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公厕,右边的女厕门口摆放了一块维修的牌子,男厕没有。冲到男厕后,他长长地吁了口气。
注:本篇包含虚构创作,内容为版权方所有
1
当魏建民开着货车回到S市时,已近午夜。
僵硬的颈椎让他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他用力甩了甩脖子,顿时感到轻松不少。
此时,城市边缘的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一整天的驾驶几乎消耗掉他全部的精力。
还有十分钟车程,就到了。
他将车内广播声放大,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主播正兴奋地谈论着S市的跨年烟火秀。
说到跨年,魏建民这才想起,再过几分钟,就要到2019年了。他加快了车速。
很快,灵雾公园遥遥可见,那是S市每一个跑长途的司机最倍感亲切的地方。
他将车停在公园外面,下车时主播正在提醒大家跨年倒计时30秒。
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公厕,右边的女厕门口摆放了一块维修的牌子,男厕没有。冲到男厕后,他长长地吁了口气。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余光忽然看到一片被拉长阴影——那是一道人影,因为可以明显看到头部的轮廓就在他身边。
有人站在他身后。
一阵刺骨的寒意爬满了他全身,他紧盯着那道黑影,忽然,黑影伸出右手,一条尖细的东西缓缓朝他靠近。
他慢慢扭头望去,看到了一片黑色的衣角,和一把反射着寒光的刀刃。
他发出一声惊呼,与此同时,外面的夜空中嘭的一声绽放出2019年的第一朵烟花。
烟花几乎照亮了整片天空,也淹没了他的呼喊。
——
欧南诺坐在出租车的后座,酒后的头脑微微发胀。他把头轻轻靠在车窗上,看着夜空的烟花。
一朵朵焰火在黑暗中绽放,幻化出不同的色彩和形状,随后消散不见。
S市一年一度的跨年烟火秀虽然不如大城市的盛大,但也是本地的一大盛事,每到跨年夜,都会有许多人聚集在市中心的永夏广场倒计时,共同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已经多久没看过跨年烟火了?他在心中细数着。自从那场事故后,他就再也没去过了。
烟火还在绽放,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时,手机微震,收到了一条短信。他点开看了一眼,那一瞬间,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攥紧,酒意瞬间消失。他坐直了身体,揉了揉眼睛,再次看了看那条只有四个字的短信,才确认自己确实没眼花——
他逃走了。
——
S市的边缘。
一道黑色的阴影依靠在墙头,五官隐藏在厚重的黑暗中,仅剩烟头一点明灭不定的火光。
在夜幕中最后一朵烟花消散时,烟也燃到了尽头。黑影将烟蒂扔在地面,用足尖旋转着踩灭。随后,低着头朝市区走去。
一袭黑衣缓缓融入浓浓的黑夜中。
2
2019年1月1日,天才刚露出曙光,位于S市市郊的灵雾公园外便已经停了好几辆警车,黄色的警戒线从公园入口处一直拉到公厕,圈出一片禁区。
欧南诺走进厕所,前方是两个洗手台,水龙头锈迹斑斑,洗手台上的镜子也沾满污渍,几乎看不清倒影。
右边通往女厕,女厕门前立着一块写了“维修中,暂停使用”的牌子,左边则通往男厕,一道猩红色的血流出来,已经凝固了。
两名警员在现场拍照取证,尹成与助手正在查验。
欧南诺暂时退出男厕,叶予西正迎面走来,他脸色黯淡,顶着两个黑眼圈,看来昨晚也没有睡好。
“师父,在公园入口处的一辆货车上发现了死者的驾驶证和名片。死者叫魏建民,43岁,是货运公司的司机。报警人是这间公厕的管理员,还有,管理员说,女厕所并没有坏,那块维修牌有可能是凶手放的。”
欧南诺看着那块牌子,若有所思地回到男厕门口,他仔细看着地面,瓷砖地板上可以看到几个明显带着血迹的足印,伸延到洗手台附近便消失了。
“这脚印好大……”叶予西看了看自己的脚说,那足印确实比常人的大出许多。
欧南诺又看了看女厕门前的那块牌子,低声说:“是鞋套。凶手很聪明,穿着鞋套不会暴露出自己的信息,而且自己不会沾上死者的血。”
这时,两名警员抬着担架出去,一片白布盖住了那具尸体。尹成也满脸疲惫地走了出来,说:“死者右侧颈部有一处很深的刀口,背部及腰部也有多处刀口,同时颈部有勒痕,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凌晨。”
“还有什么发现吗?”
