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沪上恋曲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3-29 09:36 1

摘要:这天一大早,江忍东还没迈进天佑酒家的门,就听见里头吵吵嚷嚷,跟个菜市场似的。他皱着眉头走近一瞧,好家伙!大厅里李莉正举着大哥大,兴奋得手舞足蹈,身边围着一群服务员和厨师。

这天一大早,江忍东还没迈进天佑酒家的门,就听见里头吵吵嚷嚷,跟个菜市场似的。他皱着眉头走近一瞧,好家伙!大厅里李莉正举着大哥大,兴奋得手舞足蹈,身边围着一群服务员和厨师。

“咋样,好看不?”李莉穿得那叫一个夸张,垫肩西装硬邦邦的,腰间系着条白色玫瑰造型的皮带。一头黄毛烫成了小卷,就像后厨擦锅的钢丝球。蓝色眼影抹得跟京剧里盗御马的窦尔敦似的。

“好看好看,莉莉姐,你现在整个一老板派头!”阿美、阿香和新来的小梅,都穿着新衣服,吊牌都没摘,正互相攀比呢。李莉脚边放着个大蛇皮袋,她从里面翻出一套衣服,怂恿小胖试试。小胖本来就爱显摆,在她的鼓动下,二话不说就套上了。

“都来试试,都是最新款!皮尔卡丹、梦特娇、花花公子……大家都是同事,价格好商量。”小伙子们哪经得起名牌的诱惑,围在蛇皮袋前挑挑拣拣。

“莉莉姐,这件梦特娇在南京路上的华联商厦得卖一千多块,你打算卖我多少钱?”小胖摸着胸前的红色小花朵问道。去年四月份,法国名牌梦特娇打进中国市场,在波特曼酒店办服装秀,门票 75 元一张,加上午餐就得 150 元,这价格相当于小胖一个月的工资。而且衣服更是贵得离谱,即便如此,上海人还是抢破了头。听周阿发这个“前黄牛”说,倒卖梦特娇比倒卖外汇券还赚钱。小胖一直惦记着,这下终于有机会了。

“自家兄弟,五百块给你。”

“五百块?会不会太便宜了,你赚啥呀?”江忍东冷冷地开口。瞬间,热闹的饭厅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几个小姑娘反应快,立马冲向更衣室换衣服,其他人也一哄而散。小胖慌了,赶紧要脱衣服。

“挺好看的,脱啥呀。”江忍东说着,双手像老虎钳一样,按住小胖的胳膊,帮他把衣服穿好。

“师兄……我错了。”小胖脸涨得通红,瞄了眼收银台上方的挂钟,都超上班时间二十多分钟了,地没扫,桌子没擦,后厨食材也没人处理。

“其他人我不管,扣你一个月奖金,没意见吧?”

“没意见。”

江忍东松开手,转身看向于朋。“怎么,带老婆来饭店开展销会?谁同意的?”

“我……”

“你别为难他,是我要来的。看看老同事不行啊,还摆起老板架子了。”李莉把于朋推到一边,单手叉腰,甩着大哥大说,“不就一个月奖金嘛,老板不发,阿姐发。”

李莉今天来,就是要让江忍东看看,没了他,自己照样过得风生水起。听于朋说,贺家丽老板娘多能干,卖房子一个月赚七八万,江忍东多有福气。哼,她在华亭路混得也不差!李莉和两个小姐妹在华亭路租了个摊子卖时装,她们年轻漂亮,往那一站就是活广告,生意好得不得了。她就是来给这帮“土包子”展示上海滩新时尚的,让他们知道自己今非昔比了。

可她这话一出口,阿美他们该扫地的扫地,该拖地的拖地,厨房里传来切菜声和鸡鸭的叫声,没人搭理她。

“你老婆,你自己管好。”江忍东说着,拎起蛇皮袋就往门外扔,包装袋撒了一地。李莉气得跳脚,正要发作,于朋冲上去抱住她,求她别再闹了。

“什么叫丢人现眼?我这是给你撑场面!放开我!”李莉一边捶打着于朋,一边看向江忍东,眼里还带着一丝期待。

“拿着。”江忍东掏出几张钞票,递给于朋。

“这……这干嘛?”于朋一脸惊恐,还以为老板要炒他鱿鱼,提前结工资呢。

“小胖衣服的钱。”江忍东塞完钱,转身就走。

看着江忍东的背影,李莉咬着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想到江忍东这么绝情,看都不看她一眼。

