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啪嗒"一声，阳台上的绿萝叶子又掉了。我弯腰捡起来，数了数花盆里的枯叶——这个月第八片。女儿小满总说这是正常现象，可我就是觉得，这盆绿植像极了我的日子，眼瞅着精气神儿一天天往下掉。

一、黄昏里的孤影

"啪嗒"一声，阳台上的绿萝叶子又掉了。我弯腰捡起来，数了数花盆里的枯叶——这个月第八片。女儿小满总说这是正常现象，可我就是觉得，这盆绿植像极了我的日子，眼瞅着精气神儿一天天往下掉。

六十大寿那天，我给自己煮了碗长寿面。鸡蛋在锅里咕嘟咕嘟冒泡，水汽蒸腾得眼镜起了雾。忽然想起小满十岁那年发高烧，我背着她往医院跑，鞋跟都跑掉了。现在她远在杭州，连视频通话都总忙着照顾两个孩子。

"张阿姨！我家包了荠菜饺子，给您端一盘？"对门刘姐的嗓门穿透门板。我抹了把脸，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就来！"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照见墙角结着蛛网的消防栓。这栋楼住了二十年，连墙皮脱落的纹路都熟悉，可熟悉的偏偏越来越少了。

刘姐端着饺子进来时，电视里正播《渴望》重播。"您这一个人，天天守着空房子可不行。"她边摆碗筷边念叨，"前楼老李家那情况，您听说没？"我夹饺子的手一顿，酱油瓶在桌上磕出闷响。"他闺女给找了个后老伴儿，现在天天去跳广场舞，精神头足着呢！"

我低头扒拉着饺子，荠菜馅儿在嘴里嚼着发苦。去年社区组织相亲会，我跟着凑过热闹。红娘把男方资料递过来："这位赵老师，退休教师，儿子在国外……"资料上的照片泛着油光，那人穿着西装抱着胳膊，像根紧绷的弹簧。

"张姨，您手机响了！"刘姐突然指着茶几。我一看，是小满的微信视频。"妈，您猜怎么着？陈伯伯要搬来杭州了！"镜头晃了晃，亲家公老陈的脸挤进来半张，笑得见牙不见眼："亲家母，以后咱们就是邻居啦！"

二、糖衣里的药片

老陈搬来的那天，我特意炖了莲藕排骨汤。小满在视频里教我做杭州菜，我举着手机边学边做，糖醋里脊焦了边儿，西湖牛肉羹咸得发苦。门铃响时，我手忙脚乱地围裙都系反了。

"这汤真鲜亮！"老陈吸溜着碗底，油渍在胡茬上反光。他带来的水果篮里，火龙果切成了小兔子形状，草莓摆成心形。"小满说您颈椎不好，我顺道买了按摩仪。"他变魔术似的掏出个小盒子，手指关节粗得像胡萝卜。

那天之后，老陈成了我家的常客。今天修漏水的水龙头，明天捎带脚把垃圾拎下去。有天暴雨突至，他顶着雨衣来送菜，塑料布兜子里的水珠顺着裤脚往下淌。"您这腿得赶紧擦擦。"我递毛巾时碰见他冰凉的手背，惊得往后缩了缩。

"张姐，您这广场舞还缺搭档不？"中秋那晚，老陈拎着月饼出现在社区小广场。月亮圆得像个银盘子，他深蓝色的Polo衫掖进西裤里，肚子绷得老高。我鬼使神差地把手放进他掌心，老茧硌得指腹发痒。

小满听说我们要领证，视频里半天没吱声。最后女婿小周打破沉默："妈，您开心最重要。"屏幕里老陈在厨房切西瓜，刀背敲在砧板上咚咚响。我盯着他驼着的背，忽然想起年轻时在纺织厂，有个老师傅总爱往女更衣室送开水，后来才知道他老婆是瘸子。

三、红绸下的铁锁

腊月十八是个好日子。老陈穿了件枣红色唐装，胸前的金扣子晃得人眼晕。"跟您商量个事儿。"他递过红包时忽然压低声音，"咱们签个婚前协议吧？"喜字在玻璃窗上投下红影，我数着红包里的钞票，十二张百元钞，崭新的连号。

"房子是小周买的，您看……"老陈掏出个文件袋，手指在"财产公证"四个字上敲了敲。我望着他鬓角的白发，想起他帮我修水管时，扳手在工具箱里放得整整齐齐。"我的退休金不高，但够买菜。"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井底飘上来。

婚礼办得简单，两桌酒席摆在社区食堂。小满抱着外孙女喂饭，孩子把虾仁吐在桌布上，老陈的脸沉得像雷雨前的天。"亲家公别见怪，孩子不懂事。"我扯纸巾的手被他按住："张姐，以后咱们是一家人，别这么见外。"

