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68年,我离开北京,前往农村插队,落户在杏花村。在田间劳作之余,我时常悠然漫步,登上子夏山,静静感受那份古朴与宁静。我会仔细查看古老的船桩、神泉、神龛和神像,掬一捧山泉饮下,仿佛能听见历史的轻声低语,心中不禁涌起对这片土地的深切眷恋。
[讲述人:鲁天龙]
1968年,我离开北京,前往农村插队,落户在杏花村。在田间劳作之余,我时常悠然漫步,登上子夏山,静静感受那份古朴与宁静。我会仔细查看古老的船桩、神泉、神龛和神像,掬一捧山泉饮下,仿佛能听见历史的轻声低语,心中不禁涌起对这片土地的深切眷恋。
子夏山坐落于山西省汾阳市境内。
从汾阳城出发,途经杏花村,向北眺望,一脉远山如黛,巍峨耸立,其主峰便是子夏山。
相传在春秋末年、战国初期,孔子弟子卜子夏(古时“夏”与“厦”通用)曾在西河设教讲学,并留有石室,子夏山因此得名。到了明代,风水学盛行,民间堪舆术代代相传,至今当地丧葬习俗中仍有“头枕子夏山,脚蹬抱腹岩(绵山)”的说法。此外,还有人观察此山的山势,宛如雁阵飞掠,因而留下了“石雁照汾州,清官不到头”的民谚。
与其他名山大川相比,子夏山没有嶙峋的险峻,也没有陡峭的挺拔,而是显得庄重而沉稳,舒缓而亲切。在子夏山下,经过一段缓坡,便可到达因汾酒和竹叶青而闻名遐迩的杏花村。
落户杏花村时,在艰苦劳动的间隙,当我感到迷茫与苦闷时,我常常凝视着子夏山,仿佛在欣赏一幅壮丽的画卷:蓝天下,白云悠然环绕着翠绿的山间,阳光透过薄雾,使青山时而清晰,时而朦胧,展现出迷人的魅力。它的雄伟与开阔给人带来平静与安详,它的气韵与壮美则赋予人灵气与力量。
杏花村的风水极佳,其优越之处主要在于子夏山。根据堪舆学的观点,理想的居住地应选择北面有山、南面有水的地方,而山最好是青山,且地势舒缓。子夏山正是这样一座符合“好”标准的山。从山脚到杏花村主要村落的十几里缓坡,赋予了山体一种平稳而庄重的特质。
子夏山以其雄伟的身姿坐落在村庄的北面,挡住了凛冽的寒风,成为杏花村的天然屏障。它不仅外形壮丽,还富有灵气,其清澈的泉水滋养着杏花村和郭栅,赋予当地人聪慧与才智,世世代代享受着田园生活的宁静与美好。
我当年插队的村庄如今被称为杏花村镇永安村,位于杏花村以西,子夏山脚下,是一座与杏花村并列于太(原)汾(阳)公路北侧的小村庄。随着公路两侧商业和宅基地的扩展,永安村现已与杏花村连成一片。
尽管村名定为“永安”,但当地百姓却固执地不认可这个名称,方圆百里的人们仍称其为“郭栅”。从800年前修建庙宇的纪念石碑上可以看到,捐赠名单上首列的就是郭栅村,这表明“郭栅”这一村名已有超过800年的历史。
实际上,郭栅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唐朝。唐代日本天台宗僧人圆仁(公元793―864年)在其路过汾州的日记中写道:“向西南行二十五里,到达文水县李家,在那里稍作停留,义圆头陀的亲传弟子为我们准备了符合仪轨的斋饭。斋后,继续前行四十里,到达郭栅村,入住村中寺庙。”
这是迄今所见关于郭栅村的最早记载,其中提到的距离也与实际情况相符。到了宋代,郭栅村已发展成为郭栅镇,据《金史》记载:“汾州西河有镇一,郭栅。”由此可见,郭栅镇早在宋金时期就已经是太原与汾阳之间的交通要道,成为往来旅人的投宿之地。
“郭栅”这一名称的由来,很可能与唐代著名的军事家郭子仪有关。