“莉莉……”

“闭嘴,别管我!”李莉反手给了于朋一巴掌。于朋捂着脸颊,一言不发地走进后厨,不再理她。前厅就剩下李莉一个人,她彻底崩溃,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眼线、眼影混着泪水,流得满脸都是。

另一边,贺家丽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来到远东饭店。刚走出四楼电梯,电话铃声、打印机和传真机的声音就扑面而来。一间屋子门大开,“天耀地产咨询”几个大字金光闪闪。前台小姐听了贺家丽的名字,就把她带到会客室。

贺家丽坐下四处张望,格子间里员工们忙得热火朝天,一个个西装革履,看着就专业。正想着,冯仁带着一股古龙香水味走了进来,一进门就不停地道歉,说刚才接待客户来晚了,又怪前台招呼不周,拉着贺家丽就往自己办公室走。

冯仁的办公室豪华得像售楼处样板房,进门就看到两个没穿衣服的石膏像,也不知道是罗马还是希腊的。要是贺家姆妈看到,指定得破口大骂。书架上摆满了中外名著,书又厚又新,一看就没翻过。贺家丽想起嫂子魏华在印刷厂工作,说这几年厂里专门印这种大部头精装书,纸张厚、封面好看,就是没人读。贺家丽差点笑出声,原来这些书都被老板们用来装点门面了。

冯仁让前台再泡两杯咖啡,贺家丽连忙推辞,说自己喝茶就行。

“贺小姐心里肯定在笑话我这办公室的品味吧。”冯仁坐下,笑眯眯地说,“我刚创业,比不上您师父黄先生,做的是高端生意。来我这儿的都是各地暴发户,上个月可能还在海里捞鱼,今天就带着现金来买楼了。太高端了没人来,太俗气又被人看不起,所以就弄成这样不伦不类的。其实做中介,就是要服务好客户,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贺家丽被说中了心思,有点尴尬。“冯先生年纪轻轻就开了这么大的公司,我怎么敢笑话您。听您这么一说,我真是受益匪浅。”

“今天我来,是把这个还给您。”贺家丽从包里拿出丝巾,推到冯仁面前。

“贺小姐不喜欢这条丝巾?”冯仁双手交握,放在胸口,目光深情。

“无功不受禄。”

“贺小姐,我送的可是丝巾哦——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我对贺小姐一见钟情,想追求您,能给我个机会吗?”冯仁笑起来,嘴角两个酒窝。

贺家丽瞪大了眼睛,她还以为冯仁是来挖老板墙角的,没想到是来挖自己老公墙角的!她低头看了看左手无名指上的开宝婚戒,这么显眼,冯仁不会看不见吧?难道现在男人都以当第三者为荣了?

“多谢冯总错爱,可惜我已经结婚了。”贺家丽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丝笑容。

“贺小姐和您丈夫感情好吗?”冯仁盯着贺家丽,像在研究古董。

“冯总,您跟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女性问这种问题,不太合适吧。难道您觉得我是个轻浮的人?”贺家丽努力保持冷静。

“怎么会呢,我还以为贺小姐和我处境相似。我的第一段婚姻,是为了做生意,和一个香港女人结的婚,跟贺小姐的情况很像吧。”冯仁一边把玩着钢笔,一边说。

周末,贺家丽约黄生在衡山路新开的咖啡店汇报工作。一开口,黄生就皱起了眉头。

“辞职?”

“对,上礼拜就办好手续了。师父,这家蛋糕可好吃了,您尝尝。”贺家丽把蛋糕推到黄生面前。这段时间,她摸清了老法师的喜好,别看他平时一本正经,其实特别爱吃甜食,尤其是奶油蛋糕。贺家丽去他办公室时,总能看到桌上摆满点心盒子。后来每次去,她都会带上一盒点心,红宝石的奶油小方、哈尔滨食品厂的杏仁排,黄生都来者不拒。

“说起栗子蛋糕,还得是凯司令的。这家差点意思,栗蓉香味不够,肯定没用山东板栗。不过你上次从花园饭店买的提子白脱饼干,味道还不错,日本人就爱搞这些花样。”黄生放下勺子,喝了口清咖,“不说这个了,你为什么辞职?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把你塞进去的,这才做几天就要走?”

