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初秋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客厅墙角的水渍上，那是去年雨季渗进来的痕迹。我琢磨着再拖一阵就得修修了，不然冬天又该受罪。屋檐底下挂着的鸟笼空荡荡的，鸟前年就死了，笼子也落了灰，不知为什么还一直挂着。
初秋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客厅墙角的水渍上，那是去年雨季渗进来的痕迹。我琢磨着再拖一阵就得修修了，不然冬天又该受罪。屋檐底下挂着的鸟笼空荡荡的，鸟前年就死了，笼子也落了灰，不知为什么还一直挂着。
喝完药，我把药碗倒扣在桌上。那碗底下垫着的报纸是去年除夕前邻居老陈送来的，说是他家不用了。报纸黄了边，上面还有两处油渍，估计是老陈家吃饺子时蘸的醋滴上去的。
电话声突然响起，我拿起话筒，听筒里传来了儿子小庄的声音。
“爸，我今天加班，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哦，加班啊，那你多穿点，这两天降温。”
“知道了爸，妈今天回来吗？”
“回，下午三点多的车。”
放下电话，我看了眼桌上的老式座机，黑色的转盘早就变成了灰色，上面的数字都快看不清了。这电话是我和老伴结婚时买的，二十多年了，一直舍不得换。
院子里突然传来狗叫，是老杨家那条老黄狗，大概又看见了送快递的小伙子。我家隔壁的老杨在社区当保安，每天穿着褪色的制服上班。那制服袖口都磨白了，他还总说挺好，穿着宽松。
窗外飘来菜场的喧闹声，这个时间是最热闹的。我把旧拖鞋踢到床底下，换上那双左脚开线的布鞋，准备去买点菜。老伴今天回来，得做点她爱吃的。
菜场的地上湿漉漉的，有个卖海鲜的摊位前的水管开着，水流到了走道上。我绕了个弯，看见了卖鱼的老莫。
“老庄，买条鱼呗，今天鲫鱼新鲜。”
“行，来条一斤左右的。”
“你儿子最近咋样？”老莫手起刀落，熟练地处理着鱼。
“挺好的，在机械厂上班，今天又加班。”
“听说他买车了？”
我愣了一下：“什么车？”
“就前两天，我家那小子看见你儿子开着辆白色轿车，还挺新的。”
“哦，可能是厂里的吧。”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回家的路上，我脑子里一直想着老莫的话。小庄买车了？不可能吧，他工资也不高，哪来的钱买车？再说了，他要是买了车，怎么会不告诉我和他妈？
门口台阶前的小桌上放着一个看不出原来颜色的保温杯，是邻居刘大妈忘在我家的，已经放了一个多月，她一直没来拿。杯子旁边是一张揉皱的停电通知，上面的日期模糊不清。
我把刚买的菜放进厨房那个剥了漆的旧冰箱里，冰箱门一关就发出”咯吱”一声，这声音已经伴随我们十几年了。
下午两点多，我拎着塑料小凳准备去车站接老伴。她去城里女儿家住了大半个月，说是帮忙带外孙，今天总算回来了。
在车站门口，我看到了一个让我意外的场景——小庄站在一辆白色轿车旁，正和一个穿西装的人说话。
我没急着过去，躲在站牌后面，远远地看着。那确实是辆新车，车身在阳光下闪着亮光。小庄打开车门坐进去，又下来，还对着车窗整理了一下头发。那人递给他一沓纸，好像是什么合同，小庄签了字，然后那人离开了。
我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小庄哪来的钱买车？他每个月工资四千出头，还要给我们两百块钱伙食费，剩下的钱说是存着娶媳妇用。我和老伴住的这个房子是单位分的老房子，两室一厅，六十多平米，墙皮都掉了好几块，屋顶漏水也修了好几次，但总是隔不了多久又漏。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便悄悄跟了上去。小庄上了车，但没立即发动，而是掏出手机打电话。
“喂，李哥，车我提了…对，就是咱们看的那款…不用不用，我先开几天熟悉熟悉，等下次再带叔叔阿姨去看房…嗯，那套两居室我挺满意的，就是价格…”
我心里一沉，原来小庄不光买了车，还要买房子。可他收入那么有限，哪来的钱买房买车？难道是借了很多钱？还是…我不敢往下想。
小庄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现在这个家不能让我爸妈再住了，屋顶老漏水，冬天冷得要死…等我再攒点钱，就给他们换个大房子，南北通透的那种，有电梯的，让我妈上下楼不那么累…哈哈，放心吧，我有计划的，就是希望他们别发现，等给他们个惊喜…”
我站在原地，像是被钉住了一样。小庄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从小学习不算太好，高中毕业就去了职业学校，学了机械加工。工作后每个月都按时给家里钱，从没让我们操心过。只是我一直觉得他工资低，没什么出息，没想到他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我默默转身往回走，不打算让小庄知道我听到了这些。路过小卖部时，老板娘热情地和我打招呼：“老庄，买点啥？”
“来包烟。”我很少抽烟，但今天突然想抽一根。
“你儿子刚才来过，买了两瓶酱油。”老板娘递给我烟，“对了，你看新装修的货架怎么样？”
我这才注意到小卖部焕然一新，新漆的货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商品。
