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再婚,儿子送去一个花圈,继母打开后吓得腿软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08-26 11:01 4

摘要:婚车漆红,花球扎得像一束束过期的辣椒挂在车头,我站在礼堂外,手里提着一个白白的纸箱子,像买了条大鲈鱼,怕腥气漏出来似的,捏得很紧。

第一章 夜色像一锅没熬开的汤

我爸再婚那天,天色阴得跟锅底一样。

婚车漆红,花球扎得像一束束过期的辣椒挂在车头,我站在礼堂外,手里提着一个白白的纸箱子,像买了条大鲈鱼,怕腥气漏出来似的,捏得很紧。

我妈说别去,她说:这种场面,你去是给谁看呢。

我说我就站在后排,送一句“祝你们幸福”,礼貌到此为止。

她沉默了一会儿,唇角抖了一下,像是被鱼刺扎了嗓子,嗓音沙沙的,说:你别起冲动。

我说我心里有数。

她不知道我箱子里装的东西,只以为我带了份礼,钱塞薄点,不丢脸就算过关。

我妈的世界干净得像她厨房的砧板,一块老旧木头,擦得油光,刀痕密密麻麻,却没有任何味道。

我爸的世界则是另外一回事,他像一块沾油的麻花,随手一摸,指缝里都亮晶晶的。

我爸从来不喜欢干净的东西,他爱热闹,爱声音嘈杂,爱一切能让旁人看见他“混得不错”的物件。这大概是他的底色。

我站在礼堂外,礼堂名字叫“春瑞厅”,贴着金边字,年年翻新,谐音喜气。门口两排花柱,花是假的,塑料的,一朵朵看起来很实在,摸起来脆生生,像你以为它有香味,结果只有甲醛味。

我舀了一大口空气咽下去,心里像压了块砖,压得我的胃有点发酸。

我爸穿西装,目标明确地在人群里打招呼,像一条河进了新河床,几下就找到了水流的位置。他比去年瘦,西装袖口有点空,衬衫领口硬得能刮脸。他笑,笑得像他年轻时弄来的皮鞋,镜面一样亮,能照出人影。但他眼睛底下有两道深深的沟,是这么多年拉扯生活磨出来的。

他看见我,眼睛明亮了一下,又迅速压下去,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

“来了。”他压着嗓子,“人多,你跟着你小舅坐。”

我点点头。

我们两个人的对话,像是路边的电线杆,直直的,木头一样粗硬,没有斜边,没有半点柔软。

我看见了她——未来的“继母”,或者按他那边亲戚的叫法,“嫂子”。

她叫林梅,三十八,公务员,离异,有一女儿,初二,学舞蹈。我在心里翻着自家情报,像背单词一样背过的。

她穿着一件大红旗袍,腰身收得很紧,胸前像两朵盛开的海棠,耳朵上挂着一对珍珠,拖得耳垂都轻轻往下拉。她笑,笑得像坐了半天高铁终于到站的人,松了一口气,又有点紧张。

她看见我,眼睛略略避一下,又挑起,笑了笑,开了口:“小孟来了?”

我对她点头。

她的唇上涂了一层油光的口红,红得有点艳,不是我妈那种豆沙红。她身上喷的香水带一股冷冰冰的甜味,像冰箱里存了太久的橙子。

我不去想她好不好看,也不去想她心地怎样。我只看得见我妈两年前晚上坐在阳台上,对着一条湿毛巾一下一下拧干时的肩膀,那肩膀像一块被洗过很多次的布,颜色褪了柔软了,但上面有皱褶,怎么都抻不平。

我紧了紧手里的白箱子,纸箱的边角被我捏得有点变形。

第二章 场景刺激一:祝酒词像一把新磨出来的刀

礼堂里铺了红地毯,像舌头一直伸到台子上。主持人拿着麦克风,音量很大,笑得嘴角快咧到耳后根,话术公式化。

我坐在角落,位置在柱子后面,视线被挡一半。我旁边坐的是我小舅,穿了一件黑皮夹克,油亮得像刚上了蜡。他夹着烟不点,背挺得直,鞋尖对着门口,像随时要起身跑。

他低声问:“还有心思来?”

我说:“来看看。”

他撇了一下嘴角,那动作很小,像从牙缝里挤出一丝不屑,又没继续说。

第一轮上菜,凉菜拼盘上有一朵绿豆泥做的花,花心插着两根简单的小旗,旗上写着“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看着那字觉得荒唐,忽然生出一种孩子气的念头,想伸手拔掉它。

主持人叫了我爸上台。

他接过话筒,掌声响起,掌声里掺杂着杯子的碰撞和有人压低嗓子说笑的声音。他站得挺直,像年轻时候教我站军姿,腰杆挺得笔直。灯光照在他头顶,发际线后移的地方发出一圈淡淡的反光。

“谢谢各位亲友今天到场,”他开头,嗓子紧了一下,接着顺畅起来,“人生半路,总要上岸。走了很多弯路,今天算是找到了个靠得住的背影。往后日子,咱们一块儿扛。”

他特意看了我一眼,“也谢谢我儿子,理解老子的选择。”

台下一阵哄笑,有人吹口哨。我小舅“哼”了一声。

我的胃忽然收紧,像被人从背后击了一下。什么叫“理解老子的选择”?什么叫“靠得住的背影”?那我们以前都是飘着走的吗?

我想起小学的时候,他带我去河边钓鱼,蚯蚓在他手指上扭动,他一边给我装钩,一边说:男人要学会自己活,别靠着谁。

现在他说“靠得住的背影”。

话是可以换的,心的路线也是可以换的。路其实也不是路,就是脚印多了,才叫路。

我咽了一下唾沫,唾沫有点苦。

第三章 反应一:白箱子的重量

我把白箱子放在脚边,借口去洗手间,绕过后场,走廊上的灯是冷白的,照得我手上一道道青筋清清楚楚。卫生间外墙上贴着“喜”字,重叠的一对,像被粘住的蝉。

我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二十六岁,脸不难看,眼窝有点深,熬夜的黑眼圈不肯散。我打水洗了把脸,水花溅下来,顺着镜子边缘流了一条线,像一条不小心弄脏了的线稿。我的心跳得快,像跑了一段上坡路。

我把箱子打开。里面躺着一个只有手掌半个大的花圈,纸扎的,白菊花一朵一朵密密地粘成圈,正中间用细黑笔写了四个字:白头偕老。

我做这个花圈的时候,坐在我的书桌前,手上都是胶水味。我觉得自己很幼稚,可又觉得很痛快,像给多年的哑巴送了一把喇叭。

这不是咒,是祝。只是这样的“祝福”换了个形状,就有了恫吓的味道。

我用薄薄的透明绳子把花圈挂在箱子盖内侧,只要一打开,花圈就会像钟摆一样掉下来,落入视线。

我不是要闹,是想告诉他:你的“喜”,也包含我这份“白”。我妈多年的委屈是“白”,我作为儿子的空白也是“白”。

我把箱子盖合上,走廊上有人笑着走过来,是林梅的娘家人,穿得花里胡哨,嘴里嚼着口香糖,香气甜腻。我避开了他们。

回到礼堂,小舅已经把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条细细黑绒毛的胳膊,像一只警惕的狸猫。

“你干嘛去了?”他压低声。

“厕所。”

他看了看我的脚边,“箱子里什么?”

