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知道你,那些说书人口中总念着你的名字,还给你封了好几个第一呢。」
世人皆称我和太傅嫡子萧玉安是天定良缘。
我容颜倾城,他如圭如璋。
我是京城第一才女,他是同辈第一武将。
但他讨厌我,还为了心上人当众羞辱我。
我不在乎,努力地做一只跟屁虫。
直到他弟弟萧启养病归来,我终于如了他的意,离他远远的。
他却慌了,红着眼把我抵在墙上。
「不是说好一辈子不分离吗?我弟弟那个病秧子哪里好?」
1
我叫阮清雪,将军府的嫡女,且是府上唯一的独苗。
陛下放心得不得了,亲自给我和萧玉安赐了婚。
我长得随了母亲,容颜倾城不说,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人人都说我命好,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一切。
可也不尽然。
比如我从小体弱,生在武将世家,却是个花拳绣腿,路走多了都喘。
比如我是有过哥哥的,但他却战死沙场,尸骨未寒。
再比如,未来夫君像个冰块,不管我做什么他都淡淡的。
此刻他就在我眼前,眼中却无我。
「风这么大怎么还跑出来?」
乍一听还挺贴心的。
我们相处这么多年,我知晓他下一句没说出口的话。
「要是受了风寒,回头母亲又要骂我。」
可他既然没说,我也就装作不懂,为他递上披风。
「听说你要去围猎,还是多穿些吧。」
「嗯。」
一如既往地冷淡。
「玉安哥哥!」
我闻声回头,是一个清丽素雅的女子,从未见过。
但萧玉安的脸色就像今日的天气,雨后转晴。
在平地上都怕她摔倒,非得扶一把才行。
二人寒暄了半天,聊的都是我从未接触过的。
半晌他终于想起我,不情愿地把人带过来。
我知道了她的名字,沈千亿,普通百姓家的女儿。
他们是在一个月前的投壶比赛上认识的。
她豪爽大方,自来熟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就是力道大了些,我费了些力气才稳住身形。
「我知道你,那些说书人口中总念着你的名字,还给你封了好几个第一呢。」
所以,她应该也知道我们有婚约在身。
萧玉安似乎不喜我们交谈,我还没说什么,他就打断了。
「我们约好了一起骑马,还有其他人一同前去,你若无事就回去吧。」
言外之意是让我不要同长辈乱说。
我顺从点头,把能否一同前去的话憋了回去。
可这还没完。
「你是坐马车来的,回府也就一炷香的时间,不如把披风给她?」
沈千亿闻言急忙劝阻,说自己不是那种娇贵的人,却又恰到好处地打了个寒颤。
「……好。」
我从未拒绝过他。
寒风刺骨,披风刚脱下来,冷风如一根根针般扎进了我的身体。
我没忍住咳嗽了两声,他已上了马,对此充耳不闻。
直到他们的身影远去,我才移开视线,身旁的侍女早已愤愤不平。
「您和萧公子的事早已传遍了京城,正妻还未过门,他怎能和别的女子出双入对?」
「要不是他救了您的命,我一定要告诉老爷和夫人!」
傻丫头,救人一命这点就足够了。
我和他自幼相识,那年我八岁,他十岁,正是贪玩的年纪。
因为身子弱,母亲很少让我接触寻常孩子玩的东西。
但越得不到的才越想要。
2
我瞒着所有人去了后花园的池塘,那里有个漂亮的秋千架。
未曾想失足落水,彼时所有的奴才都在前厅伺候。
是他救了我,才勉强捡回性命。
我本就虚弱,因落水更是卧床不起,养了几年总算能出了门,去了趟灵隐寺求平安。
那最有名的住持大师指点了我几句。
其中一句是说救我之人与我是良缘天定,万不可错过。
两家父母大喜,认为这缘分定会给我们带来好运。
从那之后我们形影不离,准确点说是我单方面追着他跑。
一晃几年已过,似乎真如他所说。
我性子温和,诗词,书画,刺绣皆是女子中的第一。
而萧玉安虽生在文官之家,但高大威猛,英勇果敢,骑马射箭不在话下,比武将出身的都不知强了多少。
可天定的良缘,也会有辛苦。
就像人长久地吃一道菜总会腻,我记得幼时他最喜吃鱼,如今桌上一旦有鱼,他就捂着鼻子喊腥。
萧玉安再回府已是五日后,正巧萧母生辰,我们一家都在他府上用膳。
他竟把沈千亿也带回来了,脖子上还有道明显的红痕。
这蚊子可真会找位置。
前一秒还有说有笑的气氛瞬间凝固,也不知他是不是心虚,一时间也没开口。
我叹了口气,只能站出来打圆场。
「这位姐姐我之前见过的,是玉安的好友,想来是给伯母贺寿的吧?」
这自欺欺人的说辞我听了都想吐。
有哪家好友是这样的姿态。
听我温声软语地解释,萧母脸上神色明显好了不少,萧玉安也难得朝我点点头。
偏偏沈千亿接不住这台阶,主动上前搭话。
