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的五官像是被生活的手温柔捏合,圆鼻厚唇,目光平和,带着与生俱来的憨厚模样。
文/清华 讲述人:蒋雪梅
我住在辽南地区的农村,父亲身高1.70米,身材不胖不瘦刚刚好。
他的五官像是被生活的手温柔捏合,圆鼻厚唇,目光平和,带着与生俱来的憨厚模样。
母亲个头不高,顶多能到1.60米。
她身材消瘦,性格外向,浓眉大眼,爱说话,爱串门子,爱管闲事。
心地善良,遇不公平事会站出来主持公道,为这事,母亲没少被姥爷训斥。嫌她为了逞口舌之快,得罪人。
母亲姐妹三个,她排行老二,大姨成熟稳重,不善言辞,给人以薄情寡义感觉。
老姨爱说爱笑,上到七八十岁老人,下到三岁孩子,老姨见了都会说上几句话。
姥爷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姥姥在母亲6岁时患病去世,姥爷一直没再婚,独自带大三个女儿。
在那个缺衣少食年代,可想而知,姥爷付出多少辛苦,才能养大三个年幼的女儿。
母亲生前曾讲给我听,说姥爷年轻时也是个帅小伙,姥姥去世那年姥爷才33岁。
以姥爷当时年龄和长相以及人品,再找个媳妇一点不费劲。
可是姥爷担心,他去队里干活,不在女儿身边,后妈会给女儿气受,故而坚持不娶。
后来母亲三姐妹长成大姑娘了,大姨经人介绍嫁在邻村,大姨父在公社上班。
家庭条件在那个当时属于上等,大姨结婚后,终于不用为吃饱饭发愁。
母亲在生产队干活时,经常和父亲分在一个组。
比如,春播时,垄太长,一垄地从中间分两头撒种扬粪,才不至于让犁耙等人,不窝工。
父亲总能和母亲分在一头干活,母亲撒种,父亲扬粪。
当母亲桶里苞米种子没了,父亲赶快跑地头给倒满桶,这样父亲挨累母亲轻松。
久而久之,两个人互生好感,但那个年代,思想保守,不敢公开恋情。
后来是父亲找邻居,来姥爷家说媒,姥爷不知道两个人早好上了。
一个劲儿摇头,主要嫌父亲弟兄多,家里太穷了,再一个嫌父亲太老实,老实过头有点木讷。
怎奈母亲认定父亲,后来在不被姥爷祝福下,连酒席都没办,直接领证结婚。
姥爷见木已成舟,只能默默接受,轮到老姨找对象时,姥爷格外长精神头。
一个个把关,结果事与愿违,老姨找个外地人,这个人脾气暴躁,没有责任心,对老姨不好,对姥爷不孝。
大姨家日子过得挺好,母亲日子过得一般般,但舒心,唯有老姨家,日子过得不好还成天惹气上火。
外公不放心老姨,加上老姨是姥爷小女儿,姥爷选择和老姨住在一起。
姥爷平时帮老姨看门,干农活,偶尔去大姨家住一天,顶多没超过三天。
因为大姨在家说了不算,大姨父心高气傲,瞧不起大姨这头穷亲戚,自然对姥爷不尊敬。
就连大姨给外公送点吃的,都要等姨父上班走了,偷偷摸摸送过来。
我家正好相反,母亲大大咧咧,不爱做家务不爱做饭,喜欢去地里干农活。
没办法,父亲忙完地里活,回家还得做一日三餐。每次做好吃的,母亲想不到给姥爷送。父亲能想到。
在我的记忆中,我家只要是包饺子,永远都是捞出来,先装一盆。然后由父亲趁热端着送给姥爷。
姥爷离我家200米远,父亲怕饺子凉,会找一条毛巾包住盆,再敞开棉袄围住饺子盆端着送给姥爷。
父亲会做农村酒席大锅菜,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父亲总是不请自来,时间长了,都知道父亲为人憨厚。邻里不会说太多客套话。
