便将我们留给了姑娘,我们如今是姑娘的人」。
「他已身死,你们为何不自行离开?」
那人再次开口「若没有魏公子,我们几人早去见了阎王,即便魏公子身死,我们也决计不会抛下姑娘,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看着他们,我再次红了眼。
阿离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可世人都不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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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入京,便有人等候我多时。
「姑娘可是姓萧?我家公子是魏丞相好友,特命我来接姑娘。」
我细细打量他。
他穿着干净得体,一脸笑意,对我似是没有什么恶意。
可我初来乍到,并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于是回道:「你家公子若想见我,那明日午时在万福楼相见。」
第二日,我按照约定到万福楼门口时,一小厮认出了我,将我往楼上带去。
房内一人站在窗边,身形挺拔,一身月白衣,手中拿着一把扇子漫无目的地转着。
「我名沈寻,往日曾听魏兄无意提起有一位妻子,今日才得以见到嫂嫂。」
他看见我那一瞬,脸上闪过一抹惊讶,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魏兄知道嫂嫂执拗,让我尽力劝嫂嫂离京,魏兄的事已再无任何回转的余地,嫂嫂还是回去吧。」
我不说回也不说不回,只问「他究竟在做什么?到现在该告诉我了吧?」。
我从沈寻那儿知道了这一段往事。
魏离本名魏寂,本是京城魏家嫡次子。
而魏寂刚出生时,一老道曾留下批言「此子不可示于人前,只有及冠后方可上族谱,否则,难逃一死。」。
魏夫人疼惜幼子,将他以娘家侄儿的身份养在身边。
就在魏寂及冠前一日,魏家被政敌构陷通敌叛国之罪。
短短几日,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先帝一道旨意便要了魏家全府的命。
只有魏寂在忠仆的誓死保护下逃了出来。
随后魏寂隐名埋姓,以魏离的身份活了下来。
魏离小心查探,才知哪有什么所谓的政敌。
不过是先皇昏聩,废太子又想排除异己罢了。
魏家不过是皇家争夺权力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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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魏离才终于找到机会。
以废太子党羽陈知县做投名状,搭上了从未害过魏家的宣王。
此后辅助宣王夺权,登上帝王的宝座。
在先皇死前以废太子的命为要挟逼迫先皇下罪己诏。
可先皇一国之帝,怎会允许有人逼迫他。
于是暗地里又下了一封密诏于宣王,让宣王赐死魏离。
然宣王刚刚登基,位置还不稳,仍需魏离的辅佐。
且刚登基便赐死最大的功臣,未免让人心寒,便将密旨瞒了下来。
如今一年过去,魏离成了人人喊打的奸臣,现在拿出密旨,也是顺应民心。
「魏兄从一开始走的便是一条不归路,他的敌人是皇家,是拥有世上最大权力的人。」
「魏兄知他难逃一死,只想嫂嫂远离争端,离开京城。」
沈寻郑重劝我:「嫂嫂,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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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离开京城,而是去敲响了登闻鼓。
过往百姓指着我议论,「这人莫不是疯了,此鼓一响,便要先受二十大板,竟是不要命了?」
「许是当真有什么天大的冤情。」另一人回道。
沈寻站在酒楼楼上看着楼下一脸倔强的女子。
这一刻,他似乎有些明白魏兄为何会爱上这样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子。
他仍记得魏兄入宫前一晚来见他的场景。
「我这一生不负国,不负民,更不负至亲,唯负一人。
「她是个犟性子,定会到京城寻我,沈弟在她入京后,可否多照看她些。
「劝她早日离开京城,若她执意不走,你就随便用具毁了容的尸体给她,吓吓她,好让她离开京城。」
魏兄说这话时,面上还带着点笑意,可眼里却含着泪水。
这是他第一次见魏寂这样。
沈寻当时答应了下来,但现在他失诺了。
他并不想随意用一具尸体来哄骗她。
一刻钟后,门开了。
出来一个官员,问道「何人告状?」
.......
