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叹了口气,放下手里正在削的土豆。马奶奶人挺好的,以前常给我送自家腌的酸菜。她儿子老马在城里做点小生意,前年买了新房,一直想接老人家去住。
“老马家的婆媳又闹起来了。”
我抬头望了望天,一片阴沉。老李把电动车停在我门口的榕树下,脚还没落地就开始嚷嚷。
“这回可不得了,老马家儿媳不让马奶奶进城住,说怕老人家没文化给他们丢人。”
我叹了口气,放下手里正在削的土豆。马奶奶人挺好的,以前常给我送自家腌的酸菜。她儿子老马在城里做点小生意,前年买了新房,一直想接老人家去住。
“听说马奶奶哭了一宿,把老马都喊来了,可儿媳妇不松口。”老李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烟盒已经皱巴巴的,上面还有一块油渍。他递给我一根,我摆摆手。
“算了,等会还得去看看马奶奶。”
乡下的路不好走,特别是下过雨的日子。我挎着篮子,里面放了两斤刚摘的柿子。马奶奶一直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
远远地,我看见马奶奶家的门半开着。院子里晒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一只花猫懒洋洋地趴在石阶上。
“马奶奶?在家吗?”
没人应声。我推开门,看见马奶奶正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对着一个过去用来放粮食的旧木箱子发呆。听见动静,她转过头来,眼睛红红的。
“哎哟,是小吴啊,快进来坐。”她用衣袖抹了抹眼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把柿子放在桌上,看了看四周。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电视上摆着一个相框,是她儿子一家四口的合影。小孙女笑得灿烂,马奶奶的手轻轻搭在她肩上,眼里是掩不住的疼爱。
“听说老马要接您进城?”我小心翼翼地问。
马奶奶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绣花的小布包,手指微微颤抖。
“我给小囡囡准备了压岁钱,还有我年轻时戴的金耳环。城里人讲究,我怕给他们添麻烦。”
她停顿了一下,眼睛盯着那张全家福,“城里的规矩多,我一个老太婆,不识几个字,说话也不好听,怕是住不惯的。”
我心里一阵酸楚。明明是她儿媳妇嫌弃她,她却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马奶奶依旧住在村里的老房子,时不时能看到老马开车回来看她,但每次停留的时间都不长。有次我去她家串门,正好小孙女放假也在,那孩子特别黏马奶奶,叽叽喳喳地跟她说着学校里的事。
“奶奶,我们老师说你这种腌菜的方法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呢!我还在班上讲了,同学们都羡慕死了!”
马奶奶笑得合不拢嘴,一边给孙女夹菜一边说:“哎呀,什么文化不文化的,就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
小孙女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奶奶,这就是文化!比我爸妈懂的多多了!他们连二十四节气都分不清楚。”
马奶奶被逗得直乐。她拍拍孙女的手,起身到厨房拿出一个密封好的罐子。
“给,带回去。你妈妈不会做这个,说是太麻烦。”
小孙女抱着罐子,眼睛亮亮的。但当她提起要奶奶进城住的事时,马奶奶只是轻轻摇头,说:“等你妈妈忙过这阵子再说吧。”
那一刻,我看到小孙女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老马家的事情本来慢慢平息了,直到半年后的一个下午,村委会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
“请马秀英同志速到村委会一趟,有重要文件送达。”
放了三遍。
我正好在村口的小卖部买醋,听见广播就赶紧去了马奶奶家。她已经换上了那件留着补丁的蓝色外套,戴上老花镜,正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马奶奶,我陪您去吧。”
她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走出门时,她突然停下来,回头看了看这个住了大半辈子的屋子,然后轻轻关上门。
村委会里,镇上来的人递给马奶奶一份厚厚的文件。
“马秀英同志,这是城西开发区征地补偿的最终公证书。您名下的三块地,按照政策补偿了三套商品房,产权已经登记在您指定的陈囡囡名下了。这是房产证和钥匙。”
马奶奶愣住了,手里捧着那份公证书,像是捧着什么珍宝。她的眼镜片上起了一层雾气。
“我…我没有要房子啊,当初签字,是老马帮我签的。”
那位工作人员翻开文件,指着上面一行字,“您看,这里是您亲笔签名,还有按手印。三套房产,总价值约380万,都登记在您外孙女陈囡囡名下,但使用权在您手中。”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马奶奶名下居然有三块地?而且价值这么高?
