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报读书会｜晚清大学问家沈曾植和AI有什么关系

摘要：就在北大研讨会之前，3月8日，陆易和四位嘉宾：中国美术学院书法学院教授戴家妙，中国美术学院教授、中印古典思想研习者闻中，中国美术学院金石文献与古物研究方向博士田振宇，《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编辑部副主任、副编审黄山杉，做客钱报读书会，在晓风书屋·明远BO

潮新闻客户端记者郭楠马黎通讯员吴珊珊

浙江省博物馆的“投龙展”已经闭幕，但热度还在继续。3月15日，从西湖到未名湖，展览同名学术纪录片在北京大学举行了一场放映和讨论会。

北大放映会现场图片由陆易提供

北大放映会现场，投龙展学术顾问、北大教授李零发言。图片由陆易提供

同一天，同一地，还举行了另一场学术研讨会，主题是一本书——《何为通人：经世视野下的沈曾植》。

这部纪录片的导演和这部书的主编，是同一个人——浙江省博物馆副研究馆员陆易。

就在北大研讨会之前，3月8日，陆易和四位嘉宾：中国美术学院书法学院教授戴家妙，中国美术学院教授、中印古典思想研习者闻中，中国美术学院金石文献与古物研究方向博士田振宇，《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编辑部副主任、副编审黄山杉，做客钱报读书会，在晓风书屋·明远BOOK，一起聊了聊晚清大学问家沈曾植的“通”。《何为通人：经世视野下的沈曾植》近日由西泠印社出版社出版，陆易也是同名大展的策展人。

钱报读书会现场

跨界这事，在陆易这位艺术史研究者身上，已经妥妥体现了。她说，艺术史研究里很重要的一个能力就是“通”，即如何通过运用、联结、迁想材料的能力，来将经验的审美的形象思维，与辩证的考据的抽象思维结合在一起。而在一百多年前，沈曾植是没有这些学科壁垒的，成为中国传统学术向现代转型的关键人物。AI时代的今天，文科落寞了吗？我们还需要“通人之学”吗？

“通的核心，就是你跟你的时代，要有一个血脉的关联”，陆易打在展览海报上的这句话，或许就是答案。

沈曾植是那个年代的AI通问

现在提到沈曾植，多用“通人”一词。陆易提到，光绪六年，沈曾植参加会试时，时任副考官翁同龢看到他的卷子特别赏识，评价他“知小学、地舆、经史无不淹贯，洵是通人”。

她在深入挖掘沈曾植的信札、手稿及古籍文献的过程中发现，仅从书法角度理解他是不够全面的。

很多人都知道，沈曾植是一位书法家、诗人——甚至还写过小说，其实他本质上是一位学者型官员。整个晚清的学术变局是以鸦片战争前后经世致用思潮的兴起为发轫的，所以沈曾植参与过晚清律法改革；熟知西北史地知识；在入总理衙门任俄国股章京时期，与缪祐孙讨论俄罗斯地理沿革；在佛学研究会和孔教会上都有他的身影，他始终关注中国社会转型期的问题，并积极探索应对策略。

陆易分享的主题是《沈曾植与AI的通人接⼒》。

她说，如今的教育目标是培养通人，但我们采取的手段则是隔阂，如果按照现有的教学方式去学习，是肯定不可能通的。那么沈曾植是如何做到通的？他的通又该如何理解？他的治学对我们今天有什么启示？或许是我们今天重提这个人的现实意义。

沈曾植的博闻强记与现代AI有许多相似之处。但他的学术敏感度与超越的眼光恰恰体现在跨领域的借喻与比兴中，在学科划分精细的今天，已然是逐步丧失的通识。

比如他在处理《九姓回鹘可汗碑》时，尽管碑文残缺不全，仍能引用新旧《唐书》和《唐会要》等文献，考释回鹘历史及其与唐之关；又比如从龙门造像能想到与宋拓洛神同势力；以佛教中语比喻定武本与翻刻本之间的关系等等。

“这种跨学科的能力，类似于AI在数据融合和算法跨界方面的应用。然而，沈曾植的‘通’不仅是知识的积累和整合，更是基于对时代的深刻理解和人文关怀。真正的学问不仅在于深度，更在于广度与连接，这种连接不光是知识之间的，更是人与时代之间的紧密纽带。”陆易说。

