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女儿安安第一次说她房间里有人的时候,我正在处理一封来自甲方的紧急邮件。
故事:女儿总说房间里有人,我以为是她乱说,直到监控拍下那一幕
女儿总说房间里有人,我以为是她乱说,直到监控拍下那一幕
一
女儿安安第一次说她房间里有人的时候,我正在处理一封来自甲方的紧急邮件。
那封邮件措辞严厉,夹杂着大量加粗的红色字体和感叹号,像一串串烧红的铁链,捆得我喘不过气。
「爸爸,那个叔叔又在看我画画了。」
安安的声音很轻,像一根羽毛,飘过来,落在我的理智即将崩断的弦上。
我头也没抬,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像被线操控的木偶。
「安安乖,自己玩爸爸忙。」
「可是他一直站在这里。」
她又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我终于不耐烦地抬起头,目光越过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投向她。
我的女儿,安安,五岁,穿着一身粉色的兔子睡衣,正站在她的卧室门口,小小的手指攥着门框,探出半个脑袋,眼神怯怯地望着我。
她的身后,是她那间被我们精心布置的儿童房,墙上贴着夜光的星星月亮,地上铺着柔软的泡沫地垫,角落里堆满了各种毛绒玩具。
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亮着,将整个房间映照得温暖而明亮。
空无一人。
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但看到她那张酷似妻子林薇的小脸,我又硬生生把火气压了下去。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尽管我知道那听起来一定很僵硬。
「安安,房间里没有叔叔,是你眼花了吧?」
「有的。」她很固执,小嘴撅了起来,「他就站在我的画板旁边,穿着黑色的衣服,很高,很瘦。」
她描述得有模有样,就好像那个人真的存在一样。
我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视线与她齐平。
「那爸爸现在过去看把他赶走,好不好?」
安安点了点头,但小手却紧紧抓住了我的衣角,似乎有些害怕。
我牵着她,走进她的房间。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于牛奶和蜡笔混合在一起的甜香,这是独属于安安的味道。
我装模作样地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检查了衣柜,看了看床底,甚至还拉开了窗帘,朝外面黑漆漆的院子望了望。
「没有叔叔吧?」我转过身,对她摊开手,脸上挤出一个我认为足够令人信服的微笑,「他可能看到爸爸来了,就吓跑了。」
安安眨了眨她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似乎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他走了吗?」
「走了,爸爸保证。」
我把她抱起来,放在她的小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好了,我的小公主,睡吧,明天还要去幼儿园呢。」
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关掉了大灯,只留下那盏暖黄色的落地灯。
回到书房,那封邮件带来的焦虑感再次将我笼罩。
我重新坐回电脑前,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把女儿刚才的话当成了一个小插曲,一个孩子在夜晚突如其来的、天马行空的幻想。
哪个孩子没有过一两个想象中的朋友呢?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我错了。
二
从那天起,「房间里的叔叔」成了安安口中最高频的词汇。
「爸爸,那个叔叔今天夸我的画画得好。」
「妈妈,那个叔叔说他喜欢听你讲故事。」
「他今天不开心,因为我把颜料弄洒了。」
我和妻子林薇一开始都只是相视一笑,觉得童言无忌。
林薇甚至还饶有兴致地配合她:「那你要替妈妈谢谢那个叔叔呀。」
但渐渐地,我们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安安开始变得越来越依赖那个「叔叔」。
她会对着空气说话,对着空气笑,甚至把自己的零食分一半,小心翼翼地放在画板旁边的空地上。
有一次,我提前下班回家,想给她一个惊喜。
刚打开家门,就听到安安房间里传来她清脆的笑声,夹杂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自言自语般的对话。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她房门口,从门缝里往里看。
她正坐在地毯上,面前摆着她的玩具茶具,她小心地倒了一杯「茶」,递向她对面的空气。
「叔叔,请喝茶。」她甜甜地说。
她歪着头,侧着耳朵,好像在认真倾听着什么。
过了她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叔叔你真幽默。」
我的后背,在那一瞬间,窜起一股凉意。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让我的四肢百骸都变得僵硬起来。
房间里除了她,真的没有别人。
暖黄色的灯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墙上,而她对面,那片她递出茶杯的空地上,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小块被灯光照亮的、干净的地板。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和林薇就这件事发生了争执。
