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律师将文件收拢,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公式化地开口:“好了,顾太太……哦不,陈女士,手续已经完成。”
我落下了最后一笔,顾言的名字旁边,从此并列着我的。
律师将文件收拢,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公式化地开口:“好了,顾太太……哦不,陈女士,手续已经完成。”
我没有抬头,目光还胶着在那张纸上。
白纸黑字,十年婚姻,就此作结。
我站起身,没有看对面的顾言一眼。
从始至终,他都沉默着,像一尊精致却没有温度的雕塑。
走出律师事务所的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我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一辆黑色的车悄无声息地滑到我面前,车窗降下,是我母亲的司机,老李。
“小姐,夫人让我来接您。”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很安静,只有空调系统在平稳地输送着冷气。
我靠在柔软的皮质座椅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回着过去的片段。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穿着白衬衫,站在大学图书馆的书架前,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我们结婚时,他握着我的手,在所有亲友面前许诺,会爱我一生一世。
那些画面,曾经是我记忆里最温暖的宝藏,如今却像是一根根细小的针,扎进皮肤里,不致命,却绵密地疼。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推送新闻,本地的。
标题用醒目的字体写着:“商业新贵顾言与苏氏千金苏晚今日订婚,盛大宴会于西山别墅举行。”
西山别墅。
那是我们的婚房。
我亲手设计了每一个角落,从花园里种下的第一株玫瑰,到书房里那盏淘来的复古台灯。
原来,他连多等一天都不愿意。
我签字离婚的这一天,成了他奔赴新生活的起点。
多么讽刺。
我捏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像一场无声的电影。
“小姐,我们是直接回老宅吗?”老李的声音从前排传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我睁开眼,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刺眼的照片。
照片里,顾言和苏晚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背景,是我熟悉的那个客厅,墙上甚至还挂着我画的一幅向日葵。
那是我送给他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不,”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有些陌生,“去西山别墅。”
老李愣了一下,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但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调转了方向盘。
车子开上通往西山的路。
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是我们一起种下的。
秋天的时候,落叶铺满地面,像一条金色的地毯,美得不真实。
顾言曾说,他要和我一起,在这条路上慢慢变老。
誓言犹在耳边,说的人却早已转身离开。
越靠近别墅,路上的豪车就越多。
每一辆都光洁如新,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别墅门口,鲜花拱门搭得气派辉煌,红色的地毯从大门口一直铺到别墅里面,像一条喜庆的伤口。
宾客们衣着光鲜,端着香槟,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在草坪上、泳池边三三两两地交谈着。
我甚至看到了几个曾经和我们夫妻俩都相熟的面孔。
他们看到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即又恢复了自然,只是眼神里多了些闪躲和尴尬。
我没有理会他们。
我径直朝着别墅大门走去。
门口的保安拦住了我。
“抱歉,这位女士,请出示您的请柬。”
我看着他陌生的脸,心里一片荒芜。
这个家的男主人在里面订婚,女主人却被拦在了门外。
“我是陈……”我想说我是陈梓,这里的女主人。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已经不是了。
就在我准备开口的时候,一个清亮的女声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顾太太吗?怎么,来给阿言和晚晚送祝福?”
我循声望去,是苏晚的闺蜜,一个叫林菲菲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裙,挽着一个男伴,正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打量着我。
她故意把“顾太太”三个字咬得很重,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周围的宾客闻声,都朝我这边看了过来,窃窃私语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她怎么来了?”
“不是说今天刚离婚吗?这也太快了吧。”
“真是没风度,都离婚了还来闹场,图什么呢?”
那些声音像无数只小虫子,钻进我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没有理会林菲菲,只是看着保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来拿回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林菲菲夸张地笑了起来,“陈梓,你是不是搞错了?这里现在是晚晚的家,哪有你的东西?”
“有没有,你说了不算。”我的声音依旧平静。
我的平静,似乎激怒了她。
她走上前来,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陈梓,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顾太太吗?你现在什么都不是。阿言爱的是晚晚,从始至终都是。你不过是个占着位置不走的绊脚石罢了。”
我侧过头,看着她那张因为得意而有些扭曲的脸。
“是吗?”我轻轻地问。
就在这时,别墅的大门开了。
顾言和苏晚走了出来。
顾言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英俊挺拔,他身边的苏晚,穿着同色系的白色纱裙,笑靥如花。
他们站在一起,的确很般配。
顾言看到我,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苏晚则亲热地挽住他的手臂,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柔声细语地问:“阿言,这位是?”
