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灰,你又往那老仓库跑什么呢?"我看着这只不久前收留的流浪猫,心中泛起一丝好奇。
大巷角的仓库秘密
"小灰,你又往那老仓库跑什么呢?"我看着这只不久前收留的流浪猫,心中泛起一丝好奇。
那是九七年的夏天,一场连绵的梅雨让小城的每一条街巷都泛着湿漉漉的气息。
我叫周士杰,四十有二,在国营纺织厂干了整整二十三年,从学徒做到了车间副主任。
那时的日子过得还算顺当,八五年分了套六十多平的筒子楼住房,九一年添置了第一台十四寸的熊猫牌彩电,算是厂里头几户拥有彩电的职工家庭。
谁知道好日子没过几年,赶上国企改革大潮,我就跟着一大批工友下了岗。
领导发话时倒是说得冠冕堂皇:"为了企业轻装上阵,请大家做出牺牲。"实际上,那薄薄的一沓解除劳动合同书,就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我们这些大半辈子交给了厂子的人心头。
三千块钱的一次性补偿款,就算是把我们推向了社会的汪洋大海。
妻子刘巧珍在街道办干着临时工,一个月四百八十块钱的工资,要养活我们和上初中的儿子周明亮,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那个雨天,我蹲在单元楼下避雨,愁眉苦脸地想着去年底就欠着的电费该怎么凑。
这时,我看见一只浑身湿透的灰猫瑟缩在墙角,浑身发抖。
它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透着无助,像极了当时的我。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脱下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裹住它,带回了家。
刘巧珍起初不同意养,她放下手里的缝纫活,眉头一皱:"你这人真是的,家里连锅都快揭不开了,哪有余粮喂猫?老周,咱得有点数。"
她说这话时,手里捏着的是上个月电费单,那上面画的红圈刺得人眼疼。
可儿子明亮却第一次为了什么事据理力争,那小子平时像个闷葫芦,这回却涨红了脸:"爸爸没了工作,咱们不能连点同情心都没有啊!"
他扯过我怀里的猫,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毛巾给它擦拭身子:"你们总说让我学会关心别人,现在我关心这只猫,怎么又不行了?"
刘巧珍被儿子噎得没了话,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行行行,你爸捡回来的,你爸负责。但是记住,它吃的粮食从你们爷俩的肉钱里扣!"
就这样,小灰成了我家的一员。
那猫倒是通人性,像是知道我家日子不宽裕,从不挑食。
家里吃什么,它就跟着吃什么。剩饭剩菜,煮烂的白菜帮子,它都吃得干干净净,从不浪费。
那段日子,我每天骑着八十年代的永久牌自行车在城里转悠,寻找活干。
"老周,别灰心,咱爷们有把子力气,饿不死。"老李是我厂里的工友,现在在建筑工地当小工,时常劝我跟他一起去。
但我那时心里还憋着一口气:"我周士杰在厂里是技术骨干,怎么能去工地上打杂?"
要面子的毛病害苦了我,直到后来,我才明白那句老话说得对:家丑不可外扬,家贫不可内藏。
奇怪的是,小灰安顿下来后,总往我家祖上留下的那间老仓库跑。
那仓库在大巷角落,是我爷爷留下的,年久失修,灰尘厚重,我们很少去那儿。
自从厂里分了新房,那小仓库就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平时根本无人问津。
可小灰却三天两头往那儿钻,每次都在同一个角落徘徊,用爪子扒拉着墙壁,那模样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起初我没在意,以为是老鼠作祟,吸引了猫的注意。
可日子久了,小灰的执着让我起了疑心。
那天下午,刘巧珍带着明亮去参加学校的家长会,我闲着没事,决定跟着小灰去看个究竟。
推开布满蛛网的木门,一股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
仓库里堆满了些老家具和杂物,角落里还有我爷爷用过的那台上海牌缝纫机,已经锈迹斑斑。
小灰轻车熟路地钻进去,又开始在那个角落扒拉。
我搬开堆在那儿的几个纸箱,仔细查看,突然发现那块墙皮有些异样——看似和周围一样斑驳,却微微凸起。
我轻轻一扣,竟然整块墙皮松动了,露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暗格!
低头一看,里面放着几捆用塑料袋包裹的现金,清一色的红色毛主席头像,整整齐齐地码放着!
双手发抖地取出来清点,足足有六万多元!
"啪"的一声,我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
那个年月,这可是一笔巨款啊!够我家吃喝好几年的!
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交不上的房租,欠着的电费,儿子上学的各种费用,妻子为省钱拖了半年不敢看的牙疼……
这钱来历不明,会不会是上天的恩赐?