“挺好，生意越来越好了。”
“是啊，多亏了你儿子帮忙设计的。你不知道吧，他现在可厉害了，下班后在网上学设计，还接了不少单子。”
我又愣住了。小庄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事。
回到家，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那张小庄穿着高中校服的旧照片，突然觉得不认识他了。那个每天叽叽喳喳的小男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主意了？他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你怎么不去接我？”老伴走进来，拖着一个蓝色行李箱，箱子的轮子上沾满了灰土。
“哦，忘了时间。”我撒了个谎，其实我压根就没去成车站。
老伴看了我一眼，放下行李箱，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梨。
“女儿买的，说是新品种，很甜。”
我”嗯”了一声，接过梨。老伴在我对面坐下，拿起放在茶几上已经冷掉的茶杯喝了一口。
“女儿说她过段时间要来看我们。”老伴一边收拾包一边说，“她说工作太忙，没法经常来。”
“嗯，她不是刚换了工作吗？”
“是啊，新工作忙，工资倒是高了不少。”
我始终在想小庄的事，一时没接上话。老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车喇叭声。
“这是谁啊？”老伴疑惑地说，走到窗前往外看，“这是…小庄的车？”
“啊？”我假装不知道，走到窗边。只见小庄正从一辆白色轿车上下来，手里还提着两个购物袋。
“妈，你回来了！”小庄大声喊着，快步走进院子。
“这车是…”老伴惊讶地问。
“公司的，让我试开几天。”小庄笑着说，然后把购物袋递给我，“爸，这是给您买的保健品，您腰不是一直不好嘛。”
我接过袋子，没说话。老伴倒是很高兴：“小庄现在都能开上公司的车了，看来在厂里挺受重用啊。”
“还行吧，就是普通员工。”小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转移话题，“妈，我买了您爱吃的糕点，您尝尝。”
晚饭时，小庄一直很活跃，说着厂里的事，还说他们车间主任夸他工作认真。老伴听得很开心，不时地给小庄夹菜。
“对了爸，咱家屋顶又漏了是吧？我周末找人来修修。”小庄突然说。
“不用，我自己能修。”
“您都六十多了，还爬什么屋顶。再说那屋顶年年修也不是个事，早晚得重新翻修。”
老伴插嘴：“是啊，去年雨季屋里到处都是盆接水，住着太受罪了。”
“再说吧。”我低头吃饭，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饭后，小庄主动收拾碗筷。老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是个老剧，电视机是十几年前买的，屏幕已经有些发黄。
“妈，您跟我去看个东西呗。”小庄收拾完厨房后说。
“看啥？”
“就在附近，开车十分钟。”
“那行。”老伴放下遥控器，拿起外套。
“爸，您也一起吧。”小庄看向我。
我摇摇头：“我不去了，腰疼。”
其实我猜他们可能是去看房子，但我不想戳穿小庄的计划。老伴和小庄出门后，我一个人坐在家里，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院子里，邻居家的小孙子在追一只蝴蝶，他奶奶站在一旁，穿着那件已经洗到发白的红色毛衣。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了，老伴兴冲冲地走进来。
“老庄！你猜怎么着？小庄带我去看房子了！”
我装作吃惊：“什么房子？”
“就是咱们附近新建的那个小区，电梯房！小庄说他们厂里有内部价，首付才五万，咱们把老房子卖了，再添点钱就能买下。”
我心里一阵复杂，没想到小庄连这种谎都想好了。
老伴继续说：“房子特别好，两室一厅，有七十多平，客厅朝南，采光好，还有电梯，以后咱们上下楼方便多了。”
“他哪来的钱？”我故意问。
“他说厂里可以贷款，利息很低。再说了，咱们这些年也存了点钱，加上卖老房子的钱，应该差不多够首付了。”
小庄这时走了进来，看了我一眼，有些紧张：“爸，您觉得呢？”
我故意板着脸：“你工资那么低，还想买房子？平时也不见你省钱，哪来的钱付首付？”
“我…我这几年一直有在存钱。”小庄支支吾吾地说。
“你存了多少？”
“两…七万多。”
我笑了：“两万还是七万？”
小庄低下头：“七万多。”
老伴惊讶地看着他：“你哪来那么多钱？”
就在这时，小区的广播突然响起，说明天早上停水，请大家提前储水。广播年久失修，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楚。
小庄似乎松了一口气，连忙说：“我去接点水。”然后逃也似的出了门。
老伴看了我一眼：“你说小庄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我点点头：“大概是有。”
“会不会是借了高利贷？”老伴担忧地说。
“应该不会。”我把下午听到的和在小卖部得知的事告诉了老伴。
老伴听完沉默了一会，然后突然笑了：“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心了？”
