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然而,温婉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相拥入眠时,松鹤堂内,老夫人正对着跪在地上的二管家低声吩咐着什么。而柳如烟的闺房中,一盏孤灯下,她正咬牙切齿地撕扯着一块绣帕,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那一夜,沈砚没有去书房,而是留在了内室。他们相拥而眠,仿佛昨日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然而,温婉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相拥入眠时,松鹤堂内,老夫人正对着跪在地上的二管家低声吩咐着什么。而柳如烟的闺房中,一盏孤灯下,她正咬牙切齿地撕扯着一块绣帕,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纱洒进屋内,温婉睁开眼,一股突如其来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她慌忙起身,抓起床边的铜盆干呕起来。
"小姐!"碧竹闻声赶来,轻拍她的后背,"您这是..."
温婉摆摆手,等那一阵恶心过去,才虚弱地靠在床头。忽然,她想起月事已迟了半月有余,一个惊人的念头闪过心头。
"碧竹,去请..."她顿了顿,改口道,"不,你亲自去济世堂,找李大夫要一副安胎的方子,别让人知道。"
碧竹眼睛一亮:"小姐您难道是..."
温婉将手指竖在唇前,眼中却掩不住喜色。碧竹会意,匆匆离去。
温婉轻轻抚摸平坦的小腹,心中涌起一股奇妙的喜悦。成婚近两年,终于有了好消息。她想起近来沈砚的反常行为——频繁夜出、心事重重,有时看着她欲言又止。莫非他也有所察觉?
正想着,外面传来脚步声。温婉赶紧整理好衣衫,沈砚已推门而入。他一袭墨蓝色官服,显然刚下朝回来,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阴云。
"世子今日回来得早。"温婉笑着迎上去。
沈砚"嗯"了一声,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乏了,回来歇歇。"
温婉为他斟了杯热茶,注意到他手指上沾着墨迹:"又熬夜批公文了?"
沈砚接过茶杯,忽然问道:"你近日身子如何?"
温婉心头一跳,难道他真察觉了?她本想立刻告诉他喜讯,又想起民间有怀孕三月内不宜声张的习俗,便只道:"好些了,李大夫开的药很有效。"
沈砚点点头,沉默片刻,突然说:"温婉,若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人要你离开侯府,你会怎么办?"
这奇怪的问题让温婉心头一紧:"世子何出此言?"
沈砚放下茶杯,避开她的目光:"随口一问罢了。最近朝中事务繁杂,我可能又要离京一段时日。"
温婉走到他身后,轻轻为他揉捏肩膀:"世子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这次要去多久?"
"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吧。"沈砚的声音有些异样,"我不在时,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记住,我..."
话未说完,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世子爷,宫里来人传旨,请您立刻进宫!"
沈砚皱眉,起身整了整衣冠:"我去了。"他走到门口,又回头深深看了温婉一眼,那目光中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让温婉心头莫名不安。
沈砚走后,碧竹悄悄回来了,从袖中取出几包药材:"李大夫说,这方子最是温和,适合头三个月服用。"
温婉接过药材,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无论如何,她腹中有了沈砚的骨肉,这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三日后,一队宫中太医突然造访侯府,说是奉皇后之命,为各位夫人小姐请平安脉。温婉心中疑惑,却也不敢违抗,乖乖伸出手腕。
那位须发花白的太医为她诊脉良久,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竟要求单独诊察。老夫人立刻清退左右,只留下自己和柳如烟。
"太医,我孙媳身子如何?"老夫人急切地问。
太医摇头叹息:"少夫人脉象沉细,尤其是尺脉微弱,宫寒之症极为严重,怕是..."他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老夫人沉声道。
"怕是难以受孕,即便有幸怀上,也极难保住。"太医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温婉头上。
"不可能!"温婉失声叫道,"我近来常有恶心,月事也迟了,分明是..."
太医再次诊脉,依然摇头:"少夫人确有气血不足之象,但绝非喜脉。至于恶心等症状,恐是脾胃失调所致。"
温婉如坠冰窟,耳边嗡嗡作响。难道她真的错把希望当成了事实?
"多谢太医。"老夫人冷冷道,"如烟,送太医出去。"
柳如烟搀着太医离开,临走时回头看了温婉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
房门关上后,老夫人面沉如水:"温氏,你入我沈家已近两年,至今无出。如今太医诊断,你宫寒难孕,我沈家岂能绝后?"
温婉跪在地上,浑身发抖:"老夫人,孙媳一直在服药调养,或许..."
"够了!"老夫人厉声打断,"我原本还想着,若你能生下一儿半女,即便出身低些也无妨。如今看来,是天要绝我沈家血脉啊!"
温婉泪如雨下:"求老夫人开恩..."
老夫人从袖中抽出一封信,丢在她面前:"砚儿已经做出选择了。你自己看吧。"
温婉颤抖着拾起信,展开一看,顿时如遭雷击——那是一封放妻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沈砚的名字,笔迹与他一模一样。
"不...这不可能..."温婉摇头,"世子不会..."
"他亲笔所写,还能有假?"老夫人冷笑,"砚儿是孝顺孩子,知道孰轻孰重。你既不能为沈家延续香火,留你何用?"