"老天爷是不是看我家太难了,特意安排小灰来带我找这笔钱的?"我自言自语着,手里紧紧攥着那几捆钱。
小灰在我脚边蹭来蹭去,发出呼噜声,好像对自己的"功劳"很是得意。
我把钱放回暗格,盖好,心潮起伏地回了家。
那天晚上,我坐在小板凳上,点着从便利店讨来的半截蜡烛,盯着那盏不停闪烁的二十瓦的灯泡发呆。
"怎么了,老周?"刘巧珍从厨房端出一碗简单的萝卜丝面汤,"今天怎么闷不吭声的?"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那一晚,我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钱的诱惑实在太大了,我们家确实需要钱。
可我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父亲的话:"士杰啊,做人要正直,宁可穷着,也不能昧了良心。"
第二天早上,顶着两个黑眼圈,我去街口王记小吃摊帮忙切菜,一分钱不要,就为了能混顿早饭。
"老周,你这下岗也有大半年了吧?"王老板递给我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要不去我二舅那建材市场看看,听说缺个管账的。"
我点点头,感激地喝着豆浆,可心思却全在仓库那笔钱上。
中午时分,我在小店门口遇见了常来喝茶的张大爷,他是退休老干部,在这片住了大半辈子,街坊邻居都尊敬他。
"士杰啊,最近找到活干了没?"张大爷拍拍我的肩膀,满脸关切。
"还在找,大爷。"我苦笑一声,顺手帮他把自行车支好。
闲聊中他突然说起:"士杰,你记得不?前年那个你家老仓库附近发生的抢劫案,那劫匪现在还没抓着呢。"
我心头一震:"什么抢劫案?"
"就是邮储所那个案子啊!"张大爷叹了口气,"劫匪抢了六万多元,把出纳小姑娘吓得不轻,现在还在精神病院住着呢,听说家里为了给她治病,老两口都卖了房子。"
我如雷轰顶,全身冰凉。
张大爷继续道:"那劫匪听说养了只灰猫,作案后没几天人就不见了,大家都说他逃到外省去了。可怜那猫被丢弃了,流浪了好些日子。"
他看了看蜷在门口的小灰:"诶,这猫倒是跟那描述挺像的,灰色的,胸口有块白斑。不过,流浪猫嘛,长得都差不多。"
我心脏狂跳,冷汗湿透了后背,望向在门口舔爪子的小灰,它冲我"喵"了一声,那眼神似乎在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回到家,刘巧珍正在缝补明亮的校服,针线在她指间飞舞。
"老周,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她放下手里的活计,担忧地望着我。
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夜深人静,我悄悄起床,看着熟睡的妻子和儿子,心中一阵酸楚。
就在昨天,明亮还在说学校要组织秋游,每人交二十元,他主动说不去了。
刘巧珍的牙疼也越来越厉害,可她总说:"等过段时间再看,现在家里紧张。"
六万块啊,足够解决这一切问题了。
可那是赃款,是抢来的钱,是带着人命的钱!
那个因为抢劫案受惊吓得了精神病的出纳员,她的父母卖房给她治病的画面,像一把刀扎在我心头。
第三天一早,我什么也没对家里说,直接去了派出所。
刚到门口,就看见几个警察匆匆出警,看来是有急事。
我在等候区坐了近两小时,才等到一个年轻警官有空接待我。
"李警官,我有重要情况要反映。"我搓着手,有些紧张。
李警官约莫三十出头,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挺和气:"周师傅,您说。"
我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包括小灰的反常表现,我发现的暗格和钱,以及张大爷告诉我的抢劫案。
李警官听完,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周师傅,你先坐,我去请领导。"
不一会儿,一位满头华发的老警察带着李警官匆匆回来,他自我介绍叫宋队长,是刑侦队的。
"周师傅,能带我们去看看那个暗格吗?"宋队长神情严肃。
到了仓库,我指给他们看那个隐蔽的暗格,警察们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几捆钱,又做了笔录和拍照。
"这就是两年前邮储所被抢的那六万三千五百元。"宋队长确认后说道,"案子终于有突破了!"
回到派出所,我详细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警方对我表达了感谢。
"周师傅,你这诚实的品性,比这六万块钱值钱多了。"李警官感慨道,"现在这种人可不多了。"
宋队长告诉我,根据我提供的线索,他们很快就能循线追查那个劫匪。
"如果不是您主动交出这笔钱,我们可能永远破不了这个案子。"宋队长拍着我的肩膀说,"这份见义勇为的精神,值得表扬。"
回家路上,我的心里轻松了许多,虽然口袋里还是空空如也,但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
刘巧珍和明亮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们。
第二天一早,正当我準备出门找工作,派出所的李警官和另外两个人敲开了我家的门。
"周师傅,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李警官笑着说,旁边站着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个年轻姑娘。
那中年妇女紧紧握住我的手:"周师傅,我是邮储所张所长,这是我女儿小玲,就是当年被抢劫的出纳员。"
我这才看清,那年轻姑娘脸色苍白,眼神有些恍惚,但正冲我勉强地笑着。
张所长激动地说:"要不是您发现并上交那笔赃款,我女儿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那个阴影。她听说赃款找回来了,人也开始好转了!"