「你不觉得安安最近有点奇怪吗?」我压低了声音,生怕被隔壁房间的安-安听到。
林薇正在卸妆,闻言,动作顿了一下。
「你是说那个『叔叔』的事?」
「不然呢?」我的语气有些冲,「她现在整天对着空气说话,这正常吗?我们是不是应该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你看你,又在大惊小怪了。」林薇转过身,有些不以为然,「小孩子想象力丰富而已,我小时候还幻想自己是美少女战士呢。」
「那不一样!」我提高了音量,「你那只是幻想,但安安是真的相信,她相信她房间里有那么一个人!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你小声点!」林薇瞪了我一眼,「别吓到孩子。」
她顿了顿,语气也软了下来:「我知道你担心,但我觉得可能只是因为我们刚搬到这个新家,她还没完全适应,有点孤单,所以才给自己创造了一个玩伴。等过段时间,她在幼儿园交到新朋友了,自然就会忘了。」
林薇的话有她的道理。
我们搬进这栋位于市郊的房子才三个月。
这里环境清幽,远离了市中心的喧嚣,但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可能确实有些寂寞。
我沉默了。
或许,真是我太敏感了。
作为一个整天和钢筋水泥打交道的建筑设计师,我的思维方式总是趋向于理性和逻辑,很难去理解一个孩子脑海里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
几天后发生的一件事,彻底动摇了我的这份「理性」。
三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我难得没有加班,陪着安安在她的房间里搭积木。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
我们正准备搭建一座宏伟的城堡,安安忽然指着她那块小小的画板,对我说:
「爸爸,叔叔说他想画画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又是那个「叔叔」。
我强压下心头的不快,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画板上夹着一张崭新的画纸,旁边放着一盒还没开封的油画棒。
一切如常。
「安安,叔叔在哪里?爸爸怎么看不见?」我试图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和她沟通。
「他就在那儿啊。」安安指着画板前的空地,一脸理所「他穿着黑色的衣服,正在看我们呢。」
我盯着那片空地,阳光在那里汇聚成一团明亮的光晕,我甚至能看清地板木纹的每一个细节。
那里,什么都没有。
一种莫名的烦躁感涌上心头。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打破这个僵局。
「好,那我们把画板让给叔叔,我们去客厅玩,好不好?」
说着,我就要去拉安安的手。
但她却执拗地摇了摇头,小手紧紧地抓着积木。
「不行,叔叔说他要画一幅画送给我。」
我的耐心,在那一刻终于被耗尽了。
「安安!」我加重了语气,「爸爸再说一遍,这里没有叔叔!那都是你想象出来的!」
我的声音可能太大,吓到了她。
安安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嘴巴一瘪,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就有!就有叔叔!爸爸是坏人!你看不见他!」
她一边哭,一边用小手捶打着我,情绪激动得有些失控。
林薇听到哭声,急忙从客厅跑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怎么哭了?」
她一把将安安搂进怀里,轻声安抚着。
安安趴在妈妈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控诉着我的「罪行」。
林薇听完,抬起头,给了我一个责备的眼神。
「你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
我感到一阵无力,靠在门框上,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女俩,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我只是想让她分清现实和幻想。」我辩解道,但声音听起来却毫无底气。
「那也不能用这种方式!」
那天下午,我们不欢而散。
安安一下午都没理我,林薇也对我冷着脸。
晚饭的时候,气氛沉闷得像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
我坐在餐桌旁,味同嚼蜡。
我开始反思,是不是我真的错了?是不是我太固执,太缺乏耐心,伤害了我的女儿?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安安突然从她的儿童椅上滑了下来,跑进了她的房间。
过了她又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画。
她把画递到我面前,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但眼神里却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彩。
「爸爸,这是叔叔画给你的。」
我愣住了。
我接过那张画。
那是一张用黑色油画棒画的速写。
画上,是一个男人的侧脸轮廓,线条简洁而有力,寥落的几笔,却勾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