“礼。”我说,眼睛没看他。

他嗤了一下,没再问。

第四章 场景刺激二:她的祝词像一片圆润的玉

轮到林梅致辞,她拿着话筒,手指尖有一点点颤,像风吹过树叶边上那一点微妙的动。

她声音很好听,圆润,不尖不哑,像一颗把糖衣包好的山楂球。她说了几句感恩的话,感谢她女儿理解,感谢她亲友支持,感谢“孟哥一路的陪伴”。

她说“孟哥”的时候,我心里像被人用牙齿轻轻咬了一口。

她看向我,眼睛里有一瞬的迟疑,像试着找到一个合适的称呼。

她说:“也感谢孩子的到场,无论未来我们相处如何,我都会把他当亲生一样对待。”

这句“亲生一样”,我听过很多遍,从电视到亲戚的口中,从那些“新家庭”讨论会,从喜茶店里女孩子聊天。可是每次听到,我都觉得奇怪:亲生是什么样?她的亲生女儿会把练功鞋摆在玄关,鞋尖朝里,每双鞋都擦干净。她会把头发扎高,脖颈细白,汗珠一颗颗滑下来,像芭蕾课上的灯。一家三口吃饭,她会挑起碗里的葱姜,把大块肉留下。我想像的“亲生”,没有我那样,在我爸面前时不时说错话,或叫不出一个称呼。

林梅说完,台下有掌声,有人说:“说得好!”有女性亲戚喊:“真贤惠!”

我的牙齿在牙龈里撞了一下,我忍住了笑。贤惠,就像他们喜欢用“懂事”、“体面”,这些词像贴纸,贴上去,看着整齐,其实下面的东西乱七八糟。

第五章 反应二:我的敬酒,像把刀放下又拿起

我推开椅子,端起那杯香槟,走到台前,灯光照得我的眼睛有点刺。我没有稿子,也不想拖长。

我说:“祝你们白头偕老。”

我爸眼皮跳了一下。这四个字,我写在花圈上的四个字,我现在拿在舌尖上,说出来,每个字掉地上,都是响的。

林梅嘴角僵了一下,随即笑,“谢谢孩子。”

我看着她,又看向我爸。那一刻,我脑子里跳了好几个念头,有一次我爸喝酒回家,我妈递水给他,他挥挥手,水洒在桌布上,一片湿。还有一次,冬天,我妈在门口等他,脚边积雪薄薄一层,她手在口袋里搓,耳朵冻得通红。

这些画面像旧录像带,一段一段跳出来。

我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饮下,酒气冲上来,温热,喉咙里像被火擦了一遍。我转身要下台,脚下绊了一下,是红地毯边缘翘起来了一块。我稳住,笑了一下,低头看脚尖。台下有人笑了笑,有人“哎呀”了一声。

这“哎呀”让我忽然想起我妈,说话也是这样,看到谁受点小伤,第一时间不是责备,是这声“哎呀”。这声“哎呀”里有心疼,有无奈,有扶不上肩膀的轻轻摇头。

我下了台,回到座位,手心都是汗。我用纸巾擦了一下,纸巾皱成了一团,像一朵被捏坏的花。

第六章 场景刺激三:那只箱子,终于被打开

礼成的时候,主持人叫家属到后台签个简单的合影安排。我爸忙着招呼,我看准机会,提起白箱子,跟着工作人员进了化妆间。化妆间的灯比礼堂更白,墙上贴满了半新的喜字,桌上倒了两杯花茶,茶叶开花似的,在杯里扩散。

我把箱子放在靠墙的一张椅子上,旁边放着一个红色的漆盒,是她用来放首饰的,盖上绣着牡丹,金线闪闪的。

我假装翻自己的箱子,像找东西。

一个圆脸的伴娘推门进来,看见箱子,笑说:“谁的礼呀,放这儿?”

我抬头:“新娘的,让她打开看。”

伴娘“哦”了一声,伸手就要拿。我心跳加快,像有人在门外敲鼓。她把箱子端到台上,冲外面叫了一声:“姐,礼物!”

林梅进门,裙摆擦过地毯,声音轻轻。她一进来,看见箱子,眼睛亮了一下,笑:“谁那么用心。”

她走过去,伸手打开。

花圈垂下来,轻轻一摆,白菊花一圈,黑笔的“白头偕老”四个字稳当当地挂在中间。

她当时的表情,我到现在也记得。先是眼睛一怔,像电路里突然打了个火花,然后面上的笑骤然停了,嘴角往下压,人往后一坐,坐到了椅子边上,差点没坐稳。她手扶了下桌角,指尖发白。

她没尖叫,她是公务员,她的神经被训练过,不至于乱。但她腿是真的软了,裙摆下那双高跟鞋微微晃了一下。她深呼吸了一下,抬眼,看见镜子里自己,眼睛里的光暗了一寸。

化妆师怔在那儿,正手里拿着粉扑,悬在半空。伴娘“啊”的一声,往我这边瞟了一眼,脸上闪过一抹复杂:尴尬、好奇,还有一点点看热闹的兴奋。

林梅把花圈拿起来,手微微抖。她看清中间的字,轻轻读了一遍,像确定自己没看错。

“白头偕老。”

她抬起头,目光像一根细针,扎在我的脸上。

她没吵,她问:“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低,稳,但尾巴微微颤。我能听见那一点点的颤音,像瓷碗碰到玻璃桌面,叮一声。

我说:“祝福。”

我的声音也不稳,我背上的汗黏住了衬衫,像被热水兜头浇了一下,冒烟那种热。

她盯了我两秒,眼睛里掠过一丝锐利的东西,那是她工作里用过的眼神,“小孟,我们可以坐下聊聊吗?”

她选择了“坐下聊聊”,不是当场摆脸。她知道场合,她知道隔墙有耳,她知道什么局面会让她“失控”。

我忽然有一点尊敬她。这尊敬来得奇怪,就像你在路上看见一个陌生人捡起地上的空瓶,顺手放到垃圾桶里,你不认识她,但你觉得,她是个有秩序的人。

第七章 反应三:镜子里的三个我

我们在化妆间里,关上了门,门外有脚步声,有人说笑,我们在一个小盒子里,空气不流通,香水和粉的味道压得人头晕。

她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直,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花圈摆在桌上,像一个不合时宜的蛋糕。

我靠在门边,双手插在裤袋里,像个站错队的学生。我的右脚轮流踩着地,鞋底与地毯摩擦发出“沙”的声音。我不知放哪只手,不知道该不该看她眼睛。

她说:“这个东西,挺特别。”

我说:“嗯。”

她说:“你是想吓我?”

我摇头:“我想让你知道,‘白’和‘喜’,不一定分得清。白是过去,不是咒。”

她看着我,眼睛里那一点锐利缓了缓,她喘了一口气,像把胸口的积在那儿的一团气缓缓吐出来,“你妈,我听说了一些。”

我的牙关合得很紧,合得我耳朵里都听见一个“咔”的闷声。

她说:“我不打算站在你-妈-的-对立面,也不打算站在你爸的那边。我只想把我的生活过好。”

她的“我”很明确,划了界线。不被拉去当法官,也不被揪去做罪人。她有她的位置。

我说:“那你就过你的,我也过我的。我们最好互不打扰。”

她笑了一下,那笑有一点点苦,有一点点自嘲,“互不打扰?一家人?”

