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几乎每位黎族妇女在年少时,都会从母亲那里继承一些绣有各式图纹的黎锦布片。她们从中学习、模仿,有了自己的理解,多年后,传给下一代。
几乎每位黎族妇女在年少时,都会从母亲那里继承一些绣有各式图纹的黎锦布片。她们从中学习、模仿,有了自己的理解,多年后,传给下一代。
那些关于黎族文化的图纹,传了一代又一代,历经3000余年,传统图案出现新的融合,也留下过去的印记。
和很多黎族织娘一样,谭朝艳从母亲手里继承了人形纹和动物纹,法国当地时间3月11日,世界知名模特玛丽·索菲·威尔逊-卡尔把它们穿在身上,在巴黎市中心的科尔德利耶古建筑,完成巴黎时装周维罗妮克·勒鲁瓦2025-2026秋冬黎锦大师合作系列的展示。
含有黎锦元素的耳坠。( 新华社发)
这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项目从《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转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之后,黎锦首次亮相巴黎时装周。
那些古老的图纹,带给设计师维罗妮克·勒鲁瓦新的灵感。它们是行走的海南风景,是送给远方的风情画,厚重的历史与文化的融合背后,是一项古老艺术的新生。
2024年9月28日,海南黎锦元素服装在巴黎时装周展示。(新华社发)
千年万里 黎锦的“丝绸之路”
作为本次黎锦大师合作系列的设计师,维罗妮克·勒鲁瓦选择黎锦作为主题的原因很直观——“一种祖传的手艺”,以及“非常现代和图形化”。
海南黎锦元素服装秀。(新华社发)
前者体现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的历史长度,后者则体现漫长岁月之中,这门古老技艺的包容维度。
大约在公元前5世纪左右,欧洲流传着一个神秘的传说——在遥远的东方,有一种神奇的树,树上可以长出“绵羊”,其“绵”更甚,其质更佳。
这种长出“绵羊”的树,正是亚洲多地繁荣生长的各类棉花作物。其中一种高大挺拔的棉花作物,在海南岛上开出鲜红的花,被称为“红棉”,海南黎族先民已经懂得利用它进行纺织。
陵水桥山遗址出土的石纺轮,证明在新石器时代,海南黎族先民使用工具制作绳索或丝线。春秋战国时期的《尚书·禹贡》记载:“岛夷卉服,厥篚织贝。”
至汉代,产自海南岛的“广幅布”被列为贡品。而在南宋时期,朝贡的9种棉纺织品中,产自海南岛的棉纺织品就有5种。
后经元、明、清时期,海南岛的棉纺织品有了广为人知的名字——“折取色丝,间以鹅毳之绵,织成人物、花鸟、诗词,名曰黎锦。”
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传承3000余年,一代代的母亲,传给一代代的女儿。包容与创新,如同日益丰富的黎锦图案,在这指尖的经纬交错间不断演进。
从单色变成多色,从树皮布变成棉纺布,从百姓的日常变成皇家的龙被,又在今时今日重回寻常百姓家。3000余年的时间,黎锦走了多远?
最为耳熟能详的,是700多年前,黄道婆将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传入中原,直接推动中原地区棉纺织业的发展。
作为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传入中原的第一站,江浙一带引领中原纺织业,时至今日仍是国内纺织业重镇。
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中转,海南岛的地理位置和丰饶物产,帮助黎锦走得更远,融汇更多。
宋代海外地理名著《诸蕃志》,提到往来海上丝绸之路的泉州商人在海南岛的采购情况——“其余物货多与诸番同,惟槟榔、吉贝独盛,泉商兴贩,大率仰此。”此处的“吉贝”,正是黎族织锦众多产品中的一种。
千百年间,黎锦与不计其数的贸易品一道,在丝绸之路流通。这条路上的美美与共,是商品的文化属性,也是文化的共同审美。
而影响总是相互的。海南岛的另一种棉花作物蓬蓬棉并不是海南岛原生作物。根据研究显示,蓬蓬棉可能是数百年前通过海上贸易或洋流运动带入中国。
文化的相互影响,丰富黎族织锦的图纹样式,6类160多种常见的黎锦图案,见证黎锦走过的漫漫长路,也见证海南作为中国的海上门户,千百年来与世界的交往之路。
千年之后,来自欧洲的设计师将黎锦带到巴黎时装周的舞台,中国纺织史上的“活化石”——黎锦在近代纺织工业发端的地区受到认可。
古风新潮 黎锦的巴黎秀
此次巴黎时装周维罗妮克·勒鲁瓦2025-2026秋冬黎锦大师合作系列展示之前,五指山市黎锦技艺传承人谭朝艳接到一个任务——制作250片由设计师维罗妮克·勒鲁瓦设计的黎锦图样布料,并且将其带到展示现场。
在五指山黎锦国际培训班学员们的配合下,谭朝艳和伙伴们顺利将黎锦图样的布料加工为抱枕,通过国际物流送到巴黎的展示现场。
这是黎锦作品的又一次包容和创新,也是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多场景应用潜力的展现。
作为一项传承3000余年的古老技艺,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能够存续至今,正是源于与百姓日常生活的紧密联系。
黎锦是生活用品——包括筒裙、腰带、上衣、头巾等产品在内,起到衣着家居用品的功能。
黎锦是贸易商品——宋代,黎锦制品“吉贝”销至海内外;元代至清代,黎锦制品已是国内纺织品的上乘之作。
黎锦也是艺术品——海南岛黎族五大方言区有着不同的黎锦纹样和设计风格,以独特的图纹记录历史和文化,成为如今设计师们的灵感来源。
