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晚走后的第六个月,我仍习惯在书店打烊后,给她常坐的藤椅泡杯温茶。茶盖揭开时,热气裹着龙井的清香飘散开,总让我想起她以前坐在这儿,手指摩挲书页的模样。茶凉透三次,我才敢从枕头下摸出那封遗书,泛黄的信纸上,她娟秀的字迹落到底端,“找个好人再婚吧” 这七个字,像根
晚晚走后的第六个月,我仍习惯在书店打烊后,给她常坐的藤椅泡杯温茶。茶盖揭开时,热气裹着龙井的清香飘散开,总让我想起她以前坐在这儿,手指摩挲书页的模样。茶凉透三次,我才敢从枕头下摸出那封遗书,泛黄的信纸上,她娟秀的字迹落到底端,“找个好人再婚吧” 这七个字,像根浸了温水的细针,慢慢扎进眼眶,疼得我不敢眨眼。
今天是苏晓进门的日子。巷口的老槐树飘下几片叶子,落在她浅灰色的行李箱上。她站在玄关,没先看我,目光反倒绕过人,落在墙上那幅向日葵画上 —— 那是晚晚化疗间隙,坐在病床上画的,颜料都没涂匀,却成了家里最亮的一块颜色。我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说 “以后这也是你家”,她却弯下腰,从包里掏出个小物件,我的呼吸瞬间僵在喉咙里。
那是枚银质书签,边缘被磨得发亮,正面刻着个小小的 “成” 字。这是二十年前我在古玩市场淘的,送给晚晚当定情物,她以前总夹在《诗经》里。晚晚走后,我明明把它和她的首饰一起,锁进了樟木箱最底层。苏晓怎么会有这个?
01
我叫马成,今年四十二岁,在老巷深处开了家叫 “晚晴” 的旧书店。店面不大,只有两排木质书架,架上的书大多是我和晚晚结婚后一起挑的。有的书脊上还留着她的指印,有的扉页里夹着她写的便签,比如《红楼梦》第三十二回那页,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写着 “宝黛吵架真急人”。
晚晚走后,我每天照旧早上八点开门,晚上九点打烊。开门时会先擦一遍她常坐的藤椅,藤条间还缠着几根她掉的长发;打烊时会把她喜欢的那盏台灯多开半小时,暖黄色的光洒在书页上,总让我觉得她还在这儿,没走。
有天整理柜台,指尖碰到个硬壳笔记本,是晚晚的。封面是淡蓝色的,边角被磨得起了毛。我翻开最后一页,油墨香混着她常用的栀子花香水味飘出来,上面写着:“马成,我走后别总守着书店。你胃不好,记得按时吃饭;下雨时别忘关窗,书架怕潮。找个能陪你喝茶、说话的人,好好过,别让我担心。” 我手指摩挲着字迹,眼泪没忍住,砸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墨痕,把 “别让我担心” 那几个字泡得模糊。
巷口的张婶常来书店坐。有次她看着我发呆,叹口气说:“马成啊,晚晚要是看见你这样,得心疼。” 我没说话,只是给她泡了杯菊花茶 —— 以前晚晚总给张婶泡这个,说能降火气。张婶喝着茶,说:“前几天看见个姑娘,在你店门口站了好久,看着挺文静的。” 我愣了愣,没接话,心里却想起前几天确实有个穿浅蓝裙子的姑娘,在门口看了会儿书,没进来就走了。
02
晚晚是在三年前查出胃癌的。那天我正在书店整理旧书,她打来电话,声音很轻:“马成,你能来医院一趟吗?医生有事跟我们说。” 我赶到医院时,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里攥着病历本,指尖都泛白了,却还对着我笑:“没事,就是有点胃炎,医生让多注意。”
直到医生把我叫进办公室,说 “胃癌中期,建议尽快化疗”,我才知道她在撒谎。我走出办公室,看见她还坐在长椅上,阳光照在她头发上,泛着浅金色。我蹲在她面前,攥着她的手,喉咙堵得说不出话,眼泪一个劲往下掉。她反倒伸手擦我的眼泪,说:“哭什么呀,医生说只要好好配合,还能陪你看好多场银杏雨呢。”
我们住的小区里有三棵银杏树,每年秋天,叶子黄了的时候,晚晚都会拉着我去拍照。她会捡几片完整的银杏叶,夹在书里做书签,说 “这样明年翻开书,就能想起今年的秋天”。第一次化疗后,她掉光了头发,我给她织了顶米白色的毛线帽,她戴上后对着镜子照了半天,说:“马成,你看我像不像卡通里的小熊?圆乎乎的。” 我抱着她,说:“像,是最可爱的小熊。”
