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67年的夏天,太阳毒辣得像是要把大地烤焦。生产队大院前,一群人围成一个圈,中间站着个被五花大绑的中年男人。他的脖子上挂着两块木牌,一块写着"走资派李福德",另一块则画着两只歪歪扭扭的旧鞋。他的头发被剃得乱七八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血丝。
1967年的夏天,太阳毒辣得像是要把大地烤焦。生产队大院前,一群人围成一个圈,中间站着个被五花大绑的中年男人。他的脖子上挂着两块木牌,一块写着"走资派李福德",另一块则画着两只歪歪扭扭的旧鞋。他的头发被剃得乱七八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血丝。
"打倒走资派李福德!"一个戴着红袖章的年轻人高声喊道,随即引来一片附和声。
李福德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的砖头硌得他生疼。他已经在这两块砖头上站了整整三个小时,双腿早已失去了知觉。脖子上挂着的木牌像是有千斤重,勒得他喘不过气来。更让他难堪的是那两只旧鞋——这是红卫兵们特意给他加的"罪名",说他生活作风有问题。
"老实交代!你当会计的时候贪污了多少公款?"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孩冲上来,一把揪住李福德的衣领。
李福德艰难地抬起头,声音嘶哑:"我...我没有..."
"还敢狡辩!"男孩猛地扇了他一耳光,李福德的头偏向一边,耳朵嗡嗡作响。
他确实当了几年大队的会计,那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不过是因为读过几年书,被推选出来记账。谁能想到,如今这竟成了他的"罪证"。
围观的人群中,有个瘦小的身影悄悄往前挤了挤。那是秀英,她怀里揣着个布包,里面是两个窝窝头和一点儿咸菜。看到丈夫的惨状,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流下来。
"看什么看!"一个女红卫兵发现了秀英,厉声喝道,"你也想陪他一起挨批斗吗?"
秀英低下头,迅速退到人群后面。她不能冲动,婆婆刚过世,家里还有五个孩子和年迈的公公等着吃饭。但她必须想办法把食物送到丈夫手里,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批斗会一直持续到太阳西斜。红卫兵们终于累了,把李福德关进了生产队的仓库,派了两个人在门口把守。仓库里堆满了农具和粮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李福德被推倒在墙角,手腕上的绳子勒进了肉里,火辣辣地疼。
夜深人静时,仓库的窗户突然传来轻微的敲击声。李福德艰难地挪动身体,看到窗外秀英焦急的脸。
"福德,福德!"她小声呼唤着,从窗户缝隙里塞进来那个布包,"快吃,还热着呢。"
李福德的手被绑着,只能用嘴去够。窝窝头已经凉了,但对他来说简直是山珍海味。他狼吞虎咽地吃着,眼泪混着食物一起咽下肚去。
"你快走,被发现了不得了。"他含混不清地说。
秀英摇摇头:"我再给你送点水。"她刚转身,突然听到一声厉喝:"谁在那里!"
一个红卫兵举着手电筒冲了过来。秀英想跑已经来不及了,被一把抓住头发拖了回来。
"好啊,给走资派送饭!"红卫兵狞笑着,"看来你也是反革命分子!"
第二天,秀英也被拉出来批斗。她的脖子上挂了块"包庇反革命分子"的牌子。李福德被押在一旁"观看",心疼却无能为力。
"说!你是不是和走资派一条心?"红卫兵逼问秀英。
秀英抬起头,看着丈夫憔悴的脸,突然有了勇气:"他是我男人,我给他送饭天经地义!"