我说:“家庭,跟法律和血液都没关系,是看你愿不愿意彼此承认。”

她没马上接,我以为我们要僵着。她忽然伸手把花圈推到我面前,“这个,还是你拿走吧。我怕我妈看见,她会吓一跳,她老人家好心脏也会抖。”

她说“我妈”,语气柔软了。我们突然在这“妈”字上找到了一个共同点。

我愣了一下,伸手去拿。手碰到花圈时,我指尖被一处硬硬的胶点戳了一下,痛感清晰。那一瞬间,我想起剪刀刃在纸上划过的声音,那细微而清楚的“嘶”,像一下缝合,把我的冲动和理智缝在一起。

我把花圈放回箱子里,合上盖,箱子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嗒”。

她忽然说:“你恨你爸吧。”

我看着她,不说话。

她说:“我没资格评价你和你妈。我只是想说,如果你身上一直背着这个‘恨’,以后你会走不动路。人的腿,装不了太多石头。”

我第一次认真看她的脸,她的眼角有细细的纹,妆抹得很好,遮住了,但近看能看见。她没有我想象的那种“胜利者”的表情。她也不是“插队”的人,她只是一个决定跟一个男人过日子,并为此承担一部分舆论的人。

我说:“我会试试把石头取一块,留一块。”

她笑了,笑出了声,“留一块?”

我说:“不然我走路会偏。”

她笑了一会儿,眼角弯起来,笑容从她脸上掠过去,像一阵风,撩起了她鬓边的几根碎发。

门外有人敲门,伴娘问:“姐,拍合影了!”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冲我点点头,“谢谢你刚才没闹。”

我点头,“祝你们白头。”

她看我一眼,“你这个白,今天我收下了。”

她说完,迈出去,裙摆擦着门边,带出一阵香。我一个人在这个小盒子里站了两秒,像站在一场刚下过小雨的空地,空气湿湿的,地面有一点滑。然后我拎着箱子,也出了门。

第八章 场景刺激四:合影,面上的笑和眼底的各自

合影的时候,我被拉到一边,站在第二排。我爸站在C位,林梅挽着他,笑。摄影师说“一二三”,我们笑,笑得每个人嘴角的角度都差不多,像被同一个模板剪出来。

我站在后排,眼睛往前看,心里空空的。

我小舅站在最后,手插着兜,脸上没笑。他是我妈这边的支撑,他未来挡在她前面,说一些难听话,耗一些时间,讲一些“男人不值”的故事。他的人生里有很多词:忠义、耿直、脾气。他骂人分贝很高,拳头也不小。但他回家,会给他女儿扎头发,扎得不紧不松,两个小揪揪迎着风跑。

我爸扭头给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笑一下。我配合了一下,嘴角上扬,两秒钟。

拍完合影,我准备走。我不想吃饭,那些菜味道都差不多,拌海蜇口感脆,红烧肉甜到牙齿发涩,清蒸鱼浇着一勺热油,油香当道。酒桌上会有一些话,诸如“年轻人要懂事”、“家里是家里”、“老子的事你别管”、“这年头分分合合很正常”。我不想再听。

我拎起箱子往外走,路过门口的时候,我爸跟了出来,拉住我的胳膊。

他抬手想拍我的肩,最后没有拍下来,手落在半空。他说:“走这么急?吃点再走。”

我说:“不饿。”

他眨了一下眼睛,眼白里有血丝。他本来就有点眼病,看手机太多,血丝是常态。他开始找话,“你妈还好吧?”

我笑了一下,“你比我清楚。”

他眼皮抖了一下,“你别这么说。”

我说:“那我怎么说?祝你新婚快乐?我已经说了。”

他伸手去接我手里的箱子,“这个是啥?”

我手指收紧,躲开,“我的东西。”

他看了看我的脸,像看一个陌生人。他忽然叹了一口气,那叹气很轻,像秋天枯叶落地。

他说:“孟子,你长大了。”

他叫我“孟子”,是我小时候他开玩笑起的外号。他很少叫我全名,他觉得“孟子”叫起来顺嘴,也像他读过书。但他读书不多,高中刚过,后面靠胆子和人缘混。

我说:“人总会长大。”

他想了想,眼神里有点潮意,“我知道你不爽。你-妈-的事,我对不起,她对我也不一定有那么多好话。可你要知道,男人到这个年纪,不找个伴,不行。”

我看着他。我想起他年轻时骑摩托,带我去老虎山看日出,早上四点,风冷得像刀子,他给我围了一个围巾。他不止是那个喝醉砸杯子的人,他也是那个带我看风景的人。这两个人,像住在他身体里的两个房间。

我说:“希望你这次能对她好一点。”

他点点头,像被赦免一样快速,“会的。”

我看他眼睛里有一丝真诚。这丝真诚不多,但它像黑夜里的一点光,我没法假装没看见。

第九章 反应四:回家的路,风把人往前推

我出了礼堂,风吹在脸上,冷。我把箱子夹在腋下,手插在口袋里,脚步快。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我拿出来,是我妈发的消息:回家吗?我在炖排骨汤。

我回她:回,别等我,慢点炖。

她回了个“好”的表情,那个笑脸在屏幕上,圆。

我走到路口,路灯下有一对情侣,女孩把男孩的围巾往上拉,手指在他的下巴前晃了一下,男孩笑出了声。这样的场面我在大学时看多了,现在看,仍觉得暖。

我叫了个车,上车的时候,司机看我手里的箱子,问:“买喜糖?”

我说:“差不多。”

他笑:“喜事。”

我“嗯”。

车走过一个十字路口,红绿灯换了一遍,又一遍。城市是熟的,街道的拐弯,我闭眼都能走。每一个拐角都有一家不太熟的店,它们开又关,换了招牌,换了老板。我二十六岁,已经不爱追着新店去打卡了。我现在喜欢去一家老面馆,老板娘给我多放点葱,牛肉切薄,汤头滚烫。人终究会选择熟悉,像手指摸熟了一个杯沿。

第十章 场景刺激五:门口那双拖鞋

我回家,楼道里有股潮湿的味道,楼上老两口在炒菜,油烟顺着楼梯往下飘。我们住的这栋楼建了二十多年,墙皮起了花,像一块想起皮的白萝卜。

我妈把门开着,我一推门进去,鞋柜上放着两双拖鞋,一双是我常穿的蓝色,一双是崭新的粉色,显然刚买的,码数小一些。她看见我,手上还拎着汤勺,笑了一下,说:“你回来啦。”

她的笑跟林梅的笑不一样。她的笑像一块软糕,搁久了,边缘潮了,但里面还是甜的。

我说:“嗯。”

她把汤勺放下,来接我手里的箱子,“沉吗?”

我说:“不沉。”

她摸了摸箱子的边角,手指粗糙,碰到胶水干了的地方,她又抽了一下手,“你这个,角割手。”

她像看一个孩子的手工,既心疼,又好奇,但问得含蓄,只看,不拆。她知道每个人都有死角,不能随便照亮。她对我一直很温柔,温柔到有的时候我想捏她,看看她会不会反抗。

她说:“吃饭了,汤还热。”

我换了鞋,走进厨房,排骨汤香。我俩坐下,她给我盛饭,有点拘谨,又装作随意的样子,判若当年。她问:“那边,顺利吗?”

