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许向东也是其中一个,他用一百块钱买下的不只是一块玉,还有一段跨越二十年的缘分。
文:清风唏嘘语
有些东西的价值,要等很多年才能看清。
就像深埋在土里的种子,需要时间的浇灌才会发芽。
北京城里有无数个漂泊的灵魂,每个人都揣着自己的秘密和希望。
许向东也是其中一个,他用一百块钱买下的不只是一块玉,还有一段跨越二十年的缘分。
01
1997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
许向东站在北京西站的出站口,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地图。他的行李很简单,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两套换洗衣服和母亲给他烙的十张大饼。口袋里有八百块钱,那是他在老家打了三年零工攒下的全部家当。
“师傅,去南三环。”他拦下一辆夏利出租车。
“南三环哪儿啊?”司机操着京腔问。
许向东看了看手里的纸条:“丰台区南三环西路68号。”
“得嘞。”司机一踩油门,车子汇入了长安街的车流。
北京的天很蓝,蓝得让人不敢相信。街上的自行车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偶尔有几辆小汽车从自行车缝隙里挤过去。许向东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心里既兴奋又忐忑。
出租车在一片低矮的平房前停下。许向东付了二十块钱车费,心疼得直咧嘴。他按照地址找到了那个地下室的入口,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小伙子,来租房的?”一个胖女人从门房里探出头。
“是的,大姐。”
“一个月五十,先交三个月的。水电另算。”
许向东数出一百五十块钱递过去。胖女人给了他一把钥匙:“最里面那间,8号。”
地下室很暗,只有走廊尽头有一盏昏黄的灯。许向东推开8号房间的门,里面只有一张铁架床和一个破旧的衣柜。墙上贴着发黄的报纸,角落里有一个脸盆架。
他把帆布包放在床上,坐下来喘了口气。这就是他在北京的第一个家了。
第二天一早,许向东就开始找工作。他买了份北京晚报,在招聘版上圈圈画画。大部分工作都要求北京户口或者大专以上学历,他一样都没有。
一连找了三天,他的脚都磨出了泡。第四天,他在大兴看到一家台资电子厂在招工。工厂很大,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
“会焊接吗?”招工的人问。
“不会,但我可以学。”许向东诚恳地说。
“初中毕业?”
“是的。”
“行,明天来上班。月薪四百五,包吃不包住。”
许向东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他终于在北京有了一份工作。
工厂的流水线上,工人们像机器一样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许向东被分配到焊接组,旁边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工人。
“小伙子,哪儿来的?”老工人一边干活一边问。
“安徽的,赵师傅。”
“安徽好地方啊。来,我教你怎么焊。手要稳,眼要准。”
赵师傅是北京本地人,在这个厂干了十多年。他教许向东焊接技术,还告诉他哪里的饭菜便宜,哪里可以买到打折的日用品。
“小许,你住哪儿?”
“南三环的地下室。”
“那地方潮,对身体不好。等你攒点钱,搬个好点的地方。”
许向东点点头。他知道赵师傅是好意,可是五十块钱一个月的房租,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每天早上五点半,许向东就要起床。先坐两站公交车到地铁站,再换乘地铁到大兴。路上要花两个小时。晚上下班回到地下室,常常已经九点多了。
他的生活很简单。早饭是馒头咸菜,中午在工厂食堂吃,晚上回去煮包方便面。周末的时候,他会去附近的菜市场买点便宜的蔬菜,改善一下伙食。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许向东领到了第一份工资。四百五十块钱,他数了三遍。除去房租水电和生活费,他还能存下两百块。他把钱小心包好,放在枕头底下。
“小许,明天周末,跟我去个地方。”赵师傅在下班的时候对他说。
“去哪儿?”
“潘家园,开开眼界。”
02
潘家园旧货市场在北京东三环。周末的早上,这里人山人海。
“看见没,这就是潘家园。”赵师傅带着许向东在人群中穿梭,“全国的古玩贩子都往这儿跑。”
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瓷器、玉器、字画、铜器、木雕,应有尽有。许向东看得眼花缭乱。
“赵师傅,这些都是真的吗?”
