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就是公司的精英团队?”他拖长了语调,话里带着一丝轻佻的讽刺。
我叫林未。
是腾飞科技的高级项目经理。
整整七年,我把最好的青春都献给了这家公司。
每一个项目,都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去孵化。
从一个职场新人到核心骨干,我见证了腾飞的崛起。
腾飞也见证了我的发际线节节败退。
我们手头最重要的项目,代号「星光」。
这是一个全新的AI数据分析平台。
关系到公司未来十年的转型命脉。
整个公司的希望,都压在这上面。
我和我的团队,为此连续加班了三个月。
眼看着,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然后,他来了。
张皓,我们CEO张建军的宝贝儿子。
“空降”成为我们项目部的新总监。
我的新顶头上司。
他的履历薄得像一张纸,上面写满了不知名小公司的“顾问”经历。
但他姓张,这就够了。
他召开的第一次部门会议,就为未来的所有事情定下了基调。
他迟到了半小时,手里端着一杯手冲咖啡。
他用审视的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
“这就是公司的精英团队?”他拖长了语调,话里带着一丝轻佻的讽刺。
团队成员们不安地交换着眼神。
我站起来,准备汇报「星光」项目的进度。
刚说了不到三分钟,他就打断了我。
“专业术语太多了,我听不懂。”他摆摆手,一脸不耐烦。
“你就告诉我,什么时候能赚钱?”
会议室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这是一个底层技术项目,商业变现是后期的事。
我试图解释打好地基的战略重要性。
“别找借口,”他粗暴地打断我,“明天早上,我要看到一份盈利能力分析报告。”
为一个还在核心开发阶段的项目,做一份盈利报告。
这是一个荒谬且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是我第一次领教张皓的“领导力”。
接下来的日子,是一场缓慢坠入地狱的过程。
张皓对技术一窍不通,但对权术的运用却炉火纯青。
他要求我们每天提交工作日报,每份不得少于五千字。
我的团队写报告的时间,比写代码的时间还长。
他会因为邮件里的字体大小这种小事,把我叫到办公室训话半小时。
然后转头就向别人抱怨我工作效率低下。
在跨部门会议上,他把我团队的成果包装成他自己的高瞻远瞩。
当遇到技术难题时,他会立刻撇清关系:“这是你们技术人员该解决的问题。”
可一旦问题解决,他又会第一个发全员邮件邀功请赏。
我提出的风险预警,被他轻描淡写地斥为“散播负面情绪”。
我申请的资源预算,被他以“开销过大”为由驳回。
他开始有意地孤立我。
他会把我的团队成员单独叫进办公室“谈心”。
他在团队里挑拨离间,质疑我的决策,暗示“听话”的人才能获得晋升。
团队的士气跌到了冰点。
曾经热火朝天的氛围,被恐惧和猜忌所取代。
一天下午,我们最核心的服务器架构师老王,提交了辞职申请。
离职谈话时,他只说工作环境太压抑。
但我知道,是因为张皓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bug,在公开会议上指着鼻子骂他“废物”。
我去找张皓对峙。
“你正在毁掉我们最优秀的人才。”我告诉他,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他只是靠在自己的真皮老板椅里,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
“林未,”他慢悠悠地说,“人才是可以替代的,唯一不可替代的,是我。”
“别忘了,我爸是谁。”
一股寒意从我的脊椎升起。
这已经不是无能,而是纯粹的恶。
「星光」项目,我们所有人的心血和梦想,正在被他的傲慢和私欲活活掐死。
我尝试向CEO张建军申诉。
我提交了一份关于项目现状和人事危机的详细报告。
得到的回应,是一封简短而冰冷的邮件。
“请支持总监的工作,团队的团结才是最重要的。”
那一刻我明白了。
在CEO眼里,他儿子的权威,比公司的未来更重要。
这场仗,我只能一个人打。
我们即将迎来第一次重要的客户演示。
一个业界的巨头,也是我们的潜在投资方,要来参观我们的原型系统。
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完美无瑕。
我的团队不眠不休,修复漏洞,进行测试,反复优化。
我们靠着咖啡和一股“证明自己”的执念在硬撑。
就在演示前两天,张皓突然召开紧急会议。
“我审查了预算,”他宣布,“我们的服务器开销太高了。”
他在网上找到了一个更便宜的云服务供应商。
“我们把演示环境迁移到这个新平台,能节省30%的成本。”
我“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张总监,这太疯狂了!”我抗议道。
“我们从没测试过这个供应商的稳定性和兼容性,失败的风险太高了。”
“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他眯起了眼睛。
“这不是质疑,这是对项目负责,”我恳求道。
“演示就在后天,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我才是总监,”他一拍桌子,下了定论,“我的决定就是最终决定。”
“如果你对你的团队那么有信心,那它就应该能在任何平台上运行,不是吗?”