我说:“顺利。”

她“哦”了一声,没继续问。我知道她一定在想我有没有“闹”。她可能猜到了箱子里是什么,也可能完全没猜到。她更多的时候不问,不是不关心,是怕问了我会痛。她把照顾别人的习惯带得离自己太近,所以她的心总是有点累。

我们吃饭,看电视,电视里放老剧,一个演员说“日子过得像水”,我妈轻轻笑了一下,说:“像水就好,水能灭火。”

我看她手背的青筋,看到她手上一个小小的刀口,是切土豆时不小心划的。她没贴创可贴,怕贴了洗菜不方便。她的人是这样,自己不方便一点没事,别人方便就好。

我忽然觉得我们家的这张餐桌有点小,像我的世界也有点小。我想把这张桌子换成大一点的,换一种生活。但我还没攒够钱,我在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写稿写到半夜,第二天还得跟客户笑着点头。

第十一章 反应五:夜谈,咬住舌尖的话

晚上我洗完澡,坐在窗台的方凳上,手机放在膝盖上,手背沾了一点水,冰。窗外风吹着电线,电线“嗡嗡”的音,很轻。我妈坐在沙发上缝她那件毛衣,毛线球在地上滚了一下,被她用脚背勾回来。

她终于问:“你……送了礼?”

我“嗯”。

她问:“他……看见了?”

我说:“看见了。”

她停了一针,把手指放在嘴边,像怕被针刺到,习惯地吹了一下,“你别气你自己。”

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把舌尖抵住了上颚,话卡着,“妈。”

她“嗯”。

我想说很多。我想说我今天看到他的时候,一瞬间其实想过去抱他。也想说我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我有一瞬间有一点点懂她。更想说我老了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做选择。我怕我老了会不会也自私。

但我说出来的只是:“我会好好过。”

她笑了一下,笑里有点湿,“你本来就好好过。”

她把线收好,拿起我的杯子去厨房,冲了杯热水给我。她回来的时候,脚步轻,每一步都踩在地毯的纹里。她说:“你爸……其实也不是坏人。”

我抬头,看见她眼角的细纹在灯下很明显。她没说“他其实很爱你”,也没说“他也有难处”。她说“不是坏人”。她把善恶的界限拉得很宽,宽到她自己站在上面,能不滑下去。

我说:“嗯。”

她把被子递给我,水热,捧在手里,掌心暖。我低头喝了一口,唇边被热气熏得发麻。

第十二章 场景刺激六:电话,那头的声音挤在话筒里

第二天,我在公司加班,手机响,是我爸。屏幕上那个名字,简单的两个字,躺在玻璃里像一块石头。

我接了。

他那头有风声,可能在楼下抽烟。他说:“昨天的事,今天再聊两句。”

我“嗯”。

他沉了一下,“你那个……东西,吓到了人,没出事就好。”

我舔了舔嘴唇,“她挺稳。”

他笑了一下,“她做事稳。”

他又说:“你有啥想说的你说,我听。”

我沉默了三秒,“你别让她受你以前那种委屈。”

他连忙说:“不会,不会。”

我说:“你也别让自己变成纯粹的讨好型。”

他愣了一下,笑出声,“这词儿,网上学的?”

我也笑了一下,“嗯。”

他叹口气,“你妈……她还好吧?”

他总是绕回这个问题,像什么绕口令。他跟我,像隔了一层薄膜,摸得到,隔着。我们的对话是以“她”为中心绕圈。我们两个男人,就这样。

我说:“她挺好。”

他“好,好”。

他停了一下,“你要不要来吃顿饭?我们仨,找个中间的地方。”

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张餐桌,三个人坐着,面前摆着菜,每个人夹菜夹到一半,手悬在空中,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这个画面太尴尬,像一条被打湿了的毛巾,拧了也拧不干的尴尬。

我说:“过几天吧,我这边忙。”

他“行,行”。

挂了电话,我靠在椅子背上,头往后仰,天花板上的灯管像一根发热的白骨。

我同事老梁从我桌前经过,顺手把我桌上的坚果拿走了两个,扔进嘴里,“你脸色不好。”

我说:“昨晚回家太晚。”

他“哦”,坐到他位置上,开始敲键盘。他对我的家庭不感兴趣,他有他自己的家庭戏码——他老婆要二胎,他犹豫,丈母娘在微信里发了十条语音后,他妥协了。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小河里摸索着走,谁也指不清谁的路。

第十三章 反应六:加班间隙,我写了一段广告词

客户是卖保温杯的,要求“温暖”、“陪伴”、“四季无忧”。我盯着屏幕,脑子里却想着“白头偕老”这四个字。四个字这样好用,拿去写保温杯也能写一段感人的东西。

我敲了几行字:你握着的不只是温度,还有一个人给你盛过的汤。冬天的风会钻缝,春天的雨会漏伞,人心也会有不守时的时候。但你把这只杯子放在桌上,它就等你——不闹,不催,不计较。

我看了看,觉得可以。客户喜欢这种家常里有一点点文艺的口风。我发给老梁,他回了个“稳”。

我忽然觉得,我的工作并不是完全无聊。我的文字有时候像一根细线,穿来穿去,把生活看似散落的一些东西串起来。串起来,就有了形状。

第十四章 场景刺激七:她的女儿,敲了我的门

周末,我妈去菜市场买菜,留我在家。我在客厅刷碗,门铃响了。开门,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站在门口,背着一个包,包上挂着一个毛绒玩偶。她脸细,眼睛大,扎了个高马尾。她看上去有点紧张。

她说:“你好,我是林玥。我妈让我给你送点东西。”

她把一个包递给我,是一袋小点心,精致的那种,每个都用小纸杯托着,上面还有金箔点缀。她说:“我们店同事送的,我妈说你们尝尝。”

我接了,愣了一秒,“谢谢。”

她看我,嘴唇动了一下,“还有……我妈跟我说,要我跟你说一句对不起。她说她昨天不该把你逼到那个局面。”

她说“逼”字,说得很慢,像在挑。她大概在家里练过。她把来这件事当成一项任务,认真地做。

我说:“不用。”

她点了点头,站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我忽然问:“你几岁?”

她说:“十四。”

我点头,“好年纪。”

她笑了一下,笑得露出两个小虎牙。她忽然说:“你喜欢看电影吗?”

我愣住,“啊?”

她有点腼腆,“我妈说你在广告公司工作,可能喜欢看电影。我们学校旁边的影城明天有一场老电影放映,我同学不想去,票多了一张。你要不要?”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往下看,手指捏着票边。她有点想交朋友。我忽然有点理解她,她也是从一个家庭被挪到另一个家庭的孩子,她也在试探。她想在这城市里找一个更靠近的成年人,找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我说:“谢谢,我明天要上班。”

她“哦”,眼睛里掠过一丝失落,迅速收起,“那我先走了。”

我说:“路上小心。”

她点头,转身,跑下楼梯,步子轻。她背影像一只小鹿,怕吵到谁,又急着回到自己的林子里。

我关门,把点心放在桌上。每一个都有名字,我想,生活里很多东西有名字了,就容易被记住。关系也一样,给一个关系命名,叫“朋友”,叫“同事”,叫“姐姐弟弟”,就有形了。我们现在没有名字,我们是“继母的儿子”和“继女”。这个名字太长,太硬,卡在喉咙里,我不想用它。

第十五章 反应七:我把一个金箔点心递给我妈

我妈回家,把菜放下,闻到甜味,笑,“你买了啥?”

