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几十年来，我一直都有写笔记的习惯，写生活中遇到的值得记录的哪怕是些微的风景与感受。重新翻看，吃惊地发现，居然就很少有关于陌生人的笑的文字。能看到的还是近二十年前在德国的时候陌生人之间的笑，在那个被标签化为不苟言笑的国家里的陌生人之间打交道的时候的善意的笑。比如

陌生人的笑其实不多见，遑论陌生人对着你笑。

几十年来，我一直都有写笔记的习惯，写生活中遇到的值得记录的哪怕是些微的风景与感受。重新翻看，吃惊地发现，居然就很少有关于陌生人的笑的文字。能看到的还是近二十年前在德国的时候陌生人之间的笑，在那个被标签化为不苟言笑的国家里的陌生人之间打交道的时候的善意的笑。比如在红灯前停住的时候，我们坐在萨尔布吕肯的大巴上，俯瞰下面，骑摩托车的两个女子和我们目光相遇的，双方都情不自禁地笑了……她们看见了外国人，我们看见了她们看见外国人的时候的惊奇，双方对视而笑，没有了尴尬，只剩下了善意。

还有一次一位陌生女士的笑让人难忘。那是在本地丘头镇的一处居士所在的院落，我们打听着找过去的时候先遇到了街上一个卖货人，他丧摆着脸不耐烦回答的样子，与随后遇到的她，截然相反。她是一个眉目之间充满了爱意的女子，她对我们笑意盈盈的迎接之状，不仅是代表她自己还代表着信仰者的信仰，但终究还是她自己对他人的热情诚挚。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坦诚和热忱，那是把别人当人也把自己当人的高尚者的情志自然显现。以至于过去了这么多年，也依旧记忆犹新。

看网上看国人拍的和陌生路人碰拳送小礼品的小视频，虽然知道是从国外类似视频传播而来，但依旧会被那些陌生路人爆发出来的灿烂笑容所感动。那种意外与陌生人进行了交流并获得礼物之后发自心底的笑，极具感染力。这是自媒体时代小视频制作自由的一种福利，其将陌生人的笑传播出来的强大功能。还有一种在地铁里给陌生人画像然后送给陌生人，从而获得陌生人灿烂笑容的视频与之类似，但那就不是一般视频制作者所能为的了。

这些陌生人被激发出笑容的时候你会发现，成年人其实也完全保持着他们是孩子时候的笑的能力，能笑得很开，笑得很灿烂，笑得很自由。笑得自由，就是笑得不功利，没有预设，没有目的，只有当下的开心和欢乐。

在成年人的社会中，总体地看，对于中国人来说，神采飞扬的机会是少之又少的。一旦脱离开了婴幼儿时期，一旦社会化，便与那样人性中美好的表情与心态基本绝缘，在公共场合、在陌生人之间，脸部表情总是防御性的平板乃至漠然。一方面是生活、工作等整体环境的压力巨大，无暇喘息；一方面是人际之间的互相戒备心理严重，怕被骗、怕被不怀好意地惦记。生活中哪怕是不那么重要的小确幸，也往往难得一遇，怎么会经常笑容灿烂？这其中当然还有传统中的出门在外要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不苟言笑、不得造次，不要有多余表情，感情不外露，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谆谆教诲的原因。

成年人已经懂得，自己的喜怒哀乐其实和他人、和整个世界都无关。在这样不无冷峻的认知在他们心中终于落地以后，便彻底消失了童年、少年乃至青年时期的热情，成年人看来是所谓过分的热情，不免进入到一种面对冷峻的时候的严肃或木然。除了亲人朋友场合，一般都不会再笑。漠然成了众多公共场合里的普遍表情状态，放眼四望，包括自己在内，平板如俑者比比皆是。这不是哪一个具体的人的问题，而是普遍状态使然。

去走远郊区的泥河，路过大地深处青纱帐中的张家辛庄路边的一个商店，进去买水。商店空间很大，很大的空间里都被垛起来的商品占据着，带着当年田地里的棚子性质的深处幽暗中，赶紧走过来一个瘦且因为阳光照射而肤色略黑的中年女子。她招呼着，介绍着，都有哪几种水、什么价格。她不遗余力，逐一指点，积极促成买卖之余还有一种朴素的诚恳之情。天气这么热，很多做着大买卖的人都会不耐烦，很多有待遇保证的窗口工作人员、柜台工作人员都会面无表情、爱答不理。你即便能给他们带来利益，他们也绝对不会将自己的积极之状施舍给你，当然也就不会收到来自你的情绪反馈。相比之下这远郊大地深处的小店里的人，是多么敬业，多么具有人之为人的最应该有的热忱。

我最后买了两个比一般的0.5升水瓶大了很多的1.5升的大瓶水，付款的时候我说了句天气真热啊，她说多喝水，气氛显得很融洽。扫码付了款离开的时候，她绽开笑颜说慢走，在略有阴凉的幽暗棚屋中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很生动、很有感染力，我也禁不住笑了。商品买卖之余，是人和人之间互相尊重、互相传达善意的更高价值，是人之为人在生命当下的美好感受。

不管理性的认知怎么样，在现场，这样陌生人之间的笑，总是让人难忘。让人觉到萍水相逢者之间，这样互相呈现善意时候的无限美好。这是和沿着泥河在大地上行走一样令人愉悦的事情。

来源：武林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