男人的视线,投向远方,仿佛在眺望着什么,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画的右下角,有一个签名,或者说,是一个符号。
一个潦草的「H」。
我的大脑,在那一瞬间,一片空白。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张画的风格,这个签名……
太熟悉了。
熟悉到,仿佛是刻在我记忆深处的一道烙印。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安安。
「安安,这……这真的是那个叔叔画的?」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安安用力地点了点头。
「叔叔说,他知道你不相信他,所以画了这幅画,让你看看。」
我看着手中的画,又看了看女儿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一个五岁的孩子,一个连直线都画不稳的孩子,绝不可能画出这样一幅画。
这幅画的技巧、笔触、以及其中蕴含的情感,都指向了一个我以为早已尘封在记忆里的名字。
陈晖。
我的大学室友,我曾经最好的兄弟。
一个在十年前,一个下着暴雨的午后,因为一场意外而离开人世的人。
而那个「H」,正是他名字的缩写。
他最喜欢用的签名。
四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眼睛睁得老大,天花板上仿佛在放映着一幕幕关于过去的黑白电影。
陈晖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穿着白衬衫,站在画室里,身上沾满了五颜六色的颜料,冲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坐在我对面的床铺上,一边弹着那把破旧的吉他,一边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他拍着我的肩膀,说:「阿哲,以后你设计出全世界最牛的房子,我就在墙上画满最牛的画。」
……
画面定格在了那个暴雨如注的下午。
刺耳的刹车声,救护车的鸣笛声,还有我无助的呐喊声,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死死缠住。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浑身是汗。
林薇被我惊醒了,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走到客厅,从书架最里面的角落里,翻出了一个积满灰尘的铁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沓泛黄的信纸,几张褪色的照片,还有一本厚厚的速写本。
我翻开那本速写本。
一页,又一页。
里面全都是陈晖的画。
风景,人物,静物,还有一些天马行空的幻想。
他的画,总是带着一种独特的生命力,仿佛每一根线条都在呼吸。
我翻到最后一页,那是一幅未完成的画。
画的是一个男人的背影,站在一座宏伟的建筑前。
那座建筑,是我大学毕业设计的模型。
画的旁边,有一行小字:「送给我最好的朋友,未来的大建筑师。」
我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这么多年,我刻意不去想他,我以为只要不提起,那份悲伤和愧疚就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
我以为我已经痊愈了。
但现在,我才知道,有些伤口,只是被我埋了起来,从未真正愈合。
我拿着安安给我的那张画,和速写本里的画仔细对比。
一样的笔触,一样的风格,一样的签名。
我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这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可这怎么可能?
一个已经死去十年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我女儿的房间里,还画了一幅画?
荒谬,诡异,无法理解。
我的大脑,陷入了一片混乱。
我需要一个解释。
一个能够说服我自己的解释。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我脑海中的迷雾。
监控。
我需要安装一个监控。
我需要亲眼看安安的房间里,到底有什么。
五
第二天,我请了一天假,以「为了更好地观察孩子的睡眠质量」为由,说服了林薇,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尤其是安安的房间,安装了高清摄像头。
摄像头的角度经过我精心的设计,几乎可以覆盖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任何死角。
并且,它可以连接到我的手机,让我可以24小时实时查看。
做完这一切,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不管那个「叔叔」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某种我无法理解的现象,监控都会给我一个答案。
我需要证据。
我需要真相。
第一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像个神经质的偷窥者,几乎每隔十分钟就要看一眼手机上的监控画面。
安安在房间里玩耍,画画,看绘本,一切正常。
晚上,她睡着后,房间里更是安静得只有她平稳的呼吸声。
第二天,依旧如此。
第三天,也是。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我真的疯了?
