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书记李国柱搬走的那天,村里出动了三辆拖拉机帮忙,装了大半天。临走时,李国柱站在院子中央,望着角落里那口黑乎乎的大铁锅,对我说:“小王啊,这锅留给你了。”
那口大铁锅就这么被留在了村委会的院子里。
老书记李国柱搬走的那天,村里出动了三辆拖拉机帮忙,装了大半天。临走时,李国柱站在院子中央,望着角落里那口黑乎乎的大铁锅,对我说:“小王啊,这锅留给你了。”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口锅有些年头了,足有一米多宽,锅沿厚实,锅底乌黑,像是被火烤过无数次。村里人都知道这口锅的存在,但没人知道它具体有什么用处。有时候村里办事,会用它煮点东西,但大部分时间它就静静地躺在村委会院子的角落里,像一个沉默的老人。
李书记离开那天是个阴天,空气里有股潮湿的土腥味。我看着装满家当的拖拉机慢慢驶出村口,扬起一阵灰尘,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是新来的村长,刚上任三个月。村里人还不太熟悉我,见了面点点头,话不多。我能理解,毕竟李国柱在这个村子当了三十年书记,几乎是看着村里一半人长大的。
那天晚上,我坐在院子里抽烟,眼睛盯着那口铁锅发呆。夏天的蚊子嗡嗡叫,我随手拍了几下,手上全是汗。村委会的电风扇坏了两周了,一直没人来修。
我突然起身,走到锅前蹲下。锅底有一圈模糊的字迹,像是用尖锐的东西刻上去的。我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那行字依稀可辨:
“吃水不忘挖井人,1987年”
这是什么意思?我皱着眉头思索着。
第二天早上,我去老支书王德明家串门。王支书今年八十多了,眼睛不大好使,但耳朵灵得很。一听我问起那口铁锅,他呵呵笑了起来:“你终于问到这个了。”
他费劲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旧木箱,打开后,里面是一摞发黄的账本。
“小王啊,你知道咱们村以前叫什么名吗?”
我摇摇头。
“旱坡村。”王支书微微眯起眼睛,“为啥叫旱坡?因为这里常年缺水,祖祖辈辈吃水都是难事。”
他翻开最上面的一本账本,纸张已经泛黄,但字迹还算清晰。
“1987年夏天,大旱,全村水井干涸,只有东边山脚下的一眼小泉还有点水。全村人轮流挑水,每家限量。七月十五,李国柱提议集资打深井,全村157户,每户集资50元…”
我接过账本,一页一页地翻着。这是一本详细的账目,记录了每家每户的出资情况。有的家庭出了全款,有的分期付,还有几户因为家境困难,只交了一部分。
“后来呢?”我问。
“后来啊,”王支书摸出烟袋,慢悠悠地填着烟丝,“井打了三次才成功。第一次打到60米,水少;第二次打到80米,水质不好;第三次,一直打到120米,终于有了清澈的井水。”
他点燃烟袋,深吸一口:“那口铁锅,就是用来给打井的工人做饭的。当时村里条件艰苦,李国柱把自家的锅捐了出来,摆在村委会院子里,轮流有人来做饭给工人吃。就这样,三个月,全村一起熬出来了这口井。”
我心里一动:“所以,这锅是…”
“这锅见证了全村人的团结啊。”王支书眼神忽然变得清亮,“后来村里每逢有大事,都用这口锅煮点东西,象征着大家伙儿一条心。”
我回到村委会,重新审视那口铁锅,突然有了个想法。
第二天,我召集了村里的几个老人,问起当年打井集资的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渐渐拼凑出了完整的故事。
“我家当时揭不开锅,李书记知道后,偷偷把我家那份给垫上了。”张大爷说,“后来我家条件好了,我去还钱,他怎么也不肯要。”
“我爷爷当时病重,家里全靠奶奶一个人撑着。”李婶子接着说,“村里人轮流去我家帮忙,还给送来米面油盐。那会儿虽然苦,但大伙儿都有一股子劲儿。”
听着这些故事,我的想法越来越清晰。在随后的一周里,我挨家挨户地走访,了解当年打井的详细情况,以及这些年来村里人是如何用这口锅的。
渐渐地,我发现每户人家都和这口锅有着不同的故事。
赵家的大儿子出生那年,正赶上村里修路。他爸爸在工地上忙得脱不开身,是村里人用这口锅煮了满满一锅鸡蛋,让产妇补身子。
李铁匠家闺女出嫁那天,全村人凑钱,用大锅炖了一整头猪,大家伙儿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
…
故事太多了,多到我一时记不全。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口锅不仅仅是一口普通的铁锅,它承载着全村人的记忆和情感。
一个月后,我召开了村民大会,提出了一个计划:“我想建一个村史馆,用这口锅作为中心展品,记录下咱们村的变迁和每家每户的故事。”
会场先是安静,然后渐渐有了议论声。
“好啊!我家还留着当年打井时用的水桶呢,可以捐出来。”
“我奶奶的纺车也能摆进去,那是她陪嫁时带来的,用了六十多年了。”
“我爷爷的老照片,还有他当年参军的通知书,都可以。”
