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秀演员王小利:不合群,也能活得自在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8-11 22:00 3

摘要:她的自主性已见端倪,父母的尊重让这一丝端倪有了更多生长空间。在此后的人生中,选专业、换工作、讲脱口秀、不婚,一个个世俗意义上的重要决定对她来说,更像是自然而然地发生,衡量标准是她的自我感受。

脱口秀演员王小利。(受访者供图)

按照辈分,王小利本来应该叫王正利。叫小利,是母亲希望她有小小的顺利。十几岁时,父亲专门找她谈话,希望改回去,被她拒绝。

她的自主性已见端倪,父母的尊重让这一丝端倪有了更多生长空间。在此后的人生中,选专业、换工作、讲脱口秀、不婚,一个个世俗意义上的重要决定对她来说,更像是自然而然地发生,衡量标准是她的自我感受。

她的人生很少责怪自己,甚至可以说对此充满警惕。参加《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第二季期间,她在山羊俱乐部讲开放麦,有一次表现不佳,还没走到后台,她就开始责怪自己。下一秒,她又立马惊醒:身体已经陪她承受了那么多,应该好好爱它。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王小利并不是一个合群的人。她不会讨好,难以适应所谓的人情世故。她在段子里写,和朋友们去吃烤肉,某位朋友非要等她丈夫来了才能吃,其他人纷纷同意,只有她反对,“为什么要等她老公?她老公又不是我的菜”。而在身边朋友都在烦恼育儿、买房、升职等一系列事情时,45岁的她想的是如何让段子更好笑。

与刻板印象里充满焦虑的中年人不同,王小利在段子里称,“我没有烦恼”。如果知道她一天的生活安排,或许就知道这句话并非全然地夸张:她一般十一二点起床,利用午饭前的闲暇时间创作;吃完午饭休息、追剧、逛公园,在里面走一走、坐一坐、有时带本书,直至傍晚回家。最近几个月,她学会了观鸟,去公园时还会带上望远镜。

长期在这种生活节奏里,王小利会不自觉地忘记在意外界的评价,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感受。事实上,她也曾一度因职场规则、评价体系自我否定过,生病让她不得不停了下来。之后,十年没有工作的漫长时光将她内心的冲突、撕扯一点点抚平,也为她保留下一些未被规训、异化的天真。

她的脱口秀朋友史妍曾这么评价她,“她身上带着一半女侠的气质,左手飞镖右手甜筒,飞镖精准地命中观点,转身坏笑一起吃掉冰淇淋。”另一名脱口秀演员王梓晗则惊叹,“这样的人怎么能活这么大,或者说人怎么能活这么大还保持这样。”

王小利不认为自己是“女侠”,她更认同的身份是“女巫”——这是一个自由的、游离在“主流”之外的角色。在同名脱口秀专场里,王小利说,没有满足社会的期待,不会有奖励,但也不会受到惩罚。

以下是她的口述:

王小利参加《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第二季。(资料图)

“就算拼了命地能再高一些,我也不要”

第一次上台前,我从屏幕上看到其他演员在台上表演,整个舞台的光影、观众的掌声会把表演烘托到最高光。我一直在念《金刚经》里的四句偈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提醒自己这些是被烘托到那么大的。实际上,上台后还是会有那种梦幻感,走出来带着音乐、光,观众的掌声会把梦幻感加强。我当天晚上有点激动到睡不着,那种感觉持续了一两天。

比赛前,我以为我会很在意结果,因为这个比赛在这个行业是很重要的,选手在线下的认知度、卖不卖票,甚至演出费都跟节目相关,结果发现好像没什么感觉。最开心的是创作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很好的点,表演的时候也是开心的。

观众的反应不会影响我,我不会改变自己想说的去迎合观众,我好像做不到这一点。这个是运气:(如果)我想说的是观众喜欢的,我们就合拍了;如果不是观众想听的,我也接纳这个结果。我已经说脱口秀六年了,早就知道这不是我该考量的东西,因为我改变不了。

我是在2019年接触到脱口秀的。以前喜欢看相声,当时票价便宜我就买了,跟我朋友两个人才60元。它是一个妇女节的演出,有一个女演员讲了二三十分钟,相当于是她的小主打秀。当时就有个东西打动到我:原来女生也可以站在台上做喜剧。