是不是那幅画,只是一个巧合?
或者,是安安在某个地方看到了陈晖的画,然后模仿了下来?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的精神,在理智和非理智之间来回拉扯,濒临崩溃。
林薇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好几次欲言又止。
她可能觉得我魔怔了。
我自己也觉得自己魔怔了。
到了第四天晚上,我几乎已经要放弃了。
我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关掉手机,不要再去看那个该死的监控。
也许林薇是对的,我太大惊小怪了。
也许我应该放松下来,接受这只是孩子的一个幻想阶段。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来自监控APP的推送通知。
「检测到您的监控区域『儿童房』有声音异动,请及时查看。」
我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我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抓过手机,点开了APP。
屏幕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安安的房间。
暖黄色的落地灯亮着,安安睡得很沉,小小的身体在被子下形成一个可爱的轮廓。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我皱了皱眉,以为是系统误报。
我戴上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
我听到了。
那不是电流的杂音,也不是窗外的风声。
那是一种极其轻微的,类似于……叹息的声音。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那声叹息,很轻,很飘渺,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我屏住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房间里很安静。
那声叹息,就像是我的错觉。
我开始拖动时间轴,反复回放刚才的那几秒钟。
就在那声叹息出现的前一秒,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那个让我毕生难忘的画面。
在安安的床边,靠近画板的那个位置,空气,似乎……扭曲了一下。
那不是光影的变化,也不是摄像头的噪点。
那是一种非常诡异的,如同夏日午后被太阳炙烤的柏油马路上升腾起的热浪一般的,轻微的、透明的扭曲。
它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就消失了。
如果不是我看得足够仔细,我甚至会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但那声叹息,是真实存在的。
我的手脚,开始变得冰凉。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个片段,每一次,我的心跳都会漏掉一拍。
那不是幻觉。
安安的房间里,真的有「东西」。
一个我看不见,摸不着,但却真实存在的「东西」。
六
我一夜没睡。
天亮的时候,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做了一个决定。
我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
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没有把监控的事情告诉林薇,我怕吓到她。
我决定,自己去会一会那个「叔叔」。
那天晚上,等安安和林薇都睡着后,我悄悄地走进了安安的房间。
我没有开大灯,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安安均匀的呼吸声。
空气中,那股熟悉的、牛奶和蜡笔混合的甜香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的、类似于雨后青草和旧书纸的味道。
这个味道……
是陈晖身上的味道。
他不喜欢用香水,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画室里颜料和松节油,以及他看的那些旧书的味道。
我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我走到画板前,那个监控里出现空气扭曲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我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我自己都觉得可笑的、颤抖的声音,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轻声说:
「陈晖,是你吗?」
没有回应。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感觉自己像个傻瓜。
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这不就是我之前一直担心的、安安的状态吗?