赵师傅笑了:“十件里有一件真的就不错了。这地方骗子多,真货少,咱们就是来开开眼。”
他们走到一个地摊前。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戴着鸭舌帽,脸上总是挂着笑。
“两位,看看?都是好东西。”摊主热情地招呼。
赵师傅蹲下来,拿起一个青花瓷碗看了看:“老崔,又拿新货糊弄人?”
“哪能呢,赵师傅您是行家。”老崔嘿嘿一笑,“不过我这儿真有件好东西,一般人我不拿出来。”
他从身后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是一块玉佩。玉佩呈青白色,雕刻着一只展翅的凤凰,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许向东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那只凤凰雕得栩栩如生,羽毛的纹理清晰可见。玉佩背面有一些模糊的纹路,看不清是什么。
“这是明代的玉佩,宫里流出来的。”老崔压低声音说,“原价五百,看你们面善,一百块钱就卖。”
赵师傅拿过玉佩仔细看了看,摇摇头:“小许啊,这玩意儿一看就是新的,别上当。”
“新的?赵师傅您再看看。”老崔急了,“这包浆,这雕工,哪是新的?”
许向东接过玉佩,握在手里沉甸甸的。玉很凉,可握了一会儿就有了温度。他不懂什么包浆雕工,只是单纯地喜欢这块玉佩。
“一百块,真的不能再少了。”老崔看着许向东,“小伙子,我看你跟这玉有缘。”
许向东摸了摸口袋。这个月的工资刚发,一百块钱不是小数目。可是他真的喜欢这块玉佩。
“我要了。”他掏出钱。
“小许,你糊涂啊。”赵师傅拉住他,“一百块能买多少东西,干嘛买这个?”
“赵师傅,我就是喜欢。”许向东坚持道。
老崔接过钱,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把玉佩装进盒子递给许向东:“小伙子,这东西可不简单,好好留着。”
离开潘家园的路上,赵师傅一直在数落许向东:“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容易上当?那老崔是出了名的骗子。”
许向东不说话,只是把玉佩攥在手里。他不在乎这玉佩是真是假,只知道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回到地下室,许向东找出一根红绳,把玉佩穿起来戴在脖子上。玉佩贴着胸口,凉凉的,很舒服。
晚上躺在床上,他拿出玉佩对着灯光看。凤凰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好像活了一样。背面那些模糊的纹路像是某种文字,可是他看不懂。
从那以后,许向东就一直戴着这块玉佩。工友们都笑他:“小许,戴个假玉还当宝贝。”
他不在意,只是笑笑。对他来说,这块玉佩就是宝贝。
03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1998年。
这一年,工厂接到了一笔大订单。所有工人都在加班加点,许向东也不例外。他的焊接技术越来越熟练,速度快,质量好。
“小许,干得不错。”车间主任拍拍他的肩膀,“下个月开始,你当班组长,工资涨到六百。”
许向东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班组长,六百块的工资,这在他来北京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谢谢主任。”他使劲点头。
“好好干,有前途。”
当上班组长后,许向东的责任更重了。他不仅要完成自己的工作,还要带领整个班组。他每天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玉佩就挂在胸前,陪着他度过一个又一个加班的夜晚。
有时候累了,他会握着玉佩休息一会儿。玉已经被他的体温焐热,摸起来温润如水。他觉得这块玉佩像是有生命,能给他力量。
1998年的夏天特别热。工厂为了庆祝订单顺利完成,组织了一次联谊活动。
“各部门的年轻人都来参加,互相认识认识。”人事部的人说。
许向东本来不想去,他不善言辞,也不会跳舞。可是赵师傅硬把他推去了:“年轻人就该多认识人,别总闷在车间里。”
联谊活动在工厂的食堂举行。简单布置了一下,挂了些彩带气球,看起来还挺喜庆。
许向东坐在角落里,看着其他人唱歌跳舞。他端着一杯可乐,不知道该干什么。
“你好,能坐这儿吗?”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
许向东抬头,看到一个穿白衬衫的女孩站在面前。她留着齐肩的短发,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可以,请坐。”他赶紧站起来。
“我叫林素雯,财务部的。”女孩伸出手。
“许向东,焊接组的。”他擦了擦手心的汗,小心地握了握。
两人坐下来聊天。林素雯说话很温柔,不像其他城里女孩那样咄咄逼人。她告诉许向东,她是台湾人,父亲在北京开公司,她负责管理财务。
“你是哪里人?”她问。
“安徽的,一个小县城。”
“安徽我去过,黄山很美。”
“我们那儿离黄山挺远的。”许向东不好意思地说。
林素雯笑了。她的笑容很好看,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从那次联谊活动后,许向东和林素雯开始有了交集。有时候在食堂遇到,会坐在一起吃饭。林素雯会跟他讲台湾的事,他就讲老家的事。
“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有一次,林素雯注意到了他的玉佩。
许向东把玉佩拿出来:“就是个玉佩。”
“能看看吗?”