黎锦的众多功能,是历代黎族先民生产实践的结果,也是数千年间与外界持续交流而产生的一次次蜕变。
西汉首次在海南岛设郡,中原文化渐渐影响黎族织锦产品,使其拥有更具广泛审美的纹饰;唐宋时期,海南岛形成东南西北四州格局,与中原交流已成常态,出现了“光辉艳若云”的黎族织锦作品——龙被;明清之后,汉字纹在黎族织锦产品上普遍出现。
在某种程度上,黎锦的存在还具备另一项更为重要的功能——交流。
在巴黎时装周维罗妮克·勒鲁瓦2025-2026秋冬黎锦大师合作系列的展示现场,250个黎锦抱枕整齐摆放在观众席上,让观众们近距离欣赏来自海南的艺术品,也感受到海南的开放,感受到海南对外联系的意愿与热情。
250个黎锦抱枕、维罗妮克·勒鲁瓦设计的黎锦元素时装,以及此次巴黎时装周的展示,这些不同的载体共同承载一门古老的技艺,也承载海南与世界交流的机会。
作品是设计师对外表达的语言,维罗妮克·勒鲁瓦希望通过作品表达古老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的有机结合。同样的,黎锦也是海南对外表达的一种语言,以审美作为无国界的通用语,在时尚行业的殿堂,收获认可;在认可之外,展现海南的风情;在风情之外,搭建交流的平台。
再一次,以黎锦的名义,讲述发生在海南的故事。
黎锦,海南的“爱马仕”
法国当地时间3月12日下午,谭朝艳身着传统的黎锦服饰,走上巴黎街头。她在巴黎圣母院前停留片刻,马上吸引许多人的目光。
不少游客上前合影,得知制作这套服饰的技艺已经传承上千年,游客们的嘴型惊讶地变成“O”形。“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这句话在巴黎圣母院前有了最真实的写照。
这套黎锦服饰制成于今年2月份,谭朝艳在紫蓝色的布料上绣出各式图案。把它穿在身上,谭朝艳能感觉到一股自信,以及浓浓的自豪。
然而,这份民族自豪与文化自信,多年前处在失去的边缘。
半个多世纪以来,随着纺织工业的快速发展,流水线成衣席卷大江南北,也席卷每一个黎族村寨。传统手工制衣受到直接冲击,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在现实面前逐渐凋零。
20世纪50年代,黎族妇女普遍掌握黎锦工艺,到20世纪70年代,已不足一半。2009年,“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项目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海南全省掌握黎锦技艺的人数不足千人,其中多为年过七旬的老人。
2006年,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关于黎锦的“拯救行动”在海南持续开展。
自2006年开始,海南全省陆续开展“非遗进校园”活动。19年后,海南全省2万多名学生通过“非遗进校园”,初步掌握黎锦技艺。
同时进行的,是以海南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代表性传承人为圆心的传习工作。一个个传习所在社区、村落扎根,渐渐枝繁叶茂。截至2024年底,海南省9个市县共有470余名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代表性传承人。
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的载体也在与时俱进,从单纯的衣物服饰,衍生出箱包、玩偶、家居产品,黎锦图案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服饰之外的各类物品上。曾经古朴的艺术,有了时尚的元素,把黎锦图案穿在身上,成为许多年轻人的选择。
纺染织绣的工具也在进步。工业化是不可逆的前进方向,当现代化的纺织机器与传统的手工纺机同时并存,为黎锦制品保障生产力,也保障精品性。数十家黎锦企业、工坊、非遗传承人工作室组成了黎锦产业联盟,黎锦产品的市场接受度和竞争力不断提升,产品远销海内外。
2024年12月5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项目从《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转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这意味着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经过保护、发展而壮大,存续力不断增强,不再濒临失传。
多年前拯救黎锦的目标已然实现,黎锦新生却不是这项技艺的终点,当它由濒危走向壮大,它仍有新的起点。
"It could be the Hermès of China, of Hainan."——这是设计师维罗妮克·勒鲁瓦对于黎锦的评价:“它可以成为中国的、海南的‘爱马仕’。”
“可以成为”的潜台词是“尚未实现”,对于正在拥有坚实的从业基础、广泛的受众人群,以及多层次支持的黎锦技艺,黎锦从产品走向精品,是发展的方向之一。
维罗妮克·勒鲁瓦认为,黎锦如此美丽,承载如此丰富的故事——“它可能会发展成一个提供皮革制品、手袋、服装和围巾的品牌。”
美好的期许总是令人向往,无论是否成真,至少我们保留、延续着一个民族的文化象征,它在新的历史舞台,代表海南、代表中国,向世界展示包容与开放之美,讲述一项千年技艺,是如何在今日绽放光彩。
来源:东南沿海消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