温婉瘫坐在地,脑中一片空白。她想起沈砚近日的反常,想起他那个奇怪的问题...原来,他早已做出选择。
"我给你三日时间收拾细软。"老夫人转身离去,"三日后,我要你悄无声息地离开侯府。若敢声张,别怪我不留情面。"
房门关上后,温婉终于崩溃大哭。她不明白为何转眼间天地变色,昨日还满怀希望,今日就要被扫地出门。
碧竹闻声赶来,见状大惊:"小姐!出什么事了?"
温婉将放妻书递给她,泣不成声。碧竹看后,也是又惊又怒:"这...这绝不是世子爷的意思!小姐,等世子回来问清楚..."
"他不会再回来了。"温婉凄然道,"太医诊断我宫寒难孕,沈家怎会要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媳妇?"
碧竹急得直跺脚:"那也不能就这样赶您走啊!小姐,咱们去找世子问个明白!"
温婉摇头,擦干眼泪:"不必了。若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问了又如何?若不是他的选择,我问了只会让他为难。"她站起身,开始收拾衣物,"爱一个人,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碧竹哭道:"小姐您就是太善良了!"
三日后,天未亮,温婉便带着碧竹和简单的行装,从侯府侧门悄然离开。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在沈砚的书桌上留下一封信,上面只有简单一句话:"愿君安好,勿念。"
细雨蒙蒙中,温婉最后回望了一眼生活了近两年的侯府,心如刀割。她轻轻抚摸腹部,那里或许真的没有新生命,但此刻却承载着无尽的伤痛。
就在温婉离开的同一时刻,沈砚正在百里之外的官道上策马狂奔。他刚刚完成一项秘密任务,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只为给温婉一个惊喜。
三日前,他秘密请旨,获准辞去世子之位,只保留虚衔。这样一来,即便温婉真的无法生育,家族也不能再逼迫他纳妾或休妻。他甚至还暗中在江南购置了一处宅院,准备带温婉远离京城的纷扰。
想到温婉得知这些安排时的惊喜表情,沈砚嘴角不由上扬。然而,当他满心欢喜地回到侯府,迎接他的却是空荡荡的卧房和桌上那封诀别信。
"温婉呢?"沈砚抓住一个丫鬟厉声问道。
丫鬟吓得直哆嗦:"少夫人...少夫人今早离开了..."
"去哪了?"
"奴婢不知..."
沈砚旋风般冲进松鹤堂,不顾礼仪直接推开门:"祖母!温婉去哪了?"
老夫人正与柳如烟品茶,见状皱眉:"成何体统!"
沈砚将放妻书拍在桌上:"这是何物?我从未写过这种东西!"
老夫人面不改色:"你离府前不是说过,若她不能生育,便放她离开吗?太医诊断她宫寒难孕,我不过是代你做了决定。"
"太医?什么太医?"沈砚眼中怒火燃烧。
"皇后派来的太医,三日前为府中女眷诊脉。"老夫人抿了口茶,"温氏自己也知道无法为沈家延续香火,所以自愿离开。你看,她连一句辩解都没有。"
沈砚浑身发抖:"您把她赶走了...就在我..."他突然顿住,转身就往外跑。
"站住!"老夫人厉喝,"你要去哪?"
"找我的妻子!"沈砚头也不回。
"沈砚!"老夫人第一次直呼其名,"你眼中还有没有这个家?为了一个商贾之女,你要抛弃整个家族吗?"
沈砚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决绝:"祖母,我最后说一次——温婉是我的妻子,无论她能否生育,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老夫人冷笑:"那你为何不早告诉她太医要来?为何这几日神神秘秘?你心里不也在犹豫吗?"
沈砚如遭雷击。是啊,他为何不早告诉温婉?因为他想给她一个惊喜,因为他暗中筹划着辞去世子之位...而这些,都成了压垮温婉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会找到她。"沈砚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无论天涯海角。"
老夫人叹了口气,语气突然软化:"砚儿,你是我最疼爱的孙子,我怎会害你?那温氏确实配不上你。如烟知书达理,又是自家人..."
"够了!"沈砚厉声打断,"柳如烟这辈子都别想踏入我房门半步!"说完,他大步离去,留下老夫人和柳如烟面面相觑。
接下来的日子,沈砚动用了所有关系寻找温婉。他去了温家,却发现温婉并未回娘家;查遍了京城所有客栈,也没有她的踪迹;甚至派人沿着各条官道追寻,依然杳无音信。
温婉就像一滴水,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一个月后,沈砚收到一封匿名信,上面只有简单几个字:"江南药王谷"。他立刻动身南下,却在那里一无所获。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砚始终没有放弃寻找。他每月都会收到一封匿名信,指引他去不同的地方,但每次都扑空。渐渐地,他明白这是有人在故意误导他,不让他找到温婉。
而此时的温婉,正身处千里之外的一个小镇。离开侯府那日,她原打算回娘家,却在途中晕倒,被一队商旅所救。商队的老大夫为她诊脉后,竟说出了令她震惊的消息:
"夫人这是喜脉啊,已近两月。"
温婉不敢相信:"可太医明明说..."