我说:“他们送的。”

她“哦”,打开盒子,挑了一个最小的,咬了一口,眉毛微微扬起,“甜。”

她不爱甜,她喜欢咸的。我喜欢甜,小时候每次过年把糖都吃完,她会笑着说“你牙会坏”。我的牙真的坏了几颗,她带我去看,医生给我打麻药,她握着我的手,手心全是汗。

我把一个点心放到她手边,“你不喜欢就别吃。”

她说:“尝尝嘛,挺好看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在看那抹金箔,像看一朵小小的金色花。

我说:“那姑娘来过。”

她停了一下,“谁?”

“林玥。”

她“哦”,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长得好看吧?”

我笑,“嗯。”

她放下叉子,擦了擦手,说:“孩子都是无辜的。”

她的“无辜”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原谅,她是真的那么觉得。她把她的生活通道打开到足够宽,容得下别人,挤一挤,自己可以站侧一点。

我突然说:“妈,我们搬家吧。”

她愣住,“搬哪?”

我说:“离我公司近一点。我最近加班多,来回累。”

她看着我,很快点头,“行,你看哪合适。”

她的爽快让我一时间有点呼吸不稳。她对我总是如此,她可以为了我轻易地放弃一个习惯,一个社区,一个认识多年的菜贩子。她可以把她的根拔起来,跟着我移到另一个花盆里。

第十六章 场景刺激八:搬家,抽屉里的票根

我们花了一个月找房子,又花了半个月搬家。旧房子的抽屉里,有我小时候的画,一张画上画了一个太阳,太阳被我涂成了绿色。我妈笑着说:“当时问你为什么是绿的,你说太阳晒久了,生藓了。”

还有一叠票根,电影院、火车、游乐园。最旧的那张是一个小小的马戏团的票,上面印着一只狮子。我记得那天我爸买了三张票,我们仨去看,节目有点俗气,但我当时觉得刺激极了。回来的路上,我在他摩托车后座睡着了,头磕在他的背上,他把车开得很稳,像在水面上滑。

我把这些票根用一个透明的文件袋装好。它们像一种证据,证明我们曾经也正常地过了很多年。生活不是非黑即白,它是灰的,灰得让人无处落脚,但你久了,也习惯这种灰。

新家在公司附近,楼新,电梯快,门窗严实。窗户一关,世界就静下来。我们把家具摆好,花了一天。晚上我躺在新的床上,天花板灯比旧家的亮,亮得我想捂住眼睛。

我拿手机,给我爸发了个地址。他回了一个“收到”。五分钟后,他又发了一句:“过几天我送个电饭煲过去。”

我笑了一下:“不用。”

他发了一个“好”的手势。

第十七章 反应八:新的生活,旧的力气

新家附近有一个小公园,早晚有人散步,有人在那儿打太极,有人在那儿遛狗。狗会把鼻子伸到草丛里,挖出一个塑料瓶,摇头晃脑地叼着。小孩在滑梯上跑上跑下,滑梯的扶手总是有点黏,黏的是糖。

我早上开始跑步。跑到第三天,我小腿疼得要命,像被人用小锤子敲。跑到第七天,呼吸顺了,心脏像打开了一扇门,风能进去,热能出来。我喜欢在微凉的时候跑,身体像一台没热过头的机器,运转顺滑。

我妈在新家适应很快。她与邻居打招呼,跟楼下卖早餐的小店老板熟起来。她像一颗蒲公英落在土上,风一吹,她就抓住了土。

我接了一个新项目,甲方是一个护肤品牌,主打“修复”。我写的slogan是:每一道痕迹,都曾经保护过你。客户很满意,发了个大红包。

那晚上,我回家,很晚。楼道的灯感应不灵,我撞了一下墙。到家,我妈没睡,坐在沙发上打毛衣,电视关了,窗外黑。她抬头看我,眼神一如既往的温,“回来啦。”

我忽然就坐到了地上。不是腿软,是有一种很久没被放下的重,突然放在地上,地球是真实的,重力也是真实的,我的身体“噗通”一下,落地。我靠着沙发,笑了一下,“累。”

她把线收起,起身,被我拽住衣角,“别动,坐一会儿。”

她坐下,手放在我头上,轻轻摸。我闭上眼,鼻子微微酸。这动作太熟了,从我五岁到二十六岁,一致。我们是熟练工,动作到位,不用想,身体就会做出来。

第十八章 场景刺激九:他生病,小病也要去看

一个月后,我爸发烧。林梅给我打电话,声音很急,“你爸烧到三十九度,不退。我带他去了医院,挂了水。他问你能不能来看一眼。”

我在公司,电脑屏幕上有一堆未读消息。我看着屏幕,心里像被人拉了一下。我说:“我现在过去。”

我打车去医院,医院的味道永远是一股消毒水混着汗味,令人头皮紧。他躺在输液室,袖子挽起来,针扎在他手背上,手背上的皮有点松,血管比以前更显。

他看见我,眼睛亮了一下,“来了。”

我点点头,“怎么样?”

他咳了两声,“小毛病,感冒。”

林梅在一旁,拿着体温计,眼神里有焦虑,“他昨天晚上就开始咳,非不去医院,今早一量,烧了。”

她说话像个气呼呼的护士,这种口气既有点抱怨,又有一点“我说得对吧”。她看着我,点头示意一下,像说“谢谢你来”。

我坐下,目光落在我爸的手上。他的手曾经很有力,可以拎起一桶水像拎一袋辣条。现在手背越发瘦,皮薄,血管瘦长。我忽然想到一个细节:小时候他给我掰核桃,一掰两半,核桃仁完整。他说:男人,要用力的时候就用力,别装模作样。现在他吸一口气,喉头动了一下,像一个正在努力把气呼出来的孩子。

我说:“过几天少喝酒。”

他笑了一下,“听见了。”

那天我们没说家庭,也没说旧事。我们说了一些“没油没盐”的事:小区的水管要换、林梅单位最近在搞活动、他准备把烟戒掉。我们说这些事的时候,心里都轻了一点。这些事像那些旧票根:不惊天,不动地,但能摆在手心看。

第十九章 反应九:走廊尽头的窗

我走出医院,走廊尽头有一扇窗,窗外的天空淡蓝,云很薄。走廊里有人推着病床,有人抱着孩子,有人端着饭。我站在窗边,手机震了一下,是林玥:“谢谢你来医院。”

我回:“不用谢。”

她发了一个笑脸,“周末你有空吗?我那个老电影场次还有一场。”

我停了一秒,打字:“有空。”

她发了一个“OK”的手势。我忽然有一点期待。我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看看那部老电影。我想看看别人怎么讲“白头偕老”。我的白不是白布,是白光。白光照在墙上,照出影子,那影子像人的一生,扭裂、拉长、缩短,但始终跟着。

第二十章 场景刺激十:老电影,黑白的脸

周末,我去了那家影城。小,黑白电影放映厅,座位不多。林玥提前到了,坐在第四排,给我留了一个座。她看见我,挥了挥手,眼睛亮。她穿了一件灰色卫衣,发圈换成了一个黑色的,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支铅笔,细,干净。

电影是《城南旧事》,开头那些稀薄的光,孩子的脸,巷口的风,老太太的眼神,时间像一杯温水,被人一点一点地用舌尖碰,觉得温,不烫,不冰,恰到好处。

中间有一段,英子看着小偷父亲被抓走。我忽然鼻子一酸。父亲这个词,在电影里总有一种被塑造过的重量。现实里它也有,只不过重量不时时挂在脖子上,它偶尔突然砸在你的肩上,你就弯腰了。

电影结束,灯亮起。林玥眨了眨眼,眼角湿了一点。她说:“好看。”

我们出影厅,她问我:“你喜欢哪个角色?”