他摘下玉佩递过去。林素雯接过来仔细端详:“雕的是凤凰吧?很精致呢。”
“在潘家园买的,一百块。”
“潘家园?”林素雯眼睛一亮,“我一直想去看看,听说那里什么都有。”
“都是假货。”许向东实话实说,“这个应该也是假的。”
“假的又怎么样?”林素雯把玉佩还给他,“喜欢就好。”
04
1999年的春天,许向东和林素雯的关系越来越近。
周末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出去走走。去北海公园划船,去什刹海看落日,去王府井逛街。许向东的普通话越来越标准,林素雯说这是她的功劳。
“你那安徽口音太重了,我都听不懂。”她笑着说。
“那你还跟我聊天?”
“因为你人好啊。”
许向东的脸红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傻笑。
有一次,他们去北海公园。春天的北海很美,柳树刚发芽,湖水泛着波光。他们租了一条小船,许向东负责划桨。
“向东,你的玉佩真的很特别。”林素雯看着他胸前的玉佩说。
“怎么特别了?”
“你看这凤凰,一般玉佩上都是龙,很少有凤凰的。”
许向东低头看了看:“可能是便宜货,所以雕个凤凰。”
“我觉得不是。”林素雯摇摇头,“这玉的质地很好,应该不是普通东西。”
“你还懂玉?”
“略懂一点。我爸爸喜欢收藏,我从小看他摆弄这些东西。”
船在湖心飘着,周围很安静。许向东看着林素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素雯。”他终于鼓起勇气。
“嗯?”
“我...我...”他结巴了半天,最后只说出一句,“天气真好。”
林素雯扑哧一声笑了:“是啊,天气真好。”
2000年的夏天,他们正式确定了关系。
那天晚上,许向东请林素雯吃饭。在一家小餐馆里,他红着脸说:“素雯,做我女朋友好吗?”
林素雯低着头,脸也红了:“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说呢。”
“那你答应了?”
“傻瓜。”
从那以后,他们成了工厂里公开的情侣。下班后一起走,周末一起出去玩。同事们都说他们很般配。
许向东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个漂亮温柔的女朋友,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开始计划未来。再攒两年钱,就可以在北京买个小房子。到时候就结婚,生个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可是生活总是充满意外。
2000年的秋天,林素雯突然告诉他:“向东,我爸爸要来北京了。”
“那太好了,我正式拜见岳父。”许向东高兴地说。
林素雯的表情却很凝重:“向东,我爸爸他...他可能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为什么?”
“他一直希望我嫁给门当户对的人。”
许向东沉默了。他知道自己和林素雯的差距,只是一直不愿意去想。
“没关系的。”他握住林素雯的手,“我会努力的,总有一天会让你爸爸认可我。”
林素雯的眼睛红了:“向东,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
几天后,林素雯的父亲来了。他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讲究,一看就是成功的商人。
见面的地点在一家高档餐厅。许向东特意买了一套新衣服,可还是显得格格不入。
“你就是小许?”林父打量着他。
“是的,叔叔。”
“听说你是工人?”