"庸医误人!"老大夫愤然道,"夫人脉象虽弱,但绝对是喜脉无疑。只是您忧思过度,胎象不稳,需好生调养。"
那一刻,温婉泪如雨下。她腹中真有沈砚的骨肉!可如今她已被休弃,这孩子...将永远无法认祖归宗。
"夫人要去哪?"老大夫问,"我们商队往江南去,若顺路,可送您一程。"
江南...远离京城是非之地,又有药材之乡的美誉。温婉摸了摸尚未显怀的腹部,做出了决定:"我与你们同往江南。"
她要在那里,独自抚养这个孩子,守护这个意外的礼物。
江南的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药王谷内一片忙碌。五年时光,这片曾经的荒芜山谷已经变成了江南最有名的药材产地和医馆聚集地。
谷中央一座雅致的宅院里,温婉正在书房审阅账本。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宽容,三十岁的她比五年前更添风韵,一袭淡青色长衫,发髻简单挽起,只有眼角几丝细纹透露着这些年的沧桑。
"娘亲!"一个约莫四岁的小男孩蹦跳着跑进来,手里举着一株草药,"看我找到了什么!"
温婉放下毛笔,笑着将孩子搂入怀中:"让娘亲看看...啊,是七叶一枝花,思砚真厉害!"
温思砚——她为儿子取的名字,既希望他勤于思考,又暗含了对沈砚的思念。孩子有着与沈砚如出一辙的眉眼,笑起来时左颊也有个浅浅的酒窝。
"李爷爷说这个可以治发热,我要把它种在我的小药圃里!"思砚兴奋地说。
温婉轻抚儿子的头发:"好,不过要先跟李爷爷学习怎么处理它,知道吗?"
"知道!"思砚响亮地回答,又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温婉眼中满是柔情。五年前,她随商队来到江南,凭借变卖首饰的钱和过人的商业头脑,从一家小药铺做起。后来发现当地药农常被中间商压价,她便直接与药农合作,渐渐形成了自己的药材网络。
怀孕后期,她寄居在一家医馆,跟着老中医学了些医术。谁料生产时遇上难产,老中医用金针之术救了她们母子。从此她对医术产生了浓厚兴趣,边经商边学医,竟也小有所成。
思砚三岁那年,温婉买下了这片山谷,取名"药王谷",广纳医者药农,渐渐声名远播。如今的她,已是江南数一数二的药商,人称"温娘子",很少有人知道她曾经是侯府夫人。
"小姐。"碧竹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封信,"京城来的。"
温婉接过信,拆开一看,眉头渐渐皱起。信是父亲写来的,说北方战事吃紧,朝廷急需药材和军饷,皇上已派人前往江南采购。
"要变天了。"温婉轻声道,"传话下去,从今日起,金疮药、止血散等军需药材价格上调三成。"
碧竹瞪大眼睛:"这...这不是发国难财吗?"
温婉摇头:"非也。现在上调,等朝廷的人来了,我再以原价售出,便是雪中送炭。届时提些条件也容易些。"
碧竹恍然大悟:"小姐高明!我这就去办。"
碧竹离开后,温婉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山峦。五年了,她从未放弃过对京城的关注,尤其是关于沈砚的消息。她知道他拒绝了所有再娶的建议,知道他被皇上重用,如今已是兵部尚书。她还知道...他从未停止寻找她。
每月都会有一封匿名信送到药王谷,详细记录着沈砚的行踪——他去了哪里寻她,见了哪些人,甚至包括他在朝堂上为她据理力争的言论。温婉不知道这些信是谁寄来的,但她珍藏每一封。
"娘亲!"思砚又跑进来,这次手里捧着一把野花,"给你的!"
温婉蹲下身接过花:"真漂亮!谢谢宝贝。"她亲了亲儿子的脸颊,"今天跟李爷爷学了什么?"
思砚掰着手指头数:"认了五味子、黄芪,还有...还有..."他皱起小眉头,一时想不起来。
温婉笑着提示:"是不是还有当归?"
"对!当归!"思砚拍手,"李爷爷说当归能补血,是给...给..."
"给产后妇人用的。"温婉接话,心中却一阵刺痛。当年她产后虚弱,若有上好当归...
"小姐!"碧竹匆匆跑回来,脸色异常,"前厅来了位贵客,说是...说是从京城来的大官!"
温婉心头一跳:"可知姓名?"
"姓周,说是兵部侍郎。"
不是他。温婉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落。她整理了一下衣衫:"我这就去。"
前厅里,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官员正在焦急踱步。见到温婉,他眼前一亮:"这位可是温娘子?在下兵部侍郎周勉,奉皇上之命前来求见药王谷主。"
温婉行礼:"民妇便是谷主。周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周勉显然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药王谷主竟是如此年轻的女子,愣了一下才道:"谷主客气了。实不相瞒,北方战事吃紧,军中缺医少药,皇上特命下官前来采购。"
温婉请他入座,亲自斟茶:"不知朝廷需要哪些药材?数量多少?"
周勉取出一份清单:"金疮药十万瓶,止血散八万包,另有..."
温婉扫了一眼清单,抬头道:"这些药材药王谷都有库存,只是...价格恐怕不菲。"
周勉苦笑:"朝廷如今财政吃紧,但军需不可耽误。谷主若能体恤..."
温婉打断他:"周大人误会了。民妇虽为商贾,也知家国大义。这些药材,我愿以成本价售予朝廷。"
周勉又惊又喜:"这...这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本官代朝廷谢过谷主!"
温婉微笑:"不过,我有个条件。"
"谷主请讲!"
"我要亲自押送这批药材北上,确保它们完好送达前线。"温婉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周勉面露难色:"这...前线危险,谷主千金之躯..."
"我自有打算。"温婉不容拒绝地说,"另外,我还准备了十万两白银,作为军饷捐赠。"
周勉震惊不已:"谷主高义!本官定当如实禀明圣上!"
送走周勉后,碧竹急得直跺脚:"小姐!您这是要回京城?万一被侯府的人认出来..."