回去的路上,马奶奶向我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她娘家在城西有几亩地,当年她嫁给马爷爷时,娘家人怕她受欺负,特意立了字据,说那几亩地永远是她的陪嫁。后来政策变了,她把地租给了别人种,每年收点租金,就当是养老钱。谁知道城市扩建,那几亩地一下子变得值钱了。
“我早就跟老马说过,要把地留给小囡囡。这孩子心疼我,每次来都给我带好吃的,还教我用那个…手机什么的。”马奶奶说着,眼角泛起了笑纹。
消息很快传开了。第二天一早,老马开着车回来了,后座坐着他媳妇和小囡囡。
我恰好去马奶奶家送菜,远远地就看见老马媳妇跪在马奶奶面前,哭得妆都花了。
“妈,我错了,我不该嫌弃您。我就是怕您不习惯城里的生活,才…才那样说的。您原谅我吧,搬到城里来住吧!”
马奶奶坐在门口的竹椅上,神色平静。她看了看自己粗糙的双手,又抬头望向蓝天下的那片田野。
“我这辈子种地,摸惯了泥土,城里再好,也不是我的地方。”她顿了顿,“房子是给小囡囡的,你们好好待她就行。至于我,还是住在这老房子里舒服。”
老马也红了眼眶,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倒是小囡囡,拉着马奶奶的手说:“奶奶,那房子您说了算。我爸妈要是再欺负您,我就把房子卖了捐给希望小学!”
这孩子才十二岁,说话却像个小大人。马奶奶被逗笑了,轻轻拍着孙女的手背。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马奶奶依然住在村里,不过老马家的车常常停在她家门口。据说那三套房子,马奶奶留了一套自己偶尔去城里住,一套租了出去补贴小囡囡的学费,还有一套借给了村里一个上大学的孩子住。
更有意思的是,马奶奶学会了用手机。常常能看到她坐在院子里,戴着老花镜,对着手机屏幕笑眯眯的。原来是在跟孙女视频聊天。
那天,我又去她家送新腌的咸菜,看见她正对着手机屏幕说话。
“对对对,就是这样腌,放七分饱,盐不要太多…”
她在教小囡囡腌菜。听说小囡囡在学校里办了个”非遗文化课堂”,把马奶奶的手艺教给了同学们。
“马奶奶,您现在进城住吗?”我问她。
她笑了笑,把茶杯里的茶叶渣倒进了花盆。院子里的月季开得正艳,是她一直精心照料的。
“城里好是好,就是睡不着。倒是小囡囡,放假了非要来住。说是要跟着我学做菜,学种地。”
她停顿了一下,望向墙上那张新挂的全家福。照片里,她穿着一件簇新的红色毛衣,坐在中间,笑得比谁都灿烂。老马一家站在她身后,就连老马媳妇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
“城里有城里的好,乡下有乡下的活法。”马奶奶说,“重要的是,心里亮堂。”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我看。打开一看,原来是小囡囡做的一本”马奶奶的智慧笔记”。上面记录了马奶奶这些年来的各种生活经验:什么时候种什么菜,怎么腌咸菜,看天气变化的小技巧,甚至一些老人家的谚语。
“这孩子说,这就是’文化’。”马奶奶笑着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我这个老太婆,居然也有文化了。”
夕阳西下,马奶奶家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院子里,她正教小囡囡怎么择菜。
“奶奶,您给我讲讲您年轻时的事吧。”小囡囡一边择菜一边问。
“有啥好讲的,就是种地、做饭、养孩子…”
“那就是最珍贵的故事啊!我们老师说,这叫口述历史,可宝贵了!”
马奶奶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她看着远处的田野,慢慢地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风轻轻吹过,带着泥土和庄稼的气息。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文化在传承,情感在流动,生命在延续。
而那份公证书,早已被马奶奶锁进了柜子深处。她说,那只是纸,真正值钱的,是人心。
老李路过,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感叹:“马奶奶这是有福气啊,儿媳妇现在服服帖帖的。”
我笑了笑,没说话。因为我知道,马奶奶不在乎谁服帖不服帖。她只是活出了自己的尊严,也教会了小囡囡什么是真正的”文化”。
那天晚上,村口的大喇叭又响了起来,播放着明天的天气预报。马奶奶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看星星,然后自言自语道:“不用听了,明天肯定是个大晴天。”
我想,她说的没错。不管是天气,还是她的生活,从此以后,都会是晴天了。
来源:白开水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