有次我给她削苹果,她突然盯着我的手看。我问她怎么了,她轻声说:“马成,如果以后我不在了,你可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你得找个能照顾你的人,帮你削苹果,提醒你吃饭。” 我当时瞪了她一眼,把苹果递到她嘴边:“胡说什么呢,你肯定能好起来。等你好了,我们还去看银杏雨,还去淘旧书。” 她咬了口苹果,没再说话,只是把头靠在我肩上,轻轻叹了口气,热气落在我脖子上,暖暖的。
化疗到第三个疗程,晚晚开始吐得厉害,连喝口水都吐。有天晚上,她疼得睡不着,却没喊我,只是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我醒来看见她额头上全是汗,赶紧按铃叫护士。护士走后,她拉着我的手,说:“马成,我有点怕。” 我把她抱在怀里,说:“不怕,我在呢。不管怎么样,我都陪着你。” 那天晚上,我们就那样抱着,直到天快亮了,她才睡着。
03
晚晚走后的第四个月,朋友老周约我去巷口的小酒馆喝酒。老周是我高中同学,知道我和晚晚的事。他看着我日渐消瘦的样子,把酒杯推到我面前,说:“马成,你不能总这样。晚晚走了,你得好好活着,不然她在天上也不放心。”
我端起酒杯,喝了口酒,辛辣的味道烧得喉咙疼。“我也想好好过,” 我说,“可我一进书店,一看到她的东西,就忍不住想她。” 老周叹口气,说:“我认识个姑娘,叫苏晓,在巷口开了家花店。人挺文静的,也喜欢看书,你们聊聊?就当交个朋友,陪你说说话也行。”
我本想拒绝,可老周又说:“我跟她提过你,她说知道你的书店,以前还去转过。你就去见见,要是不投缘,以后不联系就是了。” 我看着老周恳切的眼神,终究点了头。
见面的地方选在晚晚喜欢的那家咖啡馆,就在书店隔壁。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我提前十分钟到了,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 以前晚晚总喜欢坐在这儿,说能看见书店的招牌。三点整,门被推开,一个穿浅蓝裙子的姑娘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束小雏菊,花瓣上还带着水珠。
是那天在书店门口看书的姑娘。她走到我对面坐下,把小雏菊放在桌上,笑容很温和:“马成哥,我是苏晓。” 我愣了愣,指着那束小雏菊,说:“你也喜欢这个?” 她点头,说:“嗯,我姐以前总说小雏菊有劲儿,不管在哪儿都能开得好。我听老周说,晚晚姐也喜欢小雏菊?”
我心里一动,说:“对,她以前总在阳台种小雏菊,说看着就开心。” 苏晓没再多问,只是叫来了服务员,点了两杯拿铁,还特意跟服务员说:“一杯少糖,谢谢。”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笑着解释:“老周说你胃不好,喝不了太甜的。” 我没说话,心里却有点暖 —— 除了晚晚,没人记得我喝拿铁要少糖。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大多是关于书的。她说她喜欢沈从文的《边城》,我说晚晚也喜欢,还在书里夹了银杏叶;她说她喜欢吃街角那家的桂花糕,我说晚晚以前也总买,说那家的桂花放得足。聊着聊着,天色就暗了,她站起来说:“马成哥,我该回去看店了。以后我有空,能去你书店看书吗?” 我点头,说:“当然能。”
04
之后苏晓真的常来书店。她一般下午来,背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本书。她不怎么说话,就坐在晚晚常坐的藤椅上,要么看书,要么帮我整理散乱的书。有次我整理书架,不小心把一摞书碰倒了,她赶紧过来帮忙捡。捡起《边城》那本时,她突然说:“这本书里夹着银杏叶吧?”
