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窗外的鸡叫声把我从梦里拽了出来。村里的早晨总是这样，鸡啼狗吠，鸭子嘎嘎，再混上几声电动三轮的喇叭声。我摸索着关掉闹钟，上面显示5:30，跟过去二十年的每一天一样。

窗外的鸡叫声把我从梦里拽了出来。村里的早晨总是这样，鸡啼狗吠，鸭子嘎嘎，再混上几声电动三轮的喇叭声。我摸索着关掉闹钟，上面显示5:30，跟过去二十年的每一天一样。

厨房水龙头滴答着，我得叫李师傅来修一下了。不过那家伙最近接了县城一个大活，估计又要拖上十天半月。反正我也习惯了，接个小盆接着，水可以用来浇院子里的那棵老石榴树。

电视里正播着天气预报，说今天降温，可能有雨。我从衣柜里拿出那件略显发旧的深蓝色夹克，那是十年前去县城参加同学聚会买的，料子还算结实。当时花了大半个月工资，现在看来还挺值。

村口的早餐摊，老赵头正忙着给食客们盛粥。

“老李，来碗豆腐脑？今天新做的！”老赵头朝我招手。

“好嘞，来一碗，再来个油条。”我坐在那张摇摇晃晃的塑料凳上，凳子腿下垫着一张折起来的纸片，还是不太稳当。

“看新闻没？说是县里要修新公路，从咱们村边上过。”老赵头一边舀豆腐脑一边说。

“听说了，镇长上周就来勘测过。”我接过碗，轻轻吹了吹，热气模糊了视线。

一辆灰头土脸的大巴从我们面前慢悠悠开过，车后扬起一片尘土。后挡风玻璃上贴着一张褪色的”平安是福”贴纸，下面的一角已经卷了起来。

我吃完早餐，往村里的小卖部走去。那是我的店，也是我的”地盘”。门口那块招牌”李记小卖部”的”部”字前几年被台风刮掉了一半，我一直没修，村里人都知道这是我的店，也就懒得修了。

店里的货架上摆满了日用品，罐头，方便面，还有一些零食和饮料。右边角落里，一台老式冰柜嗡嗡作响，里面放着冰棍和啤酒。夏天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农忙回来的人都爱来买瓶冰啤酒。

刚开门不久，张婶就来了，买了包盐和两个鸡蛋。

“听说你家大宝考上大学了？”我一边找零钱一边问。

“是啊，考上省城的大学，学计算机，听说现在这个好找工作。”张婶脸上满是掩不住的自豪，“就是学费贵了点，家里准备卖掉那块地…”

“别急，我这儿有些钱，可以先帮衬着。”我说着，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那张奖状，那是我小学时候的三好学生奖状，褪色得几乎看不清字了，却一直舍不得扔。

张婶连连摆手：“哎呀，使不得使不得，你上次已经借了刘家…”

“没事，村里人就是要互相帮衬。”我笑着把零钱递给她。

门上的铃铛响了，又有客人进来了。

中午，我关上店门，回家简单地煮了碗面条。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房产广告，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指着一栋高楼说着什么”品质生活”。我嗤笑了一声，这些广告词越来越华丽，可惜跟我们村里人的生活越来越远。

吃完饭，我从床底下拿出一个铁盒子，里面放着一些存折和重要文件。翻了翻，找到那个深色的小本子，那是我记账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借出去的钱和收回来的钱。大部分都是村里人急用的，有的已经还了，有的还在借着。

有些人可能会觉得我傻，把自己不多的积蓄借给别人，可我总觉得，钱放在我这里也就是钱，能帮到有需要的人，那就是情分了。

下午三点多，店里迎来了放学的孩子们。他们叽叽喳喳地挑选着各种零食，几毛几块的买着，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看着他们，我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那时候，能买到一根冰棍都是极大的享受。

“李叔，我要两块钱的跳跳糖！”小胖子强子把硬币放在柜台上。

“好嘞，给你。”我伸手够了够货架上的跳跳糖，“对了，你爸爸的腿好些了吗？”

