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脑海中瞬间跳过很多个画面：失踪的出国拍戏的新生代演员；流着眼泪寻找儿子的老夫妻；举着身份证说联系不上打暑假工儿子的妈妈……四个孩子啊，四个宝，这这这……这么重量级的宝怎么可能压在一辆慢悠悠的火车上？
文＆图/时兆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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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伊始，远在重庆的弟媳就给我发消息，说让侄儿闺女四个孩子相伴坐火车去重庆。
重庆？火车？四个未成年的孩子？
我脑海中瞬间跳过很多个画面：失踪的出国拍戏的新生代演员；流着眼泪寻找儿子的老夫妻；举着身份证说联系不上打暑假工儿子的妈妈……四个孩子啊，四个宝，这这这……这么重量级的宝怎么可能压在一辆慢悠悠的火车上？
何况仅我家的掌上明珠，离家一个红灯口的距离，当爹的宁愿一晌请假跑四个单边也要亲自守在放学的门口亲自接送，连蚊子叮下的机会都不给，怎么可能撒开那双捧在一起的大手？
果然，正“叮叮当当”往饭桌端上四个盘子两个汤的她爹，眼角一撩他那慢悠悠的小公主，瞬间便许下了一个硕大无朋的愿望：“等几天爸带着你去海边……”当然，也没忘了说下那句顺理成章的理由：“咱可不去嫩远，不安全……”
什么？去海边？这这这……这可是单边决议，这么大的议题没经理事会可就定论了？以往的出行路线，不都是本娘娘发起，然后全家动议的吗？看在阻止公主成功的份上，娘娘“咳咳”了两声，就好像很久前已经成熟、压根没有意见似的，把这一页掀过去了。
然后，是中招出分了。我家那慢慢悠悠、平凡又普通的笨闺女，居然考了个县域排名第二的市级师范高中。楼下的邻居一见我，连连贺喜：“真争气，给你最少省了三万块钱……”这这，还有这道算术题？
我很想发表点什么言论，再想想好像也有点道理。那啥吧，咱闺女给省下这么一大笔钱，好像被我偷装进自己的口袋似的，我有了很强的内疚感。再看闺女的眼神，在平时的深情里又加了点仰望，还有一点点心虚。一点点，就一点点。
几天后的餐桌上，闺女夹着菜，淡淡说了一句：“米粒姐俺仨想去开封玩两天……”
我倒抽一口凉气：我那个十六岁半混世魔王的外甥女，不久前独闯京师，揣着个薄薄的钱包，要去看一个林什么的偶像演唱会，独自坐地铁刷公交住胶囊旅社，这倒反天罡的歪风果然蔓延到了我家。
可我这深沉的城府，深谙“打不过就加入”的教育法宝，在暗暗咬了下后槽牙，“嗑喽”喝下一大口稀粥：“行啊，让你爸给你们拉到万岁山的门口，你们好好玩……”
姑娘再夹一口肉片放进嘴里，淡淡说了句：“那就算了”。
你看，女人之间的战争就是这么奇妙。反射弧长的人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交战的双方已经罢兵息战，似乎没输也没赢。可是做为一个打了几十年亲子战争、夫妻战争的资深老战将来说，我深深地明白，战争已经进入了胶着状态！
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家里各行其事，波平如镜。这大好的局面到底能维持多久？臣妾……实在是没有底儿啊。
伴随着农人的焦灼，天气的干旱，滚滚热浪的侵袭，年过半百的准老太犹如搁浅沙滩的旱鱼，整天锁在空调房里，消散了一直被诟病的爱跑这一嗜好。甚至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气冲冲地朝户主怼出了一句：“没看到我热得喘不上来气……”
公主再一次淡淡瞥过来傲娇的眼神，缓缓吐出一句：“要不你们在家休息，米粒姐俺仨出去洛阳玩玩……”
其实出唇的瞬间我就想把舌头咬断了。我明白千虑一失，给对手送上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最主要的，是那个从来温温柔柔的娇女把握住了这个瞬间，用一句“就坡下驴”计，击破了俩大人一直严防死守的“马奇诺防线”。她顺水推舟，她成人之美，她通情达理，她的方案无懈可击，却又让人没有任何拒绝的机会，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那，那，那好吧！
为娘其实是不死心的，准确来说，是不放心的。我搜肠刮肚，想再寻找点破绽：“你们准备咋去？”
“坐大巴”。