我手里的书差点掉在地上。这是晚晚去年秋天夹的,我后来整理书时忘了这事,怎么也没想到苏晓会知道。“你怎么知道?” 我问她。她把书翻开,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掉了出来,叶脉还很清晰。“我猜的,” 她笑着把叶子夹回去,“我姐以前也喜欢在书里夹叶子,说能留住季节的味道。” 我没多想,只当是巧合,毕竟喜欢在书里夹叶子的人,也不止晚晚一个。
有天下午下雨,书店里没客人。苏晓看着窗外的雨,突然说:“马成哥,你家阳台的窗户没关吧?我早上路过时,看见窗帘飘出来了。” 我心里一紧 —— 我早上出门太急,确实忘了关阳台窗户。晚晚以前总说我马虎,下雨时总忘关窗,书架怕潮。我赶紧跟苏晓说声谢谢,锁了书店门就往家跑。
回家一看,阳台窗户果然开着,还好雨没下太大,只是窗帘湿了一小块。我把窗帘取下来洗,心里却犯嘀咕:苏晓怎么会注意到我家的窗户?她住的花店在巷口,我家在巷尾,隔着好几户人家呢。
过了几天,苏晓带我去吃甜品。她选的那家店在老巷尽头,是晚晚以前常带我去的。她点了份提拉米苏,还跟服务员说:“麻烦可可粉撒细点,谢谢。” 我看着她,说:“你也喜欢吃这个?” 她点头,说:“这家的提拉米苏做得好,可可粉细,不呛人。马成哥,你尝尝,肯定喜欢。”
我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细腻的奶油混着淡淡的咖啡味,还有细得几乎尝不出来的可可粉,味道和晚晚以前给我买的一模一样。我以前跟晚晚说过,讨厌粗可可粉,呛得嗓子疼,从那以后,她每次买提拉米苏,都会跟服务员说要撒细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我问苏晓。她顿了顿,搅了搅盘子里的甜品,说:“老周说的,他说你喜欢吃这家的提拉米苏。”
可我记得很清楚,我从没跟老周提过这件事。老周喜欢吃咸口的,从不碰甜品,怎么会知道我喜欢这家的提拉米苏?我想问她,可看着她温和的笑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也许是我记错了,也许老周真的从别人那儿听说了。
05
相处了两个多月,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苏晓。有她在书店,空气好像都没那么闷了;她会提醒我按时吃饭,会帮我关阳台的窗户,会在我发呆时,递一杯温茶过来。老周看我状态好了不少,就问我:“马成,你跟苏晓怎么样了?我看你们挺合得来的。”
我没说话,心里却在挣扎。我知道苏晓是个好姑娘,可我心里还有晚晚,我怕委屈了她。有天晚上,我送苏晓回花店。在花店门口,我终于鼓起勇气跟她说:“苏晓,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我心里还有晚晚,可能没办法马上忘了她,甚至以后也会常常想起她。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们……”
我话还没说完,苏晓就打断了我。她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很暖,像晚晚的手一样。“马成哥,我知道,” 她说,“老周都跟我说了。晚晚姐是个好女人,她那么爱你,我怎么会让你忘了她?我只是想陪你好好过以后的日子,帮你照顾书店,帮你记住晚晚姐的喜好,不让她的痕迹从你生活里消失。”
听她这么说,我眼眶一热,把她抱在怀里。“谢谢你,苏晓。” 我说。她拍了拍我的背,说:“马成哥,我们以后好好过。”
决定结婚后,我开始整理家里的东西,想把晚晚的一些遗物收起来,给苏晓腾出点空间。晚晚有个樟木箱,是她外婆留给她的,结婚时她带来的,里面装着她的首饰、旧照片,还有我们刚结婚时的日记。我把樟木箱从衣柜顶上搬下来,打开锁,慢慢整理里面的东西。
首饰盒里放着晚晚的项链、耳环,还有我送她的第一枚戒指,戒指圈有点松,她以前总说要去改小,可一直没来得及。我把首饰盒放在一边,继续往下翻,翻到最底层时,一张旧照片掉了出来。
照片有点泛黄,边缘被磨得卷了边。照片上是个年轻姑娘,扎着马尾,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银杏树下,笑容很灿烂。我看着照片上的姑娘,心里咯噔一下 —— 这姑娘的眉眼,怎么跟苏晓这么像?尤其是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几乎一模一样。
我把照片翻过来,背面用圆珠笔写着一行字:“晓晓,二十岁生日快乐。愿你永远像小雏菊一样,有劲儿地活着。—— 晚晚” 落款日期是五年前。我拿着照片,脑子一片空白。晚晚什么时候有个叫晓晓的朋友?还跟苏晓长得这么像?这 “晓晓”,会不会就是苏晓?
