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儿子,爸这辈子有个心愿未了,你去西藏帮我找个人,她叫米玛,是我年轻时的初恋……”儿子江崇点点头,带着父亲的“信物”踏上了寻人之旅。
老知青江骏生躺在病床上,紧紧握着儿子的手,声音虚弱却坚定:
“儿子,爸这辈子有个心愿未了,你去西藏帮我找个人,她叫米玛,是我年轻时的初恋……”儿子江崇点点头,带着父亲的“信物”踏上了寻人之旅。
几经周折,他终于找到了米玛的家。
可谁知,当他推开门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傻眼....
01
一九七零年冬,纳木错湖。
风卷着雪粒拍打在江骏生脸上,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尖,他缩紧脖子,单薄的军绿色棉衣根本抵挡不住高原的寒风。
十九岁的他被下放到这个海拔四千多米的藏北牧区已经三个月,皮肤被高原紫外线晒得黝黑开裂,嘴唇干裂得渗血。
"资产阶级的孩子,就该多受苦才能改造好思想!"队长的话仍在耳边回响。
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江骏生每天被分配最重的活计——修水渠、搬石头、挖防洪沟。
今天他负责从五里外的冰湖取水,天黑前必须完成任务。
夕阳西沉,湖面泛起金光。江骏生扛着两个沉重的水桶,踉踉跄跄地走在结冰的小路上。
突然,一阵寒风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
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地,水桶翻倒,辛苦背来的水尽数浇在自己身上。
"该死!"他咬着牙爬起来,浑身湿透,寒风中很快会被冻僵。
江骏生颤抖着想重新装水,手指却已经冻得没了知觉。
他绝望地蹲在湖边,眼睛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一瞬间竟想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你还好吗?"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浓重的藏族口音。
江骏生猛地转身,看见一个藏族姑娘站在雪地里,身着深红色藏袍,长发编成两条粗辫垂在胸前,乌黑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我……没事。"江骏生慌忙站起来,水珠顺着衣襟滴落。
女孩子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你会被冻死的。"她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道,随即脱下自己的羊皮坎肩披在江骏生肩上,"跟我来。"
还不等江骏生反应,她已经提起水桶,熟练地在湖边装满水,然后健步如飞地在雪地上行走。江骏生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女孩带他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山洞,洞口用牛毛帐篷遮挡,里面生着暖和的牛粪火,散发出淡淡的烟熏味。
"换上。"她从角落里拿出一套男式藏袍扔给江骏生,然后转过身去。
"谢谢,但……我不能接受。"江骏生犹豫道,"如果被发现我和藏族人接触,会被批斗的。"
"没人知道。"女孩头也不回地说,"不换衣服,你活不到明天。"
江骏生咬咬牙,迅速脱掉湿透的衣服换上藏袍。厚实的羊毛立刻带来了温暖,他长舒一口气。
"我叫米玛。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转过身来,盘腿坐在火堆旁,熟练地倒了一碗酥油茶递给江骏生。
"江骏生。"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碗,啜了一口,浓郁的奶香和咸味充满口腔,立刻驱散了体内的寒气。
"江……骏……生。"米玛一字一顿地念着,笑道,"好难念。我叫你江哥哥吧。"
江骏生惊讶地看着她,"你不怕我吗?他们都说我们是'反动学生'。"
米玛歪着头,疑惑地问:"什么是反动学生?"
"就是坏人。"江骏生苦笑。
米玛摇摇头,"我爸爸说,人心里有佛,就不是坏人。你心里有佛吗?"
江骏生一时语塞。这个纯净的高原姑娘,仿佛不懂得世间的恩怨与政治。
"我看到你每天早晨都去湖边打水,背着重担走很远的路。"米玛继续说,"其他知青都是两个人一起去的,只有你一个人。为什么?"