父亲每到一家,挽起袖子就开干,吃完大席,东家会给打包些过油菜带着。
遇到条件好讲究东家,还会留一块生肉,让父亲提着拿回家。
于是父亲左手拎着一块肉,右手拎着一包油炸食品,没等回家,先给姥爷送去。
然后看着姥爷吃的喷香,满脸都是享受的神情,父亲欣慰的笑了。
姥爷做梦也没想到,当年在他眼里,不受待见的二女婿最孝顺,比自己养的女儿都贴心。
这种生活持续很多年,直到2010年,母亲查出患胃癌,往日的平静被打破了。
母亲突然消瘦,不爱吃饭,勉强吃点吞咽不下,父亲起初以为饭菜不合她胃口。
问母亲想吃啥,然后按照母亲口味去买给做,做好了母亲依旧没有食欲。
这时我们才想到带母亲去医院检查,结果出来,母亲患上胃癌晚期,连带食道也长满了。
父亲抱着头坐在走廊长椅上,一声不吭。我和妹妹躲在医院步梯间哭个不停,怕被母亲发现,我们借口去交费,让母亲坐着等我们回来。
其实我俩是坐在台阶上哭,哭了10分钟,怕母亲等急了多想。
擦干眼泪平静的走出来,带着母亲去办理住院,母亲怕花钱,非要让医院给开点药,回家养病。
我们只能说:“开药不报销,住院农合才给报销,住院合适。”
当晚,妹妹留在医院,我和父亲回家准备钱和换洗衣服。
到家见姥爷坐在我家大门口石头上,一袋接着一袋抽着老旱烟。
见我们回来,姥爷忙问:“怎么就你俩回来了,喃妈没回来?”
我说:“没有,今天才做检查,有几项结果没出来,不想让俺妈跟着来回跑,妹妹和她留在市里。”
姥爷半信半疑的说:“今晚住哪里,没去找你大姨啊,让喃妈先去她家住一晚上,外面住宿花钱,睡不踏实。”
这时大姨已经在市里买房子,搬市里10多年,而且她家离医院只有500米远。
我们一是走的匆忙,二是不想打扰大姨,所以没告诉她。
见姥爷一个劲儿打听,我说:“您放心吧,我走时,妹妹带俺妈去吃大餐,晚上住酒店。”
姥爷满脸疑惑的说:“看来是没啥大事,要不是哪有心思吃大餐住酒店,该检查就检查,不然喃妈在家胡思乱想,不爱吃饭,这下好了,回来想吃啥就吃。”
姥爷说完背着手往家走,临走还丢下一句话:人啊,都是心理作用,没事就好。
半个月后,母亲出院了,这半个月姥爷天天过来打听,我们撒谎说,妹妹带母亲去南方旅游。
这边瞒着姥爷,那边瞒着母亲,我和父亲还有妹妹,内心还要承受即将失去母亲的痛苦,几天功夫,我们几个接近崩 溃边缘。
母亲出院回家,姥爷走12里路,去镇上给她买个烀好的猪蹄子。
姥爷知道,母亲从小就爱啃猪蹄筋,但他并不知道,母亲只能吃流食。
后来母亲开始大把大把掉头发,为了瞒住姥爷,大姨回来把姥爷接回家住。
姥爷不去,我们劝他:“去吧,楼里有地暖,大姨家一冬交2000多元取暖费,您不去蹭热浪费了。”
姥爷这才跟大姨走了,走后40天,母亲病重。大姨频繁回来看望母亲,外公有所察觉。几次要回来。
大姨以留他过年,几个外孙想陪陪姥爷为由,把姥爷留住。
腊月二十二早上,母亲开始排便,断断续续排了一天。
到晚上,母亲双眼渐渐失去焦距,呼吸愈发微弱,气息似有似无地从干裂的唇间溢出,枯瘦如柴的手无力地垂落在炕上,生命正从她体内一点点抽离。
凌晨一点,母亲永远的离开我们。
正好赶上快过年了,大姨和大姨父,还有几个孩子都在家,得知母亲去世消息。
大姨让她小叔子去照顾姥爷几天,她们一家回来参加母亲葬礼。