无非是说些好听的祝寿词,但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心,一口一个伯母。
萧玉安往常也勉强算是个机敏的,今日竟没看出他母亲的脸都要挂到地上了。
我还从他脸上看出了欣喜,仿佛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情人眼里出西施说得不假。
「今日是家宴,不方便招待外人,沈小姐请回吧。」
语气差到就快叫两个小厮把人轰出去了。
她一个姑娘家自然要脸面,没行礼就负气走了。
萧玉安也跟着追了出去。
萧母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栽倒,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
我深感疲累,回府后本想去花园散散心,却听见了不该听的。
「萧家那孩子未免太不把雪儿放在眼里,以后嫁过去可怎么好?」
「妇人之见,这桩婚事陛下喜闻乐见,只求清雪早日嫁过去多生几个男孩,才能将我阮氏门楣继续发扬光大。」
「要怪就只能怪她克死了自己的哥哥!」
3
这样的话我已不是第一次听了。
在我练了两个时辰的琴想休息时。
在侍女都已入睡,我却还在挑灯夜读时。
在我钻研刺绣,把手指头几近扎烂时。
母亲说为了更好地培养我,她们决意不再要子嗣。
我是阮家最后的希望,让我再努力刻苦些。
可大夫明明说是父亲不能再生育,否则那些姬妾怎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哥哥大我六岁,早早就上了战场。
那年我落水捡了条命,太医都说堪称奇迹,天佑阮家。
可不久后就传来哥哥战死沙场的消息。
这也是陛下为我赐婚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一介武将世家没了倚仗,对皇权构不成任何威胁。
而萧家世代文官出身,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不妨做个顺水人情,传出去也是一桩美谈。
外人都说我好福气,这样的好的福气给她们,她们会要吗?
家丑不能外扬,我只能按照她们的设想一步步往前走。
可我们都低估了沈千亿在萧玉安心中的位置。
我去过几次萧家,下人们说上次他出走后就没再回来。
转眼已过半月。
户部侍郎家的小姐给我递了请帖,邀我去参加今年的诗词大会。
参加的都是些世家子女,如今已到了婚嫁的年纪,正好借此由头,看看能否觅得良缘。
肩上背着个第一才女的重担,我自是要去的。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遇到萧玉安,同行的还有沈千亿。
他之前最讨厌这样的场合,说我们文绉绉的,他听着头疼。
不用问都知道是谁想来。
这次见面,她身上已穿上绫罗绸缎,还丰腴了些,可想过得不错。
不少人都想看我笑话,特意把我的座位安排在他们旁边。
我向来喜欢用实力让人闭嘴,否则风大点都能被刮跑的身子,也打不过她们不是。
毫无悬念地又夺了魁首,那些世家子弟把我吹得天花乱坠,眼珠子都快掉我身上了。
萧玉安骄傲地挺直了背,毕竟我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沈千亿也察觉到了。
「清雪妹妹真是好文采,不像我只认得几个字,连妹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说着她眼睛竟都红了,他顾不上得意,轻声细语地安慰起她来。
我只觉得她莫名其妙,看着豪爽无比,怎么此时看着比我还柔弱些,像是我欺负了她。
我并非天赋过人,不知苦读了多少个日夜,她要是羡慕大可以自己去学。
前两年我在京中成立了学堂,里面的书籍,夫子都是免费的。
她若有心,也不至于方才一句诗都对不上。
这还没完,他们搞个了新花样,由一人开头,尾字接首字,轮流作诗。
萧玉安递给我一个眼神,意思是让我让让她。
我本就无为难之心,巧的是上家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一首诗,纵使我饱读诗书,也思索了片刻才想出一句来。
只能苦了沈千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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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次成为全场焦点。