小玲怯生生地说:"谢谢周叔叔,您是个好人。"
这时,李警官拿出一个信封:"这是市公安局发给您的见义勇为奖金,一千元。另外,邮储所也特意送来两千元,感谢您的善举。"
我连连摆手:"这使不得,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张所长坚持道:"您收下吧,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如果不是您,那笔钱可能永远找不回来,我女儿也可能永远好不了。"
看着她们恳切的眼神,我最终收下了那三千元钱。
送走了他们,刘巧珍和明亮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老周,你怎么不早跟我们说?"刘巧珍眼眶红红的,"你要是擅自做了别的决定,我肯定饶不了你!"
话虽这么说,但她那骄傲的眼神出卖了她,我知道她是为我的决定感到自豪。
明亮则直接扑过来抱住我:"爸,您太棒了!我要在班上讲这个事儿,让同学们都知道我爸是英雄!"
"去去去,什么英雄,不过是做了点该做的事。"我揉着儿子的头发,心里却满是暖意。
晚上,刘巧珍拿出压箱底的半斤二锅头,倒了小半杯给我:"老周,今天必须喝一个。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觉得,当初嫁给你是对的。"
我笑着接过酒,一饮而尽:"当初要不是你爹拦着,你能看上我这个工人?"
她白了我一眼:"少贫嘴!今天我做了红烧肉,这三千块钱,咱们先拿出五百,给明亮补补身子,再给你添身像样的衣裳,剩下的存起来应急。"
"明白!"我开玩笑地敬了个礼,心里暖烘烘的。
几天后,案子有了进展。根据我提供的线索,警方查到那个劫匪在逃跑途中出了车祸,重伤不治身亡,身份一直没有确认,这也是案子迟迟未破的原因。
而小灰,这只曾经属于劫匪的猫,成了我家最忠实的成员。
它似乎知道我们给了它新生,每天都黏在我身边,晚上则守在明亮的书桌旁,陪他学习到深夜。
那笔赃款最终全部归还了邮储所,小玲的病情也在逐渐好转。
我呢,在张所长的介绍下,去了邮储所当了个保安,每个月有五百八十块钱的工资,比原来厂里还多一些。
日子又回到了正轨,虽然依旧节俭,但我们一家人的笑容多了起来。
有时候,看着窗外的月光洒在小灰身上,我会想,生活给我们设下种种难关,却也在不经意间送来转机和希望。
那个藏着秘密的老仓库依旧沉默地矗立在大巷角落,但它见证了一个普通下岗工人的选择,也见证了我们一家在困境中依然坚守的那份本分与善良。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失去了很多,却也在与命运的博弈中,收获了最珍贵的东西——做人的尊严和家的温暖。
刘巧珍常说:"老周,咱们这辈子或许赚不了大钱,但咱们问心无愧地活着,比什么都强。"
我总是笑着点头,然后摸摸蜷在膝头的小灰:"是啊,人这一辈子,名誉跟着德走,财富跟着命走,咱们守着这个家,守着这份平安,就是最大的福气。"
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我们这座小城也渐渐繁华起来。
昔日的老仓库所在的大巷,如今已经变成了热闹的商业街,那座老仓库也在城市改造中被拆除了。
但每当我路过那个地方,心中总会涌起一阵感慨:是那只偶然收留的流浪猫,让我在人生最困难的时刻,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小灰在我们家一直活到了十三岁高龄,走的那天,它静静地躺在那个曾经带我找到秘密的位置,仿佛完成了它的使命。
我们一家人为它流下了不舍的泪水,明亮还特意写了一首小诗纪念它。
日子还在继续,我和刘巧珍已经都退休了,明亮也成家立业,在城里一家外企工作,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每当有人问起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骄傲的事,我都会讲起那个雨天收留的流浪猫,和它带我发现的那个改变我们一家命运的秘密。
不是因为找到了钱,而是因为我选择了正直;不是因为获得了奖励,而是因为我们守住了做人的底线。
也许,这就是生活赐予我们最珍贵的礼物——在诱惑面前依然能够坚守本心,在困境中依然不忘善良。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这样的选择时刻,而正是这些选择,定义了我们是谁,也决定了我们将成为怎样的人。
来源:一个人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