温婉望向北方,目光悠远:"五年了,是时候回去了。"她轻声道,"再说,捐赠这么多钱粮,皇上必会召见。我倒要看看,当年那场戏,老夫人和柳如烟如何收场。"
与此同时,京城皇宫内,沈砚正向皇上汇报军情。
"...前线粮草仅够支撑半月,药材更是紧缺。周勉已去江南采购,但远水难救近火。"沈砚眉头紧锁,"臣请亲自押运第二批粮草北上。"
皇帝摇头:"爱卿乃兵部尚书,岂可轻离中枢?朕已命人从各地调集药材..."
"皇上,"沈砚突然跪下,"臣有一请。江南药王谷药材最丰,若能得其相助,必能解燃眉之急。臣请亲自前往洽谈。"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沈爱卿,你这五年来,每次南下都说公务在身,实则一直在寻找温氏,对不对?"
沈砚身体一僵,随即坦然道:"是。臣从未放弃寻找妻子。"
"朕知道。"皇帝叹了口气,"其实...朕一直有温氏的消息。"
沈砚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皇上!"
皇帝抬手制止他:"温氏在江南经营药材,颇有成就。朕本想过告知你,但她似乎有意避开你,朕也不好强求。"他顿了顿,"不过眼下战事紧急,药王谷确实是最佳选择。朕准你所请,但记住,公务为先。"
沈砚重重叩首:"臣领旨!谢皇上恩典!"
离开皇宫,沈砚立刻回府准备行装。五年来,他走遍大江南北,只为寻找温婉。他曾追到江南,却被人误导去了岭南;赶到蜀地,又听说她去了漠北。每一次都扑空,但他从未放弃。
府中下人早已习惯主子频繁出行,很快备好车马。临行前,沈砚照例去松鹤堂向老夫人辞行。
五年时光在老夫人脸上刻下更深的皱纹。自从温婉离开,沈砚虽未与她撕破脸,但母子之情已大不如前。
"又要出门?"老夫人冷淡地问。
沈砚行礼:"奉皇命南下公干。"
老夫人哼了一声:"是去找那个女人吧?五年了,你还不死心?"
沈砚面无表情:"孙儿告退。"
"站住!"老夫人厉声道,"沈砚,你今年已三十有二,膝下无子,对得起列祖列宗吗?如烟一直等着你..."
"那就让她继续等吧。"沈砚头也不回地离开,"等到海枯石烂。"
三日后,沈砚快马加鞭赶到江南,却得知药王谷主已经启程北上,押送大批药材前往京城。更令他震惊的是,谷主身边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
"那孩子长什么样?"沈砚急切地问药王谷的管事。
管事回忆道:"小公子聪慧过人,四岁就能识百草。模样嘛...眼睛大大的,笑起来有个酒窝..."
沈砚的心狂跳起来。四岁...如果温婉离开时已经怀孕...那孩子很可能是他的骨肉!
他立刻调转马头,向京城方向追去。这一次,他一定要找到她,问清楚当年的真相,再也不让她离开。
官道上,温婉的马车缓缓前行。思砚靠在她怀里,好奇地问:"娘亲,京城是什么样的呀?"
温婉轻抚儿子的头发:"京城啊,有高高的城墙,热闹的街市,还有..."她顿了顿,"还有很多有趣的地方。"
"我们能见到爹爹吗?"思砚突然问。
温婉身体一僵:"为什么这么问?"
思砚玩着衣角:"李爷爷说,每个孩子都有爹爹。我的爹爹在哪里呀?"
温婉深吸一口气:"思砚的爹爹...在京城。他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娘亲和他有些误会,分开了。"
"那误会解开了吗?"
温婉苦笑:"还没有。"
思砚抬头,大眼睛里满是期待:"那我们这次去,能见到爹爹吗?我想告诉他,我很乖,已经认识三百种草药了!"
温婉眼眶湿润,将儿子紧紧搂住:"也许...也许能见到吧。"
她望向窗外,心中百感交集。五年了,她无数次想象与沈砚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好该如何面对。他会相信思砚是他的孩子吗?他会原谅她当年的不辞而别吗?更重要的是...他还爱她吗?
马车继续向北,带着五年的思念与秘密,向着命运安排的相遇驶去。
京城郊外二十里的官道上,一支车队正缓缓前行。温婉掀开车帘,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轮廓,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五年了,她终于回来了。
"娘亲,那就是京城吗?"思砚趴在她膝上,小手指向远方。
温婉摸了摸儿子的头发:"是啊,我们快到了。"
车队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名护卫策马来到马车旁:"谷主,前方有队骑兵快速接近,打着兵部的旗号!"
温婉心头一紧。兵部?难道是...她迅速压下那个荒唐的念头,镇定道:"停车列队,做好迎接准备。"
车队刚停下整顿,那队骑兵已至眼前。尘土飞扬中,为首一人勒马停住,黑色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温婉站在马车旁,眯眼望去。阳光刺目,她只能看清那人挺拔的轮廓和熟悉的骑姿。一阵风吹散尘土,那张日夜萦绕在她梦中的面容清晰地映入眼帘——沈砚。
五年时光将他雕刻得更加棱角分明,眉宇间的锋芒不再掩饰,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坚毅。一身墨色劲装,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那是她当年送他的生辰礼。
沈砚的目光扫过车队,在看到她的瞬间凝固。他猛地勒住缰绳,马匹几乎原地转了个圈。两人隔着几步距离对视,时间仿佛静止。
"温...婉?"沈砚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温婉挺直腰背,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沈大人,别来无恙。"
沈砚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她面前,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真的是你...药王谷主竟然真的是你!"
