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浩正靠在真皮老板椅里,悠闲地吐着烟圈,脚翘在昂贵的实木办公桌上。
推开老板王浩办公室门的那一刻,我的心脏在擂鼓。
这是我第三次来要我那被拖欠了半年的三万块工资。
三万块,是我爸躺在医院里等着救命的钱。
王浩正靠在真皮老板椅里,悠闲地吐着烟圈,脚翘在昂贵的实木办公桌上。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我只是一团空气。
“王总。”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爸……急需一笔手术费。”
王浩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悠悠地把脚从桌上放下来,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我。
“林周啊,又是你。”他轻飘飘地说,“公司最近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困难?
我亲眼看到他昨天才提了一辆新的宝马,他手腕上那块表,就够付我好几个人的工资了。
“王总,这笔钱我真的很急,人命关天。”我的声音带上了哀求。
“人命关天?”王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
“你爹的命是命,我的钱就不是钱了?”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一股浓烈的烟味和古龙水味混合着压迫感扑面而来。
“林周,要钱可以,你得拿出点态度来。”
我愣住了,不明白他说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王浩从钱包里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沓百元大钞,大概一千块的样子。
然后,他手一扬,红色的钞票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上。
“跪下,”他指着地上的钱,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捡起来,这些就是你的了。”
那一瞬间,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屈辱,愤怒,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心上。
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外面工位上的同事们,一定都在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我能想象出他们此刻的表情,同情,鄙夷,或者幸灾乐祸。
我的尊严,正在被王浩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王浩,你别太过分!”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过分?”他笑得更开心了,“我就是这么过分,你能拿我怎么样?去告我?你去啊,劳动仲裁慢慢排队吧,看是你爹先死,还是你先拿到钱。”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刀刀扎在我最痛的地方。
我死死地盯着他,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就在我几乎要控制不住,想冲上去跟他拼命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砰”地一声撞开了。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虎头虎脑,穿着一身精致的小西装。
“爸爸,妈妈说你再不走,电影就要迟到啦!”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喊着。
是王浩的儿子,王小乐。
王浩脸上的狰狞瞬间被慈爱取代,他转身想去抱儿子。
可小男孩却没看他,而是直直地冲着我跑了过来。
我愣在原地,完全没反应过来。
然后在王浩错愕的目光中,在门外所有同事死一般的寂静中,那个孩子抱住了我的腿。
他仰起天真的小脸,用清脆响亮的声音,喊了一声。
“舅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像是被雷劈中,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舅舅?
这孩子在叫我?
王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即将爆发的怒火。
“乐乐,你胡说什么!”他厉声喝道,“他不是你舅舅!”
小男孩被他爸爸的吼声吓得一缩,但还是固执地抱着我的腿不放。
“就是舅舅!妈妈给我看的照片,就是这个叔叔,妈妈说他叫舅舅!”
照片?
我猛地想起了什么,一个被我深埋在记忆角落里的名字,浮上心头。
一个自我记事起,就再也没见过的,我的亲姐姐。
这时,一个穿着优雅套裙的女人匆匆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焦急。
“乐乐,别闹了,快跟妈妈走。”她说着,试图去拉王小乐。
当她的目光和我对上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如遭电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一片惨白。
她的嘴唇哆嗦着,看着我,像是看到了鬼。
虽然过去了快二十年,她的样貌变化巨大,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双眼睛,和我一模一样。
是她。
我的姐姐,林静。不,现在应该叫她李静,王浩的妻子。
“李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浩的咆哮声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他为什么会是你弟弟?你不是说你是个孤儿吗!”
李静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看着王浩,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我……我……”她语无伦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原来如此。
我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我家很穷,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妈妈带走了姐姐,爸爸带着我。
后来听说妈妈改嫁,再后来就彻底断了联系。
原来我的姐姐,为了嫁入豪门,为了过上富太太的生活,不惜抹去了自己的过去,编造了一个孤儿的身份。
她抛弃了她的姓氏,她的家庭,也抛弃了我这个亲弟弟。
难怪我来公司大半年,她作为老板娘来过几次,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
或许她早就认出我了,只是假装不认识。
多么可笑。
我来向我的“姐夫”讨要救我父亲的钱,却被他当成狗一样羞辱。
而我的亲姐姐,就躲在幕后,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愤怒,瞬间淹没了我。
比刚才被王浩羞辱时,还要强烈一百倍。
“姐。”我轻轻地开了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李静听到这个字,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你闭嘴!”王浩冲我怒吼,他指着李静,“你,给我解释清楚!你不是说你无父无母吗?这个穷光蛋是谁!”