尹成点点头,说:“一截烟头。”
叶予西插话说,“我在那辆货车上看到一盒烟。”
尹成说,“烟头在血液上方,说明是死者死后有人抽烟扔的——应该是凶手留下的。”
“先回去做检验吧,”欧南诺拍了拍尹成的肩膀,“辛苦了。”
现场检查结束后,警戒线外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市民,欧南诺绕着公厕走了一圈,想看看是否会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公厕背面是一片小树林,忽然,在余光中,仿佛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欧南诺快步走去,阳光透过枝桠投下斑驳的影子,他却再没看到半个人影。他在那片区域反复观察着,忽然在一棵榕树前蹲下身。
在树根处,一株不知名的小植物伸展着枝叶,绿色的宽叶上,一截烟灰落在上面。
欧南诺轻轻用手指将烟灰拿起,在指尖捻碎。烟灰干燥而完整,应该是落掉不久。仔细看地面,也有部分散落的烟灰,说明刚刚有人在这里站了很久。
看热闹的市民都被拦在公园外面,那么,是谁偷偷藏在树林中呢?
3
回局里不久,魏建民的家属便接到通知前来认尸,来的是他妻子孟洁,身后还跟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子。孟洁整个人都处于精神极度紧张的状态,她紧紧抓着那年轻男子的手,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着。
公安系统资料显示,魏建民有两个儿子,从年龄来看,这个高瘦的年轻人应该就是其长子魏长舟。魏长舟皮肤黝黑,一言不发地由叶予西引导着办了手续,显得很冷静。
“不会是我家老魏的,不会的。”孟洁低声喃喃。
叶予西带着她前往认尸,当掀开白布时,孟洁愣了愣,随后大哭了起来。魏长舟紧紧扶着母亲不让她倒地,只是看了看尸体的脸庞,朝叶予西点了点头。
待母子二人离去后,叶予西向欧南诺汇报。
“小叶子,从目前的线索,你能看出些什么?”欧南诺问。
叶予西说:“在公厕中杀人,很像是无差别杀人,凶手很难在那里等到一个固定的目标,毕竟除了当事人自己,没人知道他会不会去那里上厕所。但很奇怪的一点,如果是无差别杀人的话,凶手为什么要在女厕前立一个维修牌?”
欧南诺摇了摇头,说:“凶手放那块牌子的意图很明显,男女厕所不互通,他要避免行凶时女厕中有人,而节外生枝。这起案件,很明显是经过布局的——凶手一直在男厕内等待着死者的来到。”
叶予西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欧南诺继续说:“灵雾公园临近市郊,公路下来便能到达,且公园外方便停车,所以那里的公厕是很多司机方便的去处。就像大多数人每天下班前都会去一趟厕所一样,对于魏建民这种经常跑长途的货运司机,经过长途驾驶回市里后,去那里方便,是非常自然的一件事。”
叶予西一时恍然大悟,说道:“也就是说,凶手其实确信魏建民一定会过去!”
“没错,”欧南诺点点头,“这也说明凶手对死者的工作及习惯非常熟悉,等会儿我们去一趟货运公司。”
——
货运公司位于S市的青沙区,下午五点,两人按着地址来了。魏建民的死讯想是早就传遍了公司,前台姑娘看到警察来了,一脸惊慌地喊来了负责人吴先生。
吴先生客客气气地把两人接到办公室,苦着脸说:“警官,平时司机都不在单位的,除非是有单子才会过来,所以实话告诉您,我对老魏也不是很了解。你说他拉货回来死的,会不会判工伤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欧南诺双眼注视着对方,“魏建民在公司和同事关系怎么样?”
吴先生想了想,说:“老魏脾气倒是挺好的,就是平时也不太爱说话,很多事喜欢闷在心里,和大家关系一般吧,毕竟平时在单位相处的时间不多。”
“他近期和什么人起过冲突吗?”