温婉微微颔首:"正是在下。"她刻意用着疏离的官话,"奉皇命押送药材入京,不知沈大人前来有何贵干?"
沈砚似乎没听见她的问题,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脸:"这五年...你一直在江南?"
"沈大人!"温婉提高声音,"若无事,我们还需赶路。"
沈砚这才如梦初醒,后退半步,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表情:"奉皇上口谕,特来迎接药王谷主入京。北方战事吃紧,朝廷急需谷主手中的药材。"
温婉点头:"药材我已备齐,随时可交付兵部。"
"多谢谷主深明大义。"沈砚拱手,目光却仍在她脸上流连,"皇上欲亲自召见谷主,不知..."
"娘亲!"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他。思砚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我的小木马掉下去了!"
沈砚循声望去,在看到小男孩的瞬间如遭雷击。那孩子约莫四五岁,眉目如画,最令人震惊的是——活脱脱就是他儿时的模样!
温婉迅速转身挡住思砚,但为时已晚。她看到沈砚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困惑,再到恍然大悟,最后化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这孩子..."沈砚声音发颤。
温婉深吸一口气:"碧竹,带思砚回车上去。"待孩子离开,她才直视沈砚,"沈大人,公务要紧,我们还是尽快入京吧。"
沈砚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温婉,那孩子...是不是我的?"
温婉挣脱他的手,冷冷道:"沈大人请自重。你我早已恩断义绝,何来孩子一说?"
"恩断义绝?"沈砚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从未写过那封放妻书!这五年来,我走遍大江南北只为寻你!"
温婉心头一震,但很快冷静下来:"现在说这些有何意义?请沈大人前面带路。"
沈砚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转身上马。车队重新启程,气氛却比先前凝重百倍。
入城后,温婉被安排在城西一处精致宅院,据说是皇上特意准备的。她刚安顿好思砚,就有侍女来报,沈大人求见。
"告诉他我歇下了,明日朝堂上自会相见。"温婉揉着太阳穴道。
侍女去而复返:"沈大人说,他有要事相商,关于...关于小公子的事。"
温婉的手一颤,茶水洒在裙摆上。她咬了咬唇:"请他到花厅等候。"
花厅里,沈砚负手而立,背影挺拔如松。听到脚步声,他立刻转身,眼中满是急切:"温婉,我们必须谈谈。"
温婉示意侍女退下,关上门才道:"沈大人有何指教?"
"别这样叫我。"沈砚痛苦地说,"婉婉,那孩子是不是我们的儿子?他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一连串的问题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温婉别过脸去:"四岁半,叫温思砚。"
"思砚..."沈砚喃喃重复,眼中泛起水光,"思念沈砚...你给他取这样的名字,还敢说我们恩断义绝?"
温婉猛地抬头,眼中终于有了情绪波动:"沈砚!当年是你写下放妻书,是你们沈家以我不能生育为由赶我出门!如今又来装什么深情?"
"我从未写过什么放妻书!"沈砚从怀中掏出一叠文书,"这五年来,我查清了当年的真相。那封放妻书是柳如烟模仿我的笔迹所写,太医也被她买通,谎称你不孕。这里是证人的供词和物证。"
温婉接过文书,手指微微发抖。她快速浏览,脸色越来越白:"这...这怎么可能..."
"婉婉,"沈砚上前一步,声音轻柔却坚定,"我发誓,我从未放弃过你。这五年,我走遍十二个行省,每到一处都留下寻你的告示。"他又取出一本册子,"这是我这些年的行程记录,每一页都写满了对你的思念。"
温婉翻开册子,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着日期、地点和简短备注:"初七,至杭州,访药铺三十六家,无果。夜宿西湖畔,忆婉婉曾言欲游西湖...";"廿三,抵成都,遍访医馆,闻有女医似婉婉,追至山中,却是他人..."
字里行间,满是执着的寻找和无尽的思念。温婉的眼眶渐渐湿润。
"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周勉,问皇上,他们都知道我从未停止找你。"沈砚声音哽咽,"婉婉,我们的分离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柳如烟和祖母联手,趁我外出公干时赶走了你。"
温婉双腿发软,扶住桌子才没有跌倒。五年了,她一直以为沈砚抛弃了她,却原来...他们都中了别人的圈套。
"那...那孩子的事..."她声音颤抖。
沈砚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思砚真的是我的儿子?"
温婉轻轻点头:"我离开侯府时,已经怀了他一个月。当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直到在路上被一位老大夫诊出。"
沈砚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突然转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温婉急忙问。
"去见我的儿子!"沈砚头也不回。
温婉追上去:"等等!他还不知道...我需要时间解释..."
沈砚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好,听你的。但请你...别再推开我了,好吗?"
他眼中的恳切让温婉无法拒绝。她轻轻点头:"我需要时间...这一切太突然了。"
沈砚伸手想抚摸她的脸,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轻声道:"我等你。无论多久。"
次日清晨,温婉刚用过早膳,就有太监前来宣旨,皇上召药王谷主即刻入宫觐见。她匆忙更衣,正要出门,却见沈砚已等在院中。
"我陪你一起去。"他不由分说。
马车内,两人相对无言。温婉偷瞄沈砚的侧脸,发现他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沈砚突然开口。
温婉轻抚衣袖上的花纹:"还不错。药王谷从无到有,如今也算小有名气。"
"我听说你医术精湛,救了不少人。"
"略通皮毛罢了。"温婉顿了顿,"你...为何不娶?老夫人应该催得很紧吧?"
