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另一本,是暗红色的,封皮的烫金字样都已斑驳,边角卷翘,透着一股陈旧的霉味。
我妈把房产证拍在桌上时,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一本是鲜红的,崭新得甚至有些烫手。
另一本,是暗红色的,封皮的烫金字样都已斑驳,边角卷翘,透着一股陈旧的霉味。
「陈婧,这是你的。」妈把那本旧的推到我面前。
「陈阳,这本是你的。」她把新房的房产证递给弟弟,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骄傲和爱惜。
我低头看着那本属于我的房产证,户主是我爸的名字,地址是城南那套五十平米的老破小。
而弟弟陈阳拿到的,是城东一百二十平的三室两厅,我们家刚还完贷款的新房。
我旁边的未婚夫林涛,拳头瞬间就攥紧了,手背上青筋毕露。
「阿姨,您这是什么意思?」林涛的声音冷得像冰,「说好这套新房是给陈婧当婚房的。」
我妈眼皮都没抬一下,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此一时彼一时。」
「你弟弟要结婚,女方家点名要新房,不然不嫁。你是姐姐,总不能看着你弟弟打光棍吧?」
弟弟陈阳低着头,不敢看我,旁边他那个叫李娜的女朋友,则是一脸的得意洋洋,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李娜清了清嗓子,阴阳怪气地开口:「哎呀,姐,我们陈阳可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这传宗接代的重任可都在他身上呢。再说了,你不是还有套老房子嘛,那也是房子呀。」
我看着她那张涂满高光和腮红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房子能住人吗?五十年房龄了,墙皮都在往下掉!」林涛气得站了起来,「再说,那是叔叔留下的,跟你们家有半毛钱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我是他老婆,我分的家,我说怎么分就怎么分!」我妈也把茶杯重重一放,声音陡然拔高。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威严:「陈婧,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妈不是先紧着你弟弟?现在他到了人生大事上,你就当再让着他一次。」
我懂事。
这两个字像紧箍咒,从小念到大。
因为我懂事,所以小时候的漂亮裙子是弟弟的,我只能穿亲戚家孩子的旧衣服。
因为我懂事,所以家里唯一的鸡腿是弟弟的,我只能喝碗汤。
因为我懂事,所以我考上了外地的重点大学,却被她以「女孩子家跑那么远干嘛」为由,逼着报了本地的专科,方便我勤工俭学补贴家用。
而弟弟,那个成绩一塌糊涂的弟弟,却被她砸锅卖铁送去了省城读三本。
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退让,习惯了牺牲,习惯了扮演那个「懂事」的姐姐。
可今天,我看着眼前这本旧房产证,心底那片早已麻木的荒原,第一次裂开了缝。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死死地忍住,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的软弱。
我伸出手,指尖冰凉,慢慢地拿起了那本旧证。
「好。」
我听到自己用一种近乎平静的声音说:「妈,我听你的。」
林涛猛地转头看我,眼神里是震惊和失望。
我妈和李娜则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这才对嘛。」我妈满意地点点头,「那套老房子,就算你的嫁妆了。以后你跟陈阳,新房老房,一人一套,谁也别争了。」
「从此以后,咱们两清了。」
我捏着那本薄薄的册子,像是捏着我前半生所有委屈的证明。
「好,两清了。」我说。
当天下午,我就和林涛从新房里搬了出来。
我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
倒是林涛,他买的很多家电、厨具,还未来得及拆封,现在都成了别人的。
李娜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像个监工,生怕我们多拿走一根针。
「哎,那个扫地机器人是我们家陈阳买的吧?你们别拿错了。」
林涛气得想骂人,被我拉住了。
「算了,」我说,「不值当。」
走出小区,林涛终于忍不住爆发了:「陈婧!你是不是傻?那房子首付你出了一半!凭什么拱手让人?」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心里又酸又暖。
「林涛,跟他们,是讲不通道理的。」
「那我们就去告!上法院!」
「告谁?告我妈吗?」我苦笑一下,「算了,我累了。我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纠缠。」