“冲突?”吴先生犹豫了片刻,低声说,“倒是有一次。上周他和王龙吵过一次架,都动手了,好在后面被大家劝住了。”
“哦?”欧南诺在心中记下了这个名字,“他们因为什么事起的冲突?”
“好像有提到老魏的老婆,但具体是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
“王龙现在在公司吗?”
“不在,他今天拉一批货出去了,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能到。”
欧南诺简单问了问两人的关系,魏建民是由王龙介绍到公司的,因此两人平时关系还不错,但上周不知因什么事动手打架,之后两人便没有再说过话。
两人出来后,天色已黑,叶予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欧南诺拍拍他肩膀,说:“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接下来几天要准备打硬仗了。”
4
欧南诺独自回到局里,将案件全部的资料仔细看了一遍,但不知为何,总无法沉下心去思考,仿佛在内心深处有一个影子,总是将他的思路带偏。
正思索间,忽然手机微震,收到一条消息,是官月灵发过来的:我到了,你人呢?
他心头猛地一惊,这才想起今晚约了官月灵吃饭。他急忙打了个电话过去说明情况,同时抓起车钥匙匆匆赶过去。好在餐厅离单位并不远,他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官月灵并没有露出不好的情绪。
“对不起对不起,昨晚没休息好,今天案子又太急,把这事给忘了。”欧南诺喘着粗气说。
“没事,案子要紧。”官月灵微微一笑,她看着欧南诺布满血丝的双眼,说,“发生什么事了?”
欧南诺喝了一口茶,摇摇头说:“你说案子吗?现在还没有头绪。”
“我不是问案子。”官月灵摆弄着发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以你的性格,不会因为案子乱了方寸,肯定是有什么不小的事情发生,而且这事是和你自己有关的。”
欧南诺愕然地望着官月灵,但似乎又怕被她看穿似的,眼神挪向了别的地方。
“先点菜吧。”官月灵将菜单推到他身前。
等着上菜的时候,欧南诺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没错,有些人你可能觉得此生都不会再见,但说不定哪天就会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
“所以就是那个人让你心神不宁?”
欧南诺点点头,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官月灵看在眼里,从包里取出一叠塔罗牌,说:“我可以帮你看一看,那个人对你会有什么影响。”
欧南诺犹豫片刻,伸手从牌堆中抽出一张牌。官月灵轻轻翻开牌面,她的脸色微变,低声说:“战车,逆位。”
“逆位代表着那个人会与你发生不小的冲突,里面充满了纠纷、阻碍和挫折。他可能会违反规则,甚至以暴力的形式解决。而你容易在其中失去方向、无法冷静。”
欧南诺脸色忽然变得苍白,他看着那张牌面,久久没有说话。
官月灵轻轻收起牌,说:“虽然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你还是要小心为好。战车还代表了交通工具,在这方面尤其要注意。”
欧南诺点点头,他向来锋芒锐利的眼神第一次变得游离起来,仿佛一时失去了方向感。官月灵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岔开了话题。
用过晚饭,两人离开餐厅前往停车处,刚下过的雪还没融化,欧南诺抬头望着天空,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星月。
忽然,他开口说:“有没有那么一个人,像乌云一样侵蚀着你的记忆,他总是出现在你梦里,即便他不在,你也永远无法忘记?”
官月灵望着他没有说话,他眼眸的最深处,仿佛有什么浓烈的情感涌动着,就像深海处的暗流,压抑而汹涌。
两人缓缓走过街道,没有人发现,在不远处的巷口,一个黑色的人影倚靠在墙边,黑影手中的烟明灭不定,眼睛在夜幕中闪过一丝寒光。
5
魏建民的家在星光村,车无法驶入,叶予西将车停在路边,和欧南诺步行前往。道路狭窄坎坷,欧南诺低头走着,一言不发。他满脸疲惫,似乎昨晚又没有睡好。
叶予西核对着地址,从一个巷口处转入,猛听得一声犬吠,把他吓了一跳。只见巷口一楼的住户家门口拴着一条半人高的狼狗,狼狗龇着牙看着两个陌生人,脖子上的绳绷得笔直,仿佛随时会挣断。
两人拐入一间楼道,潮湿阴暗的楼道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气息,楼梯的扶手也布满了锈迹。到了五楼,叶予西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便被拉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高个子的少年,皮肤白皙,但神色疲惫,手臂上缠着一块黑纱。
“你们是?”他问。
“警察。”欧南诺亮出了证件。
少年微微一愣,回头喊了声“妈”,不一会儿,孟洁便过来了,她招呼两人进屋入座。屋子很拥挤,客厅被一些日用品占据了一大半的面积,让人感觉透不过气来。
“远山,倒点茶。”孟洁朝少年喊,少年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厨房。欧南诺看了看他,与昨天见到的魏长舟五官确实有一些相似,应该便是魏建民的次子魏远山了。
欧南诺说:“孟女士,有几个问题需要问问。魏先生在生前有和什么人发生过冲突吗?”