“是的,在素雯的工厂做焊接工。”
“家里是农村的?”
“是的。”
林父没有再问,只是淡淡地说:“素雯还小,有些事情考虑得不周全。”
饭吃得很压抑。林素雯几次想说话,都被父亲的眼神制止了。许向东知道,这顿饭的结果已经注定了。
果然,第二天林素雯就来找他:“向东,我爸爸要我回台湾。”
“什么时候?”
“下个月。”
许向东觉得天都要塌了。他拉着林素雯的手:“素雯,别走好吗?我们可以一起努力。”
“向东,我爸爸说了,如果我不回去,就断绝父女关系。”林素雯哭了,“我不能没有家人。”
“那我呢?”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都很痛苦。他们还是每天见面,可是都知道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
离开的前一晚,他们在什刹海边坐了很久。月亮很圆,水面上泛着银光。
“向东,我会想你的。”林素雯靠在他肩上。
许向东摘下脖子上的玉佩:“带着它,就像我在你身边。”
“这是你最珍贵的东西。”
“你比它更珍贵。”
林素雯接过玉佩,眼泪掉了下来。她把玉佩贴在胸口:“我会好好保管的,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还给你。”
“不用还,送给你了。”
“不,这是借的。”林素雯认真地说,“总有一天我会还给你的。”
05
林素雯走了。
许向东站在机场,看着飞机消失在云层里。他在机场站了很久,直到保安过来赶人。
回到工厂,一切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食堂里少了一个人,下班路上少了一个人,周末也没有人一起出去玩了。
赵师傅看出了他的心事:“小许,别难过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赵师傅,我就是想她。”
“想也没用,人家是千金小姐,咱们高攀不起。”
许向东不说话了。他知道赵师傅说得对,可是感情的事怎么能用对错来衡量呢?
2001年,工厂效益不好,开始裁员。许向东因为技术好,暂时保住了工作。可是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小许,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干?”一个工友问他。
“自己干?干什么?”
“现在电子产品生意好做,你技术这么好,出去单干肯定行。”
许向东心动了。他在工厂干了四年,技术已经很成熟。如果自己出去干,说不定能闯出一片天地。
2003年,他终于下定决心离开工厂。
“小许,想好了?”赵师傅问。
“想好了。外面的世界很大,我想去试试。”
“那就去吧,年轻人就该闯一闯。”赵师傅拍拍他的肩膀,“有困难就回来找我。”
离开工厂后,许向东开始了创业之路。他先是在中关村租了个小摊位,卖电子配件。生意时好时坏,有时候一天能赚几百,有时候连房租都赚不出来。
最困难的时候,他连饭都吃不起。有一次三天没吃东西,饿得头晕眼花。他摸着胸口,才想起玉佩已经不在了。
“素雯,你还好吗?”他对着空气说。
没有人回答他。
2005年,他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他发现了一个商机:很多小工厂需要电子配件,但是不知道去哪里买。他就做起了中间人,从大厂进货,卖给小厂。
钱慢慢攒起来了。2006年,他在通州租了个小仓库,雇了两个人。2007年,他注册了自己的贸易公司。2008年,他终于攒够了首付,在通州买了套小两居。
搬家那天,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新房里。房子不大,但是是自己的。他想起十一年前刚来北京时住的地下室,恍如隔世。
“要是素雯能看到就好了。”他自言自语。
这些年,他没有林素雯的任何消息。不知道她结婚了没有,过得好不好。有时候他会梦到她,梦里她还是当年的样子,戴着他送的玉佩。
醒来后,枕头湿了。
06
2017年,许向东已经是一家中型贸易公司的老板了。
公司有三十多个员工,年营业额上千万。他在朝阳区租了写字楼,开着一辆奥迪A6。当年那个土里土气的安徽小伙子,已经变成了成功的商人。
可是他还是习惯早起,习惯自己泡方便面,习惯穿简单的衣服。公司的员工私下里都说,许总是个怪人,有钱了还这么抠门。
他们不知道,有些习惯是改不掉的。就像有些人,忘不掉。
这些年,他对古玩产生了兴趣。可能是因为那块玉佩,让他对这些老物件有了感情。他经常去潘家园转转,也认识了一些圈子里的人。
陈志明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个古玩鉴定师,在潘家园有一家店。两人因为一次生意认识,后来成了朋友。
这天,陈志明来公司谈生意。
“老许,最近收了什么好东西?”陈志明问。
“哪有什么好东西,都是普通货。”许向东给他倒茶。
“对了,跟你说个事。”陈志明神秘兮兮地说,“前几天有个台湾客户,带了块玉佩来鉴定,那玉佩......”