“穷光蛋”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李静的心里。
她看着我,眼神里混杂着愧疚、恐惧和一丝哀求。
“阿浩,你听我解释……我们出去说,好不好?”她试图去拉王浩的胳膊。
“就在这儿说!”王浩一把甩开她,“让大家都听听,我王浩的太太,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他已经被愤怒和被欺骗的感觉冲昏了头脑,只想把事情闹大,把李静钉在耻辱柱上。
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忽然笑了。
我慢慢地蹲下身,把地上的钱,一张一张地捡起来。
动作很慢,很平静。
王浩和李静都愣住了,不明白我要干什么。
我把捡起来的钱整理好,走到办公桌前,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
然后,我抬起头,直视着王浩的眼睛。
“王总,我不要这钱了。”
“但是,我的三万块工资,一分都不能少。”
“还有,”我顿了顿,目光转向早已泪流满面的李静,“我不想再看见你们。”
我说完,转身就要走。
“站住!”王浩怒吼道,“你想走?没那么容易!你和你姐合起伙来骗我,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谁也别想走!”
“爸爸,你不要凶舅舅!”王小乐突然挣脱李静的手,再次跑到我身边,紧紧地抱着我,“我要舅舅!”
孩子的哭声像一把锤子,敲碎了现场所有的伪装。
李静终于崩溃了,她哭喊着:“王浩,够了!是我骗了你!跟小周没关系!”
“小周?”王浩冷笑,“叫得还真亲热。你们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让他进我的公司,然后找机会讹我一笔?”
“你简直不可理喻!”李静尖叫道。
我看着他们夫妻反目,心中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哀。
这就是我姐姐选择的生活吗?
在这样一个男人面前,摇尾乞怜,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能承认。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家里穷,只有一个鸡蛋。
爸爸总是让我们分着吃。
姐姐每次都会把蛋黄戳破,说她不喜欢吃蛋黄,然后把大半个鸡蛋都给我。
那时候的姐姐,会保护我,会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我。
她会拉着我的手,走在田埂上,说以后要带我走出这个小山村,去见识外面的大世界。
可是后来,她先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外面的世界很大,她见识到了,却把我给忘了。
“王浩,”我再次开口,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愤怒,只剩下疲惫,“我不知道她是你太太,更不知道她是我姐姐。”
“我来这里,只是想讨回我应得的报酬,给我爸治病。”
“我爸……”我看着李静,“也是你爸。”
李静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爸……他怎么了?”
“他得了尿毒症,在医院等着换肾,需要一大笔钱。”我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不……不可能……”李静喃喃自语,脸色比纸还白。
王浩在一旁冷眼看着,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他或许不在乎一个陌生老人的死活,但他在乎这件事会给他的名声和家庭带来怎样的冲击。
“所以,”我看着王浩,一字一顿地说,“这三万块,不是我要,是爸在要。”
“你欠我的工资,也是欠我爸的救命钱。”
“你现在,还想赖账吗?”
我的话,像一枚炸弹,在办公室里炸开。
王浩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可以羞辱一个穷员工,但如果传出去,他苛扣员工工资,导致自己岳父没钱治病,那他的脸就丢尽了。
他最看重的,就是“面子”。
李静也反应了过来,她冲到王浩面前,抓着他的手臂,几乎是在乞求。
“王浩,求求你,把钱给他!那是我爸啊!”
王浩死死地瞪着我,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我知道,他恨我。
恨我揭穿了他太太的谎言,恨我让他在外人面前丢脸,恨我用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来将军。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办公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了。
最终,王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财务,给他转账!”