她明明认识我。
我们曾在无数个场合见过面。
她甚至还甜甜地叫过我“嫂子”。
顾言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不耐,有烦躁,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很冷。
“我来拿我的东西。”我重复了一遍。
“你的东西?”顾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有什么东西,改天我让助理给你送过去就是了,何必今天来?”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施舍的意味。
仿佛我今天来,就是为了破坏他的好事,就是为了让他难堪。
“不必了,”我摇了摇头,“有些东西,我想亲手拿回来。”
我的目光越过他,看向客厅墙上那幅向日葵。
阳光下,那片金黄依旧灿烂,却显得格外刺眼。
苏晚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然后捂着嘴轻笑了一声。
“姐姐说的是那幅画吗?”她歪着头,天真地问,“阿言说,那是他一位故人送的,很有纪念意义。姐姐要是喜欢,回头我让阿言再给你画一幅就是了。”
故人。
十年夫妻,如今成了故人。
我看着顾言,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愧疚或者不忍。
可是没有。
他只是淡淡地说道:“小梓,别闹了。今天是我和晚晚重要的日子,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补偿你,但不是现在。”
他叫我小梓。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我了。
上一次,还是在我父亲的葬礼上,他抱着我说:“小梓,别怕,以后有我。”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我不是来闹的。”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顾言,我们结婚十年,我带过来的嫁妆,一共有三百二十六件。从这栋别墅的房产,到里面的一草一木,每一件,都有清单。现在,我们离婚了,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这不过分吧?”
我的话音一落,全场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又看向顾言。
顾言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在这样的场合,把这些事情都说出来。
一直以来,在他面前,我都是温顺的,隐忍的,甚至可以说是没有脾气的。
他习惯了我的顺从,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陈梓!”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了,拿回我的东西。”
“你……”
他刚想说什么,苏晚却拉了拉他的衣袖,柔弱地开口:“阿言,别生气。姐姐心里不舒服,也是人之常情。姐姐,你要拿什么,就进去拿吧。只要是我和阿言能给的,我们都愿意。”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彰显了自己的大度,又把我衬托成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前妻。
周围的宾客们看我的眼神,更加鄙夷了。
我看着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段位确实比我高。
难怪顾言会选她。
我没有再和他们废话,抬脚就要往里走。
两个保安立刻上前,再次拦住了我。
顾言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他们的行为。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我,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面无表情的保安,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宾客,还有顾言那张冷漠的脸。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淹没。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这样狼狈退场的时候,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场。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几十辆黑色的车,组成一个庞大的车队,停在了别墅外的马路上。
车门打开,一群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白色手套的保镖,动作划一地从车上下来,迅速在别墅门口列成了两队。
他们个个身形高大,面容冷峻,气势惊人。
粗略一数,至少有五十个人。
宾客们都看呆了,窃窃私语声也停了,现场一片寂静。
为首的一辆加长轿车里,车门被一个保镖恭敬地打开。
一只穿着定制款高跟鞋的脚,先探了出来。
然后,我看到了我母亲。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香奈儿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戴着一副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依然能看出她保养得极好的容颜和强大的气场。
她一下车,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身上。
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她身后的保镖,自动分开一条路,让她通过。
她走到我面前,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伸出手,轻轻抚了抚我有些凌乱的头发。
“受委屈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从离婚到现在,我一直强撑着,没有掉一滴眼泪。
可是,在看到我母亲的那一刻,所有的坚强和伪装,都瞬间崩塌。
我摇了摇头,不想让她担心。
她却像是看穿了我的逞强,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看向顾言。
她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地刺向顾言。
顾言在看到我母亲的那一刻,脸色就已经白了。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我那个一向不问世事、常年在国外休养的母亲,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这里。
“顾言。”我母亲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陈家的女儿,当初嫁给你,是下嫁。我把她交给你,是希望你能好好待她,爱护她。”
“这十年,你靠着我们陈家的人脉和资源,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子,变成了现在所谓的‘商业新贵’。”
“我女儿,为了你,放弃了自己的事业,甘心在家为你洗手作羹汤,为你打理好一切,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可你是怎么对她的?”
