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顾时深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周遭的窃窃私语和闪光灯像针一样刺在他背上。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眼里只有林晚那双写满恐惧和陌生的眼睛。
顾时深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周遭的窃窃私语和闪光灯像针一样刺在他背上。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眼里只有林晚那双写满恐惧和陌生的眼睛。
“晚晚……”他喉咙哽咽,伸出的手徒劳地悬在半空,“看我一眼,就一眼……”
林晚却像受惊的兔子,猛地拽住身旁男人的衣袖,声音发颤:“周医生,我们快走……这个人好可怕。”
那位被称为“周医生”的男人——周维,沉稳地挡在她身前,对赶来的保安示意:“这位先生情绪不稳定,麻烦请你们处理一下。”
保安上前搀扶顾时深,却被他猛地甩开。
“别碰我!”他低吼,目光却依旧死死锁着林晚,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最深处,“晚晚,你不记得了吗?你说过……你说过要许我三世相思情的!”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他从胸腔最深处嘶吼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绝望和某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执念。
“三世相思情”?林晚微微一怔,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这陌生的词语轻轻触动了一下,泛起一丝细微却莫名的酸楚。但这感觉转瞬即逝,很快被眼前男人疯狂的举止所带来的恐惧淹没。
她蹙紧眉头,拉着周维的衣角,低声道:“我们走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周维护着她,迅速离开了现场,留下顾时深像一座崩塌的雕像,跪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
那之后,顾时深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
他不再是那个冷漠矜贵的顾总,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翻遍了全城的医院和疗养院,跟踪林晚每一天的行程,在她家楼下彻夜守候。他送去她曾经最爱的白玫瑰,匿名捐赠她一直关注的流浪动物机构,甚至买下了她偶尔会去喝咖啡的那家小店。
他笨拙地、近乎偏执地,试图用各种方式重新挤进她的生命。
但每一次尝试,都只换来她更深的恐惧和厌恶。报警电话响了又响, restraining order (禁止令)冰冷地送达他手中。
心理医生告诉他,强行刺激只会加重她的心理防御,恢复记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可能造成二次伤害。
顾时深坐在心理诊所昂贵的沙发上,双手插入头发,肩膀垮塌:“那我该怎么办?医生,我该怎么办……我不能没有她。”他声音沙哑,带着濒临崩溃的无助,“那句话……‘许你三世相思情’……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脱口而出,但它就像刻在我骨头里……”
心理医生沉默片刻,缓缓道:“有时,极致的痛苦和执念,会触动一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深层意识。或许,您可以尝试从‘过去’入手,但不是您和她共同的过去,而是更遥远的……比如,寻找一些古老的、带有特殊印记的物品,或者去一些有历史沉淀的地方。有时,环境能比语言更轻柔地触动潜意识的开关。”
更遥远的过去?古老的印记?
顾时深茫然地离开诊所。鬼使神差地,他没有回公司,而是驱车来到了城郊一座香火并不旺盛的古寺。
寺门古朴,庭院深寂。一位扫地的老僧看着他失魂落魄地走进来,并未多言,只默默扫着地上的落叶。
顾时深漫无目的地在寺中行走,最后停在一棵挂满了红色祈愿牌的古老银杏树下。风吹过,木牌轻轻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抬头望去,目光掠过那些写着各种心愿的木牌,忽然,一块看起来极其古旧、边缘都有些破损的深色木牌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唯有最后几个字,似乎被执念般反复描摹过,依稀可辨——
“……三世不相忘。”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剧烈的、熟悉的绞痛袭来,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一些混乱的、光怪陆离的碎片猛地撞入他的脑海——
漫天烽火,残破的城楼。一个穿着染血铠甲的将军,紧紧抱着一个素衣女子。女子心口插着箭羽,气息奄奄,手指颤抖地抚过将军胸前的护心镜,气若游丝:“别哭……阿深……下一世,我定……定先找到你……许你三世相思情……”
江南烟雨,青石小巷。一个书生撑着油纸伞,焦急地寻找着什么。雨雾朦胧中,一个穿着藕色衣裙的女子回头,莞尔一笑,眼底却带着化不开的哀愁。书生冲过去,却抓了个空,只有一枚褪色的香囊落在湿漉漉的石板上。
还有……还有近代的战乱?穿着旧式旗袍的女子将一枚玉佩塞进即将远行的军官手中,泪光闪烁:“活着回来……无论多久,我都等你。这辈子等不到,就下辈子,下下辈子……说好的,三世相思,不死不休……”
无数个背影,无数声呼唤,无数场生离死别……最终都幻化成了林晚的脸!是她,一直都是她!每一次,她都在找他,每一次,她都爱着他,每一次,她都因他而死或为他而等待!
而那句“许你三世相思情”,是誓言,是诅咒,更是跨越轮回的寻觅和承诺!
而他呢?他在每一世似乎都拥有了她,却又在每一世都辜负了她!甚至在这一世,他对她说了那样混账的话——“死了也没关系”!