此地北望子夏山,南临西河水,实为一块风水宝地。历史上,这里曾是郭氏家族的聚居地,而郭子仪的祖籍正是山西汾阳。郭子仪的封号全称为“代国公汾阳郡王”,《汾州府志》中亦有“汾州是郭子仪食邑”的记载。
因此,“郭栅”之名源自郭子仪并非无稽之谈。
由于地处太汾古道与金锁关古道的交汇处,郭栅自古以来便是屯兵重地。
西晋永安年间,这里曾发生过著名的永安兵变。
北宋靖康年间,宋金军队在此展开对峙,爆发了著名的郭栅大战。战争异常惨烈,最终宋军战败,“老幼渡河南奔者钜万计,诸州县井邑皆空,兵溃散不复入汾州”。
或许正是因为永安兵变在历史上声名远扬,清朝初年,统治者将村庄更名为永安村,并立碑为证(此碑至今仍矗立在村头)。然而,老百姓似乎难以割舍对旧称的情感,又或许是对统治者意图的抵触,总之,三百多年来人们依然习惯称之为郭栅。
人们大多熟知以子夏山的灵秀之气与甘泉酿造而成的汾酒竹叶青,也知晓牧童遥指的杏花村,但对于历史悠久的郭栅镇和子夏山,却知之甚少。
当年插队时,我曾偶然获得一次前往三道川的公差机会,途中需翻越令我心驰神往的子夏山。
在郭栅村北面不远处,于我前往子夏山游览的途中,坐落着一座名为太符观的道教宫观。太符观的始建年代已无从考证,但从石牌上可知,其重修至今已有800年历史。尽管如今规模已大为缩减,主庙却依然保存完好。遥想当年,这里必定是香火鼎盛,四面八方的祈福者络绎不绝。
郭栅村坐落于太符观与太汾公路之间,据传,昔日村中主街的四角曾矗立着牌楼,还有一座用于唱戏的戏楼。我们插队时,这些古老的建筑遗迹仍依稀可辨。
从郭栅出发,踏上通往子夏山的旅途,途经那座古老的道教宫观,再沿着蜿蜒的上坡路前行,便可抵达子夏山的山脚。
子夏山山势平缓,多年踏出的山路平坦易行。我与同行的郭栅村村民狗宝很快便登上了顶峰。
所谓顶峰,其实是指翻山途中经过的最高点,实际上仅比半山腰略高一些,距离山的最高点还有一段路程。走到这里,便可以翻越山岭了。
同行村民狗宝正值壮年,他性格急躁,却沉默寡言。我一路紧跟他的步伐,疾步如飞,几乎没时间喘口气。直到我们登上顶峰,他才终于开口说了句“歇歇儿吧”。
此时,我才得以转身回望:辽阔无垠的晋中平原尽收眼底。薄雾轻柔地笼罩着广袤的绿色大地,景色开阔而宁静。远处杏花村错落的村庄隐约可见,村庄上空飘着袅袅炊烟,一派生机勃勃的秀美景象。
正当我沉醉于眼前的美景时,狗宝凑了过来,指着东侧不远处一个直径与高度均不足一米的旧石桩,告诉我那是古时候用来拴船的石墩子。
“在这里拴船?”我惊讶不已,瞠目结舌地听他继续讲述:这里曾经是一片大湖,称为晋阳湖。相传古代大禹治水时,为了开辟出一片适合农业种植的平原,造福后代,在山西灵石县境内开凿出一个缺口,将湖水排出,从而形成了今日的晋中盆地。
山西民间一直流传着一句老话:“打开灵石口,控出晋阳湖”。
我真被狗宝这混账话给唬住了。你瞧瞧那石桩,分明就是人造的呀!倘若狗宝所言不实,谁又会闲得无聊在那陡峭的山坡上建造石桩,还非得将其深埋于地下呢?
再放眼这广袤无垠的平川,我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片澄澈美丽的湖水。那湖水一望无际,烟波浩渺,水天相接,荷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渔舟在暮色中悠然唱晚。这幻觉中的美景久久萦绕在心头,难以消散。遥想古代的先人们,就是在这如诗如画的山水间,驾着简陋的舟楫,辛勤劳作,繁衍生息。
“打开灵石口”,让如此浩瀚的一片湖水倾泻而出,从而造就出千里肥沃的良田。这该是怎样一项气势恢宏的浩大工程啊!