我只想彻底地、干净地,从那个家里剥离出来。
哪怕代价是遍体鳞伤。
「那我们的婚事怎么办?」林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我握住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林涛,你还愿意娶一个一无所有,只有一个老破小的我吗?」
林涛愣住了,然后,他用力把我拥进怀里。
「我愿意,」他的声音闷闷的,「我不是心疼房子,我是心疼你。」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做对了。
拿到老房子的钥匙,我们第一次踏进了那个只存在于我童年记忆里的家。
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呛得我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房子很小,一室一厅,墙壁上布满了水渍和裂缝,像是老人的皱纹。
窗户的玻璃破了一块,用报纸糊着,屋里光线昏暗。
唯一像样的家具,是一张落满灰尘的旧木床。
「这……」林涛看着眼前的景象,半天说不出话。
「没事,」我挽起袖子,故作轻松地说,「打扫打扫就好了。」
说干就干,我们买来了清洁工具,开始了浩大的工程。
整整一个周末,我们都在这间小小的房子里挥汗如雨。
擦洗、粉刷、修补……房子一点点在我们手中变了模样。
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干净明亮了。
在清理一个旧柜子时,我发现了一个被锁住的铁皮盒子。
是我爸的遗物。
我妈说钥匙早就丢了,让我直接扔掉。
我没舍得,林涛找来工具,小心翼翼地撬开了锁。
盒子打开的一瞬间,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里面没有钱,没有值钱的东西。
只有一沓我从小到大的奖状,一张褪色的百日照,一支我小学时吵着要却没买成的英雄牌钢笔。
还有一本厚厚的日记。
日记本的扉页,是我爸隽秀的字迹:吾家有女初长成。
我颤抖着手翻开,里面记录的全是关于我的点点滴滴。
「今天婧婧第一次叫爸爸,我的心都化了。」
「婧婧考了全班第一,她妈妈却因为我给她买了个新书包大吵一架,说我偏心,不心疼儿子。可儿子的书包明明还是新的。我偷偷把钢笔藏了起来,等以后再给我的小公主。」
「婧婧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是她梦寐以求的学校。她妈妈非要让她撕掉,我跟她吵翻了天。我没用,我保不住我女儿的梦想……」
日记的最后一页,是他去世前几天写的。
「这套老房子,我偷偷把户主改成了我的名字。这是我唯一能留给婧婧的东西了。希望她以后,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不被打扰的安身之所。」
我抱着盒子,泣不成声。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是不被爱的那个。
有一个人,曾经拼尽全力地,偷偷地爱着我。
林涛从身后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别哭了,叔叔在天上看着呢。他肯定希望你过得开心。」
我点点头,擦干眼泪。
爸爸,你放心,我会的。
我会带着你的爱,好好地活下去。
我们用不多的积蓄,把老宅重新装修了一遍。
林涛是学设计的,他画了图纸,把小小的空间规划得井井有条。
我们一起去逛旧货市场,淘来了便宜又好看的家具。
我在窗台上种满了花花草草,林涛在墙上挂上了我们俩的照片。
五十平米的小屋,渐渐有了家的温度。
搬家后的一个月,我妈给我打了第一个电话。
我以为她是良心发现,关心我过得好不好。
结果她一开口就是:「陈婧,你这个月工资发了吧?先转五千给你弟,他要还车贷。」
我愣了一下,然后平静地说:「妈,我们已经分家了。你说过,两清了。」
「什么两清了?我是你妈,他是你弟!你帮衬一下不是应该的吗?」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尖利起来。
「我没有钱。」我说的是实话,装修花光了我们所有的钱。
「你没钱?你骗鬼呢!你不是上班吗?林涛不是上班吗?两个人养不活自己还要啃老啊?」
我深吸一口气,挂断了电话。
没过多久,李娜的微信就发了过来,是一张她和陈阳在新房里的自拍,背景是崭新的大电视和真皮沙发。
配文是:「某些人真是白眼狼,自己住着老破小,也不知道心疼一下弟弟。啧啧,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我面无表情地把她拉黑了。
日子在平静中一天天过去。
老城区的节奏很慢,邻里之间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彼此都很熟悉。
对门的张奶奶,看我们小两口辛苦,时常会送来自己做的包子和饺子。
楼下的王大爷,会帮我们修理一些老化的水管电路。
他们都认识我爸,说起我爸,都是一脸的惋惜。
「你爸是个好人啊,就是太老实了。」