我非常笃定我要做这个事情,我也能做好。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笃定,就是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看这一场演出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事情,但当时好像一下就知道了。我去跟主理人报名,她给我发了一个教写脱口秀的教材,序言太长了,我没看下去,干脆凭直觉写。

当时写的是与死亡相关的话题,花了一天时间。我后来才知道,这种话题不好写。我有很严重的社恐,第一次上台前紧张到喘不过气来,上了台好很多。虽然很激动,拿话筒的手都在发抖,但是不影响表演,会让观众觉得很真实,现场效果挺炸的。

很快我就开始接商演,那时候商演很小众,观众门票收30元,给演员的演出费也就100元,而且商演非常少,两三个月一次。我当时有另外一份工作,做得不是很适应,就辞职了。演出没有那么多时,我又去开面馆,把什么都弄好之后,发现自己其实不会做,开了一个月就垮了。

本来想休息一年,想想自己要做什么,2020年脱口秀就起来了,有大量的演出和机会。当时北京单立人选我参加他们的原创喜剧大赛,参加完比赛后,全国各地的俱乐部邀约我,慢慢有了去其他地方演出的机会。我那个时候不愿意到处飞,一般一个月接一次外地演出,平时在本地演。

2021年,我去《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当编剧,匹配到一组演员,大家共同创作。刚开始挺开心的,后来大家都想让自己更好,就忍不住给自己加强度,非常累。最累的一次都到两三点了,大家还越来越兴奋,三四点才回到家。整个大脑处在一个很兴奋的状态,没有办法马上睡,一躺下又想起一个点,又坐起来开始改,到最后我觉得我是不是疯了。

持续一两天后我就生病了,嘴上起泡,又急又累。而且我发现,并不是努力就会收获好的成果,不是花更多时间精力结果就会拔高的。其实正常投入就可以了,正常投入做出来的东西跟你拼了命做出来的差别不会很大。我就跟他们说,我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我要回成都休息。后来发现,我回成都也没影响,节目照常进行,我也没有那么重要。

我现在不那样干了,这没有对我的创作或者能达到的水平造成多大的影响。就算拼了命地能再高一些,我也不要高了,对我来说没有意义,除了让我更辛苦以外,还能再得到什么?

我之前担心过,出名了就不能去逛公园。现在也不担心了,我的原则是要过好现在。我已经得到很多了,不能所有的东西都想要。有工作邀约,想做的我就做,不想做的我就拒绝。不想拒绝了会发生什么,失去什么,现在就是事情把我推向哪儿就到哪儿。

王小利2019年开始接触脱口秀,在线下举办了个人专场。(受访者供图)

“没有害怕失去任何人、任何关系”

关于我第一轮讲不婚的段子,我就是觉得我不适合结婚。我观察到的婚姻第一是两个人要待在一起,我跟别人在一起久了会很烦;第二是肯定要有人经营付出,要相互妥协、磨合,太久了之后,不是我能够胜任的。包括结了婚,要跟另外一个家庭相处,这些都会很辛苦,会把本来属于我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分散到别人身上。

谈恋爱虽然也需要有所付出,但时间比较短。有爱在,你就会觉得快乐。但是以我的经验,爱能持续的时间不长,我没有持续超过一年的对一个人有浓烈的情感,我觉得以后也不会。当没有爱的时候,你还要再去做这些事情,就是痛苦了。

以前我会觉得是我的亲密关系有问题,不会维持。后来我发现这是一个自然规律,感情本来就是流动的,如果感情已经流动了,那关系自然会改变。说是我不愿意妥协,也不准确,因为结婚就不是我想做的事,我对婚姻没有需求。如果它是我想做的,我愿意尝试一下,它没有新的吸引点,我就觉得没有必要去做。

我跟父母说了我的决定后,他们很快同意了。有一件事我也觉得奇怪,我妈从来没有催过我。我以前没有意识到,说脱口秀之后,有些人会在舞台上讲催婚,我才意识到我没有办法写这种段子。我妈是个护士,她的很多想法都很超前,对现代科技很能接受。她经常跟我说,现在有养老机器人,以后养老不是问题,我知道她也是在宽我的心。