我母亲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顾言的心上。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离婚,可以。我陈家的女儿,不愁嫁。”
“但是,属于她的东西,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我母亲说完,侧过头,对身后一个像是管家模样的人说道:“张伯,你带人进去,把小姐当年带过来的所有陪嫁,一件一件,都给我清点出来,打包带走。”
“记住,是所有。”她特意加重了语气,“别说是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算是一根针,一根线,只要是我们陈家的,都给我带走。”
“是,夫人。”张伯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一挥手。
那五十个保镖,便训练有素地朝着别墅里走去。
门口的两个保安,早就吓傻了,哪里还敢阻拦。
宾客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纷纷往后退,生怕惹上麻烦。
顾言的脸,已经从白色变成了青色。
他大概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
“伯母!”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您这是干什么?有话我们好好说,何必闹成这样?”
“闹?”我母亲冷笑一声,“我女儿签字离婚的当天,你就在我们的婚房里,和别的女人办订婚宴,你跟我说我是在闹?”
“顾言,做人不能太无耻。”
这句话,说得毫不留情。
顾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精彩纷呈。
他身边的苏晚,也早就没了刚才的得意和从容,一张小脸煞白,怯生生地躲在顾言身后,连头都不敢抬。
保镖们的动作很快,效率极高。
他们带着专业的工具和打包材料,开始从别墅里往外搬东西。
第一个被搬出来的,是客厅里那架价值不菲的施坦威钢琴。
那是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我父亲特意从德国给我定制的。
我曾经在这架钢琴上,弹过无数首曲子给顾言听。
他说,他最喜欢听我弹的《月光奏鸣曲》。
现在,钢琴被白色的防尘布包裹着,由四个保镖小心翼翼地抬了出来,像是在告别一个旧梦。
接着,是餐厅里那套我从景德镇淘来的青花瓷餐具。
每一只碗,每一只盘子,都被细心地用泡沫纸包好,放进特制的箱子里。
我们曾用这套餐具,吃过无数顿饭。
有温馨的,有沉默的,也有争吵的。
如今,它们也要跟着我离开了。
然后,是书房里的那些书。
整整一面墙的红木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文学、历史、哲学、艺术……
大部分都是我的藏书,是我从世界各地一本一本背回来的。
顾言不爱看书,他只关心商业和金融。
他说,有我这样的老婆,家里就像是开了一个图书馆。
现在,这个图书馆要搬走了。
保镖们把书一本一本地取下来,按照编号装进箱子里,动作一丝不苟。
宾客们都看傻了。
他们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
这不是搬家,这是在进行一场精准的外科手术,把属于我的一切,从这栋房子里,彻底剥离出去。
顾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栋别墅,如果搬空了我的东西,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他所有的品味和格调,都是建立在我的嫁妆之上的。
他想阻止,却又不敢。
我母亲的气场太强大了,强大到让他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他即将用来迎娶新人的家,被一点一点地掏空。
苏晚的脸色也不好看。
她大概以为,她嫁给顾言,就能顺理成章地接收这一切。
现在,她的美梦,被我母亲的出现,无情地击碎了。
我看到墙上那幅向日葵,也被取了下来。
一个保镖拿着画,走到我面前,恭敬地递给我。
我伸出手,接了过来。
画框的边缘,有些冰凉。
我看着画上那片灿烂的金色,忽然觉得有些释然了。
我曾经以为,我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顾言。
现在我才明白,最好的东西,一直都在我自己手里。
比如,我画画的天赋。
比如,我身后这个永远会为我撑腰的母亲。
搬家的过程,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
从大件的家具、家电,到小件的摆设、饰品,甚至连衣帽间里我的衣服、鞋子、包包,都被打包得整整齐齐,搬上了卡车。
最后,一个保镖甚至从花园里,挖出了我亲手种下的那几株珍稀的黑玫瑰。
那是我的心头好,顾言曾经答应过,会替我好好照顾它们。
现在看来,幸好我母亲想得周到。
当最后一件东西被搬上车后,原本富丽堂皇的别墅,变得空空荡蕩。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显得格外冷清和萧条。
宾客们早就走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顾言和苏晚,还有一些和他们关系特别好的人,零零散散地站着,场面十分尴尬。
我母亲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别墅,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拉起我的手,转身就走。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再看顾言一眼。
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我跟着我母亲,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红色的地毯,已经被搬家的车辆压得有些脏了。
我走在上面,感觉像是走过了一段早已褪色的青春。
“陈梓!”
身后,传来了顾言的声音。
我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你就真的,这么绝情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没有说话。
我母亲替我回答了。
“绝情?”她冷笑一声,“比起你做的事情,我们这点,算得了什么?”