我拿着照片,想马上给苏晓打电话问问。可刚掏出手机,苏晓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马成哥,” 她的声音很轻快,“婚礼的请帖我印好了,明天给你送过去。还有,我跟花店的伙计说了,婚礼那天,我用小雏菊和茉莉布置现场,晚晚姐应该会喜欢吧?”
我握着手机,看着手里的照片,喉咙突然发紧。“会的,” 我说,“她肯定会喜欢。” 挂了电话,我把照片放回樟木箱,盖好盖子。也许只是同名同姓,长得像而已,我想。等婚后再问苏晓,也不迟。
苏晓进门的那天,阳光特别好,透过窗户照在墙上的向日葵画上,把画里的颜色照得更亮了。她放下浅灰色的行李箱,没先收拾东西,反倒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放着的,正是那枚刻着 “成” 字的银质书签。
她把书签递到我面前,指尖轻轻碰了碰书签上的字,说:“马成哥,这个,晚晚姐让我交给你。她说这是你送她的定情物,让你好好收着。” 我盯着书签上的 “成” 字,脑子像被灌了铅,一片空白。
晚晚的书签怎么会在苏晓手里?她不是说这是晚晚让她交我的吗?那樟木箱里的照片,背面写的 “晓晓”,难道真的是苏晓?苏晓之前说的 “姐姐”,会不会就是晚晚?如果这一切都是晚晚安排的,那她为什么要让我再婚?苏晓到底是谁?她和晚晚之间,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06
我攥着书签的手指都在抖,银质的冰凉透过皮肤,传到骨头里。“苏晓,” 我的声音发颤,“你到底是谁?这书签…… 晚晚怎么会让你交给我?你跟照片上的‘晓晓’,是不是同一个人?”
苏晓看着我,眼里的温和慢慢变成了心疼。她伸手,轻轻把我手里的书签拿过去,小心地放在茶几上。“马成哥,你先坐,” 她说着,拉着我的手,往阳台走。阳台的窗开着,一阵清香飘进来,是茉莉的味道。
阳台的角落里,放着三盆茉莉,枝叶长得很茂盛,白色的花苞已经开了一半,香气就是从这儿飘来的。“这茉莉是昨天搬来的,” 苏晓指着花盆,“是晚晚姐以前种的品种,我托人找了好久才找到。”
我看着那些茉莉,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晚晚以前在阳台种了好几盆茉莉,每年夏天都开得特别好,她总说茉莉的香不冲,闻着让人安心。她走后,我没心思照顾,那些茉莉慢慢就枯了。“你怎么知道…… 这是晚晚种的品种?” 我问。
苏晓拉着我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藤椅还是晚晚以前常坐的那把。她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马成哥,我是晚晚姐的远房妹妹,按辈分,我该叫她表姐。”
我愣住了,脑子里嗡嗡响。晚晚跟我结婚十年,从没跟我提过有个远房妹妹。“你…… 你是她表妹?” 我问,“那你为什么以前不跟我说?晚晚也从没跟我提过你。”
“是晚晚姐不让我说的,” 苏晓的眼睛红了,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照片上是晚晚和苏晓,晚晚穿着病号服,戴着毛线帽,靠在苏晓肩上,两人都笑着,背景是医院的走廊。“这张照片是三年前拍的,就是晚晚姐查出癌症后不久。”
苏晓说,晚晚的妈妈和苏晓的外婆是亲姐妹,只是后来两家住得远,联系就少了。三年前,晚晚查出癌症后,偷偷回了趟老家,找到了苏晓家。“晚晚姐找到我时,脸色特别差,” 苏晓说,“她跟我说,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说你太轴,认定了一个人,就很难走出来。她怕她走后,你一个人守着书店,守着回忆,再也过不好日子。”