我妈是非常抱有希望,对社会充满信任的人。我当时在成都租房子,要退房的时候,房东有点找麻烦的意思。我跟我妈说,怀疑房东想扣我的押金。我妈说,你怎么变得对人性这么不相信?我当时挺震撼的,我本来也对人性充满信任、对世界充满希望,刚出来工作那两年很不顺,有了一点灰暗。被我妈提醒了之后,我一下就醒了,他是不是要贪我的押金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不能因为这些事情失去对这个世界的信任和希望。

我和我妈联系不多,彼此边界挺强的。大学四年我妈都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出去参加节目,有时候一两个月没有回去,我妈也不会打电话问。她也有自己的事做,她喜欢养花、打游戏、看小说。

她不会过度关注我的事情,我需要的时候,她是全力地帮助和支持我,没提这个需求的时候,她信任我自己会把事情搞定。之前我听到一句话,“虐待制造忠诚,爱制造分离”,我就想到了我妈。因为她真的爱我,我们才敢那么放心地分离。

我爸是医生,比较传统。他的安全感跟我妈完全不一样,所以需要通过控制来确保身边的人不会离开他。我这次参加比赛,他每隔两天就会给我发信息,他的关心表现出来的其实不是在关心你,而是他需要知道你的信息。有一次我生气了,让我弟回去跟他说,不要这么密集地给我发信息,他减少了次数。

我前两年有一次跟我爸吵架,说他就是想控制我。我爸说,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控制不住,从来没有这种妄想。我从小就很执着,自主性很强,对我爸的反抗比较强烈,事情必须自己决定,也导致他会比较尊重我的决定。

我的名字按照我们那一辈的排序应该叫王正利。我小学毕业上初中的时候,我爸专门找我谈过一次,想给我改回去,我拒绝了。还有升学的决定,我小学从镇上转到县城,老师说镇上的教育水平比较低,建议转学后重读四年级。当时有个转学考试,我就不管他们的决定,还是跑到五年级那边去考,最后我爸也尊重了我的决定。

我爸当时读书是需要推举选出来的,这让他对外面的人都很讨好,这一点也有点影响到我,但我只学了个表面,一个是谨言慎行,第二是不想麻烦别人。

我从小就不太会讨好人,因为不懂社会规则。我们都不喜欢老师喜欢的那个人,会觉得对方在讨好老师。而有些老师很虚伪,私底下一套,开早会的时候另外一套,站在讲台上讲一些正义凛然的话。我非常反感,觉得大人好虚伪,我们都很真诚,要是我们长大了,这个社会就会变得更真诚。

但我这次写段子的时候,才意识到我试过讨好同学。我上一轮的段子提到,我以前觉得自己不漂亮,现在回去看以前的照片,发现原来自己挺漂亮的。在聊素材的时候,我想起来,这是我初中最好的朋友说的,她说我笑起来不好看。

一般像我这种性格,连我爸不许我笑,我都会反抗他。但在青春期的时候,同伴的影响力是超过父母的。她跟我说的时候,我为了不失去这个最好的朋友,选择相信了她说的话。我当时甚至没有意识到那是真正的讨好,为了获取一个同伴。

讨好某种程度上也是害怕失去。现在我在精神这一块早就非常独立了,好像没有害怕失去任何人、任何关系,有些关系可能失去了会非常难过,但也不会造成毁灭性的影响。

王小利喜欢逛公园,最近会带上望远镜去公园观鸟。(受访者供图)

“我一直在找一个身份认同”

我不是那种有理想有目标的人。在做脱口秀之前,我没有找到我想做的事情,所以我觉得做什么都可以。我做过很多杂七杂八的事,差不多换了十份工作。

我是学草业科学专业的,但第一份工作是做快消品,这个是随便投简历的,投了之后就参加他们的培训,被分配。我还去过广告行业、旅游行业,做过茶艺师,都很短暂,就几个月时间。有时候是别人觉得我做不好,把我炒了,有时候是我自己做不下去,辞职了。

过往的工作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好像他们都想教育你,让你认同一些东西,比如效率、努力。它是一个很广泛的东西,但我不想认同任何理念,好像就得被具象化地当成一个工具,我没有办法接受。