"因为我家里人被划为'黑五类',没人愿意和我一起干活。"江骏生低下头。
米玛歪头看着他,忽然笑了,"那我可以和你一起。"
就这样,江骏生认识了米玛,一个改变他生命的藏族姑娘。
02
"江哥哥,抓紧我的手!"米玛在前面拉着江骏生,两人在陡峭的山路上攀爬。
初春的高原,积雪开始融化,山间偶尔可见嫩绿的新芽。
距离江骏生与米玛相识已过去三个月,他们的友谊在秘密中生长。
每周日,江骏生都会借口去山上采药,实际上是去找米玛。
"到了!"米玛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块平坦的岩石,"这里可以看到整个纳木错。"
江骏生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放眼望去,碧蓝的圣湖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远处的念青唐古拉山脉银装素裹,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太美了。"江骏生由衷感叹,只是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身旁的女孩。
这些月来,在米玛的帮助下,他逐渐适应了高原生活,不再整日愁眉苦脸。
米玛教他藏语,教他辨认高原植物,告诉他藏族的传说和习俗。他则教米玛汉字,讲北京的故事,有时还会唱几段京剧。
米玛从怀里取出包裹好的糌粑和牦牛肉干,"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江骏生接过食物,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给你带了礼物。"
"是什么?"米玛好奇地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枚精致的玉兰花发卡,"好漂亮!"
"这是我从北京带来的,本来是送给妹妹的,现在送给你。"江骏生轻声说。
米玛小心翼翼地将发卡别在辫子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转过头问:"好看吗?"
阳光下,米玛乌黑的长发上别着白玉兰发卡,衬着她红润的脸颊和明亮的眼睛,美得让江骏生一时失语。
"好看,非常好看。"他轻声说,心脏竟不由自主的扑通直跳。
两人安静地坐在岩石上,分享着简单的食物,看着远处的湖面波光粼粼。
米玛突然问道:"江哥哥,你想家吗?"
江骏生沉默片刻,"想,但也不太想。"
"为什么?"
"在北京的时候,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我在学校总是被孤立。来到这里后,虽然生活更苦,但反而感到一种解脱。除了想念父母和妹妹,北京对我来说,没有太多留恋。"
米玛认真地听着,忽然说:"我爸爸说,人来到这世上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有些路很远,有些路很近,但每条路都是菩萨安排好的。"
"你爸爸是喇嘛,对吗?"江骏生问。
米玛点点头,眼神暗淡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明亮:
"以前是。现在他只能在家里偷偷念经。不过他说总有一天,寺庙会重新开放,我们可以自由地信仰。"
江骏生握住米玛的手,"会的,一定会的。"
米玛突然站起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随后,她拉着江骏生来到山后一个隐蔽的山洞前。
洞口被灌木遮掩着,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米玛熟练地拨开灌木,带江骏生钻了进去。
只见,洞内并不大,但正中央摆着一个小佛龛,里面供奉着白度母像,佛龛前点着酥油灯,幽幽的光照亮了整个山洞。
洞壁上挂着几幅唐卡,色彩艳丽,线条精美。
"这些都是我爸爸画的,他把最珍贵的唐卡藏在这里,怕被红卫兵发现销毁。只有我知道这个地方。"
江骏生惊讶地看着这些精美的唐卡,"你爸爸是位了不起的艺术家。"
米玛骄傲地点点头,从佛龛后取出一幅尚未完成的唐卡:
"这是我画的,白度母。我从小跟爸爸学画唐卡,虽然还比不上他,但也不算太差。"
江骏生仔细打量着米玛的作品,虽然比起洞中其他唐卡稍显稚嫩,但笔法工整,色彩和谐,确实是难得的佳作。
"太美了,"他由衷赞叹,"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画。"
米玛脸上泛起红晕,"等我画完送给你。"
"那怎么行?这么珍贵的东西……"
"送给你,你带回北京。"米玛坚持道,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样你就不会忘记我,不会忘记纳木错。"
江骏生心中一动,看着眼前这个纯真美丽的藏族姑娘,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她。
在这片苍茫的雪域高原,她是唯一温暖他心灵的人。
"米玛,"他轻声唤道,"如果有一天我要回北京,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米玛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笑了,"你是在向我求婚吗,江哥哥?"
江骏生脸一红,但他没有回避米玛的目光,"是的,我想和你在一起。虽然现在条件艰苦,但总有一天,局势会好转,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米玛沉默片刻,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终于,她拿起那幅未完成的白度母唐卡,小心翼翼地从中间裁开。
"这一半给你,"她将右半边递给江骏生,"另一半我留着。等到我们能在一起的那天,两半合一,这幅唐卡就完整了。"
江骏生接过半幅唐卡,郑重地说:"我保证,总有一天,我会让它重新完整。"
米玛微笑着点头,在酥油灯微弱的光芒中,两人的影子映在洞壁上,融为一体...