“她跟我说,让我慢慢接近你,陪你说话,陪你看书,帮你照顾书店。她说如果我能让你重新开心起来,哪怕只是一点点,她也放心了。” 苏晓擦了擦眼泪,“我当时不同意,我说晚晚姐你肯定能好起来,我们不用做这种事。可她只是摇头,说她自己的身体,她清楚。”
我坐在藤椅上,看着阳台上的茉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原来晚晚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原来苏晓的出现,不是巧合,是晚晚放心不下我,特意找来的人。
07
苏晓说,晚晚第一次化疗结束后,就偷偷去了苏晓的花店。那天苏晓正在整理小雏菊,晚晚推门进来,戴着口罩和帽子,差点没让苏晓认出来。“晓晓,” 晚晚当时拉着苏晓的手,手凉得像冰,“我哥是个特别傻的人,我要是走了,他肯定会跟自己较劲,不吃饭,不睡觉,就守着那个书店。你帮姐姐个忙,以后多陪陪他,别让他一个人扛着。”
苏晓说,她当时看着晚晚苍白的脸,心里特别疼。“我问她,为什么不直接跟你说,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苏晓说,“晚晚姐笑了,说她怕你知道了会难过,怕你觉得她在安排你的人生。她说她只想让你自然而然地接受我,就像接受一个普通朋友一样,慢慢好起来。”
从那以后,晚晚就经常跟苏晓联系。有时候是打电话,有时候是让护士帮忙发信息。她跟苏晓说我的喜好,说得特别细。“晚晚姐说,你胃不好,早上不能吃太凉的,所以我每天早上都会给你带热乎的豆浆和包子;她说你晚上看书会戴老花镜,总把眼镜随手放,所以我每次去书店,都会把眼镜放在你书桌上;她说你喜欢吃那家的提拉米苏,要撒细可可粉,所以我才会带你去,还跟服务员特意交代。”
苏晓还说,晚晚为了让她更了解我,把我和她的故事都讲给了苏晓听。“晚晚姐说,你们第一次约会是在公园的长椅上,你给她读舒婷的诗,读得结结巴巴;说你们结婚时,你把戒指戴错了手指,还脸红了半天;说你们一起去淘旧书,你为了一本她喜欢的《诗经》,跟老板磨了一下午,最后还把自己的手表当了,换了书钱。”
“晚晚姐每次跟我说这些,眼睛都亮着,” 苏晓的声音哽咽了,“她说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嫁给你。她说她舍不得你,可她没办法,只能拜托我,帮她好好照顾你。”
有次晚晚化疗反应特别大,吐得连水都喝不下,却还坚持要给苏晓打电话。“她跟我说,让我多去书店陪陪你,说你一个人在书店里,肯定会想她。” 苏晓说,“她还跟我说,要是你问起我和她的关系,就让我找借口糊弄过去,等你真正接受我了,再告诉你真相。”
我听着苏晓的话,眼泪止不住地掉。原来我以为的巧合,全是晚晚的用心;原来苏晓知道的那些细节,全是晚晚一点一点告诉她的;原来我身边的温暖,全是晚晚隔着生死,递到我手里的。
08
苏晓看着我哭,没说话,只是递了张纸巾给我。等我情绪稍微平复了点,她起身走进卧室,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叠信,用橡皮筋捆着,递给我。“这些都是晚晚姐写的,” 她说,“她从查出癌症后就开始写,一共写了三十多封。她让我在你愿意接受我的时候,把这些信交给你,让你知道她的心思。”
我接过信,指尖碰到信封,能感觉到里面信纸的厚度。信封上的字迹,从一开始的工整娟秀,到后来的潦草歪斜,能看出来晚晚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变差。我拆开最上面的一封,是三年前写的,也就是晚晚刚查出癌症的时候。
“马成,今天医生跟我说要化疗,我有点怕。我怕掉头发,怕疼,更怕以后不能陪你去看银杏雨,不能陪你在书店里喝茶。可我不能怕,我得好好治病,我还没跟你过够日子呢。我今天跟晓晓见了面,她是个好姑娘,跟我有点像,你应该会喜欢她。如果以后我不在了,让她陪你,我放心。”