“顾言,我告诉你,今天只是一个开始。你欠我们陈家的,我会让你,一点一点,全部还回来。”
说完,她不再停留,拉着我上了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我看到顾言还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地看着我们离开的方向。
他身边的苏晚,拉着他的手臂,似乎在安慰他。
那画面,看起来像一出滑稽的默剧。
车子缓缓启动,离开了这个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栋熟悉的别墅,它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后,彻底消失在转角处。
我收回目光,靠在母亲的肩膀上。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顾言,而是因为,我终于结束了这场长达十年的,一个人的独角戏。
车里很安静,母亲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她的手心,很温暖。
过了很久,我才止住眼泪,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妈,谢谢你。”
“傻孩子,”母亲叹了口气,“我是你妈,我不帮你,谁帮你?”
“我只是……不想让您担心。”
“你是我女儿,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母亲帮我理了理头发,“当初你非要嫁给他,我就不同意。我觉得那个男人,眼神里藏着东西,不踏实。可你被他灌了迷魂汤,一头扎进去,谁劝都不听。”
“是我太傻了。”我低着头,声音里充满了懊悔。
“现在知道也不晚。”母亲说,“女人这一辈子,选错一个男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你有吗?”她看着我,认真地问。
我迎上她的目光,那里面有担忧,也有鼓励。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有。”
回到老宅,一切都还是我熟悉的样子。
院子里的桂花树,开了满树的金黄色小花,香气扑鼻。
张伯指挥着人,把那些从别墅里搬回来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搬进仓库。
我看着那些熟悉的物品,心里五味杂陈。
它们见证了我最美好的十年,也见证了那段感情如何一步步走向消亡。
母亲拉着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佣人端来了热好的燕窝。
“先吃点东西,你今天肯定什么都没吃。”母亲把碗推到我面前。
我拿起勺子,小口地喝着。
甜糯的燕窝,滑过喉咙,暖了我的胃,也似乎暖了我的心。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母亲问我。
我放下碗,想了想,说:“我想重新开始画画。”
大学的时候,我主修油画,还得过不少奖。
我的老师说,我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
可是,为了顾言,我放弃了去法国留学的机会,也放下了画笔。
他说,他不喜欢家里有油画颜料的味道。
他说,他希望他的妻子,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家庭主妇,而不是一个抛头露面的艺术家。
于是,我就真的收起了我所有的画具,再也没有碰过。
现在想来,我真是傻得可怜。
为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我放弃了自己最热爱的东西。
“好。”母亲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早就说过,你的天赋,不应该被埋没。我明天就让人把画室给你收拾出来,你需要什么,就跟张伯说。”
“谢谢妈。”
“跟我还客气什么。”母亲拍了拍我的手,“你先上楼去休息一下,洗个澡,换身衣服,把那些晦气都洗掉。晚上,我让厨房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我点了点头,起身朝楼上走去。
我的房间,还保持着我出嫁前的样子。
粉色的墙纸,白色的公主床,书桌上还摆着我学生时代的照片。
一切都好像昨天一样。
我走进浴室,打开花洒。
温热的水,从头顶淋下,冲刷着我的身体,也仿佛在冲刷着我心里的那些伤痕。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憔悴不堪。
这十年,我到底把自己活成了什么样子?
我闭上眼睛,任由水流冲刷。
脑海里,顾言的脸,苏晚的脸,那些宾客们的脸,像走马灯一样闪过。
最后,都定格在我母亲那张坚毅而又充满爱意的脸上。
我忽然明白,我失去的,只是一个不爱我的男人。
而我拥有的,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爱。
我洗完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睡衣。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闻着被子上阳光的味道,我感觉自己像是漂泊了很久的船,终于回到了港湾。
这一觉,我睡得很沉。
没有做梦。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房间里,一片温暖的橘色。
我下了楼,看到母亲正坐在客厅里打电话。
她的表情很严肃,语气也很强硬。
“对,就是这样,把他所有的项目都停掉。”
“资金?一分钱都不要给他。”
“违约金我们来付。”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动了我陈家的人,是什么下场。”
我站在楼梯口,静静地听着。
我知道,我母亲是在为我出气。
她是在动用陈家的力量,来对付顾言。
挂了电话,母亲看到我,脸上的表情立刻柔和了下来。
“醒了?饿不饿?可以开饭了。”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妈,其实……不用这样的。”我说。
“什么不用这样?”母亲挑了挑眉,“他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我难道还要对他客客气气?”