他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你看,这工艺,这成色,绝对是好东西。”
许向东接过手机,看到照片的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
照片上的玉佩他太熟悉了。青白色的玉,展翅的凤凰,还有背面那些模糊的纹路。这不正是他二十年前买的那块玉佩吗?
他的手开始发抖。
“怎么了?”陈志明察觉到他的异常。
“老陈,这玉佩现在在哪儿?”许向东努力控制着声音。
“在我店里寄售呢,那位女士说想卖个好价钱,急需用钱。”
“女士?什么样的女士?”
“五十来岁吧,保养得不错,说话温温柔柔的。”陈志明回忆着,“好像姓林。”
许向东的心跳得更快了。姓林,五十来岁,还有那块玉佩。会是素雯吗?
“老陈,我现在就要去你店里。”他站起来。
“现在?你不是还有个会吗?”
“推了。”许向东已经拿起车钥匙,“走,现在就走。”
路上,陈志明还在絮叨:“老许,你今天怎么了?对这玉佩这么感兴趣?”
许向东没有回答。他的思绪已经飞到了二十年前。
许向东看到照片后震惊了——这正是他二十年前在潘家园买的那块玉佩!当年送给林素雯的定情信物,怎么会出现在陈志明的店里?
07
车在潘家园附近停下。二十年过去了,这里已经大变样。当年的露天市场变成了现代化的古玩城,但是人来人往的热闹劲儿没变。
陈志明的店在二楼,叫“明玉轩”。店面不大,但是装修很讲究。博古架上摆满了各种玉器瓷器。
“东西在保险柜里。”陈志明打开保险柜,取出一个锦盒。
许向东接过锦盒,手有些抖。他深吸一口气,打开盒子。
玉佩静静地躺在红色的绒布上。二十年了,它还是老样子。只是玉的颜色更温润了,像是吸收了岁月的精华。
他拿起玉佩,熟悉的重量,熟悉的触感。闭上眼睛,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的温度。
“老许,你认识这玉佩?”陈志明看出了端倪。
“认识。”许向东睁开眼睛,“这是我的。”
“你的?”陈志明吃了一惊,“那怎么会在那位女士手里?”
许向东把玉佩翻过来,指着背面的纹路:“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看着像某种文字,但是看不清楚。”
“二十年前,我也不知道。”许向东苦笑,“现在还是不知道。”
陈志明拿过放大镜仔细看:“等等,这好像是满文。”
“满文?”
“对,清朝的文字。”陈志明越看越兴奋,“老许,你可能不知道,这玉佩可不得了。”
“什么意思?”
“这不是什么明代玉佩,而是清代某位格格的陪嫁品。”陈志明指着纹路解释,“这些满文记载的是一段宫廷秘史。据说这位格格爱上了一个汉人,被皇帝知道后,格格被软禁,汉人被杀。格格伤心欲绝,把所有的陪嫁都送了出去,只留下这块玉佩殉情。”
许向东听得入神:“后来呢?”
“后来玉佩几经流转,不知所踪。没想到会在你这儿。”陈志明啧啧称奇,“这要是真的,价值可不得了。”
“值多少?”
“保守估计,三百万。”
许向东倒吸一口凉气。三百万,他当年只花了一百块。
“那位女士什么时候来?”他问。
“说是明天上午。”陈志明看了看表,“老许,你和她认识?”
许向东点点头:“很久以前认识的。”
“看你这表情,不是一般的认识吧?”