沈砚苦笑:"除了你,我谁也不要。"简单的几个字,却重若千钧。
温婉心头一热,急忙转移话题:"皇上为何突然召见?我以为只需交接药材即可。"
"皇上一直知道我在找你。"沈砚低声道,"他见过你的画像,想必是认出药王谷主就是你,特意安排的。"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觐见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皇上对温婉捐赠的药材和银两大加赞赏,当场赐她"淑人"封号,还特意提到:"沈爱卿这五年来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却始终郁郁寡欢。如今你们夫妻重逢,实乃天意。"
温婉这才明白,皇上早已知晓一切,今日召见,不过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公开和解的机会。
离开皇宫时,沈砚提议去御花园走走。五月时节,园中牡丹盛开,美不胜收。
"婉婉,"沈砚在一株白牡丹前停下,"跟我回家吧。祖母那里我已经说清楚了,她...她很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
温婉摇头:"太迟了,沈砚。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布的温婉了。药王谷是我的心血,思砚是我的命,我不能..."
她的话戛然而止——思砚不知何时跑到了不远处的小桥上,正探身去够水中的荷花,半个身子已经悬空!
"思砚!"两人同时惊呼。
沈砚如离弦之箭冲过去,在思砚即将落水的瞬间一把将他抱了回来。小男孩吓得哇哇大哭,紧紧搂住沈砚的脖子。
"没事了,没事了..."沈砚轻拍孩子的背,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的。"
思砚渐渐止住哭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叔叔:"你是谁呀?"
沈砚看了温婉一眼,得到默许后,轻声道:"我是...你爹爹。"
思砚瞪大眼睛,转向温婉:"娘亲,是真的吗?"
温婉含泪点头。思砚立刻兴奋起来,搂着沈砚的脖子不放:"爹爹!我有爹爹了!李爷爷说爹爹在京城,真的没错!"
沈砚抱着儿子,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柔情。他走到温婉身边,轻声道:"谢谢你,把他养得这么好。"
温婉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泪水:"他长得像你。"
"性格像你,聪明伶俐。"沈砚微笑,随即正色道,"婉婉,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好吗?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过去,而是为了思砚...和我们自己。"
思砚也凑过来:"娘亲,我们和爹爹一起回家好不好?我想和爹爹玩骑大马!"
温婉看着儿子期待的小脸,再看看沈砚眼中的恳切,终于缓缓点头:"我们可以...试试。"
沈砚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他一手抱着思砚,一手握住温婉的手:"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
三人沿着花园小径慢慢走着,思砚在沈砚怀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沈砚则耐心地回答每一个问题。温婉看着这一幕,心中筑起的高墙悄然松动。
回府的路上,思砚玩累了,在马车里沉沉睡去。沈砚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交给奶娘,转身对温婉道:"明日我要去兵部处理药材调拨事宜,你可要同去?"
温婉摇头:"我想带思砚去看看我父亲。他老人家还不知道...我们重逢的事。"
沈砚点头:"应该的。我明日处理完公务,也去拜见岳父大人。"
这个熟悉的称呼让温婉心头一热。夜深了,她送沈砚到院门口,他突然转身:"婉婉,当年在江南,我们避雨的那座破庙...你还记得吗?"
温婉当然记得。那一夜,他们相拥而眠,几乎...
"我常常梦见那一夜。"沈砚轻声道,"如果当时我没有停下...如果我们..."
"没有如果。"温婉打断他,"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沈砚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离去。温婉回到房中,却辗转难眠。她起身来到思砚床边,看着儿子熟睡的小脸,心中百感交集。
这孩子有着沈砚的眉眼,却继承了她的倔强。五年来,她独自抚养他,既要经营事业,又要教导孩子,其中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如今沈砚突然出现,说要重新开始...她真的能做到吗?
次日一早,温婉刚用完早膳,就有侍女慌张来报:"夫人,沈大人突发高热,昏迷不醒!兵部的人来问,那些药材该如何处置?"
温婉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她顾不上更衣,抓起药箱就往外跑:"备车!立刻去沈府!"
马车疾驰在京城街道上,温婉的心跳得比马蹄还快。沈砚一向体魄强健,怎会突然病倒?难道是旧伤复发?还是...
沈府一片忙乱。温婉顾不上礼节,直奔内室。床上的沈砚面色潮红,双眼紧闭,额上布满冷汗,嘴里不停呓语。
她立刻为他诊脉,发现脉象浮紧而数,是外感风寒之症,但为何如此严重?
"何时开始的?"她问一旁的侍从。
"回夫人,大人昨夜回府就说头痛,今晨便起不来了。请了太医来看,说是积劳成疾,加上突然放松,邪气趁虚而入。"
温婉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和药材:"准备热水和干净布巾,我要为他施针。"
整整一日,温婉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她为沈砚施针退热,又煎了药亲自喂服。到了傍晚,高热终于稍退,但沈砚仍昏迷不醒,嘴里不停说着胡话。
"婉婉...别走...""思砚...我的儿子...""江南...药王谷...找到你了..."