我自嘲地笑了笑,正准备转身离开。
突然,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画板上。
那张之前被安安画了速写的画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些东西。
在那个孤寂的侧脸旁边,出现了一行小小的、用黑色油画棒写的字。
字迹潦草,却又带着一种熟悉的、不羁的风格。
上面写着:「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这行字,就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我记忆的锁孔,然后狠狠地转动了一下。
「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是十年前,我最后一次和陈晖通话时,他对我说的话。
那天,是我的毕业设计展。
我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他都没有接。
直到展览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才回了过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嘈杂,夹杂着巨大的雨声和风声。
他说:「阿哲,对不起,我来晚了。我马上就到,我给你带了礼物。」
电话就断了。
再我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他说他给我带了礼物。
警察后来在事故现场,找到了一个被摔得变形的铁盒子。
里面,是一本速写本。
就是我书房里珍藏的那一本。
原来,他那天,是想把这本记录了他整个大学生涯的速写本,作为毕业礼物送给我。
可是,他还是迟到了。
永远地,迟到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身体却因为极度的悲伤而剧烈地颤抖着。
原来,真的是你。
你没有走。
你一直都在。
你只是,迷了路,用了十年的时间,才找到回家的路。
我蹲下身,将那张画纸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冰冷的空气中,我仿佛能感觉到,有一只同样冰冷的、虚无的手,轻轻地,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七
从那天起,我不再害怕,也不再抗拒。
我接受了陈晖的存在。
以一种,超乎常理的方式。
我开始尝试着,和他「交流」。
这种交流很奇特。
我对着空气说话,而他,则通过安安的画,或者安安的口,来回应我。
「我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二天,安安就递给我一张画。
画上,是一栋房子,就是我们现在住的这栋。
房子的周围,画满了迷雾。
一个小小的、黑色的人影,在迷雾中徘徊,看起来很迷茫。
我明白了。
他不是跟着我来的。
他一直,就在这里。
我突然想起,当初买这栋房子的时候,中介曾无意中提起,这片区域以前是一片荒地,后来才被开发成住宅区。
而这附近,恰好有一所大学城。
就是我们当年读的那所大学。
难道说,十年前,他出事的地方,就在这附近?
他一直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开,直到我们搬了进来?
这个想法,让我感到一阵心痛。
「我问他,这些年,他过得好吗。」
安安告诉我:「叔叔说,他很孤单,也很冷。但是看到安安,就觉得很温暖。」
「我问他,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这一次,安安没有画画,也没有说话。
她只是拉着我的手,走到我的书房,指了指那个我用来存放陈晖遗物的铁盒子。
我打开盒子,拿出那本速写本。
我翻到最后一页,那幅未完成的画。
那个站在我的毕业设计模型前的,孤单的背影。
我瞬间就懂了。
这是他的遗憾。
他没能亲眼看到我的毕业设计展,没能亲手把礼物送给我,没能看到我成为一个真正的建筑师。
我看着那幅画,久久无语。
原来,我们彼此,都心怀着遗憾。
我遗憾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他遗憾没能完成最后的祝福。
我和林薇坦白了所有的事情。
从那张诡异的速写画,到监控里扭曲的空气,再到我和陈晖之间那段尘封的往事。
我原以为她会觉得我疯了,会把我当成一个精神病患者。
但她没有。
她只是安静地听着,听完后,她红着眼眶,抱住了我。
「辛苦你了。」她说,「这些年,你一个人把这些事都藏在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在她的怀里放声大哭。
我哭我逝去的挚友,哭我压抑了十年的悲伤,也哭我们之间那份失而复得的理解和信任。
八
我们决定,为陈晖做点什么。
我们要帮他,完成他的心愿。
也要让我们自己,从这份沉重的遗憾中,解脱出来。
我找到了我当年的毕业设计图纸。
那是一个名为「记忆迷宫」的社区中心设计。
设计的灵感,就来源于我和陈-晖大学时无数个日夜的畅谈。
我们希望能设计一个空间,让人们可以在里面找回遗失的记忆,弥补过去的遗憾。
现在想来,真是一语成谶。
我把图纸摊开在客厅的地板上,我和林薇,还有安安,我们三个人,围坐在一起。
我告诉安-安:「安安,我们来帮叔叔把这幅画画完,好不好?」
安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她很开心,因为爸爸妈妈终于愿意和她一起,跟那个「叔叔」玩了。
我负责勾勒建筑的轮廓,林薇负责填充色彩,而安安,则用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在画上添上了太阳,白云,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动物。
我们画了整整一个下午。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仿佛能感觉到,陈晖就坐在我们旁边,安静地看着我们。