孟洁摇了摇头,说:“我家老魏在外面一直本分,没结过什么仇人。”
这时,魏远山端着几杯茶过来,欧南诺看了看沙发的另一头,那里放着一个旅行包,便问:“刚回来?”
魏远山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孟洁说:“他大学放假,这两天本来在黄山玩,昨天下午我打电话给他,他就临时买票回来了,才到家没多久。”
欧南诺看了看茶几,上面确实放了张魏远山从黄山市到S市的火车票,便没有再多问,转向孟洁说:“王龙你应该认识吧?”
孟洁点点头,神情忽然显得有些焦虑,她说:“认识,他是我初中同学,和老魏在一个车队。”
“那他和魏先生关系怎么样?”
“应……应该挺好的。”孟洁双手紧紧扣在一起,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有些发白,“老魏还是王龙介绍进车队的。”
欧南诺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说:“那他们上周起过冲突,你知道吗?”
孟洁显得有些焦虑,她从茶几上拿起一包烟,点燃一支吸了一口,点头说:“知……知道。”
“他们冲突的原因是什么?”
孟洁吐出一个烟圈,淡淡地说:“老魏没告诉我,我也不清楚。”
“王龙最近和你有过联系吗?”
“没有!”孟洁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烟灰抖落在地面,她盯着欧南诺,摇头说,“我和他只是同学,没有联系过。”
欧南诺没有追问下去,他看了看站在孟洁身后的魏远山,魏远山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母亲。
“你哥哥呢?”欧南诺问他。
魏远山说:“他工地有点事,刚过去了一会儿。”
欧南诺点点头,看着他身后墙壁上挂着的一家四口的合影,一对少年穿着短袖站在前面,身后是魏建民夫妻。
不知为何,那张合影上的四个人都面无表情,看着毫无全家福的温馨感。
离开孟家后,叶予西说:“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孟洁的反应不像是一个失去丈夫的妻子,还有魏长舟,父亲去世居然还要去工地?”
欧南诺点点头,说:“还有,孟洁跟王龙的关系很有必要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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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两人一早便去了好家货货运公司,王龙是个长相粗犷的中年男子,应是被单位的同事告知了警察找过他,因此见到欧南诺二人时丝毫不吃惊。
他正用左手在一个表单上填着什么,填完后抬起头说:“我知道你们来问什么,老魏被人杀了,刚好我和他打过架,所以你们怀疑我。”
欧南诺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便问:“那你们起冲突的原因是什么?”
王龙说:“就工作上的一点小事,我俩的脾气都挺暴,一冲动就打起来了,不过马上被大家拉开了,也没怎么样,我也不可能去杀他,都这么多年的老交情了。”
“那件事和孟洁有关系吗?”
王龙脸色微微一变,说:“没……没关系,是他抢了我一个单子,我找他理论才吵起来的。孟洁是他老婆,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是有家室的。”
欧南诺点点头,又问:“那他们夫妻关系怎么样?”
王龙欲言又止,他将笔在指间转了转,良久才说:“我也不清楚,这个你问孟洁更合适吧?”
“那31号那天晚上你在哪儿?”