“我只是觉得,为了那样的人,不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母亲的态度很坚决,“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你。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陈梓的女儿,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我知道,我拗不过我母亲。
我也不想再拗了。
有人为你撑腰的感觉,真好。
晚饭很丰盛,都是我爱吃的菜。
糖醋排骨,酸甜可口。
清蒸鲈鱼,鲜嫩无比。
还有我最爱的,蟹粉小笼包。
我吃了整整两碗饭。
这是我这几个月来,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吃完饭,我和母亲在院子里散步。
晚风习习,桂香阵阵。
“小梓,”母亲忽然开口,“你还记得你小时候,邻居家那只大狼狗吗?”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当然记得。
那只狗很凶,每次我路过,都对我龇牙咧嘴地叫。
我当时很怕它。
“有一次,它挣脱了链子,朝你扑过来。”母亲继续说,“你吓得大哭,是我拿着一根棍子,冲出去,把它赶跑了。”
这件事,我也有印象。
当时我只顾着哭了,后来只记得,母亲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不停地安慰我。
“从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变得很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你,不让你受任何伤害。”
“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言,就是那只恶犬。”母亲说,“只不过,他比那只狗,更会伪装。是我疏忽了,让你被他咬了一口。”
“不过没关系,”她转过头,看着我,目光坚定,“现在,妈妈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你了。”
我看着母亲鬓边的一丝白发,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她一直都在用她的方式,爱着我,保护着我。
第二天,张伯就把画室给我收拾好了。
就在三楼的阳光房里,采光极好。
全新的画架,成套的画笔,还有各种我叫得上名字和叫不上名字的颜料,摆得整整齐齐。
我站在画室中央,闻着松节油和颜料混合的特殊气味,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
那种对未来的憧憬和对艺术的热爱,又重新在我的心里燃了起来。
我换上画画专用的围裙,拿起画笔,在一张空白的画布前站了很久。
我想画点什么。
我想把心里的那些情绪,都宣泄在画布上。
可是,我的手,却有些颤抖。
十年了。
我已经整整十年,没有拿起过画笔了。
我还能画出好的作品吗?
我还能找回当初的灵感吗?
我有些不确定。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
“喂?”
“陈梓,是我。”
是顾言的声音。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也很沙哑。
“有事吗?”我的声音很冷淡。
“我们……能见一面吗?”他问。
“我觉得,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小梓,你听我说,”他的声音有些急切,“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机会?”我冷笑一声,“顾言,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有的,一定有的。”他说,“只要你愿意回来,我马上就和苏晚解除婚约。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不好。”我回答得干脆利落。
“为什么?”他似乎有些不解,“你不是一直都很爱我吗?”
“是啊,”我承认,“我曾经是很爱你。爱到可以为你放弃一切。但是,那都是过去了。”
“是你,亲手把我对你的爱,一点一点,都消磨干净了。”
“现在,我的心,已经死了。”
我说完,就挂了电话。
然后,把他拉黑了。
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纠缠。
挂了电话,我心里的那点犹豫和不确定,忽然就消失了。
我重新拿起画笔,蘸上颜料,在画布上,画下了第一笔。
我画了一片向日葵。
和挂在别墅客厅里的那幅,很像。
但又不一样。
别墅里的那幅,向日葵是朝着太阳的。
而我现在画的这幅,向日葵是背对着太阳的。
它们没有去追逐那遥不可及的光,而是选择,在阴影里,骄傲地绽放。
因为它们自己,就是光。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都泡在画室里。
我每天画画,看书,听音乐,陪母亲散步。
我的生活,变得简单而又充实。
我母亲,也没有闲着。
她动用了陈家所有的力量,对顾言的公司,进行了全方位的打压。
断资金,抢项目,挖人才。
顾言的公司,本就是靠着陈家的扶持才发展起来的,根基不稳。
现在,被我母亲这么一搞,很快就陷入了困境。
股票大跌,合作伙伴解约,员工人心惶惶。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顾言就从一个风光无限的商业新贵,变成了一个负债累累的落魄商人。
苏家,也在第一时间,和他解除了婚约。
据说,苏晚的父亲,亲自上门,把订婚戒指扔在了顾言的脸上。
这些消息,都是张伯告诉我的。
我听了,心里没有太大的波澜。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有一天,我在画室里画画,张伯走上来说,顾言来了,在楼下等我。
我放下画笔,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下去见他一面。
有些事情,总要有一个了结。
我走到客厅,看到顾言坐在沙发上。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身上那件曾经笔挺的西装,现在看起来,也有些空荡荡的。
他看到我,立刻站了起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小梓。”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我今天是来跟你道歉的。”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递到我面前。
里面是一枚钻戒。
很大,很闪。
比我们当年的婚戒,要大得多。
“小梓,我们复婚吧。”他说,“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我看着那枚钻戒,忽然觉得很可笑。
他到现在还以为,我想要的,是这些东西。
“顾言,”我开口,声音平静,“你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是一枚钻戒就能解决的吗?”