巨大的、足以撕裂灵魂的悔恨和痛苦瞬间将顾时深淹没。他踉跄着跪倒在银杏树下,泪水汹涌而出,却不是这一世的悲伤,而是累积了三生三世的愧怍和绝望。
“原来……原来是这样……”他哽咽着,手指死死抠着地上的泥土,“原来我欠你的……这么多……”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失魂落魄地站起来,找到了那位扫地老僧。
“大师……我……”他语无伦次,不知从何说起。
老僧停下扫地,静静看着他通红的双眼,叹了口气:“施主,见到了?”
顾时深猛地抬头:“大师您知道?”
“执念太深,穿越轮回,总会留下痕迹。”老僧目光慈悲却又通透,“见到了,又如何?”
“我……我想弥补!我想让她想起我!我想告诉她我都想起来了!”顾时深急切地说。
老僧却缓缓摇头:“强求不得。施主,你已惊扰她一世,还要再强求吗?缘起缘灭,自有定数。她此生遗忘,或许是天道给她的一份慈悲,让她免受前世累劫之苦。”
“那……那我该怎么办?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看着她彻底离开我吗?”顾时深痛苦地闭上眼。
“若缘分未尽,自有再续之时。但莫要再强求,莫要再惊吓她。”老僧双手合十,“用你的这一世,去真正地‘爱’她,而非‘索求’她。守护她,而非惊扰她。或许,静水长流,能润物无声。”
老僧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顾时深心中疯狂的火焰,却带来了一种更深沉、更磨人的痛苦和明悟。
他错了。
上一世,上上一世,这一世,他都错了。
爱不是占有,不是索取,更不是打着“爱”的名义肆无忌惮地伤害。
真正的爱,是希望她好。
哪怕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他。
从那天起,林晚的生活似乎恢复了真正的平静。
那个叫顾时深的可怕男人,再也没有突然出现骚扰她。
她顺利地进行着术后的康复,在周维的帮助下,开始学习绘画,生活平静而充实。
只是,她发现自己总会收到一些没有署名的礼物。
有时是一本绝版的、她找了很久的画册,恰好出现在她常去的书店的“遗落区”;
有时是她窗台上突然多出来的一盆精心照料的风信子,在她感冒时悄然盛开;
她所在的小区流浪猫得到了稳定的捐助,绝育、疫苗、猫粮都有人默默安排妥当,猫咪们变得干净亲人;
她总去的那个小咖啡馆,永远会为她留着她最喜欢的靠窗位置,且偶尔会“幸运”地得到老板赠送的、恰好是她想吃的新品蛋糕……
这些善意细微、妥帖,不带任何压迫感,仿佛只是生活自然而然的馈赠。
她偶尔,也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总有一个人影,看不清面容,却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和熟悉。有时是金戈铁马,有时是小桥流水,有时是硝烟烽火……结局总是分离和眼泪。
醒来后,枕边微湿,心中怅然若失。
周维对她很好,温柔体贴,无微不至。周围的人都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林晚也觉得自己应该接受周维。他可靠,善良,出现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她安全感。
可是,心底深处,总有一个空洞,无法被填满。
仿佛在等待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人。
一年后的某个午后,阳光正好。
林晚独自在咖啡馆的窗边看书。
风铃轻响,有客人进来。
她下意识地抬头瞥了一眼。
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身形高大挺拔,侧脸线条冷硬却莫名透着一种沉静的落寞。
他并没有看她,只是安静地走到离她最远的角落坐下,点了一杯黑咖啡,然后拿出笔记本电脑处理公务。他的存在感很低,仿佛刻意收敛了所有气息。
林晚的心跳却莫名漏了一拍。
一种奇怪的、混合着细微恐惧和莫名酸楚的情绪涌上来。
她低下头,强迫自己继续看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瞥向那个角落。
男人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直到他起身离开,推开咖啡馆的门,身影即将融入外面灿烂的阳光里。
就在那一瞬间,林晚猛地抬起头,脱口而出:
“阿深……?”
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的迟疑和困惑。
门口的男人身影骤然僵住。
他像是被定格了一般,背对着她,站在光里,一动不动。
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金色的轮廓,他的脸庞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只有一滴清晰的水光,从他脸颊滑落,折射着太阳的光芒,刺痛了林晚的眼睛。
他看着她,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悸——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思念、爱恋,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克制。
然后,他对着她,缓缓地、极其郑重地,鞠了一躬。
像是在感谢。
像是在道歉。
像是在告别。
做完这个动作,他毅然转身,大步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林晚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像是被彻底掏空了。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柜台后的老板轻轻叹了口气,走过来,放下一张叠好的纸条:“那位先生留下的,说如果您哪天……问起他,就交给您。”
林晚颤抖着手,打开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苍劲有力,却透着无尽疲惫和深情的字:
“第一世,我负你。第二世,我误你。这一世,我愿你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一个罪人”
泪水模糊了字迹。
窗外阳光炽烈,人来人往。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三生石上,终于轻轻落下了一个迟来的印记。
三世相思,或许不必非要相守。
只要你知道,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有人用尽了三生的悔恨和这一世的沉默,真正地、爱着你。
来源:艺宗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