…
讨论越来越热烈,我站在台上,看着台下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会后,刘婶子拉住我的手:“小王啊,你这个主意好。我家老刘生前最爱听村里的老故事了,他要是在,肯定第一个支持你。”
刘婶子的老伴去年去世了,村里人都知道她一个人住,常有人去她家搭把手。
“刘婶,您有什么宝贝想放进村史馆吗?”我问。
刘婶子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有啊,我有老刘当年写的日记,记了近四十年呢,从我们成亲那年开始。”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就是有些话太露骨了,不好意思给人看。”
我忍不住笑了:“那您挑挑再给我。”
刘婶子点点头,眼睛里闪着光。
就这样,村史馆的筹备工作开始了。我们把村委会的一间闲置办公室收拾出来,简单装修后,摆上了从村民家里收集来的各种物件。那口大铁锅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锅底刻着的那行字经过仔细清理,变得清晰可见。
每件物品旁边,都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与之相关的故事。有的故事很长,有的只有短短几行。但每一个故事,都是这个村庄历史的一部分。
村史馆开放那天,下了场小雨。但这丝毫不影响村民们的热情。从早上开始,人们就陆陆续续地来了,有老人,有小孩,甚至还有些已经搬到城里的村民专程赶回来看看。
李国柱也来了。他穿着一件灰色的中山装,头发已经全白了,但精神还很好。看到那口铁锅被擦得锃亮,摆在村史馆的中央,他眼圈有些发红。
“小王,你做得不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有些哽咽。
我没说话,只是和他一起站在锅前,看着锅沿上新刻的一行字:“团结一心,共创美好生活”。
那天晚上,村里破天荒地用这口锅煮了一大锅米粥,加了红枣和莲子。全村人围坐在村委会的院子里,一边吃粥,一边聊天。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远处的山隐约可见。
我坐在角落里,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明白了李国柱为什么要把这口锅留给我。这不仅仅是一口锅,而是一种责任,一种传承。
村史馆很快成了村里的热门去处。每天都有人来看,有时候是村里的老人带着孙子孙女来讲故事,有时候是外地回来的游子来寻找记忆。
更让我意外的是,县里的文化站听说了这事,专门派人来参观,还把我们的村史馆作为”乡村文化建设示范点”进行了宣传。
半年后的一天,李国柱给我打来电话:“小王,听说村史馆办得不错?”
“还行吧,主要是乡亲们热情。”我回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李国柱说:“我这里有本日记,从我当书记第一天开始写的,一直写到退休。你要是感兴趣,可以来拿去看看。”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答应下周去看他。
挂了电话,我站在村委会的院子里,抬头望着天空。今天是个晴天,阳光明媚。远处,几个小孩正在玩耍,笑声清脆。
我突然想起王支书说过的话:“咱们村啊,表面上看平平无奇,但每家每户,都有说不完的故事。”
是啊,157户人家,157个故事,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村庄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而那口大铁锅,就像是这些故事的见证者,默默地承载着村庄的记忆。
昨天,我又去看了看村史馆。馆内新增了不少展品,每一件都有自己的故事。刘婶子终于交出了几本精选的日记,摊开的那页写着:“今天全村通电了,晚上家家户户亮起灯,比天上的星星还亮。老刘说,这光明来之不易,咱们得好好珍惜。”
我站在村史馆门口,望着远处的山峦。这个季节,山上的树叶已经开始泛黄,风一吹,就有几片随风飘落。
村口的大喇叭响了起来,播报着今天的天气和农事建议。几个老人坐在路边的石凳上晒太阳,慢悠悠地喝着茶,聊着家常。
生活还在继续,故事也在不断地积累。
而那口大铁锅,依然静静地躺在村史馆的中央,等待着新的故事被讲述,新的历史被书写。
就像李国柱当年告诉我的那样:“小王啊,这口锅见证了咱们村的苦难和希望。以后村里有啥大事,记得拿出来用用。记住,一个村子强不强,关键看大伙儿能不能拧成一股绳。”
我想,只要这口锅还在,这个村子的故事就不会结束。而我,作为新一任的村长,有责任把这些故事继续讲下去,让更多的人知道,在这个平凡的小村庄里,每一个平凡的生命,都有着不平凡的故事。
来源:番茄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