但这一次是有惩罚的,答不上者自罚三杯。
「看你干得好事。」
萧玉安小声埋怨,我默不作声,不想理会。
比赛总会有输赢,愿赌服输便是。
「你别为了我和清雪妹妹吵架,想来她定不是故意的,是我学识浅薄,给你丢脸了。」
沈千亿越是这么说,他越来劲。
从他救了我后就被身边人吹捧英雄救美的事迹,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此刻美人在旁,又如此可怜,他怎能不心疼呢。
「她身子不适,这几杯酒你替她喝了。」
你要是想要我的命就直说。
别说酒,平日里我连茶都不敢喝。
我半晌未动,旁边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讽刺了他几句。
萧玉安一向心高气傲,自然是受不住的。
于是他便把怒气都发泄到了我身上。
「你在给谁脸色看?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又顾及着你们女儿家的颜面,不想说得这样直白。」
「但千亿是我的心上人,我定是会娶她当正妻的,如果你执意要缠着我,只能当妾。」
他声音不小,这话一出全场都惊了。
让高门显贵的嫡女为妾,无疑是对她最大的侮辱。
那些世家女脸上都是嘲弄之色,有才华又当如何,还不是只能当个小妾。
可沈千亿是懂得如何火上浇油的。
「玉安你不要再说了,清雪妹妹身子弱,万一因此有了什么差池,我怎能担待得起。」
「你不必用了腹中孩子如此,我会独自一人把他抚养大,断不会给你添麻烦。」
竟是这样的豪爽,当真是我学不来的。
我说怎么是非不分的护人护到这种地步,原来是已有了他的血脉。
人家现在才是正经的一家人。
看他们郎情妾意,我却笑了。
我知沈千亿是想刺激我,要是再因此一命呜呼就更好了。
可这条命好不容易捡回来,怎会轻易如了她的意。
我只为没参透所谓爱情可令人鬼迷心窍而可惜,否则也不用等到现在。
本以为他是个聪明人,再不济跟在我身边耳濡目染多年,脑子也不会这么蠢。
今日的事传出去会坏我名声是真,但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可就都毁于一旦了。
正如预料的那般,这事传遍了整个京城。
父母恨我不争气,连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儿都比不过。
萧玉安的风评也一改往常,议论他以后定是个宠妾灭妻的主。
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但当今圣上与皇后伉俪情深,所以格外看重世家子弟的后宅之事。
在他看来,连自己的家事都管理不好,又怎能参与国事。
之前有个二品大员的小妾欺负当家主母,传到陛下耳边后不仅发卖了小妾,还直接革了他的官职。
且我二人婚事是陛下钦定,他却还如此欺辱,说严重点这是藐视皇威。
5
很快萧家父母亲自登门和我致歉。
「清雪,你万万不要同他一般见识,他年轻气盛一时昏了头,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是啊,你二人青梅竹马,又有圣上亲自下旨,你放心,那个狐媚子是绝对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的。」
二人一唱一和,说得好听极了。
我怎么瞧着,眼中并无几分真心,否则也不会让他们的儿子当缩头乌龟。
可我对长辈一向乖巧顺从,不忍心让人为难,答应绝不追究。
他们连连夸赞我是个好姑娘,日后定会让萧玉安八抬大轿风光迎我进门。
这事终究还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
借着百花节,文武百官都被邀请到宫中赴宴。
萧玉安确实能力出众,前些日子陛下本想封他为四品忠武将军,可这闹剧一出,让人不禁怀疑起他是否能担的起这个名号。
宴会进行到一半,皇后随意找了个由头,提起了这件事。
我被叫上前问话,回头一看,那一家三口坐得泰然自若。
这些年我从未忤逆过他们,他们放心得很。
直到我哭晕在大殿上,萧家才彻底慌了。
因我把一切和盘托出,半分细节都未曾落下。
天子震怒,萧玉安的官不仅没了,连他爹帝师的身份都丢了。
能培养出这样的儿子,难免把太子也教坏。
一纸婚约就此作废,陛下为了安抚阮家,还特赐了黄金万两,百官直呼圣上仁心。
再睁眼,空气中都多了两分自由的味道。
我本想等萧玉安受不了我自己退婚,没想到竟这么容易。
早知道就给他找个女人了。
他中途还跑来闹过一次。
「我之前竟没看出你这样狠毒,你为什么要害我?」
为什么?