在这里,我感受到了久违的善意和温暖。
为了增加收入,我利用业余时间,做起了手工烘焙,在网上开了一家小店。
没想到生意竟然还不错,渐渐有了一些回头客。
我和林涛的生活,虽然清贫,但却充实而快乐。
我们计划着,再攒两年钱,就去领证结婚,办一场简单而温馨的婚礼。
而另一边,我弟和李娜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他们朋友圈里晒的那么光鲜。
有一次我在超市碰到以前的邻居,她拉着我八卦了半天。
说我弟根本没什么正经工作,整天游手好闲。
说李娜花钱大手大脚,天天买名牌包和化妆品。
两个人三天两头吵架,摔东西的声音整个楼道都听得见。
我妈为了贴补他们,把自己的退休金都搭了进去,还到处跟亲戚借钱。
我听着,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那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与我无关了。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很平常的下午。
我正在家里打包要寄出去的饼干,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我从窗户探出头去,看到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正在墙上张贴一张巨大的红色公告。
楼下的邻居们都围了过去,议论纷纷,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和不敢置信的神情。
「拆迁?真的要拆迁了?」
「我的天,这回可要发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飞快地跑下楼,挤进人群,抬头看向那张红纸黑字的公告。
「关于城南片区旧城改造项目征收公告」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因为要修建新的地铁线和城市商业中心,我们这片老城区,被整体纳入了拆迁范围。
我顺着公告往下看,当看到补偿方案那一栏时,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这次的补偿政策,堪称史上最强。
不仅有按面积1:1.5置换新房的选择,还有高额的货币补偿。
货币补偿的计算方式很复杂,除了房屋面积,还包括户口年限、地段价值、装修补偿、搬迁奖励……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打开计算器,把我家的那五十平米输了进去。
按来按去,最后屏幕上显示出的那一长串零,让我头晕目眩。
一千二百万。
我家的这个老破小,可以赔付一千二百万。
我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敢相信这不是梦。
我爸留给我的,这个被我妈和我弟嫌弃得不行的安身之所,竟然是一座隐藏的金矿。
我第一时间给林涛打了电话,电话刚接通,我的声音就带上了哭腔。
「林涛,我们……我们有钱了。」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就传到了我妈和我弟的耳朵里。
那天晚上,我家的门被敲得震天响。
我打开门,看到我妈、我弟、还有李娜,三个人像三尊煞神一样站在门口。
他们的表情,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嫉妒、愤怒和贪婪的扭曲集合体。
「陈婧!拆迁是真的吗?」我妈冲进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是真的。」我平静地抽回手。
「赔多少钱?」李娜的眼睛里闪着绿光,迫不及待地问。
我还没回答,陈阳就激动地喊了起来:「我听人说了!一千多万!姐,是真的吗?我们家要发财了?」
他那个「我们家」说得理所当然。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是『我家』,不是『我们家』。」我一字一顿地说,「这套房子的房产证上,是我爸的名字。我是我爸唯一的法定继承人。」
空气瞬间凝固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娜,她尖叫起来:「陈婧你什么意思?你想独吞?这房子是陈家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初分家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冷冷地看着她,「当初你们说,这老破小是送给我的嫁妆,让我别惦记新房。怎么,现在看它值钱了,就想反悔了?」
「那……那不一样!」我妈急了,开始不讲道理,「当初我不知道要拆迁啊!我要是知道,我能把这么大个金元宝给你?我脑子有病啊!」
「是啊,姐,妈也是为了我好。」陈阳也跟着帮腔,「你看我这要结婚,到处都得用钱。这笔钱,理应拿出来给家里用。」
理应?