03
一九七一年初,纳木错迎来了最寒冷的冬天。
那天清晨,江骏生正在知青点的简陋厨房里生火做饭,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他推开门,看见队长挥舞着一张红头文件站在院子里。
"江骏生!"队长一见他就高声喊道,"通知你一声,上级有指示,你被调回北京了!"
江骏生一愣,手中的柴禾掉在地上,"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就走,卡车已经安排好了,会送你们到拉萨坐火车。"队长递给他一纸调令,"这是你的通知,收拾收拾东西吧。"
江骏生木然地接过通知,心中五味杂陈。
回北京,本该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但此刻他想到的全是米玛——他答应过她,要带她离开这里,两人一起生活。
"我能不能晚几天再走?"他试探着问。
队长皱眉,"胡闹!这是组织决定,容不得你讨价还价!赶紧收拾行李去!"
江骏生回到自己的小屋,翻出藏在被褥下的那半幅唐卡,心中一片茫然。
他必须去见米玛,告诉她这个消息,商量两人的未来。
窗外,天空阴沉,乌云密布,看样子要下雪了。
米玛住在五里外的牧民聚居区,平时他们都是约好在山洞或湖边见面,他从未去过她家——那太冒险了。
"不管如何,我必须见她最后一面。"江骏生下定决心,趁着午休时间偷偷溜出了知青点。
天空开始飘雪,起初只是零星几片,不多时便变成鹅毛大雪。
江骏生顶着风雪前行,视线越来越模糊,方向感也在雪地中逐渐丧失。
"米玛!米玛!"他在风雪中呼喊,声音却被狂风吞没。
不知走了多久,江骏生发现自己迷路了。四周白茫茫一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漫天飞舞的雪花。
他的脚已经冻得失去知觉,嘴唇冻得发紫,眼睫毛和眉毛上结满了冰霜。
"必须找个地方避雪,否则会被冻死在这里。"
恍惚中,江骏生看见不远处有个黑影,像是一块突出的岩石。
他拼尽最后力气向那里挪去,发现竟是他和米玛经常见面的那个山洞。
进入山洞,江骏生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他摸出火柴,想点燃洞中留存的干草和牛粪,但手指已经冻僵,火柴一根接一根断裂。
最后一根火柴终于点燃,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闪烁。
江骏生小心翼翼地将火苗凑近干草,眼看就要燃起,一阵冷风从洞口吹来,火苗熄灭了。
他绝望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拿出那半幅唐卡贴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米玛的温暖。
"米玛,对不起……"他喃喃自语,意识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江骏生感觉有人在轻拍他的脸颊,待艰难地睁开眼,看见一张模糊的脸。
"江哥哥!江哥哥!醒醒!"是米玛的声音。
江骏生猛然清醒,看见米玛跪在他面前,眼中满是焦急。
洞中已经生起了火,温暖的火光照亮了她担忧的脸。
"米玛……"他虚弱地唤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担心你,就来山洞等你,看到你倒在这里。"米玛递给他一碗热腾腾的牦牛奶茶,"快喝,暖暖身子。"
江骏生颤抖着接过碗,热乎乎的奶茶顺着喉咙流入胃里,驱散了一些寒意。他急切地说:"米玛,我明天就要回北京了,组织上突然下达的命令,我来不及告诉你。"
米玛的笑容凝固了,眼中的光彩瞬间黯淡下来。她低下头,沉默良久,才轻声问:"你会回来吗?"
"我会的!"江骏生握住她的手,"我回北京后会立刻申请调回西藏,或者争取让你去北京。无论如何,我不会丢下你。"
米玛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却依然微笑,"我相信你,江哥哥。我会等你回来。"
江骏生从怀中取出那半幅唐卡,"我会保管好它,等我们再见面的那天,两半合一。"
米玛点点头,从颈间取下一条红绳,上面挂着一枚小小的绿松石,"这是我从小戴的护身符,现在给你。它会保护你平安回来。"
江骏生接过护身符,郑重地戴在脖子上,"我保证,一定会回来娶你。"
外面的风雪已经小了许多,两人紧紧相拥,在这个隐秘的山洞中,度过了最后的时光。
天微亮时,江骏生不得不告别米玛。
他写了一封长信,详细说明了自己回北京后的打算和联系方式,交给米玛。
"你认识的那个会汉语的普布叔叔能帮你念这封信,如果有什么变故,你可以找他帮忙联系我。"江骏生叮嘱道。
米玛点点头,眼中含泪,"我会天天祈祷,祈求白度母保佑我们早日重逢。"
江骏生紧紧抱住米玛,深深吻住她的唇,仿佛要将这一刻的温暖永远铭记在心。
"再见,米玛。"
"再见,江哥哥。"
雪停了,天空放晴,阳光照在雪地上闪闪发光。
江骏生最后看了一眼米玛,转身走向知青点,没敢回头,怕自己会忍不住留下来。
米玛站在原地,看着江骏生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雪地尽头,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别,竟是四十五年的天各一方。
04
一九七一年的北京,冬天同样寒冷,但远不及纳木错的刺骨。
江骏生站在北京站前广场,背着简陋的行囊,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周围人来人往,熟悉而陌生的北京话在耳边响起,与高原上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回到家中,父母和妹妹热泪盈眶地迎接他:"骏生啊,你可算回了!"