「因为当年根本不是你救了我。」
萧家自以为将这事瞒得极好,却不知我在落水那日就知道了。
在彻底昏迷前,我看到那人手腕有处很明显的疤。
看到萧玉安干干净净的手腕后,我就知道他并非良配。
今日他敢欺瞒陛下,来日负我也是一念之间的事。
但那时圣旨已下,我身后无人撑腰,怎能主动退婚。
于是我开始跟在他屁股后面跑,还得做出一副百依百顺的样子来。
否则那日萧家登门致歉,怎么会轻而易举地相信了我说的话。
起初我还真有些拿不准,但后来我发现人性如此奇妙,越轻易得到的越不会珍惜。
他开始嫌我不能跟他去草原策马,不能去郊外打猎,连拉弓都没力气。
我却满意极了。
忘了告诉他,那日在诗词会上我也是故意激怒沈千亿,否则想再找一个这样的好时机,可就不容易了。
事已至此,我无意再和他纠缠。
但他不知怎么了,隔三差五就来找我。
今日我实在忍不住,叫上府里所有的家丁准备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6
一开门,却不是萧玉安,是一位和他长相有五分相像的男子,周身气质却截然不同。
一袭白衣胜雪,又似天空皎月。
他走近时,我还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味。
「公子是?」
我心跳得莫名有些快。
「在下萧启,姑娘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
他递过来一个匣子,可我的目光却落在了他的手腕处,和我记忆中的伤疤重合。
这是当年救我的人。
直到把他请进门,我的脑子还是乱的,他却已经自报家门。
萧启和萧玉安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却不及他半分强壮。
因有着随时夭折的可能,萧家并未对外正式宣布还有第二个儿子,而是将毕生心血都注入在萧玉安身上。
那年的宴会他没资格出席,只能一个人偷偷在后花园玩,阴差阳错救了我,却因此奄奄一息。
萧家本就有私心,想借此放弃,是灵隐寺的住持把他带走了。
后来的事我就都知道了。
我是知道萧玉安有个亲兄弟的,可没想到他竟然活着,更没想到是他救了我。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以后我与萧家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也帮不到他什么。
许是我警惕的眼神太过明显,萧启气极反笑,轻戳了戳我的脑袋。
「真是个没良心的,那年你是怎么上的灵隐寺,难不成会梦游?」
他的话把我拉回三年前。
那年我十二岁,身子养得差不多。
父亲不知从哪听说大病初愈去灵隐寺祈福,会平平坦坦,长命百岁,还特意为我选了吉时。
偏偏是个冬日,那日天寒地冻,我一人被扔在山下,看着前方数不清的台阶,心里发怵。
现在看来武将大多没脑子。
我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才勉强爬了一半,随后就不省人事了。
再睁眼,我就见到了住持大师。
我还以为是因我们有缘,他才救了我。
「所以是你把我弄上去的?」
「是一步一步背你上去的,看着没二两肉,还挺沉。」
他还有心思同我打趣,我却知晓对他来说肯定不轻松。
他现在看着与常人无异,可身上带着的草药味骗不了人。
想来是需要长年喝药的。
「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是知恩图报之人,更不喜欢欠人人情。
不知为何,我竟从萧启脸上看到两分失落,但很快又消失不见,让我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眼花了。
「清清,有些事别想得太复杂,如果做事前都求个回报,那岂不是很累?我向来随心。」
话落他就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没来由地后悔,一时都没注意到他亲昵的称呼。
打开他送的匣子,里面躺着半枚玉佩,是我之前送给萧玉安的。
7
从这日起,府上彻底安静下来。
父亲年事已高,阮府已是瘦死的骆驼,又因我当了好几年别人的未婚妻,就算生得貌美,一时间也无人来提亲。
