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人就是周福清,鲁迅的亲爷爷,和杜凤治同是浙江人,科举路却顺得多。杜凤治 30 岁中举后熬了 22 年才当上官,周福清 33 岁中举、37 岁就中进士,钦点翰林院庶吉士,一外放就是江西金溪知县,起点比 “举人大挑” 的杜凤治高好几个档次。
之前写杜凤治时,很多读者都对他那本《望凫行馆宦粤日记》感兴趣 —— 正是靠着这本日记,我们才看清晚清官场 “候缺等十年、上任借高利贷” 的真模样。
可很少有人知道,同一时期还有位浙江官员,比杜凤治更痴迷写日记,最后却因一句骂人的话,让日记被亲孙子鲁迅烧得精光。
这人就是周福清,鲁迅的亲爷爷,和杜凤治同是浙江人,科举路却顺得多。杜凤治 30 岁中举后熬了 22 年才当上官,周福清 33 岁中举、37 岁就中进士,钦点翰林院庶吉士,一外放就是江西金溪知县,起点比 “举人大挑” 的杜凤治高好几个档次。
他刚到金溪赴任时,比杜凤治高调得多。日记里记 “到任首日,雇八抬大轿,备绸缎二十匹、银锭百两拜会知府、县丞”,连轿夫工钱都比杜凤治雇的高两成 —— 那会儿他还没经官场磋磨,心气高得很。
可周福清有个致命毛病:脾气比炮仗还爆,是个大喷子。
杜凤治吐槽上司只敢写在日记里,他却敢当着同僚的面骂 “你这昏官配吃朝廷俸禄?”;杜凤治怕得罪总督,送礼都要托人转交,周福清却在两江总督沈葆桢巡查金溪时,当面怼 “新政搞得民不聊生,总督大人眼瞎了?”—— 结果没干满三年,就被沈葆桢参了 “性情乖张、贻误政务”,革职回了绍兴。
被革职的周福清,比杜凤治更执着于官场。他回绍兴后卖了大半藏书、找宗族借钱,花十年上下打点,靠捐官混了个内阁中书的京官职位。
在北京宣武门外的胡同里,他一边继续骂遍京城官场 —— 日记里写 “今日见户部侍郎收礼,金镯两对、银票五千,此等赃官该斩”,一边坚持用小楷写日记。
他的日记比杜凤治的还细:杜凤治记 “今日收米羡五十两”,周福清会写 “今日收某乡绅五十两,十两给书吏堵嘴,五两给门房看茶,余三十五两存票号 —— 怕夜长梦多”;
可功名心最终害了他。55 岁那年,周福清看着儿子周伯宜(鲁迅父亲)屡次科举落榜,急得嘴上起泡。
恰好浙江乡试主考官殷如璋是他旧识,路过绍兴时,他接了乡绅的八千两银票,偷偷加了儿子的名字,凑够一万两托人送去。结果送钱的伙计陶阿顺是个浑人,等不到回执就拍船喊 “收了一万两,咋不开回执?”,当场被按察使撞破,把事捅到了浙江巡抚那里。
换作杜凤治,这时候早卖地凑钱托关系求情了,周福清偏不。
他被抓进杭州府大牢后,还梗着脖子跟知府叫板:“科举行贿算什么?去年江南乡试,某侍郎收了三万两,怎么不抓他?你们就是欺负我没靠山!”
这话正好撞在 “废除科举” 的风口上,朝廷正想找个典型震慑天下,直接判了他 “斩监候”—— 死刑缓期执行,关在杭州大牢里等处决
要不说鲁迅倔是遗传,他爷爷周福清在牢里等处决,都没停过写日记。
据周作人在《知堂回想录》里回忆,爷爷专门让家人送了上好的狼毫笔和宣纸,每天除了骂 “呆皇帝、昏太后、赃官满朝”,就是趴在小桌板上记日记:“今日狱卒索贿五两,予不给,竟克扣晚饭”“小儿子来探监,带来家书,言家中已典卖良田三亩,心甚痛”“闻慈禧万寿将大赦,或可免死”—— 连哪天吃了顿带肉的牢饭、哪天下雨漏了雨,都记得清清楚楚。
就这么关了八年,1901 年赶上慈禧六十万寿大赦,他才改判 “监候释放”,回绍兴老家时,原本有两百多亩良田、三进大院的周家,已经被官司拖得典当了大半祖产,只剩个空台门,连仆人都只剩两个。
或许是坐牢坐得心态扭曲,回家后的周福清脾气更坏了。他每天坐在堂屋里,见谁骂谁:
儿子周伯宜咳嗽两声,他骂 “病秧子,迟早把家败光”;儿媳买块新布做衣服,他骂 “败家娘们,不知道家里没钱?”;连小孙子周建人蹲在院子里玩泥巴,他都骂 “没出息的东西,将来也是个饿死鬼”—— 家里人都躲着他,只有鲁迅当时在南京求学,后来又去了日本,没怎么受他的气。
1906 年鲁迅从日本回乡,兄弟仨聊见闻时,周福清突然扔出句绍兴土话:“乌大菱壳汆到一起来了!”
绍兴人都知道,“乌大菱壳” 是指秋天漏采、沉到水底烂掉的菱角壳,黑糊糊浮在水面上,风一吹就聚在河湾里,就是 “没用的垃圾” 的意思。
这话骂得有多毒?鲁迅当时脸就沉了,周作人攥着拳头没吭声,周建人直接躲回了屋里 —— 多年后周作人回忆,那天晚上兄弟三个都没吃饭,鲁迅闷头抽了一晚上烟。
转年春天,周福清就病死在老家的床上,那箱日记被家人小心收在一个红木皮箱里,放在阁楼的角落里,一放就是十多年。
但这话鲁迅记了 13 年。1919 年他作为北京教育部官员,回乡接家人赴京,整理祖产时,周建人在阁楼发现那箱半人高的日记。
打开一看,里面是 “用红条十行纸写的日记,线装得整整齐齐,堆在地上有半人高,字迹娟秀得很”(从 1871 年中进士写到 1904 年临终前一天,整整 33 年),问他留不留。鲁迅翻到日记里骂父亲、骂家人的话,又想起 “乌大菱壳”,只说:“烧掉。”
周建人还想劝:“大哥,这里面还有爷爷在京城当官、在牢里的事,说不定有用……”
鲁迅打断他,只重复了两个字:“烧掉。”
最后,周建人和帮工把这半人高的日记抬到厨房,塞进灶膛里。据周建人后来回忆,日记烧了整整一下午,“纸烧得很快,火苗子窜得老高,满屋子都是纸灰味”—— 那些记录了晚清官场潜规则、科举黑幕、狱中生活的文字,就这么变成了一堆灰烬,连一页都没剩下。
后来有人问鲁迅,为啥要烧爷爷的日记,鲁迅只说 “没价值”。可明眼人都知道,那句 “乌大菱壳” 的羞辱,他记了一辈子。
想想也唏嘘:杜凤治的日记成了研究晚清的宝贝,周福清的日记却因一句骂被亲孙子烧掉。
若这 33 年的日记能留到现在,我们或许能比看杜凤治的日记更清楚晚清官场的真相,可惜这一切,都随灶膛里的火苗消失了。
好在,败也孙子,成也孙子。日记虽毁,周福清的名字却因孙子鲁迅传了下来,没像寻常晚清官员那样被遗忘,只是那本本该留名的日记,终究成了遗憾。
来源:六得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