父亲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比江骏生离开时更深了。他拍拍儿子的肩膀,眼中满是欣慰,"好好的,回来就好。"
妹妹江小雨已经长大了许多,十五岁的她蹦蹦跳跳地围着哥哥转,"哥,你晒得好黑啊!"
重逢的喜悦中,江骏生却时刻惦记着米玛。一有机会,他就询问家人关于写信去西藏的可能性。
"那边条件太艰苦了,邮路不通畅,信大多寄不到。"父亲苦笑道,"再说,你刚回来,应该把心思放在安顿自己上。厂里已经给你留了位置,下周就可以去报到了。"
江骏生心中一沉,"爸,我想回西藏。"
父母震惊地看着他,母亲急切地问:"回那苦地方干什么?你知道我们为了把你调回来费了多大力气吗?"
江骏生没有提米玛,只说自己在那边还有未完成的工作和责任。
父亲长叹一声,"骏生,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知道咱们家的情况,能有个稳定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别再生事。"
最终,江骏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按照安排去了北京第二机械厂工作。
但他从未放弃与米玛联系的努力,每周都坚持写信,寄往纳木错畔的达仁村,希望普布能将信转交给米玛。
时间一天天过去,江骏生没有收到任何回信。
每天下班后,他都要先跑去邮局问有没有来自西藏的信件,得到的永远是同一个答案——没有。
一年后,他写给米玛的第三十二封信被退了回来,信封上盖着一行红字:"地址不详,无法投递"。
江骏生心急如焚,向厂里申请休假,打算亲自去西藏寻找米玛。申请被无情驳回,理由是"生产任务紧急,不得请长假"。
"兄弟,算了吧,"同宿舍的老张劝他,"西藏那边据说闹地震,很多村子都搬迁了。再说了,藏族姑娘怎么可能嫁给汉人?人家早就嫁人了。"
江骏生不愿相信,坚持每天晚上在昏暗的灯光下写信,即使明知道可能石沉大海。
一九七四年夏天,一封从西藏寄来的信终于到达江骏生手中。
他激动得手都在颤抖,飞快地拆开信封,却发现这不是米玛的信,而是普布写的。
"江同志:
收到你多封来信,一直未能回复,十分抱歉。去年纳木错地区发生泥石流,达仁村已经被迫搬迁,具体去向不明。米玛一家也在搬迁之列,据说是去了更远的牧区。我尽力打听过,但没有确切消息。如有进一步消息,会再告知。
普布 一九七四年五月"
江骏生颓然坐在床边,信纸从手中滑落...