“好多了，医生说过两天就能拆石膏了。”强子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其中有一颗明显是刚长出来的新牙。

天渐渐黑了下来，我打开店里的灯，黄色的灯光照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这个时间，村里的男人们陆陆续续从地里回来，有些会到我这儿买包烟，聊聊天，说说地里的收成，或者抱怨一下肥料又涨价了。

关店前，我习惯性地扫了扫门前的地，把垃圾桶里的垃圾拿去后院倒掉。天上的星星亮了起来，村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声狗叫偶尔打破这份宁静。

就在我准备锁门的时候，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在我们村里，晚上很少有车经过，何况听声音，这不是普通的车。

果然，一辆黑色的豪车缓缓驶来，车灯照亮了漆黑的村路。车在我店门口停下，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子。

我眯起眼睛，借着店里的灯光打量着这个陌生人。不，不完全是陌生人，那张脸，虽然比记忆中成熟了许多，但那熟悉的眉眼…

“林芳？”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大哥，是我！”她笑着向我走来，那笑容如同十年前一样灿烂。

林芳是我初中同学，比我小两岁，我们一直也没什么特别的交情。只是十年前的一次同学会上，她找到我，说想创业做服装生意，但缺少启动资金。那时她刚从服装学校毕业，眼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渴望。

彼时的我，刚接手父亲的小卖部没几年，手头也不宽裕。但看着她信心满满的样子，又听说她父母都下岗在家，我便从自己的积蓄里拿出了两万块钱借给她。

那两万是我准备翻修店面的钱，借出去后，店门前的台阶一直歪歪扭扭的，我就用一块水泥板垫着，一晃十年。

“进来坐吧。”我把她让进店里，随手拿了两瓶汽水，“喝点什么？”

“还是你这儿的汽水最解渴。”林芳接过汽水，却没有马上喝，而是环顾着小卖部，“店里还是老样子。”

我笑了笑：“村里能有什么变化，还不是那些日子。”

“李大哥，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她问道，目光落在了我那张掉了漆的木椅上。

“挺好的，小卖部虽然挣不了大钱，但也够花。去年村里通了自来水，生活比以前方便多了。”我轻轻敲了敲桌面，上面有一道明显的裂缝，已经存在很多年了。

“结婚了吗？”她又问。

“娶了隔壁村的一个姑娘，两年前去世了，车祸。”我的声音平静，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留下个儿子，现在在县城读高中，住校。”

林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李大哥，这是你的。”

我疑惑地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一沓钞票，还有一份文件。

“这是…？”

“五百万，还有我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证明。”林芳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些年，我的服装生意越做越大，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品牌和工厂，在省城开了十几家店，还做起了外贸。”

我惊讶地看着她，又看看手中的信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年你借给我的那两万块，是我最困难时候的救命钱。”林芳继续说道，“如果没有那笔钱，我可能就放弃了。后来生意有了起色，我一直想联系你还钱，但同学会的群里你早就退出了，打电话也打不通。”

我摸了摸鼻子：“手机号换了几次，现在这个是前年办的…”

“今天我是特意来还钱的。”林芳认真地看着我，“这些年公司赚的钱，有你的一份功劳。我把你当作我的第一个投资人，所以这五百万是你应得的分红。”

我摇摇头，把信封推回给她：“太多了，我当年只是借你两万块，就算算上利息…”

“不，李大哥，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林芳坚定地说，“你知道吗？当年同学会上，我找了很多人借钱，只有你二话不说就借给了我。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你准备翻修店面的钱。”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你也知道啊…”

“李老师告诉我的。”林芳的眼圈有些发红，“这些年，每次我取得一点成绩，都会想起你的那份信任。所以，请你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

我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拒绝是没用的。说实话，这笔钱对我来说如同天降横财，可以彻底改变我和儿子的生活。

“那…我就收下了。”我最终点点头，“不过这股份…”

“股份你也必须收下。”林芳笑了，“我公司现在估值过亿，这百分之五的股份，以后的分红会源源不断地给你带来收入。”