姥爷见家人神神秘秘全出门,可能预感到不对劲,非要跟大姨回家。
不带他,他自己下楼往车站走,无奈,经过商量,一致同意,让外公见母亲最后一面。
人们常说,人生最痛苦的三件事莫过于“少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
姥爷经历了两件让他痛不欲生的大事。
当他站在母亲棺木旁,两腿僵立原地,像是被抽去了脊梁,苍老的身躯摇摇欲坠。
心口像被重锤狠狠击中,痛意蔓延至全身,姥爷瘫倒在地,发出绝望的恸哭,任谁都无法将他从这无边的痛苦深渊中拉起。
发丧完母亲,老姨要接外公回家过年,我们没同意,因为老姨父常年在外打工,只在过年放假回来住到正月十六,返回单位上班。
老姨父和姥爷不和,往年他回来,姥爷都在我家过年。
大姨要接姥爷去过年,我们也不同意,别说大姨住楼房,就是原来住平房时,姥爷去住几天,大姨父嫌姥爷不讲卫生,不给好脸色。
就这样,我们留姥爷在家过年,尽管父亲心情不好,但他装出挺高兴的样子去集上办置年货。
买了姥爷爱吃的大巴鱼,蘑菇,豆腐,我和妹妹强压住对母亲的思念,带着姥爷去商店,给他从里到外买几套新衣服过年穿。
我们这里,老人去世要烧七个七,其中更看重三七和五七。
母亲去世三周,烧三七这天,亲戚们来了很多人,我们会在这天,把母亲生前喜欢穿的衣服带去烧了。
等亲戚散去,大姨和老姨提出,由她姐妹俩接姥爷回去,轮流养老。
父亲不同意,理由很简单,大姨家住楼房不方便,老姨家庭不和睦,姥爷住进去只会跟着上火。
但大姨说:“俺二妹要是活着,爹住你家行,二妹走了,爹住你家算怎么回事,他又不是没有子女。”
父亲说:“在你二妹临走前,我们商量过,爹适合住在俺家,俺家没有儿子,住房宽敞,农村大院有地方溜达,爹闷了出门跟谁都能说上话。
更主要是我家和睦,再说了,我家两个女儿结婚了,没啥压力,我照顾咱爹比你姐妹俩方便。”
在父亲一再坚持下,大姨和老姨答应,先让姥爷住两个月看看。不行再说。
父亲说:“不用看了,咱爹就住俺家,我给他养老送终,女婿养岳父,天经地义。”
姥爷见父亲诚心诚意留他,他心里踏实多了,然后告诉大姨和老姨:“我知道你们都孝顺,但你们负担重,我跟二女婿住挺好的,心里踏实。”
父亲做到了,早上起来,雷打不动给姥爷做两个荷包蛋,吃完早饭,姥爷抽着老旱烟,去菜园里溜达一圈。
见地里有草,拿个锄头去地里干会活,中午,父亲做饭前,会问姥爷想吃什么。
姥爷爱吃大白菜炖豆腐,赶上哪天,走街串巷叫卖豆腐的卖没了,父亲骑自行车上镇上买。
我家离镇上7里路,父亲只为买两元钱豆腐,骑车半个小时跑一趟。
姥爷爱和羹汤,父亲去买些小肠和海蛎子,分成几个小包装好,放冷冻室,姥爷啥时候想吃,拿出来就做。
姥爷爱吃香蕉,我和妹妹回家,肯定买几串带给姥爷吃,姥爷跟邻居说,香蕉已经吃够了。
在父亲精心照顾下,姥爷的生活井井有条,他一扫往日的消沉,皱纹里都藏着笑意,眼神愈发矍铄,又找回了曾经的活力。
父亲每日陪伴在姥爷身旁,嘘寒问暖,悉心照顾,一举一动皆为孝道的注脚。
岁月更迭,待父亲垂垂老矣,相信我爱人和妹夫也会接过这根孝心接力棒,给予父亲同样细致入微的关怀,让这份珍贵的家族精神在血 脉中延续,源远流长。
来源:@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