“外销房项目提前完成了,二期要转成普通商品房销售。该学的我都学会了,想出来自己闯闯。而且公司人事出了点问题……”贺家丽有些话不好明说。莫妮卡和老板 Jason 闹翻了,Jason 老婆从香港飞来上海抓奸,大闹售楼处,还叫了 110。莫妮卡被打,好几天没来上班,听说已经回香港了。Jason 老婆天天坐镇办公室,看谁都像狐狸精,售楼处根本没法正常工作,贺家丽想来想去,还是走为上策。

黄生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打算一个人干?”

“和赵霞一起,就是上次在我这儿买了十套房的那个女人。”贺家丽向服务生要了奶球。

黄生眯起眼睛,没说话。贺家丽知道瞒不过他,搅拌着咖啡说:“她有个合伙人,师父您肯定认识。”

“冯仁?”

贺家丽点点头,眼神复杂。

“你知道冯仁是什么人,还敢跟他合作?不是我看不起你,你和他比,差得远了。”黄生冷笑。

“师父,如果我说,正因为知道他厉害,我才想和他合作呢?”贺家丽抬起头,眼里闪着光。那天,面对冯仁的试探,贺家丽装傻充愣,冯仁也没再追问。等她回到售楼处,竟发现退回的丝巾端端正正地放在办公桌上。贺家丽吓得汗毛直竖,叫来助理一问,助理也一脸茫然。她这才明白,冯仁这是在展示实力。

“冯仁,温州人,祖辈务农。高中毕业后在广东红峰林场插队,上海话是跟知青学的。政策开放后,他回老家做起走私生意,把温州小商品卖到香港,再把香港的手表、电器夹带回内地。为了方便往来,他和一个比他大十一岁的香港富婆结婚,借此结识了一帮香港老板,为后来做地产买卖打下了基础。现在四十岁的他风度翩翩,当年更是个美男子,男人要是有资本,同样能靠脸吃饭。”贺家丽说道。

“蟹有蟹路,蛇有蛇路,冯仁能打听到我的事,我也能查到他的底。师父之前说的香港老板董大兴,就是冯仁的生意伙伴,这次是他特邀来上海当‘演员’的。”贺家丽接着说。

“没想到你还有点本事……”黄生对贺家丽刮目相看。

“师父,我在上海滩还是有点人脉的。”贺家丽微微一笑,她的人脉就是江忍东。江忍东认识三教九流的人,比起书生郑翔,他对冯仁倒有些欣赏,说他有枭雄潜质。

“八十年代,深圳开始推行商品房政策,冯仁帮香港老板买卖楼房,赚了不少钱,还开了自己的地产中介公司。深圳 1980 年就开始商品房改革,由香港出资、深圳出地,建造了东湖丽苑,开盘价每平米 1000 元,还送三个深圳户口,吸引了不少广东人。到今年年初,华景花园大厦售价已经涨到六千多一平米。相比之下,上海的房地产发展滞后,年轻人婚房难觅,单位福利房名额有限,82 年普陀区建的鸳鸯楼,本是过渡用房,结果十多年了,很多人还没搬出去。但这也意味着上海房地产潜力巨大,贺家丽自己也是潜在客户。”贺家丽介绍道。

“所以你打算去冯仁的公司工作?”黄生不动声色地问,眼里带着一丝不屑。

“不是,我要自己当老板,开中介公司。”贺家丽的回答让黄生愣住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

贺家丽咬了口奶油,舔了舔嘴角:“借势,炒楼。冯仁想借我黄生弟子的名号开拓上海市场,我为什么不能借他的势捞钱?”

黄生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心想这个关门弟子没白收。“冯仁早年在香港有个绰号,你知道是什么吗?”黄生叫来服务员,打包一个巧克力哈斗和一杯白脱掼奶油。

“什么?”贺家丽一愣,江忍东没跟她提过。

黄生慢悠悠地吃完最后一口奶油,说:“小犹太。这人狠起来,不择手段。”

贺家丽回到小饭店,今天是盘账日。小胖一早把账本、发票都摆在桌上,等着老板娘。

“哟,生意好了,盘账还有点心吃?”贺家丽走进包间,把包放在桌上,拿起一块绿豆糕。桌上还摆着笋丝青豆、条头糕、桔红糕,还有一杯绿茶,都是她爱吃的。贺家丽惊讶地看了江忍东一眼:“江老板有心了。”