这些零碎的词语如刀子般刺进温婉的心。她握住沈砚滚烫的手,轻声道:"我在这里,我不走。"
夜深了,众人都已退下,只有温婉仍守在床边。沈砚的呓语渐渐清晰起来:"婉婉...我买了宅子...在西湖边...你一定会喜欢..."
温婉心头一震。西湖边的宅子?难道他...
"辞去世子之位...就不用纳妾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温婉耳边。原来当年沈砚神神秘秘的,是在筹划辞去世子之位?原来他早就决定,即便她不能生育,也要与她相守到老?
泪水模糊了视线,温婉俯身将额头贴在沈砚的手上:"你这个傻子...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一滴泪落在沈砚掌心,他的手指突然微微动了动。
晨曦微露,沈砚的睫毛轻轻颤动,终于睁开了眼睛。高烧三日,他浑身无力,喉咙干涩如火烧。模糊的视线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伏在床边,乌黑的长发散在素白的衣裙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婉...婉..."他艰难地发出声音,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
温婉立刻惊醒,抬头见沈砚醒了,眼中瞬间涌上泪水:"你终于醒了!"她连忙扶他坐起,端来温水小心喂他喝下。
沈砚环顾四周,这是他在沈府的卧房。窗外鸟鸣啾啾,已是第三日清晨。
"我...昏了多久?"声音依然嘶哑。
"三天三夜。"温婉用湿巾轻轻擦拭他额头的汗水,"高热不退,把大家都吓坏了。"
沈砚握住她的手腕:"你一直在这里?"
温婉点头,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你一直说胡话,我不放心让别人照顾。"
沈砚脸色一变:"我说了什么?"
温婉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转身取来药碗:"该喝药了。"
沈砚却不肯松手:"婉婉,如果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你说你辞去世子之位是为了我。"温婉直视他的眼睛,"说你在西湖边买了宅子,想带我远离是非。还说...这五年来你每晚都梦见我。"
沈砚耳根泛红,松开了手:"原来你都听到了。"
"不止这些。"温婉舀了一勺药送到他唇边,"你还说了很多关于思砚的事,说后悔没看到他出生,没陪他长大...说以后要教他骑马射箭,读诗书..."
沈砚乖乖喝下药,苦得皱起眉头:"这药比记忆中的还苦。"
"因为你味觉还没完全恢复。"温婉又喂他一勺,"沈砚,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沈砚凝视着她:"字字真心。"
温婉的手微微发抖,药汁洒在锦被上。沈砚接过药碗放在一旁,双手捧住她的脸:"婉婉,这五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起初我恨你不告而别,后来知道真相,又恨自己没能保护好你。"
温婉的泪水滚落在他手心里:"我以为你不要我了...那封放妻书,笔迹和你一模一样..."
"柳如烟从小模仿我的字迹,连祖母都分辨不出。"沈砚苦笑,"她们联手设局,趁我外出公干时赶走你。等我回来,你已经..."
"我那时怀了思砚却不知道,"温婉哽咽道,"路上差点流产,幸好遇到一位老大夫..."
沈砚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温婉在他肩头哭得像个孩子,五年来的委屈、痛苦和思念,在这一刻全部宣泄出来。
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接着是思砚稚嫩的声音:"娘亲,爹爹醒了吗?"
温婉慌忙擦干眼泪,起身开门。思砚抱着一个小布偶站在门外,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爹爹醒了。"温婉柔声道,"但他还很虚弱,你不要太吵,好吗?"
思砚用力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爬上脚踏板,小脸凑到沈砚面前:"爹爹,你还疼吗?"
这一声"爹爹"叫得沈砚心都化了。他伸手抚摸儿子柔软的头发:"不疼了,看到思砚就好了。"
"我给你带了礼物!"思砚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红枣,"这是李爷爷给我的,说吃了就不苦了。爹爹吃药了吗?"
沈砚接过红枣,眼中泛起水光:"吃了,很苦。但思砚的红枣一定很甜。"
思砚爬上床,小心翼翼地靠在沈砚身边:"我生病的时候,娘亲都会给我讲故事。爹爹要听故事吗?"
沈砚看向温婉,嘴角扬起:"要啊,思砚给爹爹讲个故事好不好?"
于是小家伙开始讲一个关于小兔子采药的故事,奶声奶气的话语充满了童真。沈砚认真听着,不时配合着发出惊叹或笑声。温婉站在一旁,看着父子俩自然而然的互动,心中最后一丝坚冰也融化了。
故事讲到一半,思砚突然问:"爹爹,你以后还会离开吗?"
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沈砚看了温婉一眼,郑重地对儿子说:"不会了。爹爹以后永远陪着你和你娘亲,好吗?"
"拉钩!"思砚伸出小手指。
沈砚笑着与他拉钩,然后疲惫地闭上眼睛。温婉见状,连忙抱起思砚:"爹爹需要休息,我们晚点再来看他。"
走到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沈砚已经睡着了,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三日后,沈砚康复得差不多了,坚持要亲自带温婉和思砚回侯府见老夫人。
"必须当面对质清楚,"他坚定地说,"我要让全府上下都知道你的清白。"
温婉有些犹豫:"老夫人年事已高,会不会..."
"她欠你一个道歉。"沈砚握住她的手,"婉婉,这不是报复,而是为了我们今后能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侯府正厅,老夫人端坐主位,面色复杂地看着走进来的三人。五年过去,她头发全白,腰背也不再挺直,但眼神依然锐利。
"祖母。"沈砚行礼,"孙儿带温婉和思砚回来了。"
老夫人目光落在思砚身上,微微一震:"这孩子..."