“是啊。”我也笑了。
小庄回来时，发现我们两个都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爸，妈，怎么了？”
“坐下，我们谈谈。”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小庄紧张地坐下，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没…没有啊。”
“那车是你买的吧？”
小庄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您怎么知道的？”
“我今天去接你妈，在车站看见你了。”
小庄脸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是想给您们个惊喜的。”
“那你在小卖部帮人设计货架的事，也是想给我们惊喜？”
“啊？您连这个都知道了？”小庄彻底懵了。
老伴笑着说：“你爸今天像侦探一样，把你的事都查出来了。”
我严肃地问：“你到底做什么了？怎么有钱买车又买房？”
小庄沉默了一会，然后深吸一口气：“其实我这两年一直在做副业。刚开始是帮小卖部设计货架，后来认识了一些人，开始接设计的单子，再后来又接触了电商，在网上开了个小店，卖一些日用品…”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怕您们担心，觉得我太累。再说一开始也不赚钱，我不想让您们失望。等赚钱了，我又想给您们个惊喜，就一直没说。”
我和老伴相视一笑。小庄继续说：“您们住的这个房子太旧了，屋顶老是漏水，墙皮脱落，冬天冷得要命。我一直想给您们换个好房子，让您们住得舒服点。”
老伴眼睛湿润了：“傻孩子，我们住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不用那么着急换房子。”
“不行，我不能让您们再受苦了。”小庄固执地说，“我已经看好了房子，首付我能付得起，每个月的还贷也不多，不会影响生活的。”
我摇摇头：“你这么做，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爸，我现在每个月收入一万多，养活自己绰绰有余，给您们买房子也不算太大负担。再说这也是我该做的，您们养我这么大不容易。”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你开的网店叫什么名字？”
“‘庄家百货’，您听说过吗？”
“没有。”我摇摇头，心里却对这个名字感到熟悉。
“可能是妈听说过，我之前给她发过链接。”小庄看向老伴。
老伴没说话，只是起身走向卧室。过了一会，她拿着一个小本子回来了。
“小庄，这是什么？”老伴把本子递给他。
小庄翻开一看，脸色变了：“这…这是我店里的账本，您哪来的？”
“去年冬天帮你收拾房间时找到的。”老伴笑着说，“我们什么都知道，只是没说破而已。”
小庄惊讶地看着我们：“那您们…”
我笑了：“你以为我们真的什么都不懂吗？我们只是不想打扰你的计划。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尊重你。”
小庄眼眶红了：“爸，妈，我…”
“好了，别说了。”我拍拍他的肩膀，“买房子的事，我们再商量。你先把你的店好好经营着，别太着急。”
小庄点点头，抹了抹眼睛。
那天晚上，我和老伴躺在床上，听着屋顶传来的滴水声，谁也没说话。过了许久，老伴突然说：“咱们儿子长大了。”
“是啊，长大了。”我点点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小庄就出门了，说是去接单子。我和老伴吃完早饭，老伴突然说：“老庄，咱们去看看小庄的店吧。”
“去哪看？”
“他不是说在网上吗？我问过隔壁刘大妈，她孙女会用手机，可以帮我们找。”
于是我们敲开了隔壁的门。刘大妈的孙女小丽很热情，立刻帮我们在手机上找到了”庄家百货”。
“哇，叔叔阿姨，你们儿子的店好大啊！评价还都挺好的。”小丽惊讶地说。
我和老伴凑过去看，屏幕上是一个装修精美的网店，上面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种商品，从日用品到小家电应有尽有。
“这个店月销售额至少有十几万。”小丽说，“你们儿子真厉害！”
我和老伴相视一笑，心里既骄傲又有些酸楚。原来儿子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事业，而我们却浑然不知。
回到家，我发现墙角的水渍旁边贴了一张纸条：
“爸妈，我约了人后天来修屋顶，您们别拒绝。儿子小庄。”
老伴笑了：“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留纸条。”
“是啊，都这么大了。”我看着纸条，突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空荡荡的鸟笼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好像在说一个儿子长大的故事。
来源：魔法师戴利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