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九九零年的秋天,我背着简单的行李,踏进了这所隐匿在乡镇角落的中学。爬上一段陡峭的山路,远远望见两扇生了锈的铁门,上面挂着一块木牌,字迹已被风雨冲刷得模糊不清。校园里几排瓦房顺山势向下依次排列在道路两旁,墙壁上的石灰多有剥落,露出里面的黄泥。这便是我的安身立命
黄河畔的青春
文/浮云
一九九零年的秋天,我背着简单的行李,踏进了这所隐匿在乡镇角落的中学。爬上一段陡峭的山路,远远望见两扇生了锈的铁门,上面挂着一块木牌,字迹已被风雨冲刷得模糊不清。校园里几排瓦房顺山势向下依次排列在道路两旁,墙壁上的石灰多有剥落,露出里面的黄泥。这便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所了。
未几,竟发现此处已聚集了十数个如我一般的青年。大家多是大学刚毕了业,被分配至此的。初时未免有些失落,但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不过数日,便都熟络起来,各自怀着一腔热血,竟要将这偏僻所在翻转过来。
我们开始在课堂上施展拳脚。我至今记得第一次将课堂搬到树林里的午后。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印出斑驳的光影。学生们围坐一圈,我讲着生态系统的奥秘,他们眼中闪烁的光芒,竟比阳光还要亮上几分。又有人不知从何处弄来一台VCD放映机,在教室里放起《侏罗纪公园》。当巨大的恐龙出现在屏幕上时,孩子们惊呼连连,仿佛穿越到了中生代。
课余之时,我们也不甘寂寞。组织文艺沙龙,写诗作文,激扬文字。为寻找创作素材,我们几乎踏遍了学校周边的所有山山水水。最难忘的是乘渡轮逆流而上黄河的那回。船在浑黄的河水中破浪前行,我们立在船头,任河风拂面。登上对岸,亲眼见得“地上悬河”的奇观,河水果然高出地面丈许,教人不得不慨叹自然之伟力。我们又登顶大峰山,寻访抗日遗迹。在山顶的齐长城旧址上,望东南,群山连绵起伏;看西北,黄河水奔涌向前,心中不免生出豪情万丈。
这许多地方,我们总是先去探过路,后来又带着学生们同往。我们是他们眼中的哥哥姐姐,他们在我们眼中就是一些小弟与小妹。每一次随我们出行,他们总能纵情地欢蹦乱跳与歌唱。于是,孩子们眼中的世界,便这样一点一点地开阔起来。
在校内,我们办了诗社,成立了“心桥”组织。一块黑板报,一本手工装订的杂志,竟成了学生们吐露心声的天地。有时夜深了,还能见到有学生借着走廊的灯光,读上面刊载的文字。我们又利用学校刚建的微机室,开了课外助学小组。那时候的计算机还是稀罕物,孩子们抢着来学习打字和简单的软件操作。键盘的敲击声,听起来宛如未来的脚步声。
我们自己也未曾停止学习。十几个人,陆续通过函授或离职进修,拿下了本科学历。不过两三年光景,我们这所乡村初中,竟成了全县教师学历最高的学校。
当然,并非事事如意。记得有一回,学校分房不公,我们几个年轻人一怒之下,占领了办公室。将办公桌拼起来当床,就在里面住下了。次日清晨,其他老师来上班,我们却将门紧闭,在里面齐声朗诵:“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校长在外头急得团团转,却也无可奈何。现在想来,固然有些年少轻狂,但那股不畏权势、只认公道的劲儿,至今仍觉可贵。
奇妙的是,尽管我们常给校长出难题,学校的中考成绩却一年好似一年。最后竟在全县名列前茅,成为了一面旗帜。那位校长后来退休离任时,还特意找来我们,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虽然常教我难堪,但也给我挣足了面子。”
岁月如白驹过隙,转眼三十年已经悄然逝去。那些曾经一起奋斗的同伴,大多已经各奔东西。偶尔相聚,谈起往事,仍然会眼含热泪。我们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献给了那所偏远的乡村中学,而它也以其宽厚包容,滋养了我们的理想与激情。
去年秋天,我故地重游。学校已经随黄河滩区迁建迁往他出。学校故址上那一排排错落有致的红瓦房已经荡然无存,代之而起的是一块块绿油油的梯田。唯有校门口的那颗老桑树依然枝叶繁茂。抚摸着斑驳的老树干,恍惚间又听到了那朗朗的诵诗声,看到了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
黄河水依然东流,而我们已经老了。但我知道,我们曾经播下的种子,已经在无数孩子心中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这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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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作家世界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