许向东没有回答。他拿着玉佩,在店里来回踱步。二十年了,素雯为什么要卖掉玉佩?她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老陈,能告诉我她的联系方式吗?”
“这个......”陈志明为难了,“客户的隐私,我不能随便透露。”
“我明白。”许向东把玉佩放回盒子里,“那我明天再来。”
回到公司,许向东心神不宁。他让秘书推掉了所有的应酬,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窗外是北京的夜景,灯火辉煌。二十年前,他是个一无所有的打工仔。现在,他有了公司,有了房子,有了车子。可是他最想要的那个人,却不在身边。
他拿起电话,想了想,又放下了。
第二天一早,许向东就到了店里。陈志明还没来,他就在门口等着。
九点钟,陈志明来了:“老许,你也太早了吧。”
“睡不着。”
两人进了店。许向东坐在茶桌前,眼睛一直盯着门口。每一个脚步声都让他心跳加速。
十点半,门被推开了。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她穿着深蓝色的套装,头发盘起来,脸上化着淡妆。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可是那温婉的气质没有变。
是林素雯。
许向东听到'姓林'两个字后,整个人都震惊了——卖玉佩的真的是林素雯!二十年后,他们要在这样的场合重逢吗?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向东?”林素雯的声音有些颤抖。
“素雯。”
陈志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识趣地说:“你们聊,我去楼下买点东西。”
店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你怎么在这里?”林素雯先开口。
“这是我朋友的店。”许向东站起来,“素雯,这些年你还好吗?”
林素雯的眼圈红了:“还好。你呢?”
“我也还好。”
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二十年的时光,把他们变成了陌生人。
“坐吧。”许向东给她倒了杯茶。
林素雯坐下来,手有些抖。茶杯在她手里轻轻晃动。
“你要卖玉佩?”许向东问。
“嗯。”林素雯低下头,“家里需要钱。”
“出什么事了?”
林素雯沉默了一会儿:“我爸爸生意失败了,欠了很多债。我妈妈又查出了癌症,需要大笔的医疗费。”
“原来是这样。”
“这些年,这块玉佩一直陪着我。”林素雯从包里拿出锦盒,“现在到了不得不卖的时候。”
她打开盒子,玉佩躺在里面。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玉佩泛着柔和的光。
08
“向东,对不起。”林素雯的眼泪掉了下来,“我知道这是你最珍贵的东西。”
“别哭。”许向东递过纸巾,“玉佩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后悔。”林素雯擦着眼泪,“如果当年我坚持一下,也许......”
“都过去了。”许向东打断她,“我们都要向前看。”
陈志明这时候回来了。他看到林素雯在哭,又想出去。
“陈师傅,没事。”林素雯整理了一下情绪,“我们谈正事吧。”
陈志明清了清嗓子:“林女士,经过鉴定,您这块玉佩确实是清代的真品。根据市场行情,我估价在三百万左右。”
“三百万?”林素雯吃惊地看着手里的玉佩,“它真的值这么多?”
“如果拍卖的话,可能还会更高。”陈志明说,“不过拍卖需要时间,如果您急需用钱的话......”
“我买了。”许向东突然说。
两人都看着他。
“三百万,我买了。”许向东重复道。
“向东,你不用......”林素雯急忙说。
“我不是为了帮你。”许向东看着她,“这玉佩本来就是我的,我买回来天经地义。”
“可是......”
“没有可是。”许向东转向陈志明,“老陈,现在就办手续吧。”
陈志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老许,你确定?”
“确定。”
手续很快办好了。许向东开了支票,林素雯签了字。玉佩又回到了许向东手里。
“素雯,钱你拿去用。”许向东把支票递给她,“如果不够,跟我说。”
林素雯接过支票,手在发抖:“向东,我......”