江忍东装模作样地背着手,往厨房走,小胖在一旁偷笑。

“小胖,你今天这衣服挺好看啊,新买的?”贺家丽一边翻账单,一边按计算器,笑着问小胖。

“好看吧?梦特娇,名牌!”小胖得意地指着胸前的小红花。

“多少钱买的?”这段时间上海男人都爱穿梦特娇,做生意的要是没有一两件,都不好意思出门。贺家丽也想给江忍东搞一件,可他嫌弃款式老气,像老头穿的,就作罢了。

“五百块。”小胖没好意思说还扣了一个月奖金。

“多少?”贺家丽抬头。小胖伸出五根手指。

贺家丽一脸怀疑,左手抓住衣服下摆,用指尖摸了摸,右手拿起打火机……

“着火啦!着火啦!”小胖吓得大喊,火苗差点烧到眉毛。

“鬼叫什么!”贺家丽端起茶水泼过去,火灭了,空气中弥漫着塑料味。

“阿嫂,我哪儿得罪你了,烧我衣服干嘛?”小胖看着烧焦的衣服下摆,欲哭无泪。

“笨蛋,正宗梦特娇是丝光棉,烧不坏。你这就是普通化纤面料,五百块?你被人骗惨了,这衣服顶多值十五块。”贺家丽摇摇头。一转头,发现服务员和厨师们都围在包房门口,脸色难看,于朋的脸色最难看。

“怎么回事?”贺家丽不解。

“小于,怎么说?”众人把于朋围在中间,让他给个说法。小胖光着膀子,气呼呼地加入质问队伍。

“我不知道……”于朋脸色惨白,手足无措。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们衣服都是从你手里买的。大家都是自己人,你怎么能坑我们?”阿美气得跺脚,“我买的衣服是送给未来公公的,都送出去了,要是被发现是假货,我婚事都要黄了!”

“就是,说照顾兄弟便宜卖,要了我好几个月工资,居然是假货,你良心呢?”阿德是学徒工,工资最低。

“别提了!我昨天穿着新裙子和男朋友约会,半路拉链坏了,露出半个屁股,丢人丢到家了。我还以为是运气不好,没想到是假名牌!”

“别跟他啰嗦,让他还钱!”

“还钱!”众人吵吵嚷嚷,惊动了厨房里的江忍东。他听了半天才明白,李莉拿来的衣服都是假货。

“我不知道,师兄,我发誓真不知道。我从来不问她在外面干啥,怎么拿货、怎么卖,她也不让我管啊。”于朋快哭了。

贺家丽看向江忍东,江忍东示意于朋到外面说话。

“老板,你得给我们做主啊!”

“师兄,千万别让他跑了!”众人情绪激动。

“大家冷静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阿东会给大家一个交代。马上要开门做生意了,都各就各位,别影响工作。”贺家丽没想到自己捅了马蜂窝,赶紧安抚众人。

“小胖,别生气,阿姐赔你一件正宗梦特娇。”贺家丽安慰小胖。

“阿嫂,不是这么回事……”小胖苦笑着说。

这时,柜台上的电话响了,贺家丽分开众人,接起电话。

“什么?”众人听到她的惊呼,都回头看向她,江忍东和于朋也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小于,你丈人叫你马上回家。”贺家丽握着电话,看向于朋,“李莉被抓了……”

李莉被抓了,和她两个小姐妹一起关进了拘留所。江忍东本来不想管于朋家的事,可于朋接了老丈人的电话后,吓得腿都软了,最后还是江忍东开车送他去李家。

“我就觉得奇怪,就算她有本钱,没进货渠道,怎么可能几天就把生意做得这么火,原来是卖假货。”江忍东从李家回来,把事情告诉贺家丽。

李莉有个初中同学,绰号三毛,常年在十六铺码头混。起初靠卖水果为生,这两年转行从广东批发衣服鞋帽,到上海及周边城市售卖。不知从哪打听到李莉想做服装生意,主动找上门,声称能提供货源,价格十分优惠。李莉见他带来的全是外国名牌,款式新颖,价格比轻纺市场便宜近一半,当下就和他达成合作,几乎每周都去拿货。据李莉交代,她压根不知道这些是假货,坚称自己也是受害者。

“至少在派出所里,她是这么说的。”江忍东撇了撇嘴,言语里满是怀疑。

贺家丽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李莉别的方面可能迷糊,可在吃喝玩乐上,那眼光独到得很,这话骗骗外人还行,想糊弄她可没那么容易。

“她那个供货的朋友呢,抓到了吗?”