洞房里挂着小满网购的拉花，老陈从枕头下摸出个牛皮纸袋。"这是规矩。"他解开红绸带，露出金灿灿的镯子，"您把存折放我这保管吧？"窗外的鞭炮声炸得耳膜疼，我看见他耳后的褶子里藏着陈年油泥。

四、蜜罐里的黄莲

"张玉兰！手机响三遍了！"老陈的嗓门穿透卧室门。我盯着镜子里换睡衣的自己，锁骨处的淤青像块胎记。昨晚他非要试戴金镯子，箍得我手腕发青。"社区通知做核酸……"我攥着手机，屏幕上跳出女儿的名字。

"跟谁聊天呢？"老陈突然出现在身后，呼出的酒气熏得我直往后仰。他抢过手机时，微信界面还停留在物业通知。"天天抱着手机，是跟哪个野男人勾搭？"他摔手机的手劲儿，把床头柜上的结婚照震得歪斜。

我开始学会在清晨五点蹑手蹑脚起床。老陈的呼噜声像拉风箱，我摸黑到厨房熬粥，米粒子在锅里咕嘟咕嘟冒泡。有天他起夜撞见我写日记，硬说我在记"外账"，撕纸片的动作像撕敌人的战书。

"您这是软禁！"我攥着碎纸片冲他喊。他穿着背心靠在门框上，肚腩上的肉挤成三道褶："软禁？你吃我的喝我的，还想着跟野男人私奔？"那天我摔门而出，在公园长椅上坐到日落，鸽子屎落在脚边的石子上，白花花一片。

五、铁笼里的困兽

"妈，您就服个软吧。"小满在视频里抹眼泪，外孙女在背景里哭闹。老陈的骂声从阳台飘进来："哭丧呢？老子还没死！"我望着女儿红肿的眼皮，忽然想起她出嫁那天，我攥着她的手说："受了委屈就回家。"

老陈开始限制我买菜钱。有天我买完排骨发现忘带钥匙，他非说我在外头野了半宿。"您闻闻这油烟味！"他揪着我衣领往厨房拖，排油烟机的滤网上凝着厚厚的油垢。我盯着他充血的眼球，想起纺织厂那只被剪断翅膀的鸽子。

"张玉兰，你女儿来电话了！"老陈把手机摔在茶几上，屏幕裂成蜘蛛网。我听见小满带着哭腔："陈伯伯说您……您偷家里钱……""让他告去！"我挂断电话时，老陈的巴掌带着风响擦过耳际。

那天深夜，我摸黑翻出藏在床底的存折。月光照在老陈的呼噜声上，他翻了个身，胳膊压在我腰间的金镯子上。存折里的数字像跳蚤，咬得我手心发痒。第二天清晨，我拎着皮箱出门时，他还在打鼾，嘴角挂着可疑的口水。

六、破茧后的飞翔

"您考虑清楚了？"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推过来两张表。老陈在走廊里踢着墙角的灭火器，金属撞击声听得人牙酸。"让他等着。""妈把命找回来了。"

"离婚可以！"老陈突然冲进办公室，金镯子在他手腕上勒出红印，"先把二十八万彩礼吐出来！"我盯着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想起新婚夜他递协议时，指甲缝里的黑泥。

"这是法院传票。"我把文件拍在茶几上，老陈的茶杯震得水花四溅。"您当我是傻子？"他伸手来拽我胳膊，被我一巴掌打开："当初您算计时，怎么没想着会有今天？"

走出民政局那天，我特意绕到花鸟市场。卖花姑娘正在给蒲公英换盆，绒球似的种子轻轻一碰就散。"阿姨，这花送您！"姑娘递来个小盆栽，"它的根扎得可深了。"

七、新生里的光芒

如今我的阳台摆满蒲公英。晨雾漫进来时，那些毛茸茸的小球就在晨光里摇晃，像是要飞走的小月亮。小满每周寄来坚果礼盒，盒子上的胶带总粘着几根她的头发。

社区老年大学开了国画班，我报名时碰见了刘姐。"早该这么着！"她拍着我手背笑，"上回老李家那后老伴儿，把存折都骗光了。"我们坐在画室窗边，阳光把调色盘染成琥珀色。

有天跳广场舞，新来的老张头踩了我三脚。"对不住啊张姐！"他红着脸递来橘子水，指甲缝里干干净净。我们坐在长椅上剥砂糖橘，汁水溅在运动鞋上，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人生就像这蒲公英。"我摸着绒球对镜中的自己说，"飞得再远，根得扎在正地方。"窗外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风筝在蓝天上摇摇晃晃。我端起喷壶给绿植浇水，水珠滚过叶脉，晶莹得像眼泪，又像希望。

来源：90后农村小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