这正合我意。
嫁给谁都免不了要生儿育女,还不如做些营生,还能活得久些。
圣上赏赐的黄金我留了一部分,在京中选了几个上好的位置,开了当铺。
学堂我又扩大了规模,购置书籍笔墨,请夫子,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好多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我还准备设个饭堂,这样一日三餐也不用愁了。
日子过得也算惬意,心情舒适,连身体都好了不少。
萧启也没闲着。
市井间的消息最是灵通,我隔三岔五就能听到他的名字。
他已成了朝中新贵,官居三品。
我只感慨世事无常,当初被随意丢弃的人现已成了萧家最大的倚仗。
可这也有一个坏处。
这几日我渐渐发现铺子的客流少了许多,我亲力亲为地挨个检查,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好不容易找到个熟人想问问其中缘由,没想到是因为萧启。
大家都知道我和萧家闹的难看,也知萧玉安以后不会被重用,可他们不敢得罪萧启。
我佩服这些人见风使舵的本事,想找人谈谈却不知他现在人在哪。
一时急火攻心眼冒金星,眼看着都站不住了。
但我没狼狈倒下,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又是熟悉的药草香。
「才几日没见,怎么又把身子搞成这副模样?」
他的担忧太过明显,让我下意识地移开了眼。
还不是因为你。
但这段时日确实太过疲累,让一直处在兴奋中的我丝毫没察觉到。
我本想缓缓去看看大夫,萧启竟直接当众抱起了我。
「你做什么?」
我又羞又气,第一反应竟不是排斥他的行为,而是怕他会被人说闲话。
我曾经是他哥哥的未婚妻。
身边人的眼神齐刷刷看过来,让我想钻进书里去。
「在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
他不容置疑地把我抱回了府中,为我找大夫施了针。
我支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寅时一刻,我被噩梦惊醒。
身上汗津津的,周围又都是药味。
我难得地有些想哭。
「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找大夫?」
突然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萧启竟没走。
不仅如此,他眼下有些乌青,手里还拿着扇子。
想来是一夜都未合眼,在亲自帮我盯着药炉。
见我不回应他更急了,转身就想去找人,我拉住他的袖子,喃喃道。
「为什么?」
他明白我的意思,从怀里掏出一沓纸。
我接过一看,发现都是之前的诗词大会上即兴创作的诗。
原来他这几年一直在关注我。
「因为我心悦你,不想错过这天赐良缘。」
8
他本想早早回京,但知回来后于我无益,反而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直到婚约解除,他几乎是立刻动身回来。
我本想再问些什么,却想起了他的话。
他说得对,这世间事本就不能都解释得清。
但他随身携带我的诗,未免肉麻了些。
「你这一夜未睡,身体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别因为救我把自己救没了。
萧启笑容凝固,几乎是咬牙回复我。
「总有一日我会让你知道我现在身体很不错!」
从这日起,我接受了他的存在。
但我也没说能受得了他这么形影不离啊。
昨日我去东街的铺子看账本,他跟在我后面给我端茶倒水。
今日我去西街的书堂看学生,他殷勤地帮我研磨翻书。
「你不用上朝的吗?」
萧启此时正在帮我整理诗集。
「陛下知我身体不好,特意免了我每日的早朝。」
过了片刻他又加了句。
「而且我觉得陪你更重要。」
说完他耳朵都红了。
这么纯情还学别人说什么情话。
我心中感动,也就任由他去了。
但街上人来人往,很快就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
「听说了吗?阮家小姐和萧家二公子搞到一起去了。」