尽管AI可以处理大量数据，进行复杂的算法运算，但在理解和解读文化背景、历史脉络以及人文精神方面，仍然需要人类的智慧和洞察力。“人文并不是鸡肋，技术只是创造了可能，但人文才是定义方向的重要学科。”陆易认为，沈曾植一生所展示的跨越学科界限的能力，正是我们在面对现代AI技术时需要借鉴和学习的。

陆易

诚者通也

戴家妙是本书的学术顾问，曾主编《沈曾植遗墨集》等书，提到沈曾植的通，他表示，沈曾植和他的时代一直是紧密相连的。

沈曾植过世之后，他的学生王国维等人，给他一个封号“文诚公”。戴家妙觉得，“诚者通也”，一直贯穿在沈曾植的精神与生活中。

沈曾植前后三十年在公务员体制下，寂然不动，始终冷眼看世界，忠实于自己。他曾经主张变法，是维新派阵营的一员；曾上书张之洞，为晚清改革提报过重大设计方案；曾主持强学会，是出力较多的人之一。在晚清变革运动中，他近乎扮演着幕后军师的角色。晚年，他参与张勋复辟，据《丁巳复辟记·附记》记载，“（复辟前）诸人有所密议，恒集沈乙厂师寓中”“乙师高年多感，每事不顺，无所借手，辄涕泗横颐，满座凄惶，不能仰视”，说明沈曾植想挽狂澜于既倒，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再后来他辗转回到上海生活，靠卖书画为生。

近代史对沈曾植的关注度相较于康有为等人，没有那么高，也来源于他的低调。

戴家妙认为，沈曾植身处功利心强的时代，但始终保持着对学问纯粹的追求，这种精神尤为值得我们学习和探讨。无论是在刑部任职的早年，还是逐渐被人们冷落遗忘的后期，有人求教，他皆倾囊相授、知无不言；无人理会，他便静静地练字作画，在烹煮的时间里慢慢等待，收获心得。

“横眉冷眼看世界，俯首勤写千字文”，戴家妙改了一句鲁迅的金句，概括了他对沈曾植的理解。

沈曾植和法律

“沈曾植的人生底色，是佛学。”闻中是中印古典思想研习者，他从哲学的角度出发，探讨了沈曾植深厚的佛学背景以及他对梵学的研究。

他指出沈曾植的研究，是从学术角度出发，探讨佛学起源和发展，沈曾植的思想也跨越了传统的范畴，结合佛教的空性智慧与梵学的实在论，触及到了更广阔的文明交流领域。

日本近代汉学开创者内藤湖南，对沈曾植极为敬重，到中国务必要见沈氏，因为他是“通达中国所有学问的有见识的伟大人物”。卡伊萨林俄国哲学家也曾写下《中国大儒沈子培》的文章，称之为“中国文化之典型”、“中国之完人”。

沈曾植尝试融合碑与帖的特点，对帖的研究达到精深的程度。田振宇这样点评：沈曾植的书法是有生命力和延续性的，但同时也不忘碑帖秩序。他举了一个例子，沈曾植在临摹《爨宝子碑》时有个字和碑刻不一样，人们考证后发现，原来是碑刻错了。田振宇感慨，这种细事，是一个通人才能做到的。

田振宇

沈曾植和法律有什么关系？

中国近代著名法学家，清末修律的重要人物沈家本，在主持晚清法律改革时，写信给沈曾植借阅《汉律辑证六卷》，并希望以此为底本重加编辑。很少有人知道，沈曾植对法律史的贡献，这封信也体现了沈曾植如何将不同领域的知识融会贯通。

“作为一个法学的研究者，这本书对我来说最大的意义，是出现了新的史料，能够通过他的笔触感受当时的境况。”黄山杉从中国法制史的角度补充，沈曾植不仅在学术领域有所建树，还在法律改革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特别是在清末修律期间，他与沈家本的合作交流，展示了沈曾植面对西学冲击时，依然坚持中国传统并寻求融合之道的独特视角。沈曾植对中国古代法律体系的深入研究及批注，对于现代法学研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