我说:“老太太。”

她笑出声,“大家都喜欢她。”

我说:“她看起来很糊涂,其实什么都知道。她选择糊涂,是一种能力。”

她点头,认真地听。这个小姑娘有一点点让我舒服的地方——她不急着表达,她好像有一种“空”的本事,给别人说话的空间,让你把话说完。

她说:“我有时候觉得我妈也是那样。她看起来不在乎,但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我偷吃了冰箱蛋糕,她也知道我撒谎的时候会咬嘴唇。她还知道我在你家门口犹豫了一分钟才按门铃。”

我看她,“你在门口犹豫了一分钟?”

她点头,“我怕你不喜欢我。”

我笑了一下,“我也怕你不喜欢我。”

她笑,露出那两个小虎牙。她说:“那我们都要努力喜欢一下。”

这话很幼稚,但也很真。我忽然觉得,我的“恨里留一块石头”的理论,可以拓展一下:喜欢,有时候也能留一块。你不需要全盘喜欢一个人,一块就够那天过下去了。

第二十一章 反应十:看见别人家的灯

从电影院出来,天已经黑了。街上灯一盏一盏亮起来,像城市的每个房间都有人在,锅子里有汤,桌子上有热米饭。林玥说:“我回家了。”

我说:“我也回。”

我们各自走向不同方向。我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抬头看见对面一栋楼,五楼一个窗户亮得特别亮,窗帘拉了一半,能看见里面两个人影在走动。明明看不清,但你知道他们在做饭或者收拾。陌生人的生活在你眼里是一个幻影,却真实得让你心里暖了一下。

我回到家,门口那双粉色拖鞋已经不是那么新了。它沾了一点灰,鞋面上有一圈被水溅过的痕。我妈在厨房,背影瘦长,锅里咕嘟咕嘟。她听见门响,回头,“回来啦。”

“嗯。”

“吃不?”

“吃。”

饭桌上有两道新菜,是网上学的。她说:“我试试看。”

我夹了一口,咸了。我说:“好吃。”她笑得眼睛眯起来,心里轻快。她不是为了获得一个厨神称号,她是为了让我说这一句“好吃”。她在我这里也是讨好的,但她的讨好不让人厌,因为它是真心的,不是策略,不是投资,不是换取回报。

第二十二章 场景刺激十一:一条消息,一次回访

夜里十一点,我的手机响,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接起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喂,是孟先生吧?我们这边是民政局家庭关系调解中心,之前你父亲的婚姻登记备案里有填写子女意见栏,我们想做一下回访。”

我愣了一秒,“现在?”

“占用您两分钟。”

对方问了几个问题,诸如“对父亲再婚是否有心理咨询需求”、“是否需要我们提供家庭沟通服务”。这问题让我觉得荒诞。我们家的沟通要靠一个表格来推进,这个城市太现代了,现代得老派。

我说:“不用了,谢谢。”

对方“好的,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声音字正腔圆,职业微笑藏在嗓子里。

我挂了电话,笑了一下,摇头。生活这东西,有时候跳过了那条“滑稽”的线,滑到喜剧那边去了。

第二十三章 反应十一:一杯没喝完的茶

周一早上,我去公司,楼下咖啡店里的人排队。店员笑容标准。前面一个男的皱眉,说他昨天点单被漏做。店员换给他一张券,他们都很熟练。我的世界被这些标准、流程托住,我的心却老爱往那些没标准、没流程的地方跑。

我端起自己的美式,走到窗边。窗外的车流像一条巨大的河,永不停。我的手机里有一个草稿箱,里面躺着我写给我爸的一封长信。我写了几次,又删了。写的时候我像一个小孩在挖坑,挖到一半,水渗出来了,我只好把坑填上。

我抿了一口咖啡,苦,舌头根发紧。我的生活像一杯没喝完的茶,放久了,表面会起一层薄薄的茶皮。你知道它有点变味了,但你仍然把它喝了,因为你不想浪费。

第二十四章 场景刺激十二:大雪,路上打滑

冬天正式来了。那天大雪,路上打滑,很多人摔。公司放了早。我要回家,走在路上,风吹着雪粉打在脸上,像有人把面粉抛到你脸上,又不让我揉。

我妈打电话:“你慢点。”

我说:“嗯。”

转角处有一个老人滑了一跤,坐在地上。我跑过去,扶他。他咧着嘴,“唉呀,老骨头。”

他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雪,冲我笑,“谢谢啊。”

我笑,“慢点走。”

我走了两步,回头,他又滑了一下,我赶紧再扶。他笑,“你就跟我回家吧。”

我说:“我怕我妈也在路上滑。”

他摆摆手,“那你快回去。”

我继续往前,脚底下的地像一张薄薄的玻璃,随时要破。我抬头,雪花一片片,有的落在我的睫毛上,一瞬间融了,水沿着脸颊滑下来,像一滴看不见的泪。

第二十五章 反应十二:门没关好,我学会了一个动作

回到家,门没关好,一推就开。我妈在厨房,窗户没关,风从那缝里灌进来,吹得炉火摇。她蹲在地上捡菜叶,肩膀抖了一下。我轻轻关门,走过去,关窗户,把她拉起来,“冷。”

她“哎呀”,笑,“忘了。”

我学会了一个动作:把她的围裙带子往后一拽,往旁边系一系。这个动作我以前没做过。以前是她给我系。现在我们都在学一些彼此的动作,生活就是这样的互换。

第二十六章 场景刺激十三:过年,他给我发了一个红包

春节到了。微信“叮叮叮”响个不停。群里发红包,抢红包。我的手机弹出一个红包,是我爸发的,备注写“给孟子”。金额不大,六百六十六。我点开,领了。他随即发来一句话:“过年好。”

我回:“过年好。”

过了五分钟,他打电话。我接了,他那边很吵,应该在亲戚家,麻将声、孩子叫,电视里春晚的歌声。他说:“你妈那边,帮我拜个年。”

我说:“好。”

他又说:“今天晚上,你要不过来吃个饭?你林阿姨做了红烧肉。”

我想了一下,“我跟我妈在一起。”

他“那行,明天?”