我一时语塞，只能感叹命运的奇妙。十年前的两万块，如今变成了五百万，还有源源不断的分红。

“对了，”林芳突然想起什么，“我下个月要在县城开一家旗舰店，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来管理，不知道你…”

我愣了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让我去管理那家店？”

“对，我信任你，相信你能做好。”林芳认真地说，“工资待遇都会很好，比你在这小卖部辛苦强多了。”

我看了看这个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小店，货架上的商品，墙上泛黄的日历，还有角落里那个不停嗡嗡作响的老冰柜。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轻轻摇了摇头，“我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习惯来找我帮忙。再说，镇上新修的路马上要经过村子了，以后小卖部的生意说不定会更好呢。”

林芳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就理解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李大哥。不过，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联系我。”

她给我留下了联系方式，然后起身准备离开。到了门口，她突然转身问道：“李大哥，你真的不后悔当初借钱给我吗？这十年来，你的生活本可以好很多。”

“不后悔。”我笑着回答，“这些年，我帮助了村里不少人，看着他们渐渐好起来，我心里比什么都高兴。你的成功，也是我的骄傲。”

林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里似乎有泪光闪烁：“李大哥，你知道吗？这世上像你这样的人不多了。”

送走林芳后，我坐在店里的木椅上，看着手中的信封，思绪万千。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床，把店门前那块歪斜的水泥台阶拆了，托人从县城买来了新的地砖。中午，我去了趟银行，把大部分钱存了起来，只留了一部分准备改造小卖部和周济村里有困难的人。

一周后，我的小卖部焕然一新。新的招牌，明亮的灯光，整齐的货架，还添置了新的冰柜和几台电风扇。村里人都惊讶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纷纷猜测我是不是中了彩票。

我只是笑而不答，继续过着我的日子。每天清晨被鸡叫声叫醒，去村口吃老赵头的豆腐脑，然后开店、做生意、聊家常，日子一如既往地平静。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村里有困难的人家，得到的帮助更多了。张婶家儿子的学费我全包了，刘大爷做手术的钱我也出了，村小学的操场，添置了新的篮球架和乒乓球台。

有时候，我会收到林芳寄来的股份分红，数额总是让我惊讶。我把大部分都用在了村里的公共事业上，修路、打井、资助学生。

村里人都说我傻，有了钱不去县城享福，非要留在这个穷山沟里。

我只是笑笑，指着那些在新操场上奔跑的孩子，问他们：“看到没，这比什么都值钱。”

一年后，我儿子高考成绩出来了，被北京的一所名校录取。当他问我是否要卖掉小卖部去北京陪他时，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爸爸的根在这里，你只管放心去飞，需要什么尽管说。”

又一年过去了，林芳的服装品牌越做越大，她不时会回村里看我，带来外面世界的新鲜事。每次来，她都会劝我去大城市生活，被我婉拒后，也只是无奈地笑笑。

有一次，她问我：“李大哥，如果时光倒流，你还会借那两万块钱给我吗？”

我想了想，指着窗外正在新建的村民活动中心：“会的，不过这一次，我可能会要求更高的股份。”

我们相视大笑。

春去秋来，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小卖部依然开在那里，只是多了一个角落，专门放着从省城带回来的各种新奇玩意，供村里的孩子们开开眼界。

最近，村里通了高速公路，县政府打算在我们村发展乡村旅游。听说，要把我这个”慈善小卖部”作为一个特色景点，我听了只是笑笑。

这大概就是生活吧，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十年前的两万块钱，不仅帮助了一个女孩实现了梦想，也在十年后给这个普通的村庄带来了新的希望。

而我，一个普通的小卖部老板，只是顺着生活的河流，做了一件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昨天，我收到了儿子的电话，说他研究生毕业了，准备回来乡创业，要在村里建一个农产品加工厂，带动村民一起致富。

我站在门口，看着远处的山峦和田野，阳光洒在金黄的麦田上，感觉一切都刚刚好。

当晚，我做了个梦，梦见已故的妻子站在麦田里，对我笑。她说：“老李，你这一生，值了。”

我点点头，心里踏实极了。

来源：百香果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