其实我是一个自我认同度比较高的人。我有一本涂色彩的《秘密花园》,哪怕做一件小事,比如我今天12点之前起来了、扫了地、洗了衣服、运动了,我都会给自己涂几朵花,肯定自己。

如果我就认定自己能力差了,我都会自洽一点,但我不是。我觉得自己挺好的,但现实给我的反馈是不好,就会给我造成撕裂、内耗,自我肯定和现实境遇出现非常大的冲突和分歧。我觉得我很大程度上是生病的,我会不断地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办法很好地像别人那么适应这个社会?搞不懂问题出在哪儿,就会一直在这个问题上冲突、拉扯。

后来我真的生病了,身体不太好。那时我25岁,突然就拉肚子、发烧,持续很长时间。它是一个免疫系统的病,会让人非常容易累。我不能负重,不能辛苦,这就代表我不能上班,当时就在家里休息了,一休休了十年。

我完全不会焦虑。没有工作,焦虑什么?工作还要焦虑明天要上班,要交什么报告。我基本待在家,每天看书、看电视,吃饭、睡觉、逛公园,有时候陪我妈去买菜。跟朋友交流也不多,他们在我生病这十年把人生大事基本忙完了,结婚,生子。

后来我身体渐渐好了,就想要再尝试工作,其实是想做点事。这一次干了快五年,这是我时间最长的一份工作,最后也辞职了。辞职的时候,我跟自己说,再也不要找工作了。

时间把我的性格变得没有以前那么强烈,我没有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被打磨。在漫长的时间中,我大概知道了,不适应社会不是我的问题。我也觉得,这么下去挺好,我没有做出什么对社会有用或惊天动地的事情,没有成功,也无所谓。我不愿意改变,社会也不可能为了我改变,一别两宽,我们也能活下来。

不长期在那个环境中,我有时候甚至会忘了在意别人的看法。他们问我,节目播出之后有没有去看评论?我从来不看评论。以前演出的时候,我也不看。我觉得那个东西不是给我看的,是给其他观众看的,他们可以以此为标准判断要不要去看这个演员的演出。

我一开始讲脱口秀很少跟周围人提起。那时候脱口秀不挣钱,我每天要去开放麦,还要背词、写稿子,想怎么能更搞笑,这跟我身边朋友提到的孩子、教育、买车买房、父母生病、工作升职、同事关系这种认知里面的“正常轨道”偏得太远了。我会觉得不合群,隐隐约约觉得不妥,甚至有点危险,因为我没有走大家都走的路,也不知道这是一条什么路。我会觉得好像不太务实,有点不好意思。

觉得这种不合群不那么重要是从我慢慢变强开始改变。当我觉得自己能力很强,只要我站在那个舞台上,都能达到一个很好的效果;演出邀约也多了,开始慢慢挣钱;还开始涉足其他行业,比如去做编剧,就觉得人生的路变得开阔起来,这条路是你可以掌控的,它不再那么未知。

讲脱口秀越来越能让我面对真实的自我。以前我没有办法接受跟大家不一样,我会表演一些一样的成分,跟不熟的人虚构有小孩,熟的则假装对那些话题感兴趣。但我的创作是需要很深度地去思考我到底是个什么人,我才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才会找到我特有的喜剧部分。它需要我去看、去挖掘事情的本质,如果找不到这个本质,没有办法创作下去。

我前两年就想做专场,但我这个人又懒惰,又懦弱,觉得做起来很麻烦,就不想费心。当时决定做有一个契机,2024年初,喜番俱乐部老板邀请我参加她们的女性喜剧周,问我打不打算做专场,我就说我要出专场。

“女巫”这个专场名字我很早就想到了。我一直在找一个身份认同,想了很久,就想到“女巫”。“女巫”可以给我一个很大的空间去自由探索,我到底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它是游离于这些主流角色之外、不受控制的——我觉得其他角色都是受控制的,哪怕是女王,她在控制别人的时候肯定也是被控制的,就像如果你想控制观众,让他们一定要笑,就必须得讨好他们是一个道理。

最后我给我认定的女巫提了一个概念,写在我的专场:“人如果不满足社会期待地活着,还能活得很自在,就是女巫。”

南方周末记者 翁榕榕

责编 李慕琰

来源:南方周末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