他的身上,不再有那股冰冷的、属于雨天的气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被阳光晒过的味道。
画完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客厅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我们三个人,看着地板上那幅巨大的、色彩斑斓的画,都笑了。
画上,那个曾经孤单的背影,不再孤单。
他的身边,站着三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小女孩。
他们手牵着手,笑得很开心。
那天晚上,安安睡得特别香。
我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监控。
画面里,安安的房间,一如既往的安静。
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在画板旁边的那个位置,我仿佛能看到,一个半透明的、穿着黑色衣服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他没有再看安安,也没有再看我。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墙上,那幅我们共同完成的画。
他的嘴角,似乎带着一丝微笑。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像一缕青烟,慢慢地,消散在了空气中。
房间里,那股清冷的、属于旧书和雨天的味道,也随之消失了。
只剩下,牛奶和蜡笔的甜香,以及,窗外吹进来的、带着青草气息的晚风。
我知道,他走了。
带着满足,和释然。
九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我不再感到压抑,不再感到焦虑。
那块压在我心头十年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安安也起了个大早,她没有再提起那个「叔叔」。
她像往常一样,吃早饭,去幼儿园,仿佛那个「叔叔」,只是她做过的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我变得不再那么沉迷于工作,我开始花更多的时间,陪伴林薇和安安。
我们会一起去公园散步,一起去超市购物,一起在周末的下午,坐在地毯上,看安安画画。
我的话,也变多了。
我会跟林薇分享我工作上的趣事,会跟安安讲我小时候的故事。
我给她讲,我曾经有一个最好的朋友,他很会画画,也很会弹吉他。
我给她讲,我们曾经一起梦想,要改变世界。
安安总是听得津津有味。
有一次,她突然问我:「爸爸,那个叔-叔,是不是就是你说的这个朋友呀?」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是他就是那个叔叔。」
「那他现在去哪里了?」
我想了想,说:「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那里,继续画他喜欢的画了。」
「那他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会的。」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只要我们还记得他,他就会一直在我们身边,守护着我们。」
就像天上的星星,虽然我们白天看不见,但我们知道,它们一直都在。
后来,我把那个「记忆迷宫」的设计方案,重新进行了优化和完善。
我把它投给了一个公益建筑设计大赛。
出乎意料地,我的方案,获得了一等奖。
并且,有一个基金会,愿意出资,将我的设计,变成现实。
项目动工的那天,是一个晴朗的秋日。
我站在工地上,看着眼前这片熟悉的、曾经是荒地的土地,百感交集。
我仿佛看到,十年前,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正站在不远处,冲我挥手,笑得灿烂。
在他的身后,是拔地而起的、宏伟的建筑,墙上,画满了五彩斑斓的、充满生命力的壁画。
我知道,这不是幻想。
这是我们共同的梦想。
现在,我正在,一步一步地,将它实现。
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
尾声
几年后,「记忆迷宫」社区中心正式落成。
它很快就成为了这个城市的一个新地标。
很多人来到这里,寻找慰藉,弥补遗憾。
我常常会带着安安,来这里散步。
安安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她的画,也画得越来越好。
她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中心里那面巨大的涂鸦墙。
那面墙,是我特意留出来的。
任何人,都可以在上面,画下自己的故事。
有一天,我们在涂鸦墙上,看到了一幅新的画。
画上,是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他的背上,长出了一双洁白的翅膀。
他正微笑着,飞向一片璀璨的星空。
画的旁边,有一行小字。
「谢谢你,我的朋友。」
没有签名。
但我知道,那是谁画的。
我看着那幅画,笑了。
我也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
「不客气,我的朋友。」
谢谢你,让我学会了如何去爱,如何去告别,如何去铭记。
也谢谢你,让我明白,真正的死亡,不是离开,而是被遗忘。
只要记忆还在,你就永远,活在我的生命里。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牵起安安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我们的身后,是那座承载了太多记忆和梦想的建筑,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爱与守护的,永恒的故事。
来源:草原愉快赶羊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