我说:“明天我带我妈去看电影。”

他顿了两秒,笑,“好孩子。”

这个“好孩子”,我有点听不住。二十六岁的人,听“好孩子”,像把一双小鞋硬挤在脚上,挤得你脚趾疼。但他是我爸,他说出的话里总有一些我没法完全拒绝的情感。我说:“嗯。”

第二十七章 反应十三:春晚的一个小品,我和我妈笑了

春晚一个小品很俗,但有一个段子,我和我妈笑了,笑得同步。那个瞬间,我忽然觉得我们家很圆。圆不是形而上的,是瞬间的。瞬间里你们两个的笑点重合了,呼吸的频率重合了,你们都没有想起某一个过去的坎。圆就是这样的小事给的。

我想给我爸发一条消息,说我们笑了,但我没发。我的分享欲停在了一个半坡,我没找到能让它顺着滚下去的坡度。

第二十八章 场景刺激十四:清明,我们去扫墓

清明那天,我妈说去扫姥爷的墓。我们带了花,黄色的菊,我提着,手上粘了一点花粉。到了墓地,风大。我们站在墓碑前,我妈抹了一下眼角。我把花放下,心里一阵空。

我爸给我发消息:“今天我们也去扫她父亲的墓。”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我想起民政局那个电话,想到“家庭沟通服务”。我在墓地站着,脚下的草发出“刷刷”的声音。我打字:“文明祭扫。”

我爸回了一个“嗯”。

我笑了一下,把手机揣回兜里。这“文明祭扫”是我们单位群里常用的词,我拿来用在这儿,有点滑稽,但好用。语言是这样的,拿来即用。

第二十九章 反应十四:一场突如其来的争执,像雨落在铁皮上

风平浪静的时候,生活会突然扔一块石头到水面上。那天周末,我在家睡懒觉,被电话吵醒。是我小舅,声音硬,“你爸那边,有个亲戚喝多了,说你妈坏话,我跟他干了一架。”

我一骨碌坐起来,“谁?”

他报了个名字,是一个远房的表叔。我对他的印象是年年过年都要唱歌,嗓门大,酒量也大。他爱说俗话,爱在饭桌上摆道理。

我说:“现在呢?”

小舅说:“没事,我把他嘴堵上了。你不用来。就跟你说一下,这些人,嘴上没把门的。”

我压住心里的火,牙咬住舌尖,“谢谢。”

我挂了电话,坐在床边,脚踩到地毯上,感觉不到凉,只有麻。我们这一家,像一个小小的队伍,走在路上会被人扔东西。扔的人往往不负责,他们扔完就走,留我们自己捡。我的愤怒不该抛向天,它该落在地上,长成草。草是柔的,但密了,也扎脚。

第三十章 场景刺激十五:她的邀请,吃一顿“中间的饭”

事情过去几天,林梅发消息:“这周末,要不一起吃个饭?我、你爸、你,还有你妈。如果你妈不方便,就我们仨。”

我把手机拿给我妈看。她看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去吧。”

我说:“你去吗?”

她摇头,“我就不去了吧。你去。”

我盯着她的眼睛,看她是不是在勉强。她笑,“我跟她不认识,见了面,不知道说啥。你去吧。”

我说:“好。”

周末,我们定了一个小馆子,包间不大,桌子圆。林梅先到,点了几个菜。我爸过来,笑容标准。我坐下,感觉背有点硬。我知道今天的饭叫“中间的饭”。不是和解,不是表忠,是中间。我们在一个中间的点上,试着放下各自的武器,手放桌上,掌心向上,示意没有刀。

林梅笑,“点了你爱吃的清蒸鲈鱼。”

我说:“谢谢。”

我爸说:“小孟,现在工作怎么样?”

我说“还行”。

我们开始吃。菜上得慢,每一道都隔一会儿,服务员很懂节奏。我们几个的筷子落点也有了节奏。林梅不太讲话,她看着我们,笑,适时地给我夹了一个菜,又去给我爸夹。我心里微微有一点不适,我不太习惯一个陌生女人给我夹菜。但我没有拒绝,我夹起来放在碗边。

吃到一半,林梅放下筷子,说:“我今天想说一句话。我们三个人站在这个房间里,各自都有东西背在肩上。我们不可能今天吃顿饭就放下全部。但我们可以各自放下一点点。我们放下的不是尊严,不是立场,是那一点点可以让我们往前走的硬。”

她说话的时候看着我,又看了我爸。我看她,心里忽然像被梳了一下。她这话,是她准备的。她准备这话,不是为了表演,是为了让我们有人接话。她提供了一个台阶,台阶短,但可以踩一脚。

我说:“我不保证以后不生气。但我保证我生气的时候先出门抽一根烟,再回来讲话。”

我爸笑了,笑声带着一点想哭,“行。”

我们那顿饭吃到最后,桌子上剩的菜没多少,几乎都动过。我爸去结账,林梅去洗手。我一个人在包间里坐了一分钟。这一分钟里,我忽然想给我妈发条消息:“我们吃完了。还行。”

我妈立刻回:“回家给你煮面。”

第三十一章 反应十五:回家那碗面,飘着葱花

我回到家,门口的灯是暖黄的。我妈给我煮了面,上面飘着葱花,淋了点酱油。她把碗放在我面前,笑了笑,“吃吧。”

我夹起一筷子,面条滑,烫。我“嘶——”了一声。她笑得更开心,“烫吧?”

我说:“烫。”

她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吃。她不问,只看。她的眼睛像一汪水,清,静。我吃完,把碗放下,抬头,“妈,我明天想去给你买个新锅。”

她笑,“行。”

第三十二章 场景刺激十六:一次意外,地铁里

几天后,我在地铁里遇到一个小意外。一个男的偷手机,被人抓住,扭打起来,人群乱。我本能地后退,被挤了一下,背撞到扶手,胳膊上多了一道红印。我握住扶手,心跳加快。我忽然想到,如果有一天,我们一家人在这样乱的时候挤在一块,会不会自然地握住彼此的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时候我会先拉我妈,再回头看一眼后面的人。

地铁到站,我挤出去,站在站台边,深呼吸。我的手机在口袋里,发热。我的手心在出汗。我发了一条消息给林玥:“下次老电影是什么?”

她发了一张图片,“《活着》。”

我说:“狠。”

她发了一个“害怕”的表情。我笑了。

第三十三章 反应十六:夜半我翻出那个花圈

很多月过去了。某一天夜里,我睡不着,把柜子里的那个白箱子翻出来。花圈还在,白菊没有黄,仍然白。我把它拿出来,放在桌上。我关了灯,用手机手电照着它。光打在白菊上,白得有点刺。

我拿起笔,在花圈背面写了一行字:献给我那段不愿承认但不否认的青春。写完我笑了。我给自己写了这样一行字,是承认也是自嘲。

我把花圈重新放回箱子,盖好。我的心平了一点,像终于把一个爱乱跳的孩子哄睡了。孩子并没有走,他还在房间里,只是不吵。

第三十四章 场景刺激十七:她来我家,带了一束花

一个周末,林梅带着林玥来我家。她提了一束花,白色的百合。百合开着,香味很浓。我妈看见她们,愣了一秒,笑,伸手去接花,“来就来,带什么东西。”

她们进屋,坐下。刚开始话不多,都是一些“哪儿买的菜好”、“最近天气变了”的话。慢慢地,林梅和我妈讲起菜谱。我妈说她腌咸鸭蛋的方法,林梅拿手机记。林玥坐在一边,给我看她学校的节目单。她在舞台上跳舞的照片,腿抬得很直,臂线漂亮。我说:“厉害。”她笑,脸红了一点。

我们四个人坐在客厅,那天阳光很好,照在茶几上,茶杯里的茶叶一伸一缩。我们的世界,像被阳光剪了一块布,盖在了一张四方桌上。桌不再小,布也不短。

第三十五章 反应十七:她们走后,我妈说了一句话

她们走后,我妈收拾杯子,手上沾了点水。她说:“她还行。”

她的“还行”,是一个很高的评价。她是一个谨慎给评价的人。她的“还行”有很多内容:不是坏人,不装,不轻浮,肯做事,不虚张声势。

我说:“嗯。”

她笑了一下,“她也不容易。”

我看她,“你也不容易。”

她“嗨”,摆手,“过了就好了。”

第三十六章 场景刺激十八:风吹,雨落,春过夏来

时间推着人走。春天过了,夏天来。夏天的风热,风里有烤肉味。我们家的阳台上那盆绿萝疯长,叶子掉下来几片,垂到地。我妈给它翻了土,剪了几根,插到水杯里,过几天又有根。

我爸有一段时间没打电话。我主动给他发了条消息:“最近好吗?”