我差点气笑了。
「当初你们逼我搬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理应』?我交了首付的新房被你们占了,你们说理应。我这么多年工资大部分都给了家里,你们说理应。现在这笔钱,跟你们没有一毛钱关系!」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钉在他们心上。
「反了你了!陈婧!」我妈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我。
林涛一步上前,把我护在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腕。
「阿姨,请你自重。」林涛的声音冷若冰霜,「这里是我们的家,不欢迎你们。」
「你的家?你算个什么东西!这是我们陈家的事!」李娜指着林涛的鼻子骂。
「妈,你跟她废什么话!」陈阳忽然一把推开我妈,眼睛通红地瞪着我,「陈婧,我最后问你一遍,这钱,你分不分?」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像个被惯坏了抢不到糖吃的巨婴。
「不分。」我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好!好!你够狠!」陈阳咬牙切齿,「你等着,我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说完,他拽着我妈和李娜,气冲冲地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见识到了他们能有多无耻。
他们先是去拆迁办闹,说我是非法侵占家产,要求把拆迁款打到我妈的账户上。
工作人员看了房产证和我的身份证明后,把他们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一计不成,他们又生一计。
他们开始在老邻居面前败坏我的名声,说我不孝,说我有了钱就六亲不认,把亲妈亲弟赶出家门。
可惜,老邻居们都看着我长大,也看着我爸是怎么疼我的,根本没人信他们那套说辞。
张奶奶还特意来找我,安慰我说:「婧婧啊,别理他们,过好你自己的日子。你爸在天有灵,看到你现在出息了,肯定高兴。」
他们甚至找到了林涛的单位,跟他的领导同事哭诉,说我骗婚,说林涛为了钱,唆使我跟家里断绝关系。
幸好林涛的领导是个明事理的人,加上林涛平时为人正直,根本没人相信这种鬼话。
所有的招数都用尽了,他们终于撕破了最后一丝脸皮。
他们居然找了几个小混混,天天堵在我家门口,泼油漆,写大字,半夜砸窗户。
我直接报了警。
警察来了,看到门口的监控录像,直接把那几个小混混带走了。
顺藤摸瓜,很快就查到了我弟陈阳是幕后主使。
陈阳因为寻衅滋事,被拘留了十五天。
我妈跑到派出所门口哭天抢地,骂我是铁石心肠,亲手把弟弟送进监狱。
我只是隔着玻璃,冷冷地看着她表演。
从她决定把所有爱都给儿子,把我当成工具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的母女情分,就已经被她亲手磨没了。
陈阳出来后,老实了很多。
没多久,就传来了他和李娜分手的消息。
听说李娜看他非但没弄到钱,还进了局子,觉得他没出息,卷了家里最后一点钱跑了。
陈阳因此一蹶不振。
而我妈,也因为这一连串的打击,病倒了。
拆迁款很快就打到了我的账户上,看着那一长串数字,我反而异常平静。
我和林涛,没有立刻去买豪宅豪车。
我们先是去民政局领了证,成了合法夫妻。
然后我们成立了一个小型工作室,把他从设计院接了出来,专心做我们都喜欢的设计工作。
我们还在市区买了一套不大但很温馨的房子,楼下有一个很漂亮的花园。
剩下的钱,我做了一部分稳健的理财,另一部分,以我爸的名义,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助学基金,专门资助那些像我当年一样,因为家庭贫困而上不起学的女孩子。
有一天,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我妈病危,想见我最后一面。
我还是去了。
病床上的她,苍老得像一张揉皱的纸,全然没有了当初分家时的威风。
她拉着我的手,气若游丝:「婧婧……妈错了……妈对不起你……」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更爱你的儿子而已。」
「你能不能……再帮帮你弟弟……他现在……什么都没了……」她还是放不下她的儿子。
我摇了摇头。
「妈,路是他自己走的。我已经帮他够多了。」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在她的床头柜上。
「这里面有二十万,是给你养老治病的。至于陈阳,他是个成年人了,该自己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了。」
说完,我站起身,走出了病房。
我没有再回头。
走出医院,阳光正好。
林涛在门口等我,看到我,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都过去了。」他说。
是啊,都过去了。
那些不公,那些委屈,那些被嫌弃的过往,都随着老宅的推倒,一起被埋葬了。
而我,终于可以带着我父亲的爱,和我爱人的手,走向一个崭新的、光明的,只属于我自己的未来。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