他掏出手机,粗暴地拨通了内线电话,吼完这一句就挂了。
然后他看着李静,冷冷地说:“你,还有你这个好弟弟,都给我滚出去。”
李静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我没有动,只是拿出手机,等着。
很快,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银行短信弹了出来。
“您的账户尾号XXXX于XX月XX日XX时XX分入账人民币30000.00元,当前余额XXXXX.XX元。”
看着那串数字,我没有丝毫的喜悦。
这笔钱,来得太屈辱,太沉重。
我收起手机,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华丽的办公室,看了一眼那个满脸怨毒的男人,和那个泪眼婆娑的女人。
“姐,”我对李静说,“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
“爸那边,我会照顾。”
说完,我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我没有理会身后传来的李静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没有理会门外同事们投来的复杂目光。
我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走出公司大楼,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活了过来。
虽然尊严碎了一地,但至少,爸爸的手术费有了着落。
我打车直奔医院,把钱交了费。
医生告诉我,会尽快安排手术。
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我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心里空落落的。
我以为找到姐姐,会是一种慰藉。
没想到,却是更深的伤害。
也许,从她决定抛弃过去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再是姐弟了。
几天后,爸爸的手术很成功。
我每天在医院和出租屋之间两点一线,找了份新的工作,在一家小餐馆当后厨,虽然累,但工资日结,心里踏实。
我再也没有见过王浩和李静。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我正在餐馆后厨忙碌,老板娘喊我出去,说有人找。
我擦着手走出去,看到了李静。
她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没有了那天在办公室里的光鲜亮丽,穿着普通的衣服,脸上脂粉未施。
她看到我,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小周……”她声音哽咽。
我沉默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我和王浩,在办离婚了。”她低声说。
我有些意外,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像王浩那样自负又多疑的男人,是无法容忍妻子有那样的“污点”的。
“孩子归我。”她补充道,“他给了我一笔钱,足够我和乐乐生活。”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
“这里面是五十万,你拿着,给爸治病,剩下的,你自己留着用。”
我没有接。
“我不需要。”我淡淡地说,“爸爸的医药费,我自己能解决。”
“小周,你别这样……”她哭了起来,“我知道我错了,我混蛋,我不该不认你们……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我总梦到你和爸,梦到小时候的事……”
“是我太虚荣,太懦弱了……我怕王浩知道我的家境会看不起我,我怕失去现在的生活……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的忏悔很真诚,但我心里的那道坎,却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迈过去的。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说,“你好好带大乐乐,过好你自己的生活。”
“那你呢?你原谅我了吗?”她急切地问。
我沉默了很久。
原谅?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被至亲抛弃和羞辱的伤口,已经结了痂,我不想再把它撕开。
“我想去看看爸。”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告诉了她医院的地址和病房号。
她该去看看,那是她的父亲,她有这个责任。
至于爸愿不愿意见她,那就是他们父女之间的事了。
我看着她千恩万谢地离开,心里五味杂陈。
那天之后,她真的去医院了。
我不知道她和爸在病房里谈了什么,只知道她出来的时候,眼睛肿得像核桃。
而爸在那之后,精神好了很多。
或许,他也在等这一天,等一个家人的团聚。
李静开始频繁地来医院,送汤送饭,照顾得无微不至。
她想弥补这二十年的亏欠。
她也会带着王小乐一起来。
小家伙很喜欢我,总是“舅舅,舅舅”地叫个不停,把病房里的沉闷气氛都冲淡了不少。
我依然对李静很冷淡,但看着爸脸上日渐多起来的笑容,心里的冰山,也开始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爸爸出院那天,李静开着车来接。
她把我们接到了一个新家,一个干净整洁的两居室。
“这是我租的房子,”她说,“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我来照顾爸。”
我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和那个养尊处优的王太太,渐渐分离开来。
她变回了那个我记忆中,会为家人洗手作羹汤的姐姐,林静。
晚饭的时候,她做了一桌子菜。
她夹了一个荷包蛋给我,蛋黄是完整的。
“小周,姐以后再也不走了。”她红着眼圈说。
我看着碗里的荷包蛋,热气氤氲了我的眼睛。
或许,有些血缘,是无论多少时间,多少金钱,都无法隔断的。
或许,生活给了我们一记响亮的耳光,但也会在某个转角,递上一颗糖。
我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口。
很香,很暖。
像小时候的味道。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