我又拆开一封,是两年前写的。“马成,今天化疗反应特别大,吐了好几次,护士说我瘦了。我偷偷看了镜子,确实瘦了,脸都小了一圈。晓晓来看我了,我跟她说了你的喜好,让她以后多照顾你。你胃不好,别总忘了吃饭;下雨时别忘关窗,书架怕潮。这些小事,我以前总跟你说,以后只能让晓晓跟你说了。”
中间有一封,是晚晚走前一个月写的。字迹已经很潦草了,有些字都快认不清。“马成,我感觉自己越来越没力气了。今天晓晓给我带了小雏菊,说你书店里的小雏菊开得很好。我很高兴,你终于愿意让别人帮你照顾书店了。马成,我走后,你别难过太久。我知道你爱我,可我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带着我的爱,好好活着。晓晓是个好姑娘,她会帮我陪你,帮我爱你。你要好好对她,别让我担心。”
最下面的一封,是晚晚走前一天写的,只有短短几行字。“马成,我要走了。这辈子能嫁给你,我很幸福。谢谢你陪我走过十年,谢谢你给我的爱。晓晓会陪你继续走下去,你们要好好的。别想我,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开心,看着你幸福。我爱你,马成,永远都爱。”
我把信一封封看完,眼泪把信纸都打湿了。每一封信里,都写着晚晚的牵挂,写着她的不舍,写着她对我的爱。她怕我孤单,怕我难过,怕我过不好,所以她提前安排好了一切,把苏晓送到我身边,把温暖送到我身边,把活下去的勇气送到我身边。
苏晓坐在我身边,轻轻拍着我的背。“马成哥,晚晚姐就是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更难过,所以才让我晚点告诉你,” 她说,“她希望你能自然而然地接受我,而不是因为同情,或者因为她的安排。”
我握着那些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不是悲伤,是温暖,是晚晚用生命给我的温暖。我抬头看着苏晓,说:“谢谢你,苏晓。谢谢你愿意帮晚晚,谢谢你愿意陪我。” 苏晓笑着摇头,说:“我只是在帮晚晚姐完成她的心愿,也是在做我想做的事。马成哥,你值得被好好对待。”
09
秋天来得很快。小区里的三棵银杏树,叶子慢慢变黄了,风一吹,就飘下几片,落在地上,铺成金黄的一片。有天下午,苏晓看着窗外的银杏树,突然说:“马成哥,晚晚姐跟我说,每年秋天,你都会带她去银杏树下拍照。今年秋天,我们一起去吧?”
我愣了愣,然后点头,说:“好。” 我想起去年秋天,晚晚还能走路的时候,我扶着她在银杏树下拍照。她穿着红色的外套,戴着我织的毛线帽,笑着说:“马成,你看我像不像枫叶?红通通的。” 我当时笑着说:“你明明像小太阳,比枫叶亮多了。”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晚晚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可她还是笑着,不想让我担心。
去银杏树下那天,苏晓特意穿了件浅灰色的外套,还带了台相机 —— 是晚晚以前用的那台,胶卷相机,我以为早就收起来了。“我在樟木箱里找到的,” 苏晓说,“晚晚姐的相机,应该用它来拍银杏才对。”
我们走到银杏树下,苏晓帮我拍了张照。她拿着相机,说:“马成哥,笑一笑。晚晚姐在天上看着呢,肯定希望你笑。”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眼泪却先掉了下来。苏晓走过来,抱着我,说:“马成哥,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点。”
我靠在苏晓肩上,哭了很久。哭完后,我感觉心里轻松了很多。苏晓帮我擦了擦眼泪,说:“晚晚姐跟我说,她以前总在银杏树下藏小礼物,让你找。今天我们也找找,好不好?” 我点头,跟着苏晓在银杏树下找。