母亲的病情日益严重,需要有人照顾。父亲被下放到河北农场劳动,妹妹正在备考高中。
江骏生作为家中唯一有稳定工作的人,根本无法抽身前往西藏寻人。
一九七七年,江骏生通过同事介绍认识了护士林雪梅。林雪梅温柔贤惠,对江骏生照顾有加。在家人的撮合下,两人结婚了。婚礼很简单,只在厂里食堂摆了几桌酒席。
新婚之夜,林雪梅无意中发现江骏生枕头下藏着半幅唐卡和一枚绿松石护身符。
"这是什么?真好看。"她好奇地问。
江骏生沉默片刻,轻声道:"一个朋友送的纪念品。"
林雪梅没有多问,只是笑笑,将唐卡和护身符小心地放回原处。她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从不追问丈夫的过去。
一九八零年,他们的儿子江崇出生了。看着襁褓中的婴儿,江骏生感到既幸福又愧疚。他爱林雪梅和儿子,但米玛的身影始终萦绕在心头,如同雪山上永不消融的冰川。
时光流逝,日子平淡如水。江骏生成为一名普通的机械工程师,埋头工作,很少提起自己在西藏的经历。
唯有在每年纳木错的雪开始融化的季节,他都会独自一人去城外的河边坐一整天,望着远方,仿佛那里通往雪域高原。
他从未放弃寻找米玛,但随着岁月流逝,希望越来越渺茫。
普布再也没有来信,他寄出的信也如同石沉大海。西藏对他而言,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05
二零一五年,林雪梅因病去世。送走妻子后,年近七十的江骏生独自生活,偶尔接受儿子江崇的探望。
退休后的他开始学习绘画,笔下总是出现雪山、圣湖和红衣藏族少女的身影。
二零二四年末,江骏生被诊断出晚期肺癌,医生说他最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面对死亡,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未能履行对米玛的承诺,未能让那幅白度母唐卡重新完整。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终于决定将这个秘密告诉儿子,托付他完成自己未竟的心愿。
"崇儿,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去西藏,找到米玛……”
二零二五年二月,拉萨。
江崇站在八廓街口,冬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内心的忐忑。
父亲的话在耳边回响:"纳木错湖畔的达仁村,先去那里找找,如果村子还在的话……"
从北京飞到拉萨已经是第三天,江崇先去了纳木错湖畔寻找达仁村,却发现那里早已荒废,只剩下几处残垣断壁。
当地一位年迈的牧民告诉他,达仁村在七十年代因自然灾害搬迁,村民们散去各地,很难找到确切下落。
"这是白费力气,可又该如何向父亲交代?"他自言自语,攥紧了那半幅唐卡。
正当他准备离开,一个牧民男孩骑着摩托车呼啸而过,突然刹车停下。
"你是在找达仁村吗?刚才听见你问人。"男孩用流利的汉语问道。
江崇点点头:"你知道那个地方?"
"不知道,但我爷爷可能知道。他说他年轻时曾在知青点做翻译。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江崇心头一震:"你爷爷叫什么名字?"
"普布。"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江崇耳边炸响。父亲临终前反复提起的名字,那个唯一可能知道米玛下落的人!
半小时后,男孩带着江崇来到镇上一栋小院。院子里,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在晒太阳。
"爷爷,这个汉人要找达仁村。"男孩喊道。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目光落在江崇身上:"达仁村早就不在了,年轻人,你找它做什么?"
江崇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那张泛黄的照片:
"我父亲江骏生,是七十年代在那里插队的知青。他临终前托我来寻找一个叫米玛的藏族姑娘。"
听到"江骏生"这个名字,老人浑身一震,手中的茶碗差点掉在地上。
他猛地站起身,两只眼直勾勾地盯着江崇,随后一把握住江崇的胳膊。
可他之后的一句话,却令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吓得连连后退....
"江骏生?那个北京来的知青?你是他儿子?他还好吗?"
面对老人的质问,江崇摇摇头,"我父亲身患重病,可能时日无多。他托我来寻找一个叫米玛的藏族女子,是他年轻时的……朋友。"
普布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悠远,"米玛啊,美丽善良的姑娘。你父亲走后,她等了很久,每天都去那个山洞守望。后来泥石流冲毁了村子,大家不得不搬迁。我给你父亲写过信,但从未收到回复。"
"您知道米玛现在在哪里吗?"江崇急切地问。
普布摇摇头,"村子搬迁时,她一家去了更远的牧区。多年后我听说她去了拉萨,据说在八廓街附近开了家唐卡店。但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老人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去拉萨八廓街,找画唐卡的女人。如果米玛还活着,一定在那里。"
就这样,江崇来到了拉萨八廓街,带着父亲的半幅唐卡和一个未竟的心愿。
八廓街是拉萨最古老最热闹的街区,环绕着大昭寺,店铺林立,游客如织。
要在这里找到一家特定的唐卡店,无异于大海捞针。
江崇从街头走到街尾,仔细查看每一家唐卡店,询问老板是否认识一位名叫米玛的藏族女性。大多数人都摇头表示不知,有些人则建议他去更偏僻的小巷寻找那些老字号的唐卡铺。
太阳渐渐西沉,江崇疲惫不堪,却不愿放弃。
他想起父亲临行前虚弱却坚定的眼神,那是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心愿,容不得半点怠慢。
06
正当他准备找个地方休息时,一个转角处的小店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家不起眼的唐卡店,店门上方悬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用藏文和汉字写着"度母唐卡坊"。
店门半开,暖黄色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江崇推开门,走了进去。
店内陈设简朴,墙上挂满了各式唐卡,多以度母为主题,色彩鲜艳,笔法精湛。
"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一个年轻女子从里间走出来,约莫三十岁左右,穿着现代款式的藏装,乌黑的长发盘在头上,温婉大方。
"我在找一个人,"江崇说,"一位叫米玛的藏族女性,可能在八廓街开了家唐卡店。她应该七十多岁了。"
女子惊讶地看着他,"您是江崇先生吗?"