我跟着官员进了大堂,堂上高坐的大人问我。
「萧氏,你所状告何事?」
「大人,民女所告之事涉及魏离,其中机密,唯见陛下才肯陈述。」
「那你可知,需得先受二十杖,才会审理?」
「民女知。」
一杖接着一杖落下,我尽量让自己不去在意臀上传来的痛意,轻声数着「一杖,两杖,三杖……」。
嘴中一股血腥味涌来,我缓了缓,将那股腥味咽下。
打到最后,臀上一阵麻木,眼前也似有多个重影,我轻声数下最后一声「二十杖」。
在失去知觉前,我看见的是沈寻一脸担忧地向我奔来。
我如愿见到了陛下,此事也少不了沈寻在朝中斡旋。
「萧氏,你有何冤屈?」
「民女并无冤屈。」
「那你可知若所诉不实,笞四十杖,重者,流放千里。」
「民女知,民女本是魏离在民间娶的妻子,求见陛下是为夫收尸。」
「民女恳求陛下将魏离尸身交由民女,也算最后全了陛下与魏离之间的君臣之谊。」
说完,我长跪不起。
在皇权面前,我与魏离都太渺小,唯有赌陛下心中最后的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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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赌赢了。
陛下允我入天牢带走魏离的尸身。
我进去时,魏离一身囚衣端坐着,见我来,毫不意外。
他紧紧抱着我,似要将我揉进骨血般。
「三娘,你受苦了。」
「魏离,我说到做到,我来带你回家。」
魏离淡淡笑着回我:「好。」
我将四年来小城里发生的事全都慢慢说给他听。
我说:「我的生意很好,好多人都喜欢吃我做的饼,我现在做的饼可比以前好吃多了。」
「阿黄长得很壮,最爱闯祸,可我一叫它,它就会跑到我身边,还像以前一样围着我转圈。」
「李婶去岁最小的女儿出嫁了,前些日子还有了身孕。」
魏离不打断我,认真听我说着。
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我,仿佛要将我永远记在心里。
说着说着,魏离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剧烈咳嗽起来。
他不在意般将嘴角的血擦去,靠在我怀里。
仿若用尽全身了力气说「三娘,我好累。」
我抱紧他,将头与他靠着,忍着泪意说「躺在三娘身上就不累了。」
「三娘,我好困,我现在不会再做噩梦了。」
我用手轻轻拍打他的背安抚着,哄道「阿离真棒,睡吧,睡一觉就好了,三娘在这陪你。」
过了好久,久到我都感受不到他的呼吸时,他又说话了「三娘,忘了我,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我哑着嗓子答应他,说「好,三娘将你葬了,明年就找个良人嫁了,后年就把你忘了。」
他轻轻笑了,说「好」。
又过了好久,我贴在他耳边,哭着告诉他。
「阿离,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阿离没有回我,我猜他应该是睡着了。
于是我说「阿离,我们回家。」
19
我带阿离出天牢的那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雪。
许寻帮着我处理阿离的后事。
几番挣扎下,我将阿离火化了。
回到小城那天,已是开了春。
天气明媚,一如我与魏离初见那日。
我将魏离埋进土里,堆成了一个小山丘。
许多年后,小山丘上长满狗尾巴草,风一来,就慢慢地晃。
我仍然还在街头卖饼,照旧吆喝着「三文一个,三文一个」。
或许是过去了四年,不对,好像是三年。
我记不清了。
只记得有一个浑身破烂的小男孩停在了我的小摊前,支支吾吾问我「饼几文一个?」
我说「两文一个」。
后来,我收养了这个孩子,取名魏朝思。
朝思长大后,娶了自幼就喜欢的姑娘。
两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什么事都不让我操劳。
我已经很久不卖饼了,只每日端着凳子坐在门前。
有熟人经过问我「婶子,还在这等人呢?」
「对,等人。」
「都等几十年了,还没等到吗?」
「快了,就快等到了。」
一日睡醒,有人站在我床前柔柔唤我「三娘,三娘。」
我笑着应了一声。
我知道我等到了。
完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