他回:“好。你呢?”

我说:“好。”

他发了一个视频,是他和林梅去公园的,水边有一群鸭子,有个小孩拿馒头喂。林梅在镜头里笑,“别喂太多。”他把镜头对着他自己,胡茬冒出来一点,“我现在不喝酒了。”

我回了一个点赞。他又发:“你妈,有空让她也多出去走走。”

我说:“我带她。”

第三十七章 反应十八:我带我妈去看海

我们坐高铁去最近的海边。海风咸,空气湿。我妈站在沙滩上,鞋脱了,脚趾被细沙埋一点点。她看着海,眼睛亮亮的。她说:“好多水。”

我笑,“海嘛。”

我们沿着海边走,捡了几块很丑的石头,她说:“带回去泡花盆里。”她的心思一直落在“日子”上,哪怕看海,也想着回去怎么放。

晚上我们吃海鲜,我喝啤酒,她喝橙汁。她说:“我年轻时也想来海边,但你姥姥生病了,我就没来。”

我抬头看她,她脸被海风吹得有点红。“现在来了。”我说。

她笑,“是啊。”

那晚回酒店,她睡得很沉。我坐在窗前,听海,波浪一波一波。我想起那天我在礼堂外,手里提着那个白箱子。世界的戏剧感在那天达到了一个高点。而现在,我坐在一间普通的酒店房间里,窗外是一片黑海。黑里有一点点亮。生活就是这样,高潮之后是平平,平平里有一点亮。

第三十八章 场景刺激十九:一条新闻,我决定打一个电话

某天,我刷到一条新闻,一个中年男子在婚礼上被儿子泼了杯水,场面失控。我看了一眼,划过去,又划回来。我停了三秒,给我爸打了一个电话。

他接了,很快,“喂?”

我说:“你在干嘛?”

“看球。”

“哪个队?”

他报了一个队名,他喜欢足球,从年轻时开始。他说:“你找我?”

我说:“没事,看看你。”

他“哦。”两秒后说:“你最近有空,回来吃个饭?”

我说:“好。”

挂了电话,我靠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我不是要做善人,我也不是要接过所有委屈。我只是想在一个普通的日子里,打一个普通的电话,问一句普通的话。我们之间不需要高潮,我们需要是一条路,粗糙,但能走。

第三十九章 反应十九:饭桌上的一个笑话

那天我们三个人——我、我爸、林梅——在一个小饭馆吃饭。老板是个东北人,爱讲笑话。他讲了一个关于老两口的笑话,我们仨同时笑了。那笑很真,不是客套。这“同时”让我心里一松。像你背上一直顶着一块硬硬的东西,有人给你挪了一下,就那么几毫米,舒服很多。我们没有谈过去。过去像一条鱼刺,卡在那里。你不能用劲拔,越拔越疼。你只能喝一口醋,让它软一下,再过两天,它自己就不那么尖了。

第四十章 场景刺激二十:突如其来的道谢

饭后散步,林梅忽然对我说:“我谢谢你。”

我说:“谢啥?”

她说:“谢谢你在那天化妆间里,没把事情闹大。谢谢你后来没有把我当敌人。谢谢你偶尔给玥玥发一条消息,问她学习。”她说“谢谢”的时候,声音低。她的谢不是为了让我觉得自己高尚,她是真的在感谢。我忽然想到,她那天打开花圈时,腿软的那一瞬间,她一定觉得她的生活可能要乱套了。她也会怕。她有她的恐惧,她不是一个走进别人生活的“强人”,她也是一个在新关系里学习的人。

我点头,“不用谢。”

她笑,“那我就不谢了。”

我笑,“你谢了。”

第四十一章 反应二十:白与喜,在一天里握手

我回到家,打开柜子,看了看那个白箱子,没动。我站在那儿,忽然想:白与喜,这两个字,其实可以握手。白不是丧,喜不是笑。白可以是光,喜可以是安。我们的人生里同时有光和安。我们就是在人间,拿这些字,糊墙,盖房。房子歪一点,不要紧。下雨了,漏一点,拿盆接着。冬天冷一点,买个电暖扇。我们活着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把那些漏风的缝补齐。

第四十二章 尾声:人间烟火,滚烫不烧心

后来的日子没有传奇。一年一年的节气按时来,苹果有时甜,有时粉。菜市场的鱼有时新鲜,有时不新鲜。公交车司机有时兑你零钱,有时像没看见你手伸过去。你会挤在地铁里,你会在周五晚上不想加班,你会在雨夜里被一辆车踩了一脚水,你会在周末和人一起吃一碗豆腐脑,咸或者甜,争论一下。

我有时候会走到阳台上,看看楼下的小孩玩滑板,摔了站起来,屁股上是灰。我的心会因为一个很小的小事突然变得柔软。比如我妈给我系围裙的动作,比如林玥笑起来露的虎牙,比如我爸把饺子盛到我碗里的那个多放的个数。

那天礼堂里的白箱子,像我年轻的一个标记。它不再需要被打开,它也不需要被丢弃。它躺在柜子里,偶尔我会拿出来擦一擦灰。它提醒我:愤怒有力,克制更有力;嘲讽有趣,善意更难;我们不是为别人当好人,我们是为自己活得不那么别扭。

我爸后来有一天对我说:“我想去看看你姥爷的墓。”我说:“行。”我们去,风小,天晴。他点了三支香,插下,站那儿,嘴唇动了动。他没说给谁听,他自己心里有答案。他转头,对我笑了一下,“你姥爷要看看你,现在不错。”我也笑了一下,“你也不错。”

我们往回走,地上的影子来回交叉。走到半路,他忽然伸手搭了下我的肩,手很轻,像一个不敢用力的老朋友。我没推开,肩膀没躲。我肩上那一块,是热的。

至于白头偕老,谁知道呢。我们不再用它当咒,也不拿它当誓。我们用它当一个愿望。愿望不等于保证,它只是一个在风里闪着光的小旗。我们把它扎在各自的土里,风过,旗子会响。那响,不吵人,提醒我们:你还在路上。

人间烟火气,滚烫,但不烧心。我们一边被烫,一边学着端碗,学着吹气,学着不烫自己,也不烫别人。我们慢慢学,慢慢过。白与喜,不用非得分开。我们所有人,都是在白里找喜,在喜里留白。每一天过去,都有一点点不像昨天。

而我,也是真的,长大了。

来源:无忧的生活家一点号1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