"是我的儿子,您的曾孙。"沈砚将思砚轻轻往前推了推,"思砚,叫太祖母。"
思砚有些胆怯,但还是乖巧地行礼:"太祖母好。"
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柔软,但很快又板起脸:"温氏,当年之事..."
"祖母!"沈砚打断她,"今日我们来,是要彻底澄清当年的真相。柳如烟何在?"
老夫人叹了口气,对身旁嬷嬷道:"去把表小姐叫来,还有...把周嬷嬷和二管家也找来。"
不多时,柳如烟款款而来。五年时光让她更加美艳动人,但眼角眉梢却多了几分刻薄。看到温婉,她脸色大变,再看到思砚,更是如见鬼魅。
"这...这不可能!"她失声叫道,"太医明明说你不能..."
"住口!"老夫人厉喝,"如烟,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
柳如烟脸色惨白:"外祖母,我..."
沈砚冷冷道:"柳如烟,五年前你买通太医,伪造放妻书,趁我不在赶走温婉。这些,周嬷嬷和二管家都已经招认了。"
被点名的两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周嬷嬷老泪纵横:"老奴对不起少夫人,当年被表小姐威逼利诱,不敢说出真相..."
二管家也抖如筛糠:"表小姐给了小人一百两银子,要小人监视少夫人一举一动..."
柳如烟见事情败露,突然歇斯底里起来:"是!都是我做的!那又怎样?她一个商贾之女,凭什么嫁入侯府?砚表哥本该是我的!从小外祖母就说我们会成亲!"
老夫人重重拍案:"放肆!我何时说过这种话?"她转向温婉,竟缓缓起身,行了一礼,"温氏,老身糊涂,被这孽障蒙蔽,害你受苦了。"
温婉慌忙避开:"老夫人折煞孙媳了。"
老夫人摇头:"你如今是皇上亲封的淑人,又是药王谷主,当得起这一礼。"她看向思砚,眼中满是悔意,"更别说,你还为我沈家生下如此聪慧的曾孙..."
柳如烟见状,突然扑向温婉:"都是你!要不是你..."
沈砚一把拦住她,厉声道:"来人!把柳如烟送到城郊家庙,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一步!"
侍卫将哭闹的柳如烟拖了下去。老夫人疲惫地坐下:"温氏,你可愿原谅老身?"
温婉上前,轻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思砚需要太祖母的疼爱,侯府也需要老夫人的主持。"
老夫人眼中含泪,将思砚搂入怀中:"好孩子..."
当夜,侯府设宴,庆祝世子夫人和小公子归来。席间,皇上竟派太监送来贺礼,并宣温婉次日入宫觐见。
"看来皇上很看重你。"回房后,沈砚笑道,"说不定又要加封呢。"
温婉却有些忧虑:"沈砚,我...我不确定能否重新适应侯府的生活。这五年自由自在惯了,突然又要回到各种规矩中..."
沈砚握住她的手:"我明白。其实...我已经向皇上递了辞呈,准备卸去兵部尚书一职。"
温婉震惊地看着他:"什么?那可是你多年的心血!"
"朝廷不缺我一个尚书,但思砚只有一个父亲,你也只有一个丈夫。"沈砚微笑,"记得我说过在西湖边买了宅子吗?我想带你和思砚去江南定居。你可以继续经营药王谷,我嘛...或许开个私塾,教教孩子们读书写字。"
温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的愿意放弃这一切?"
沈砚将她拉入怀中:"只要有你和思砚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侯府的富贵权势,于我如浮云。"
次日入宫,皇上不仅准了沈砚的辞呈,还额外加封温婉为一品诰命夫人,表彰她捐赠药材支援前线的义举。
"沈爱卿这些年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朕本不忍放他离去。"皇上笑道,"但看到你们一家团聚,朕也不忍拆散。不过,若国家有需,你们夫妇还需出力。"
两人叩首谢恩。离开皇宫时,温婉轻声道:"其实你不必为我辞官..."
沈砚摇头:"不全是为了你。这些年我在朝中,看透了权力争斗的虚妄。与其在京城勾心斗角,不如去江南过平静日子。"他眨眨眼,"再说,药王谷主养得起我一个闲人吧?"
温婉忍不住笑了:"养十个你都够。"
一个月后,沈府举行了盛大的仪式,正式将思砚记入族谱。随后,一家三口启程前往江南。与他们同行的,还有老夫人——老人家舍不得曾孙,决定一同南下养老。
马车缓缓驶出京城门时,温婉回头望了一眼这座承载了她太多悲欢的城市。沈砚握住她的手:"不舍得?"
温婉摇头,靠在他肩上:"有你和思砚在,哪里都是家。"
思砚正在老夫人怀里玩着一个精致的九连环,那是皇上赐的礼物。小家伙突然抬头问:"爹爹,江南有马吗?我想学骑马!"
"有,爹爹教你。"沈砚笑道,"还有射箭、划船、钓鱼..."
"还要教他读书写字。"温婉补充。
"那是自然。"沈砚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还要给他添个妹妹,一起教。"
温婉脸一红,轻捶他一下,眼中却满是幸福的笑意。
马车渐行渐远,驶向新的生活。五年的分离,让他们更加珍惜彼此;曾经的误会,如今成了爱情的注脚。在江南的烟雨中,在药王谷的花海里,他们将书写新的篇章,这一次,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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