“早收到风声跑了。工商局端了他们在小东门的仓库,里面不光有假货,还有不少外国二手衣服,据说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里甚至还混着针头和带血的棉花球。”江忍东越说越气,狠狠拍了下桌子。

执法队赶到时,仓库里几个外地女工正忙着洗衣服、熨衣服。整个作坊臭气熏天,蚊蝇乱飞,真不敢想象到了夏天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原来,三毛不仅给李莉供货,十六铺、华亭路和城隍庙批发市场的不少摊主,都是他的客户。这人鬼精鬼精的,知道这活儿不光彩,不敢雇上海本地人,专门找了些外地来沪打工的妇女,按件计酬。那些女工根本不清楚自己每天接触的是什么东西,干活时连手套和口罩都不戴,毫无防护意识。

“要是不小心感染了甲肝、乙肝还算轻的,外国人生活乱得很,万一被针头扎到,染上艾滋病,命可就没了!到时候,可就不是几件衣服的事了。”江忍东满脸嫌恶,“我让小胖他们把那些衣服全烧了。咱们做餐饮的,最担心病从口入。”

贺家丽听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那现在该怎么办……”虽说李莉一直把她当情敌,可贺家丽压根没把她放在心上,在她眼里,李莉不过是个任性不懂事的小姑娘。真要吃官司坐牢,贺家丽心里还是有些不忍。

“她现在的说法只是一面之词,具体情况,得等警察抓到那个同伙才能确定。”

“话说回来,华亭路上卖假货的多了去了,怎么就盯上李莉了呢?”贺家丽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她年轻的时候,可是华亭路的常客,刚开业那会,确实在那儿淘到过不少好东西。

可这几年,随着摊位越来越多,华亭路的口碑急转直下。摊主们漫天要价,把顾客当冤大头宰,商品质量也是参差不齐。春节前,《新民晚报》还报道过,有外地游客在市场买了新鞋,还没走出市场,鞋底就掉了,丢尽了大上海的脸面。

只能说李莉倒霉,这次撞在枪口上了。半个月前,一位中年妇女在她们摊位上花五六百块,买了件号称法国鳄鱼的POLO衫,拿回家给老公穿。巧的是,她老公在市工商局工作,负责对外招商引资、接待外宾。这不,接待法国客人时,对方一眼就看出衣服是假的,差点让市政府颜面扫地,引发外交危机。

结果,市级工商局联合派出所突击检查华亭路市场,除了李莉,还有好几家卖假货的摊主被一并抓走。上海电视台还派了记者现场报道,当晚八频道《晚间新闻》播出了黄毛李莉抱着衣服撒泼打滚,最后被警察抬走的画面,成了全上海的笑柄。

江忍东找道上的兄弟打听了一下,目前还不确定李莉会判几年,但这几个月的违法所得肯定得吐出来,还要加倍罚款赔偿。

“李莉的父母为了帮女儿开店,已经倾家荡产,根本拿不出钱来。”江忍东无奈地叹了口气。

“于朋家里呢?他家不是有点家底吗?”

“听于朋说……他父母想让他和李莉尽快离婚。”江忍东摇了摇头,一脸感慨。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于朋父母觉得,这个儿媳妇自从进门就不服管教,新婚没多久就和公婆大吵大闹,小两口动手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好在他们结婚时间短,没孩子,分开对儿子来说,或许是好事。

“于朋怎么说?”

“他找我借钱,想帮李莉打官司、还钱。”

贺家丽忍不住感叹:“真没想到,于朋还是个痴情种。”

这时,计时器响了,江忍东戴上手套,打开烤箱,瞬间,浓郁的黄油香味弥漫开来,整个厨房都被香甜的气息笼罩。

“今天做西点?”