“在家睡觉啊,不然能去哪儿?”王龙将笔放下,说,“我1号一大早要拉货去上海,昨晚才回到家,我们跑货前一晚必须要早睡,不然没法开一天车。”
欧南诺又问了一些常规的问题,留了联系方式便与叶予西离开了。坐上车后,叶予西说:“师父,这王龙好像在隐瞒什么。”
“确实,”欧南诺静静地望着前方,“他似乎知道孟洁的一些事情,但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们。”
“那他的嫌疑大不大?”
“在来之前,我觉得很大,但现在看来,不怎么大了。”欧南诺系上安全带,继续说,“魏建民的伤口多集中于右颈、右背及右腰,脖子下方与左侧有明显的摩擦痕迹,说明他是被人从后面用左手勒住喉咙,同时被对方右手刺死的。但看王龙拿笔写字用的是左手,而且他左手的茧子明显比右手厚,这点是无法伪装的。
“而且从案发现场来看,凶手心思缜密,如果真的是王龙的话,为什么会选择在自己和死者起冲突后没几天就下手?而且还没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这样太容易暴露。尽管这几点无法完全消除他的嫌疑,但至少目前……有更值得怀疑的人。”
“是谁?”
欧南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再去一趟星光村,我需要确认一件事。”
——
当两人再次走进巷子时,那条大狼狗又开始狂叫起来,叶予西作势捡石头把狗吓退,之后一溜烟儿跑进了楼道。
到达五楼时,叶予西正要去敲孟洁的家门,却被欧南诺拉住了,欧南诺指了指对门。叶予西微微一愣,敲开了邻居的家门。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见两人亮出证件,有些紧张地开门让他们进来了。妇女自称姓朱,两人说明来意后,朱女士叹口气说:“这事太可怕了。”
“他们夫妻关系怎么样?”
朱女士皱了皱眉头,说:“他们夫妻都不太爱说话,老魏脾气有时候有点暴躁,会吵架,但两口子吵架多正常啊,孟洁脾气还挺好的。”
“这些天他家有来过什么奇怪的人吗?”
“这我倒是没留意过,”朱女士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说,“不过跨年的那天晚上,我看电视看到凌晨才去睡,就一直睡不着,大概两三点的样子,巷口那家的狗一直在叫。然后没多久我听到老魏家的大门开关的声音,我以为是老魏拉货回来了,但……但那时候他应该死了吧?”
欧南诺没有回答,继续问:“您有没有注意过,夏天的时候,孟洁穿什么衣服?”
朱女士微微一愣,想了想说:“她一直穿得很朴素,就老魏那人管得也严,说是不让她穿短袖,所以她一直都是穿长袖的。”
欧南诺心头微微一动,只听朱女士继续说:“哎,现在老魏走了,孟洁一个人和两个孩子也是可怜,而且两个孩子关系也紧张。”
“哦?他们怎么了?”
“他家条件不太好,长舟——就是哥哥,高中没读完就去工地打工养家了,弟弟远山倒是被供着上了大学。长舟脾气也不好,这两天我都看他们吵过好几次架了。”
她说着,走到窗口,朝下面指了指。欧南诺走过来朝下看,那是巷子的另一个口,魏家兄弟正争辩着什么,忽然魏长舟一把抓起弟弟的衣领,目露凶光。
朱女士说:“老魏和孟洁对远山好,远山也是个聪明的孩子,脾气好,考上了大学,长舟可能心里不服气吧。”
欧南诺又问了些问题,朱女士已经回答不出什么了,便与叶予西同时下楼,走到楼梯时,忽然听下面有人压低声音说:“你要是敢说出一个字……”
声音戛然而止,两人慢慢往下走,只见魏家兄弟从下面走来,魏远山低着头走在前面,魏长舟冷冷地看着两人,从两人身边走过。
7
坐上车后,叶予西正要发问,欧南诺直接拨通了王龙的电话,在一阵长长的等待音后,王龙接起了电话。
“是我,欧南诺。孟洁被她老公打的事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叶予西微微一惊,瞪着眼睛看着欧南诺,王龙在电话那头显然也很吃惊,良久才说:“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因为答应过她不告诉任何人,我想警官你们自己会去问她的,所以没说。”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次给老魏送东西去他家,孟洁在做家务挽起了袖子,我看到她手臂上很多疤,她就告诉了我。我劝她离婚,但她说还有两个孩子,无论如何她都要忍着。
“上周我偶然向老魏提起,让他对孟洁好一点,老魏居然怀疑我和孟洁偷情,没说两句就和我打起来了。那天晚上,孟洁给我打电话,说老魏又打她了,求我不要干涉。她说她恨老魏,但我又觉得她离不开老魏。这事本来就和我没关系,她自己想忍着,我作为一个外人也没办法。”
挂断电话后,叶予西问:“师父,你是怎么看出孟洁被打的?”