他把这扭曲成了一场对我团队能力的技术挑战。
这是一个陷阱,而我别无选择。
团队成员们看着我,脸色惨白。
接下来的48小时,我们陷入了一场绝望的、疯狂的系统迁移战。
配置错误、驱动不兼容、数据传输失败,各种问题层出不穷。
演示的早晨终究还是来了。
投资方的大佬们已经坐在了主会议室里。
CEO张建军也亲自到场,满面春风,准备见证他儿子的“胜利”。
张皓站在演讲台前,一脸得意。
“现在,”他潇洒地一挥手,“我将为各位展示数据分析的未来。”
他点击鼠标,启动了演示程序。
巨大的投影幕布上,我们精心设计的UI界面闪现了一秒。
然后,屏幕闪烁了一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冰冷、刺眼的红色错误代码。
“FATAL_ERROR: DATABASE_CONNECTION_FAILED.”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张皓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疯狂地、徒劳地反复点击着鼠标。
那行错误代码,像一座纪念碑,顽固地矗立在那里,嘲笑着他的傲慢。
投资方开始窃窃私语,脸上的期待变成了失望。
CEO张建军的笑容僵在脸上,像一个怪异的面具。
满头大汗的张皓,疯狂地四下张望,寻找着替罪羊。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
“是林未!”他用颤抖的手指着我,尖叫起来,“是她的技术团队的责任!他们向我保证一切都没问题的!”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看到了CEO眼中冰冷的怒火、同僚的同情和投资方的审视。
我看着张皓,这个试图甩锅的可怜虫。
那一刻,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又或者说,是终于被重新铸造了。
我没有争辩,也没有哭泣。
我只是站了起来,挺直了我的脊梁。
我平静地看了一眼投资方,看了一眼CEO,看了一眼我的团队。
然后,我一言不发地走出了会议室。
我回到我的工位。
走廊里的喧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打开电脑,新建了一封邮件。
我开始写我的辞职信。
这是我职业生涯中,写得最用心的一份文件。
信里没有情绪宣泄。
只有一份基于事实的、关于「星光」项目在张皓领导下的编年史。
第一段:项目初始计划与里程碑。
第二段:关于撰写无效报告的指令,附带邮件截图证据。
第三段:离职核心骨干的名单与日期。
第四段:关于我正式反对服务器迁移的详细记录。
我附上了我明确陈述风险的邮件链。
我附上了那个不稳定新服务器供应商的技术参数。
我附上了我最初提交的、使用稳定测试环境而被驳回的方案。
每一项指控,都有证据支撑。
这不再是一封辞职信。
这是一份结案陈词。
在收件人一栏,我填上了HR部门。
在抄送一栏,我填上了CEO张建军。
然后,我的鼠标悬停了片刻。
我想起了公司大堂里挂着的那副肖像。
公司的创始人,那位早已退出日常管理、传说中的陈董事长。
大家都说,他依然在默默关注着公司的一切。
凭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勇气,我将他的官方邮箱地址,也加进了抄送列表。
我按下了“发送”键。
一阵前所未有的平静,笼罩了我。
我把我的私人物品装进一个小纸箱。
我的团队成员围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悲伤和敬意。
“未姐,”组里最年轻的程序员红着眼圈说,“我们跟你一起走。”
我笑了,是几个月来第一个发自真心的微笑。
“不,”我说,“好好工作,项目本身是无辜的。”
“腾飞是个好公司,只是……得了一场重感冒。”
我抱着纸箱,走出腾飞科技的大门,没有回头。
离职后的头几天,我在昏天黑地的睡眠中度过。
我关掉闹钟,手机静音,睡到自然醒。
那种几个月来如影随形的焦虑感,开始慢慢消退。
万幸的是,我在业内的名声没有受损。
我的电话开始被猎头和竞争对手打爆。
他们都听说了「星光」项目演示的灾难。
但他们同样也听说了那封在业内高层中流传的“神级”辞职信。
看来,我的结案陈词,找到了更广泛的听众。
我暂时婉拒了所有offer。
我需要时间,来治愈自己。
在我离职一周后,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我本想挂断,但鬼使神差地接了。
“请问是林未女士吗?”一个礼貌又干练的女声问道。
“是我,请讲。”
“您好,我是腾飞科技陈董事长的秘书。”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董事长想请您喝杯茶,不知您是否方便。”
陈董事长?那个创始人?