“那……这样行不行，你爸我俩啊，要去郑州，顺便把你们拉到地儿……”
“那太麻烦你们了，还不如我们自己坐车吧”。
我说啥？我说啥？多年前我安慰一位老友：“老子和儿子发生战争，只有败狗败仗……”言犹在耳，多年前射出的回旋镖，此刻正中我的眉心。
我作为一个总是输得不那么明显、努力输得有体面、输得好像总没输的资深老狗，第一个回合便败下阵来，不由得让人想起老人家的那句话：“不要被敌人的气势汹汹所吓倒，不要被尚能忍耐的困难所沮丧，不要被一时的挫折所灰心，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只是这不被吓倒的、只是最终走过曲折道路、看到曙光在前的，不是我。而是我那人畜无害的乖孩子。
前有视女如命的爹，后有想要自由呼吸的闺女，我悲壮地意识到，自己站在了历史的分水岭上。这是一个决定性的时刻。向左还是朝右？这是目前的首要问题。一个不小心，我就可能被夹击成风箱里的扁老鼠，简直是“老公公背儿媳妇过河——出力不讨好。”
我咬着牙，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钢丝的第一步。果然，我刚说出一句：“妮儿几个想出去跑着玩两天……”，只听“咵嚓”一声，老东西扔下了正砍排骨的切菜刀：“我不管，爱咋咋……”拔腿出了房门。
哼，老娘这满肚子气鼓鼓地正没处撒，可不惯着你这老东西。童子功用上，张嘴便骂：“看看你那鳖形，遇到问题不说解决问题，使性绊气给谁看……”
当然，这是压低声音骂的——可不敢让闺房里的娇疙瘩听见。否则，后果……你想，你细细地想。
骂完老货，神清气爽。为娘气宇轩昂地敲开姑娘房门：“给你发钱，玩去。”
“滴”一声到账的消息，惊动了正在低头看向屏幕的闺女。她抬起头，美丽的丹凤眼看向我，然后，翘起嘴唇，甜甜地笑了。
时间持续到了临睡前。想想，再想想，咱不当这解铃人谁当？罢罢罢，强忍着走向壮汉低了头：“这都第三次提出来了，不能再否定了。要不她少则难受三年，长则难受一辈子，想起来就会埋怨你，长痛不如短痛，其实我也不想让去……”
再扭到闺女香房谆谆教诲：“你爸不放心，不舍得。机会是自己争取的，你主动给你爸汇报汇报行程，表表决心，让他别嫩担心……”
出了门，再回来：“说不出口就写，你发微信……”
闺女给我看她发给老爹的信息：“爸，我们已经详细做了攻略，订好了酒店。去了不乱跑。做做妆造。转几个景区。然后在酒店里点点外卖……”
难怪，老东西面色阴天转多云了。可是，这住在酒店里点外卖被列为三个目之一的，又是什么操作？莫非，只因为那里的外卖添加有一种名叫“我的旅游我做主”的调味料？
闺女建了个群，我在群里发号施令：“身为未成年人，自身安全第一，不要接受别人求助；室外行走东张西望，注意观察是否有可疑的人；坐车拍牌照，住店拍招牌，随时发位置……最最重要的一点，不要在人群中叽叽喳喳，让人听出是外地人是未成年人，到了酒店，关上门再交流……”
虽然名目繁多，条件苛刻。但十五岁的、十五岁半的、十六岁半的只敢连连点头，往群里发了一长串子龇着牙、咧着嘴的猫猫狗狗，还有摇着尾巴的嘚瑟猴子，摆着身子的宽屁股鸭子，虽不着一字，但根据我深厚的文学功底，可以推测心情是相当地相当地比较愉快……
后来的事，就比较顺利了。
比如五号，下午一点的车，几个人不吃午饭，狂炫零食。等待发车。
下午四点二十七，命令少女们下车后，第一时间发回传真。
四点半，住宿酒店打来电话，询问是否允许未成年人入住。
晚七点，酒店拍照传回：汉堡披萨炸鸡腿，可乐薯片加蛋挞，是为晚餐。
比如六号，朝天门音乐“哐哃哃”，镜头里几张小脸，画着白乎乎的妆，涂着红嘴唇。只是小脸有些窄，不太能够给珠圆玉润的大唐气象上分数。几个人一边走，一边小心地用袖口揩着额上的汗，呼呼吹着气：“热，太热……”
热啥热，你看，咱背后空调显示只有二十六度，为娘我穿着短袖套着袜子，吃着紫皮葡萄，喝口毛尖绿茶。
七号。
七点半。带头大姐回复在睡觉。
十点半了。带头大姐说，还没醒。
下午两点。群里没动静。
下午四点。说还在民宿。
四点四十二，说要去逛两元店。
好么。感情出行计划里，没列支“睡觉一天”这一行程。发的两千块路费，估计超支不了了。
八号上午近九点。说坐上返程的车了。
下午一点半。说已经到大舅家小区了。
两点半，门开了。一张笑嘻嘻的脸伸了进来。
我从书桌前站起来，张开双臂，一股子热乎乎的青春气息扑进了我的怀抱。顺带着，长发里，身上，都是熟悉的汗水味道。
来源：青眼有加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