「萧家哪来的二公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几人谈论得有滋有味,丝毫没避讳我这个当事人。
萧启今日有要事进了宫,许是看准了此时当铺中只有我一人,才敢如此放肆。
我本不在乎人言,可他们实在过分了些。
「她生得这样好看,换成我,我也乐意。」
「对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啊哈哈。」
我捏紧了帕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一个人影闪过,顷刻间他们几人脸上都挂了彩。
萧启回来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动怒。
他是下了狠手的,也让我相信他身体真的很不错。
我怕出什么事急忙去拦,又因他这副样子我实在有些怕,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开口。
他察觉我过来就已收了手,还细心地挡住了那两人,怕吓到我。
「抱歉清清,让你受惊了。」
他小心翼翼地在观察我神色,我鼻子一酸,忍了半天才没哭。
也不知道怎么了,在他面前总想着哭鼻子。
许是这是第一次有人为我出头吧。
那两人很快被抬了出去,我让他把手伸出来。
「你要罚我吗?」
相处的时间久了,我竟第一时间读懂了他的意思。
那日去书堂时,我们见一夫子用戒尺训诫不听话的孩子,那孩子的手伸得笔直。
我被他逗笑了,他也松了口气。
「是帮你看看伤口,刚才也没见你挨打,怎么还流血了?」
我仔细地帮他擦了手,萧启却支支吾吾地不说话。
我逼问了半天,他才弱弱地来了一句。
「不小心磕到他牙上了。」
我笑得开怀,隐约觉得门口似乎有个人过去了。
回头一望,空无一人。
9
次日我照常出门,路遇一家茶馆,里面的说书人正讲得绘声绘色,主角竟是我。
我以为又是什么不好听的话,谁曾想他通篇都在描述萧启如何死缠烂打地追求我。
里头有几位娘子感动得都落了泪,这故事一传十,十传百,竟成了千金难换的姻缘。
我知是萧启干的好事,气得我骂他是傻子。
他也很是不满,不满说书先生讲故事的水平不高,应该把他说得再厚脸皮些。
我气得揪住他耳朵,吵闹声不停。
一晃三月已过,当铺都趋于稳定。
在萧启的精心照顾下,我身体好了很多,都能同他一起去钓鱼了。
不知不觉中还开朗了不少,他每次回来都打趣说隔着两条街都能听到我的笑声。
他不再允许我一直盯着铺子,替我找了个相当靠得住的人做管家。
还说我夜晚读书的习惯太坏,带我去看了京城外的世界。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京城。
我看到了书中描述的名山大川,人文趣事。
一路上萧启很是周到。
他怕马车颠簸,给我加了好几个软垫,还不停嘱咐车夫那里的路不平,让他小心些。
我听着耳朵都要起了茧子。
幸好给车夫的银两够多,否则真怕他半路不干了。
他又知我读书的习惯一时半会改不了,便亲自读给我听,我每晚都睡得很香。
此时我正在看他笨拙地给我烤鱼吃。
那时我不过随口一说,这可怜的鱼就遭殃了。
「萧启,我们成婚吧。」
我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在意识到他已住进我心里,我便想长久地和他在一起,永不分离。
「好啊……」
他下意识地答应,反应了半天才猛然抬头。
「我刚才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故意逗他,闭口不再言,他却急了。
我不忍心想再重复一遍,却见他不知道从哪拿出一捧花,口中还喃喃自语。
「男女婚嫁之事当然要由男人先开口,我本想回去再准备的,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在灵隐寺是跟住持学了什么手眼通天的本事,怎么什么都能变出来?
萧启正了神色,又拿出一个匣子。
是支兰花玉簪,我最喜欢的花。
「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
还没等我感动,他又伸出了手。
「清清是否也应给我个定情信物让我心安?我可不要玉佩。」
给你个头!