我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
“……好,我有时间。”
我们约好了时间地点。
一个位于老城区的,安静雅致的茶馆。
我提前十分钟到了,手心全是汗。
陈董事长已经坐在窗边。
他比照片上看起来要苍老一些,但眼神温和而锐利,带着一种沉静的威严。
他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高高在上,反而像一位邻家的智者。
“林小姐,”他示意我坐下,“谢谢你肯来。”
他亲手为我倒了一杯茶。
“你的邮件,我读了。”他开门见山。
“写得很好,是一份充满职业尊严的报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我得向你道歉,”他继续说,神情严肃。
“我应该更早介入的,我一直在远处观察着公司。”
“公司就像一棵大树,”他望向窗外,“有些病变的树枝,必须及时砍掉,不然会腐蚀整个树干。”
“张建军是个能干的职业经理人,但他对儿子的溺爱,成了一种病。”
他叹了口气:“我允许他把儿子弄进来,是一场考验,考验他的判断力,也考验公司的免疫系统。”
“结果,两样都失败了。”
他把目光转回我身上:“但是你的邮件,林小姐……你就是那个奋起反抗的免疫细胞。”
“你没有单纯地离开,你把病灶记录了下来,让所有人都看见。”
“你走后,”他喝了口茶,“我启动了全面的内部调查。”
“你的证据是起点,所有的一切都被证实了。”
“张建军……已经被说服,提前退休了。”
我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至于他的儿子张皓,已经被永久列入黑名单,终身不得在腾飞及其任何子公司任职。”
压在我心头最后一块巨石,终于被搬开。
“我大学毕业就来了腾飞,”我轻声说,“我一直相信公司的理念。”
“我知道,”陈董事长温和地说,“你七年的项目档案就是最好的证明,那份忠诚做不了假。”
他身体微微前倾。
“所以,我今天才请你来,林小姐。”
“公司现在正处在十字路口,我们刮骨疗毒,但更需要重建和成长。”
“我们需要一个懂技术、爱惜人才、并且有不可动摇的正直品格的领导者。”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
“我希望你回来。”
我以为他要请我回去当总监,或者恢复原职。
我甚至已经准备好要婉言谢绝了。
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彻底颠覆了我的世界。
“我希望你回来,出任腾飞科技的新总裁。”
“总裁?”我喃喃自语,这个词从我嘴里说出来无比陌生。
“我?”
“就是你。”他用不容置疑的眼神肯定道。
“林小姐,领导力不是发号施令,而是创造一个能让优秀的人才尽情发挥的环境。你已经证明了,即使在逆境中,你也懂得如何做到这一点。”
“你保护你的团队,你挽救你的项目,你坚守你的原则直到最后一刻,这正是腾飞所需要的领袖品质。”
我彻底说不出话来。
过去几个月所受的屈辱和挣扎,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这一切,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我……我不知道我是否能胜任,”我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责任太大了。”
“你能,”他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说,“你已经为此训练了七年,「星光」项目就是你的毕业大考。”
“我会在幕后为你提供建议,但这家公司,未来由你来掌舵。”
我看着这位老人,他眼中充满了信任。
而在他的眼睛里,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曾经对这家公司所抱有的,那种纯粹的希望。
我深吸一口气。
“好,”我的声音清晰而稳定,“我接受。”
第二个周一,我重新走进了腾飞科技的大楼。
前台小姐姐看着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我没有去十五楼的项目部。
我乘坐专用电梯,直达顶层。
当我走向总裁办公室时,整个高管层鸦雀无声。
办公室门口的名牌,已经换好了。
“总裁,林未。”
我推开那扇厚重的门。
办公室很大,拥有俯瞰整座城市的落地窗。
我曾在这座城市里,为我的事业而战。
我的老团队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他们冲上顶楼,脸上是难以置信、震惊,以及纯粹的狂喜。
那个最年轻的程序员,激动得手舞足蹈。
“林总……不,总裁!这意思是,「星光」项目要重启了?”
我对着他们,我的团队,我的人民,露出了微笑。
“是的,”我说,“重启。”
“而且这一次,”我望向窗外广阔的城市,“我们要用正确的方式,把它做出来。”
我在腾飞的上一段旅程,以一封辞职信告终。
而新的一段,才刚刚开始。
来源:在桥边欣赏落日的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