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根莴苣要挑带露水的，南瓜选肚脐凹的。"张牙医食指叩着秤盘，不锈钢发出叮叮响。老王叼着烟卷冷笑："上个月欠的菜钱还没结。"烟雾从牙缝里丝丝缕缕往外渗，倒像他摊子下煨着的炭炉。
江南的春雨最是恼人，青石板上浮着一层油光。老王把莴苣码成翡翠塔，抬头正瞧见张牙医晃着白大褂往摊前来，襟前还沾着片韭菜叶。
"三根莴苣要挑带露水的，南瓜选肚脐凹的。"张牙医食指叩着秤盘，不锈钢发出叮叮响。老王叼着烟卷冷笑："上个月欠的菜钱还没结。"烟雾从牙缝里丝丝缕缕往外渗，倒像他摊子下煨着的炭炉。
"见外了不是？"张牙医从白大褂兜里掏出盒牙线，"前日李校长孙子蛀牙，我连哄带吓治了半个钟头。"他指甲在莴苣叶上刮出条青痕，"你家小孙子读实验幼儿园的事......"
老王抓过蒜苗狠狠摔在秤上。三十年同学情分像摊前水沟，漂着菜帮子也沉着金戒指。去年腊月殡仪馆老朱留着头炉等他娘，烟囱冒青烟时老王蹲在墙角抽完半包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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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茶馆二楼临窗座，白瓷壶嘴突突冒着热气。电视台阿莉捻着珍珠耳坠娇笑："省台采访指标还得张哥使力。"县中李校长推推金丝眼镜："那个早恋跳河的女学生..."话音未落，谭老板的鳄鱼皮鞋已经踩上条凳："西塘港的物流车......"
张牙医的诺基亚在玻璃转盘上震得直打转。他舀了勺蟹粉豆腐，汤汁顺着青花瓷碗边往下淌："都是老同学，好说。"窗外运河上突突驶过运沙船，惊起滩边一溜白鹭。
穿灰西装的药商老金就是这时蹭进来的。紫檀礼盒往诊室柜里塞时，张牙医正给徐山的老爹补槽牙。涡轮机嗡嗡响着，老金的声音混在里头："新型种植体..."话音未落，徐山提着脑白金礼盒闯进来，两人在候诊室撞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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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那日河埠头飘来咸腥味。老王蹲在菜摊前择芹菜，电视台的采访车呼啸着碾过青石板。阿莉在镜头前笑出八颗牙："我县医疗系统反腐取得阶段性成果..."李校长的处分通报贴在公告栏，糨糊还没干透。
看守所会见室的铁栅栏爬满水汽。徐山把紫砂壶推过去："老同学，物证还没拆封呢。"张牙医望着壶身上"悬壶济世"四个描金字，突然想起毕业那年解剖室福尔马林的味道。窗外杨花扑簌簌地落，倒像三十年前高考补习班窗外的柳絮。
运河边的老柳树抽新芽时，老王在菜摊摆了个缺角粗瓷碗。买菜的主顾常能听见他嘀咕："狗比鬼的牙医..."但实验幼儿园放学的队伍经过时，他总要往碗里丢两根水萝卜——脆生生的，带着春泥的腥气。看守所的日光灯管滋啦作响，铁栅栏在水泥地上投下虎爪似的影。徐山把茶杯搁在审讯台，杯底压着张牙医的体检报告——血脂稠得像熬过头的藕粉。
"三十七年同窗，你倒让我开眼。"徐山翻着物证照片，紫檀礼盒里的紫砂壶排得齐整，壶底贴着"惠存"的洒金笺，"连包装都没拆。"
张牙医的铐子擦着不锈钢椅腿："老金非塞给我，说是宜兴新淘的..."他拇指搓着食指中指，补牙时蹭的瓷粉在指甲缝结着霜，"上回你爹半夜牙疼，是谁..."
"咔嗒"一声，徐山掀开保温杯，枸杞在沸水里沉浮："三年前东郊卫生院的CT机，也是老金经手？"他忽然笑起来，"当年高考你替我递纸条，监考老师过来时把答案团成球吞了——那会儿倒机灵。"
窗外杨花漫卷，黏在铁窗上像发霉的棉絮。张牙医的眼镜滑到鼻尖："朱馆长他娘的头炉..."他喉结滚了滚，"你家小芸艺考找的声乐老师..."
"正月十六！"徐山突然拍桌，惊飞檐下避雨的灰斑鸠，"你给老金批的种植体，正月十六进的县医院！"他甩出张收据存根，"那天我娘煮了你最爱的荠菜馄饨，在阳台望到新闻联播开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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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堂风卷着霉味掠过，张牙医的白大褂早换成橙马甲。他盯着徐山袖口磨白的线头："当年你复读住我家阁楼，被褥里的虱子..."话音被截断在54分贝的空调嗡鸣里。
"药房盘点那晚，你躲在库房数钱。"徐山摘下眼镜哈气，"月光从气窗斜进来，照得你后脑勺反光——和我爹在晒场数稻种一个模样。"
青苔顺着墙根爬上审讯台。张牙医的食指在膝盖画圈："谭老板物流车的超载罚单..."他顿了顿，"阿莉离三次婚的调解书..."
徐山从文件夹抖落张照片：诊室储物柜里挤满虫草礼盒，最底下压着泛黄的毕业照。"帮老王孙子入园那次，你收了五斤阳澄湖蟹。"他敲敲照片边缘，"教务处主任外甥的龋齿是你亲手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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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上传来拖船汽笛，像谁在云层后打嗝。张牙医忽然挺直腰板："这些年我牵线搭桥，可曾收过半个铜板？"他眼底泛起混浊的光，"朱馆长给你娘抬棺时摔了腿，是谁..."
"啪！"一叠手术记录摔在桌上，徐山指尖点着某行红字："上月你给刘副局长种的牙，收费栏填的是树脂材料。"他抽出张泛黄票据，"器械公司存根写的却是纯钛——差价够买老王半年莴苣。"
杨花粘在徐山肩章，金穗子底下压着星。张牙医的叹息惊醒了角落瞌睡的书记员："当年你落榜喝农药，我背你跑过三里青石板..."他咧开嘴，门牙缝还嵌着蟹粉豆腐的渣，"殡仪馆冰柜电费..."
"咔！"手铐撞在暖气管上，徐山起身推开铁窗。春雨裹着槐花香扑进来，混着远处轮船的柴油味。"你总说同学是捆螃蟹的草绳。"他背对着光，影子淹没了审讯台，"可草绳泡涨了，最先烂的是蟹脐。"
来源：致远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