“对,黄油曲奇饼。杰杰昨天说想吃。”江忍东拿起一小块,喂到贺家丽嘴边。

“好吃。这盘留给杰杰。麻烦江师傅再烤一箱,明天我拿去孝敬师父。”

贺杰今年上四年级,眼看到了小升初的关键时期,可他还是贪玩,成绩忽上忽下,让魏华操碎了心。魏华担心的,不止贺杰的学习,还有厂里的效益。贺家丽听嫂子说,印刷厂已经两三个月没发工资了。上次说发工资,结果到手的是两套《辞海》。车间主任说厂里没钱,让大家自己想办法卖掉变现,让人哭笑不得。主任还自嘲,自己也不比大家好到哪去,就多了两套《上下五千年》。

贺家丽想让嫂子来饭店帮忙,工资好商量,却被魏华拒绝了,说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原来,魏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和几个小姐妹办理了停薪留职,出去当钟点工。她一天要跑三户人家,负责接送孩子、买菜做饭、照顾老人,等最后一家女主人下班回家,才能结束工作。

要不是贺家丽有天心血来潮去学校接贺杰放学,看到他在路边摊吃炸串,拎起他耳朵教训,还不知道侄子已经很久没好好吃晚饭了。

“为什么不来找嬢嬢、姑父呢?”贺家丽把贺杰带回小饭店后厨,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疼得眼眶泛红。杰杰可是贺家姆妈的心头宝,要是老太太看到孙子现在这副模样,得多心疼。

“老妈说不能让大嬢嬢知道。嬢嬢,你也别告诉老妈,不然她会生气的。”贺杰抬起头,小声说道。

“她气什么?她都没照顾好你。”贺家丽摸了摸贺杰的头,“以后放学就来这儿找姑父,吃好了再回家。有嬢嬢一口饭吃,就饿不着你。”

“你嫂子就是太好强了,一辈子都不肯低头。她现在又当爹又当妈,你就多体谅体谅她。”江忍东边说,边端上一盘红烧大虾,坐在一旁帮贺杰剥虾仁。

“大嬢嬢,大姑父,老妈一直不让我问……”贺杰放下筷子,眼睛里闪烁着不安,“我老爸……他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贺家丽和江忍东对视一眼,都沉默了。贺健离开快半年了,派出所已经把他列为失踪人口,小菜场的工作也早就被人顶替了。

贺杰不安地拧着衣角,小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每次我问老妈,她不是生气,就是哭,只说让我长大后千万别学老爸。我问绍兴阿奶,她们也说不知道。大嬢嬢,大姑父,是不是因为我不乖,学习不好,爸爸才不要我了?”

“胡说什么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贺家丽眼眶湿润,满心愧疚。母亲临终前,她答应要照顾好贺家,可这些日子,一心扑在事业和小家庭上,竟没注意到小杰杰过得这么苦闷。他只是个孩子,哪里能理解家里发生的变故,在他眼里,奶奶去世,爸爸失踪,就如同天塌了一般。

“嬢嬢不告诉妈妈。但以后家里有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嬢嬢,知道吗?杰杰乖,嬢嬢疼你。”贺家丽把贺杰搂进怀里,轻声安慰。从那以后,贺杰放学后就来找江忍东,做完作业才回家。江忍东本就喜欢孩子,没过几天,就把贺杰养得白白胖胖。贺杰也成了江忍东的小尾巴,整天姑父长姑父短,在他身上寻找父亲的影子。

“那你打算借钱给于朋吗?”

江忍东摇了摇头,把饼干一个个放进碟子里:“不是我势利,这钱借出去,恐怕就麻烦了。”这不是还不还得起的问题,而是李莉太难缠,就怕惹上她,像湿手沾面粉,甩都甩不掉。

“那你怎么跟他说的?”贺家丽端来一杯白开水,递给江忍东。

“我说刚还了外债,正着急买房子,手头没钱。”

贺家丽点点头,叹了口气:“你师弟这下该怨恨我们了。”自从李莉出事,于朋像丢了魂似的,天天四处跑关系、借钱,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

“他就是脑子糊涂,劝都劝不住。”江忍东无奈地说,听来吃饭的客人讲,上面很重视这次事件,打算借此肃清上海市场的不良风气,提升游客对上海品牌的信心。要是真这样,于朋花再多钱也没用,纯粹是打水漂。

江忍东作为师兄和老板,已经仁至义尽了。就说李莉骗员工的钱,江忍东为了维护饭店名声,都帮于朋垫付了。

“不过有件事江师傅说对了。”贺家丽双手搭在江忍东脖子上,笑着说,“我们是该买房子了,得赶紧行动。”

“这么着急?打算买哪儿的房子?”江忍东惊讶地看着她。

“徐家汇。”贺家丽目光坚定,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 。

来源:转转小说家m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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