那玉佩是被我母亲送出去的,他竟小心眼儿记到现在。
我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他反过来拉着我的手不放。
我们在月下相拥。
萧启生怕我跑了,确定彼此心意后就坐上了启程回途的马车。
回京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地筹备婚礼。
我什么都不用做,唯一的任务就是试婚服。
他怕我穿着累,厚着脸皮去陛下那讨要了一匹今年西域进贡的布料。
听闻那布料轻如蝉翼,一共只有两匹。
一匹给了皇后娘娘,另一匹还真被他要来了。
这日我正在同绣娘商量尺寸,就见一个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是很久没见的萧玉安。
他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连胡子都不知道刮。
我见他神色不对想避开,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四目相对,我看到了他红着的眼。
「你要和萧启成婚了?」
我被抓得生疼,也不想给他半分好脸色。
「和薛公子无关,还请您自重。」
10
萧启同我说过,他早就和萧家断绝了关系,现住在陛下赏赐的一座宅子里。
成婚那日也不会请他们。
「清雪,我已不怪你了,你何必和我生疏至此?」
笑话,你有什么资格怪我。
之前离你太近你嫌弃,现在离你远了还不乐意。
他见我不理会,便一个人开始自言自语。
原来前些日子我总觉得身边有人不是幻觉,是他在暗中跟着我。
他说只见过我低眉顺眼的模样,从未见我笑得这么开心。
被你日日冷眼相待要是还能开心起来,那我都得去隔壁医馆看看了。
他说沈千亿自从入府之后就暴露了本性,只是看重萧家钱财。
半月前他们还当众厮打了起来,孩子也没了。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答应你绝不纳妾,我们长相厮守,生儿育女好不好?」
做你的春秋大梦。
大夫说我的身体不好,如若生产很有可能母子俱亡,当时他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萧玉安得不到我的回应,口不择言。
「我比那个病秧子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何况我们青梅竹马,你怎能不念旧情?」
脑子有病就去找大夫看看吧。
我真想用两句诗骂他,又怕他听不懂。
「是谁在明知抢了弟弟的东西后,还觉得理所当然?」
「又是谁在他人说即将得个第一才女伺候时,自鸣得意?」
「你借着我的东风,得到了那么多原本不属于你的东西,还不够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此刻恐怕是占有欲作祟,眼看着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人现在要成为别人的妻子,还是他最看不上的弟弟的。
他岂能甘心?
萧玉安被我说得哑口无言。
我懒得看他做戏,叫出萧启为我准备的侍卫,直接把人打了出去。
沈千亿知道他来过,竟带着把菜刀来找我,污蔑说我要成婚了还学狐狸精勾引人。
可此时萧启已回来,他怒不可遏,直接报官,把人关进了大牢。
陛下也下了旨,让萧玉安去岭南当刺史。
官位不小,可明褒暗贬,他再想回京城就困难了。
他离开京城那日还想来同我告别,但我已和萧启登上了灵隐寺的山。
我以为那句天定良缘是萧启的蓄谋已久,但他说归墟住持从不说假话。
那说什么也是要来还愿的。
再次站上这千层台阶,我身后已不再是空无一人,可他依旧执着地要背我上山。
「别小瞧我,我现在可不是柿子捏的。」
我瞪了他一眼,萧启被我这模样逗笑了,在我耳边小声道。
「为夫不是瞧不起你,只是婚期已近,想让你省着力气在大婚那天用,万一体力不支可不行。」
我脸瞬间红了,狠狠捶了他一下。
「你不要脸!」
萧启一脸无辜,趁机把我背了起来。
「清清真凶,我只是怕那天仪式太多累到你,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气得翻了个白眼,油嘴滑舌!
11
十一月初七,是我和萧启的大婚之日。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他在朝中得脸,有名有姓的几乎都来贺喜。
其中还有一份贺礼是萧家的。
我赶紧让侍女把东西扔到了十里外的茅房。
贺礼多到库房都放不下了,不能什么破烂都往里放。
萧启给京城百姓都准备了喜糖,恨不得昭告天下。
母亲哭得不能自已,却还不忘嘱咐我早日为他开枝散叶。
我没拒绝,同他在一起时便做好了打算。
他爱我护我,为他生儿育女,我心甘情愿。
洞房花烛时,他却偷偷把自己的合卺酒换成了汤药。
是一种使人不能生育的药。
喝下去这辈子都没了做父亲的可能。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哭成了泪人。
萧启一边帮我擦泪一边哄我。
「清清别哭,是我觉得孩子麻烦,万一他日后日日缠着你,我岂不是要独守空房?」
我听不进去,哭到了半夜。
隔日皇后娘娘召我进宫,还因此闹了个大笑话。
她见我顶着肿眼泡,还以为是萧启太过粗鲁,心疼得不得了,暗示我不要太顺着他。
皇上见不得娘娘忧心,旁敲侧击训斥了萧启一顿。
气得他夜晚拉着我不放,纠缠到天亮。
婚后三年,我们感情依旧,还收养了个女孩。
父亲知晓萧启无法生育后大失所望,已告老还乡,带着母亲去了乡下庄子,眼不见心不烦。
我干脆把阮府改成了驿站,这绝佳的地理位置,不用白不用。
就是最近生意红火,又要照顾女儿,有时就忘了他。
惹得他拈酸吃醋,常常装病。
「娘子,我头疼!」
这不,又来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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