江崇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叫达瓦,是米玛阿妈的女儿。"女子微笑道,"普布爷爷前天打电话过来,说您可能会来找阿妈。"
江崇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米玛阿姨,她……还好吗?"
达瓦的眼神暗了下来,"阿妈去年离开了我们。"
江崇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他来晚了一步,无法完成父亲的心愿了。
"请节哀。"江崇艰难地说,"我父亲江骏生,是四十多年前在纳木错认识米玛阿姨的知青。他现在身患重病,托我来找她,想告诉她,他从未忘记过她。"
达瓦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江骏生……阿妈常常提起这个名字。每年她都会去纳木错湖边守望,直到身体不允许为止。她说,她在等一个人回来完成一个约定。"
江崇从包里小心地取出那半幅唐卡,"就是这个约定。"
达瓦看着那半幅白度母唐卡,眼中泪光闪烁。她转身走进里屋,片刻后捧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物件。
她轻轻解开红布,露出了一幅唐卡的左半部分——与江崇手中的右半部分完美契合。
"阿妈生前最珍视的宝物,她说这是她一生的等待。"达瓦轻声说。
江崇将两半唐卡小心地拼在一起,四十五年前分离的画作终于重聚。
完整的白度母像栩栩如生,慈悲的目光仿佛穿越时空,见证了一段历经沧桑的爱情。
"您能告诉我更多关于您父亲和阿妈的事吗?"达瓦问道,"阿妈只说他是她年轻时认识的汉族知青,他们有约定,但被命运分开了。"
江崇点点头,将父亲讲述的故事一一道来。达瓦安静地听着,不时擦拭眼角的泪水。
"阿妈一生未婚,"听完后,达瓦说,"她说她的心早已许给了雪山和湖泊。现在我明白了,她是在等您父亲回来。"
江崇震惊不已,"她一直在等?四十五年?"
达瓦点点头,"我是她收养的孤儿。阿妈教我画唐卡,说这是传承,也是等待。每一幅画中,都藏着她对那个人的思念。"
夜幕降临,店内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达瓦沏了一壶酥油茶,两人在温暖的茶香中交谈,仿佛在为两个不曾相见的灵魂搭建桥梁。
"阿妈临终前,让我将这半幅唐卡带回纳木错,放在他们曾经见面的山洞里。"达瓦说,"她相信,即使在另一个世界,他们也能重逢。"
江崇深吸一口气,"我父亲现在可能撑不了多久了。您愿意跟我回北京,让他知道米玛阿姨的故事吗?"