欧南诺望着车窗外,眼神沉静如水,他低声说:“首先,孟洁在丈夫死后的表现有些奇怪,她带点恐惧,有些茫然,但……我看不到难过。
“其次,我在她家柜子上看到一种药膏,叫积雪苷霜软膏,这是去疤痕用的。本来有这药膏也没什么,但她家放了太多了,普通人不可能会用到这么多,只有一种可能,她身上有大面积、持续的伤疤。
“最后,货运公司的吴先生说魏建民脾气很好,而邻居却说他脾气暴躁,这说明他平时在外面和在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这种人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温和的性格,很多情绪压抑在心里,发泄在家人身上。”
叶予西恍然大悟,说:“那孟洁为什么不报警呢?”
欧南诺轻笑了一声,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是低声说:“你作为局外人才能轻易说出这句话,真正遭遇这种事情的人无时无刻不在与自己博弈,但往往是以妥协收场,继而顺理成章地成为习惯。外人无法理解,他们自己也无法逃脱。”
叶予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说:“师父,那孟洁那么恨魏建民,有没有可能……是她杀的?朱女士说元旦凌晨两三点听到有人回家,那个人会不会就是……”
“有可能,但目前还没有明确的证据,先回局里理理线索。”
欧南诺说完,看着车窗没有再说话,叶予西从侧脸望去,只见他神情淡漠,好似沉入了无边的回忆。
回到局里,欧南诺将案件资料细细看了一遍,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晚上八点,这几天他总是强迫自己沉入工作,以免胡思乱想。简单收拾后,他到附近的小馆吃了碗面,便直接回家了。
家里寂静无声,只有墙壁上的秒针发出轻微的滴答声。他拿着手机犹豫良久,拨出去一个电话。
“张医生,人还没找到吗?”
“没有。他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很可能会去找你,你要小心点。”
挂断电话后,他在沙发上静静地坐了许久,忽然想起什么,从茶几下的抽屉中拿出一册东西。
那是一本相册。他轻轻翻开相册,第一页是他婴儿时期的照片,还有母亲抱着他的合影,往后翻,他渐渐长大,有一些他和母亲的合影上被剪掉了一个人形。
那是属于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的位置,在十五岁那年,被他亲手剪下,从那时起,在他心里,“家”便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
小叶子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孟洁被打,他说的推理都只是次要,因为对于他来说,孟洁家的一点一滴,都会让他回忆起那个充满黑暗与阴霾的少年时代。
即便是在夏天,母亲也会穿着长袖,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看出来,而家中也有许许多多的积雪苷霜软膏,尽管那些药膏对于被打的伤痕完全无济于事。
他继续翻阅着相册,一直到十五岁那年,他和母亲的合影才有了真正的笑容。
那一年,他拉着母亲在一个雨夜逃离了那个噩梦般的家,他们来到S市,尽管单亲生活满是艰辛,但他们的生活却开始有了阳光。从那时起,他就立志,这辈子一定要守护他想守护的人。
他翻到相册的最后一页,是他穿着和母亲的合影,也是他和母亲最后一张合影。因为不久之后的那场事故,成为他永远的噩梦。
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电话。
“喂?”
电话那端的人没有说话,他仔细听着,隐隐可以听到一阵呼吸声。那一瞬间,他浑身的汗毛竖了起来,心脏仿佛快要冲破胸膛。他咽了咽口水,问:“是你?”
电话那端依旧没有说话,只传来一声冷笑,随后挂断了电话。
那声冷笑如针一般刺入欧南诺耳中,直达心底。他的手机从手中滑落,跌落在地板上,他却没有去捡,只是失神地看着那最后一张照片。
窗外的北风呼啸着,他知道,侵蚀他多年的噩梦,又回来了。
来源:朝闻天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