这句话换来了一顿拳打脚踢。李福德挣扎着想冲过去保护秀英,却被死死按住。他声嘶力竭地喊着秀英。
这场批斗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李福德被关在仓库里,每天只有秀英偷偷送来的那点食物维持生命。有时候她被发现了,就会挨打;有时候成功了,就能让丈夫吃上一口热饭。每次看到秀英脸上的伤痕,李福德都恨不得自己去死。
"你别来了,"一天夜里,李福德隔着窗户对妻子说,"我死了算了,不能连累你和孩子。"
秀英却固执地摇头:"别说傻话。孩子们还等着爹回家呢。"
终于,随着政治风向的变化,这场运动渐渐平息。李福德被放了出来,虽然背上了"历史问题"的包袱,但总算能回家了。他抱着五个孩子痛哭流涕,发誓要好好补偿家人。
然而,好景不长。文革结束后的第三年,李福德开始经常晚归,身上有时带着劣质香水的味道。秀英起先不敢相信,直到有一天,她在田埂上亲眼看见丈夫和同生产队的刘桂香搂在一起。
刘桂香是个风骚的女人,丈夫王铁柱在县城机械厂上班,一周才回来一次。她比李福德小十岁,长得颇有几分姿色。村里早有风言风语,但秀英一直不愿相信。
那天晚上,李福德回家时,秀英坐在炕上一言不发。五个孩子已经睡了,屋里静得可怕。
"你和刘桂香是怎么回事?"秀英直接问道,声音平静得可怕。
李福德脸色一变,随即恼羞成怒:"你听谁胡说八道?"
"我亲眼看见的。"秀英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冒着生命危险给你送饭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我陪你挨批斗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李福德哑口无言,摔门而去。那晚他没有回家,据说是在刘桂香那里过的夜。
事情很快传开了。王铁柱从县城回来,听说了风声,但他不动声色。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机械厂当保卫科干事,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
1980年春天的一个深夜,李福德从刘桂香家出来,走在回家的小路上。突然,几个黑影从玉米地里窜出来,将他拖进田里一顿毒打。他们下手极狠,专挑软肋和关节打,却不伤及要害。
"再敢碰别人老婆,打断你的腿!"为首的人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李福德拖着伤体爬回家,秀英见状大惊失色,连忙扶他上炕,用热毛巾给他擦拭伤口。尽管丈夫背叛了她,但她还是忍不住心疼。
"是谁打的你?"秀英红着眼睛问。
李福德摇摇头,不肯说。但从那天起,他再也没去找过刘桂香。不仅如此,他的身体也每况愈下,经常喊肝区疼痛。秀英劝他去医院检查,他总是推脱说没事。
直到有一天,李福德在地里干活时突然吐血昏倒。送到县医院一查,肝癌晚期,已经扩散了。
病床前,秀英哭成了泪人。五个孩子围在床边,最小的才六岁,还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李福德的父亲,已经七十多岁的李有天蹲在墙角,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言不发。
"秀英..."李福德虚弱地呼唤妻子,"我对不起你..."
秀英握住他的手,摇摇头:"别说了,都过去了。"
"我...我鬼迷心窍..."李福德的声音越来越弱,"你对我那么好...我却..."
"你好好养病,孩子们还等着你回家呢。"秀英擦掉眼泪,强颜欢笑。
但李福德没能回家。一个月后,他在县医院的病床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年仅四十九岁。临终前,他紧紧抓着秀英的手,眼里满是悔恨的泪水。
葬礼很简单,村里来了不少人。刘桂香也来了,站在人群最后面,没敢靠近。王铁柱则根本没露面,据说那天他特意申请了加班。
下葬那天,天空飘着细雨。秀英带着五个孩子跪在坟前,最小的儿子突然问:"娘,爹是不是变成星星了?"
秀英摸摸儿子的头,轻声道:"是啊,爹变成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永远看着我们。"
回到家里,面对一贫如洗的屋子和五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秀英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但她不能倒下,这个家现在全靠她了。
"娘,我饿。"小儿子怯生生地说。
秀英抹了把脸,站起身:"娘这就去做饭。"
她走进厨房,发现公公李老汉正在灶台前生火。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秀英啊,爹对不起你..."
秀英摇摇头,接过老人手里的柴火:"爹,咱们是一家人。"
窗外,雨停了,一束阳光透过云层照进这个破败的农家小院。秀英知道,往后的路还很长,但她必须走下去。为了孩子们,为了这个家,也为了那个曾经让她引以为傲年轻丈夫——那才是她记忆里真正的李福德。
来源:过往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