达瓦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阿妈会希望我这么做的。"
临行前,达瓦从柜台下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册,"这是阿妈的日记和照片,她说如果有一天有人来寻她,就把这个交给那个人。现在,它应该属于您父亲了。"
江崇接过相册,小心地放入背包。
此时,两半唐卡已经用透明胶带临时粘合在一起,白度母的慈悲面容完整呈现,仿佛在微笑。
"我们明天一早就走。"江崇说,希望能赶在父亲生命的最后时刻,带给他一个迟来的答案。
07
北京医院的病房里,江骏生靠在床头,呼吸微弱却平稳。
窗外阳光明媚,但已照不进他的眼睛——医生说他的视力在过去几天急剧下降,现在几乎看不见东西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江崇和达瓦走了进来。
"爸,我回来了。"江崇轻声说,握住父亲枯瘦的手。
江骏生的眼皮颤动了一下,微微转头,虽然看不清,但知道是儿子回来了。"找到她了吗?"他虚弱地问。
江崇看了看身边的达瓦,轻声道:"爸,米玛阿姨去年离世了。但她的女儿达瓦来了,她带来了那半幅唐卡和米玛阿姨的消息。"
老人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紧闭的眼中挤出两行泪水。"米玛……她……"他的声音哽咽。
达瓦上前一步,轻轻握住老人的另一只手,用带着浓重藏族口音的汉语说:
"江伯伯,我是达瓦,米玛阿妈收养的女儿。阿妈生前常常提起您,说您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江骏生的手指微微颤抖,仿佛在确认达瓦的存在。"她过得好吗?"他艰难地问。
达瓦深吸一口气,将米玛的一生娓娓道来:泥石流后,米玛一家被迫搬迁到更偏远的牧区。她父亲不久后因病去世,留下她和母亲相依为命。米玛一直坚持画唐卡,靠这门手艺维持生计。
她从未放弃寻找江骏生,每年都会想办法前往纳木错,在那个山洞守候。
八十年代初,她带着母亲搬到拉萨,开了一家唐卡店。她终生未嫁,收养了达瓦,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她。
"阿妈说,她曾给您写过很多信,但从未收到回复。后来听说您已经成家,她就不再打扰。但她从未忘记您,从未放弃那个约定。"达瓦说着,取出那幅完整的唐卡,小心地放在老人胸前。
江骏生颤抖着手摸索着唐卡,感受到两半画作完美契合的接缝,泪水不停地从眼角滑落。
"信……我也写了很多信,从未收到回复。我以为她恨我,不愿再理我。"
"阿妈临终前说,如果有机会见到您,要告诉您她从未怪过您。命运让您们分开,但她的心从未离开过纳木错的雪山和湖泊,从未离开过您。"
江骏生紧紧抓住唐卡,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只接到过普布的一封信,说村子搬迁了,找不到米玛。我尝试过回去寻她,但那时家庭、工作、责任……我被生活束缚住了。"
达瓦从包里取出米玛的日记和照片,"这是阿妈的日记,里面记录了她这一生的等待。她说,如果有一天您回来找她,就把这个交给您。"
江骏生摸索着想要翻开日记,但他的手已经没有力气了。江崇接过日记,翻到第一页,开始朗读:
"一九七一年三月,雪化了,江哥哥还没有回来。普布叔叔说他的信石沉大海。我每天都去山洞等他,相信他一定会回来,完成我们的约定……"
江崇一页页地读着,米玛的生活仿佛在病房中展开:
她如何在灾难后重建生活,如何年复一年地回到纳木错寻找江骏生的踪迹,如何在拉萨开始新的人生,如何将半幅唐卡视若珍宝。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江骏生的思念和期盼,没有一丝埋怨和恨意。
读到一九七七年的日记时,江崇的声音哽咽了。那一页写道:
"今天普布叔叔告诉我,江哥哥在北京结婚了。我应该为他高兴,他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幸福的生活。我将永远珍藏我们的回忆,但不会再打扰他。愿白度母保佑他平安喜乐……"
江骏生无声地哭泣着,瘦弱的身体因抽泣而颤抖。"对不起,米玛,对不起……"他喃喃自语,仿佛米玛就在眼前。
达瓦从日记中取出一张照片递给江崇。照片上是一位年迈的藏族女性,身着传统藏袍,站在纳木错湖边,背景是巍峨的雪山。
虽然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沧桑,但眼神依然明亮如少女,充满了柔和与坚定。
"这是阿妈六十岁时的照片,她固执地要求每年生日都在纳木错度过。"达瓦说。
江崇小心地将照片放在父亲手中,"爸,这是米玛阿姨。"
江骏生摸索着照片,仿佛能通过指尖感受到米玛的容颜。"我能看到她,"他轻声说,"在我心里,她永远是那个站在雪地里,对我微笑的姑娘。"
夕阳西下,病房里笼罩着温暖的橘红色光芒。
江骏生的呼吸越来越缓慢,但他似乎很平静,嘴角甚至浮现出一丝微笑。
"崇儿,答应我一件事。"他突然开口,声音虽弱但清晰。
"爸,您说。"
"带我和米玛回纳木错,让我们一起看看那片湖,看看雪山。"江骏生说,"我想完成我对她的承诺,即使是在另一个世界。"
江崇与达瓦对视一眼,郑重地点头:"我答应您,爸。"
江骏生满足地闭上眼睛,紧握着完整的唐卡和米玛的照片,仿佛已经穿越时空,回到了那个雪落纳木错的冬日,回到了他与米玛相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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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团子游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