在最粗的那棵银杏树下,苏晓找到了一个小盒子,埋在落叶里。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银杏叶书签,上面刻着 “成” 字 —— 和我送给晚晚的那枚银质书签,是一对。“这是晚晚姐埋的,” 苏晓说,“她跟我说,要是你愿意跟我一起来银杏树下,就把这个盒子挖出来,让你知道她一直都在。”
我拿着那枚银杏叶书签,心里暖暖的。原来晚晚早就想到了今天,早就知道我会慢慢走出来,会愿意接受苏晓,会愿意带着她的爱,继续好好过日子。
那天下午,我们在银杏树下待了很久。苏晓帮我拍了很多照片,有我站在银杏树下的,有我捡银杏叶的,还有我们一起对着镜头笑的。夕阳西下时,我们才回家。走在回家的路上,苏晓牵着我的手,说:“马成哥,以后每年秋天,我们都来银杏树下拍照,好不好?把照片洗出来,放在书店里,让晚晚姐也能看到。” 我点头,说:“好,我们每年都来。”
10
婚后的日子,平静又温暖。苏晓把书店打理得很好,比我还用心。她在晚晚常坐的藤椅旁,放了个小花瓶,每天都插上新鲜的小雏菊,有时候是茉莉,都是晚晚喜欢的花。有顾客问起这花,她会笑着说:“这是我姐姐喜欢的花,也是我哥喜欢的。”
书店里的老顾客,都很喜欢苏晓。张婶常来,每次来都要跟苏晓聊会儿天,说:“苏晓啊,你跟晚晚一样,都是好姑娘,马成能遇到你,是福气。” 苏晓每次都笑着说:“是我运气好,能遇到马成哥,能帮晚晚姐照顾他。”
有次老周来书店,看到我和苏晓一起整理书,笑着说:“马成,你现在看着精神多了,比以前胖了点,气色也好了。” 我看着苏晓,笑着说:“是苏晓的功劳,也是晚晚的功劳。是她们让我重新找回了生活的勇气,让我知道,就算晚晚不在了,爱也还在。”
苏晓还在书店里设了个小角落,放了张小桌子,上面摆着晚晚写的信,还有我们在银杏树下拍的照片。有顾客问起,苏晓就会跟他们讲我和晚晚的故事,讲晚晚的用心,讲我们现在的生活。她说:“晚晚姐虽然走了,但她的爱还在,一直在陪着我们。”
晚上打烊后,我和苏晓会坐在藤椅上,泡两杯温茶。有时候是龙井,有时候是菊花茶,都是晚晚喜欢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架上,晚晚夹在书里的银杏叶,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我们会聊晚晚的故事,聊书店里的趣事,聊以后的日子。
有天晚上,苏晓靠在我肩上,说:“马成哥,晚晚姐肯定很开心,看到我们现在这样。” 我点头,摸着她的头发,说:“嗯,她肯定很开心。她用她的爱,把我们连在一起,让我们好好过日子,她怎么会不开心。”
晚晴书店的灯,每天都会亮到九点。灯光下,有书的香气,有花的芬芳,有茶的温暖,还有我和苏晓的笑声。我知道,晚晚没有离开。她在这灯光里,在这茶香里,在这银杏叶里,在我和苏晓的笑声里,一直陪着我们,一直爱着我们。
以前我总以为,失去晚晚,我的生活就会变成一片灰暗,再也不会有光。我守着书店,守着回忆,像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壳,不敢往前走一步。直到苏晓进门,直到我看到晚晚的信,我才明白,真正的爱从不是生命的终点,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在时光里延续。
晚晚的遗书,不是让我忘记她,而是让我带着她的爱,好好活下去;她安排苏晓来到我身边,不是让苏晓替代她,而是让苏晓帮她,把未完成的陪伴,继续下去。苏晓的出现,像一束光,照进我灰暗的生活,她带着晚晚的爱,带着温暖,陪着我一步一步走出来,让我重新找回了生活的勇气。
现在的晚晴书店,依旧有温茶的香气,有小雏菊的芬芳,还有我和苏晓的笑声。每一本书,每一片银杏叶,每一封信,都藏着晚晚的爱。我知道,这是晚晚最想看到的画面,也是我往后余生,最珍贵的幸福。往后的日子,我会带着晚晚的爱,和苏晓一起,好好过每一天,不辜负晚晚的用心,不辜负这份跨越生死的温暖。
来源:木讲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