“那你要我怎么样?”他急切地问,“只要你说,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做。”我说,“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小梓!”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他说,“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和苏晚在一起,我不该那么对你。你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你肯原谅我。”
“原谅?”我看着他,摇了摇头,“顾言,你搞错了。我不是不原谅你,我是,不在乎了。”
当我还爱着你的时候,你的背叛,是插在我心上的一把刀。
但是现在,我不爱你了。
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你的道歉,你的忏悔,都和我无关。
我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他愣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褪去。
“不……不会的……”他喃喃自语,“你不可能不爱我了……你那么爱我……”
我没有再理会他,转身就准备上楼。
“陈梓!”他忽然叫住我,声音里带着一丝歇斯底里,“你是不是因为我破产了,所以才不肯跟我在一起?你和你的家人一样,都是这么现实,这么势利!”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那张因为嫉妒和不甘而扭曲的脸。
我忽然觉得,我这十年,真是瞎了眼。
我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卑劣,又无知的男人?
“顾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当初嫁给你的时候,你一无所有。我陪着你,从一间小小的出租屋,住进了西山的别墅。如果我真的势利,我当初,根本就不会选择你。”
“我离开你,不是因为你破产了。”
“而是因为,你的心,脏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径直上了楼。
身后,传来了他绝望的嘶吼,和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但那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世界,终于清净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的画,完成了。
我给它取名叫《重生》。
画面上,那片背对着太阳的向日葵,在阴影里,开得肆意而又灿烂。
在画的右下角,我签上了我的名字。
陈梓。
不是顾太太,不是谁的附属品。
只是我自己。
我母亲帮我联系了一个画廊,把我的画送去参展。
没想到,在画展上,我的这幅《重生》,被一个很有名的收藏家看中了。
他出了一个很高的价格,买下了我的画。
这件事,还上了本地的艺术新闻。
我一下子,成了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
很多画廊和机构,都向我发出了邀请。
我的人生,似乎在以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重新展开。
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一个女人打来的。
她说她叫林菲菲。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她是谁。
就是那个在订婚宴上,对我冷嘲热讽的,苏晚的闺蜜。
“陈小姐,”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谄媚,“好久不见,你现在可是大名人了。”
“有事吗?”我不想和她多说。
“是这样的,”她说,“我手里,有一些关于苏晚和顾言的东西,我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
“什么东西?”
“一些照片,和视频。”她说,“很不堪入目的那种。”
我明白了。
她想把这些东西卖给我,让我去报复苏晚。
大概是苏家和顾言解除婚约后,她和苏晚也闹翻了。
“多少钱?”我问。
她报了一个数字。
不低。
“好,”我说,“你把东西发给我,我把钱打给你。”
她很快就把一个加密的文件包,发到了我的邮箱。
我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的内容,确实如她所说,不堪入目。
是顾言和苏晚在一起的各种亲密照片和视频。
时间跨度很大,从几年前,到最近。
也就是说,在我还和顾言是夫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一起了。
我看着那些刺眼的画面,心里却很平静。
我把文件删除了。
然后,把钱打给了林菲菲。
她收到钱后,给我发了一条信息。
“陈小姐,你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曝光出去?这样,苏晚就身败名裂了。”
我回了她四个字。
“不感兴趣。”
是的,不感兴趣。
我不想再把我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人和事上面。
他们过得好与不好,都与我无关。
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我的未来,是一片星辰大海。
而他们,不过是我航行途中,遇到的一片小小的暗礁。
我已经绕过去了。
就不会再回头。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顾言和苏晚的消息。
他们就像是两颗尘埃,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而我,则在艺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我开了自己的画展,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我的作品,被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和认可。
我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风景,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
我的人生,变得越来越精彩。
有一次,我在巴黎的塞纳河畔写生。
一个金发碧眼的法国男人,走过来,站在我身后,看了很久。
然后,他用有些生硬的中文对我说:“小姐,你画得真美。你的画里,有光。”
我回过头,对他笑了笑。
阳光下,我的笑容,比我画里的向日agui,还要灿烂。
我知道,我心里的那片向日葵,已经重新,转向了太阳。
而这一次,太阳,就在我自己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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