“别说了。”许向东把玉佩放进口袋,“我们出去走走吧。”
两人走出古玩城。外面阳光很好,潘家园还是那么热闹。
“还记得吗?”许向东指着不远处,“二十年前,我就是在那里买的这块玉佩。”
“记得。”林素雯笑了,笑中带泪,“一百块钱。”
“现在值三百万了。”
“是啊,谁能想到呢。”
他们慢慢地走着,像二十年前一样。只是两人都不再年轻,头发里已经有了白丝。
“向东,这些年你结婚了吗?”林素雯突然问。
“结了。”许向东顿了顿,“有个儿子,今年十五岁。”
“那很好。”林素雯的声音很轻,“我也结婚了,嫁给了我爸爸生意伙伴的儿子。”
两人都沉默了。
“向东,我该走了。”林素雯停下脚步。
“这就走?”
“嗯,我明天的飞机回台湾。”林素雯看着他,“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素雯。”许向东叫住她,“这钱不是我借给你的,是买玉佩的钱。你不用有负担。”
林素雯点点头:“我知道。向东,你要好好的。”
“你也是。”
林素雯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向东,其实这玉佩真的很特别。陈师傅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
“什么?”
“那位格格是我的祖先。”林素雯苦笑,“我们家其实是满族人,后来才去的台湾。这块玉佩是家传的,我妈妈给我的时候说,要送给最爱的人。”
许向东愣住了。
“所以你看,兜兜转转,它还是回到了你手里。”林素雯的眼泪又掉下来,“向东,再见了。”
这一次,她真的走了。
许向东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他摸出玉佩,紧紧握在手里。
09
许向东开车回公司,心里乱糟糟的。
二十年的念想,就这样结束了?他们各自有了家庭,有了责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到了公司,秘书告诉他有个客人在等他。
“谁?”
“说是姓崔,从潘家园来的。”
许向东心里一动。姓崔,潘家园,难道是......
推开办公室的门,一个老人坐在沙发上。头发全白了,脸上布满皱纹,但是那双眼睛还是很精神。
“小许,还记得我吗?”老人笑着说。
是老崔,二十年前卖给他玉佩的那个古玩贩子。
“崔叔,您怎么来了?”许向东赶紧倒茶。
“听说你今天买回了那块玉佩。”老崔接过茶杯,“我是来跟你做个交易的。”
“什么交易?”
“我出三百万,把玉佩卖给我。”
许向东愣了:“崔叔,这玉佩我刚买回来。”
“我知道。”老崔放下茶杯,“小许,有些事情,二十年前我没告诉你。”
“什么事情?”
老崔站起来,走到窗前:“我姓爱新觉罗,是正儿八经的皇族后裔。”
许向东瞪大了眼睛。
“那块玉佩是我们家传的。”老崔继续说,“当年家道中落,我不得不拿出来卖。可是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和这玉佩有缘。”
“您的意思是......”
“二十年前我就知道这玉佩的价值。”老崔转过身,“但我更知道,有些东西比金钱更重要。这玉佩让你遇到了真爱,虽然最后没能在一起,但是这段感情是真的。”
许向东不说话,只是握紧了口袋里的玉佩。
“现在,故事该结束了。”老崔伸出手,“把玉佩给我吧,它该回家了。”
许向东犹豫了一下,掏出玉佩。
“崔叔,这玉佩对我很重要。”
“我知道。”老崔接过玉佩,仔细端详,“可是你要明白,有些东西注定要失去,有些人注定要错过。”
他把一张支票放在桌上:“这是三百万。”
“我不要钱。”
“拿着吧。”老崔把玉佩装进怀里,“这钱你可以做很多事。比如,资助一些贫困的孩子上学。”
老崔走到门口,回过头:“小许,知道我为什么二十年后才来找你吗?”
许向东摇摇头。
“因为故事需要时间。”老崔笑了,“二十年前,你用一百块买了一个故事。现在,这个故事值三百万了。”
他打开门:“有些东西,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原点,人也是。”
门关上了。
许向东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桌上的支票还在,可是玉佩已经不在了。他突然觉得很轻松,像是放下了一个背了二十年的包袱。
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喂,老婆,晚上早点回家,我做饭。”
电话那头传来惊讶的声音:“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是啊。”许向东笑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窗外,夕阳正在西沉。北京的天空被染成了金黄色,就像二十年前一样。
来源:大姐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