见我默默凝望,若有所思,狗宝又拉着我来到山路旁绿树成荫的山崖一侧。那里竟然有个石头砌成的拱形小洞,洞内进深很浅,洞口上方有一尊石刻神像,正襟危坐在神龛之中。洞的下方是一泓清泉,水量不大,仅能容纳两三担水的样子。
走到洞口,一阵清凉湿润的微风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清澈的山泉水,一滴一滴从石缝中缓缓流入清水池。
狗宝告诉我:这池子是个神奇的水池。你看这水,用的时候泉水就流淌,不用的时候,池子水一满,就停止流动了。这水是神水,喝完再洗把脸,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我拿出自带的几个玉米面窝头,就着清凉甘甜的神泉水吃了起来。望着那古代石船桩的遗迹,我不禁想象起祖先大禹治水的英雄壮举。举目四望,俯瞰着中华民族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广袤平原,我仿佛穿越时空,置身于神话般的境界中。
“该走了。”狗宝一声吆喝,我们继续踏上了前行的路。
没走多远,我们来到了一片整齐的小松树林。狗宝停下脚步告诉我,抗战时期,这里曾多次发生激烈的战斗。这些树是老百姓为了纪念牺牲的八路军战士而栽的,有多少棵树,就有多少位先烈长眠于此。
在山西插队期间,我们对抗日战争有了更深刻的感受和了解。当年,尽管日本人占领了山西,但他们的势力也不过是盘踞在县城及周边几个据点而已。
子夏山养育的人民在中国共产党和八路军的领导下,没有屈服于侵略者,而是建立了自己的组织和政权,顽强地抗击着民族敌人。就在这子夏山下,涌现了无数英雄:刘胡兰、华国锋、蒋三、杏花村的游击英雄九子,以及到郭栅村发动群众抗日的李木匠。
子夏山如同一位慈爱的母亲,呵护着自己的儿女。子夏山后是八路军的根据地,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正是从这里,从子夏山出发,勇敢地迎击装备精良的敌人。
多少次,日本鬼子企图进袭八路军的根据地,就在这片小松树林附近,八路军与日本鬼子展开了激烈的战斗。为了保卫抗日根据地,子夏山的优秀儿女壮烈牺牲,长眠于此。
望着这片小松树林,我心中涌起一种沉重而崇敬的情感。在北京,我们从小看到的是战争中的幸存者,是享受着人民拥戴的胜利者;而在这里,我看到了战争中那些默默无闻、献出自己宝贵生命的牺牲者。他们静静地长眠在母亲子夏山的怀抱中,而子夏山则如同一位慈爱的母亲,温柔地收留着他们。
我对子夏山满怀崇敬之情。
我游历子夏山时,抗日战争结束不过二十余年。如今,那些小松树想必已长成参天大树。我深信,子夏山的子民们应当像守护祖先一样,珍视这些树木,为这些无名英雄树碑立传,让后代子孙得以瞻仰。
翻越子夏山,我来到三道川。办完公事后,精明的狗宝趁机去走亲戚了,我独自一人踏上归途。
返回途中,我在树林中迷了路。然而,我始终注视着子夏山的主峰。看到它,就像看到了救星,心中不再恐惧,重新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峰回路转,最终,我回到了子夏山的顶峰。路过小松树林时,我郑重地向先烈们鞠了三个躬;路过神泉水时,又畅饮了一番。我再次眺望那古老的船桩,俯瞰晋中平原大地。心中暗想,今后我还要再次游历子夏山,继续追寻祖先的足迹,感受子夏山所赋予的灵气与力量。
几十年过去了,当时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喝过子夏山上神泉水的我,如今身处繁华的现代都市,常常梦回牵绕,惦念着那古老的船桩、神泉、神龛和神像是否依然安在。
在漠视历史与祖先的年代,汾阳人民拆除了古老县城的完美城墙,会不会也让这未经登记的小小文物消失殆尽了呢?
遗憾的是,时光荏苒,近数十年过去了,我再次游历子夏山的愿望仍未实现。只能奉上这篇追忆当年子夏山游历的小文,以作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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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鸣金不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