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见棺发财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3-13 23:54 4

摘要:灵堂里,外室洋洋得意:「就是个软柿子,连自己亲爹死了都不敢哭。」

作者:墨墨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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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阿爹相依为命,经营一家棺材铺。

外室怀孕,嚣张至极,婆母嫌我晦气,夫君也嫌我无趣。

都欺我到极点。

阿爹叫我忍。

我忍啊忍,忍到他们谋财害命,联手害死阿爹。

灵堂里,外室洋洋得意:「就是个软柿子,连自己亲爹死了都不敢哭。」

我盯着棺材,哈哈大笑。

老秃驴,死得好啊。

六十年了,我的煞气终于压不住了!

1

我在棺材铺干活。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行到我铺门前,她挑起那双妩媚的凤眼,四处打量。

我瞧她神情举止,不像家里有丧事的。

出于礼数,我上前一问:「这位夫人,可是要买棺木?亡者是男是女?是老是幼?」

话音未落,她猛然抬手,一巴掌扇了过来。

她神色嚣张,眼神里满是不屑,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开口便道:你就是我夫君的那个妻子,江窈儿?」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但街坊们一向对我这棺材铺避之不及。此时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吸引过来,纷纷驻足围观。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隔壁卖石碑的大娘已先路见不平,厉声喝道:「你凭什么打人!」

女人挺着微微隆起的孕肚,娇斥:「谁叫她咒骂我夫君!身为正妻,竟口出恶言,我不过是替夫君管教!」

街坊们见状,纷纷摸了摸鼻子,面露难色,他人的家务事毕竟不好插手。

再说,郭义槐恶名在外,无人敢轻易得罪。

女人看我狼狈,轻蔑一笑。

目光在我身上那白惨惨的装束和一屋阴森森的棺材之间来回游走,嘴角勾起一抹嫌弃。

「什么玩意,棺材铺,真是晦气。这里阴气好重,看着就不舒服。」

她不停口出恶言,拧起眉头做恶心状。

她身边的丫鬟立刻上前搀扶,一眼也不敢看我的棺材,鄙夷附和:「夫人,这里晦气,你还怀着郭家金孙,可不能被冲撞了,这里阴森森的有什么好看?我们快些走吧。」

我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这女人,就是郭义槐养在外面的妾室,沈雪萍了。

我往她身后一瞥,只见马车、牛车排成一列,拉着一箱箱妆台细软。

再看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心里明镜似的。

外室有孕,迫不及待要摆正位置。

女人打了我,趾高气扬地扬长而去。

我性子软,一向逆来顺受,什么都不计较。

只是脸有点疼而已,没什么。

张大娘恨铁不成钢,忍不住对我说嘴:「你啊,你啊,你这性子还不改,等你爹撒手去了,郭家将你生吞活剥了都不奇怪!」

2

回家后,还未踏入门槛,我便听到婆母笑得合不拢嘴的声音传来。

说起这个婆母,也是有故事的人。

六十年前,她孤身一人,远嫁千里之外,后来夫君官拜大夫,仕途顺畅,衣锦还乡,他德高望重,是一方士绅。

虽然已故十年,但乡亲还给他面子,对嚣张跋扈的郭老夫人,都格外给脸。

郭义槐是婆母老来得子的心头肉,宠溺着长大,养成了纨绔,仗着家里有钱有名望,四处为非作歹。

这两母子,私下被乡亲称为「两害」。

我觉得他们还挺自豪的。

小桥流水的花园花团锦簇,此时,婆母正与一群丫鬟婆子正围着沈雪萍,说说笑笑。

「你怀了我郭家的骨肉,可真是家里的大功臣!以后啊,你屋里缺什么,想吃什么,尽管跟老太婆我讲!」

沈雪萍一改刚才我面前的嚣张跋扈,一张小脸上尽是小家碧玉的得体,温温柔柔:

「妾身身份低贱,承蒙夫君抬爱,已是三生修来的福气。能帮夫君生个一儿半女,是妾身福气。怎敢再向老夫人提要求。」

婆母笑得见牙不见眼,直言她知书达礼,家教良好。

她亲亲热热地拉着沈雪萍的手,眼神里满是慈爱。

「什么老夫人?生分了。跟义槐一样,叫我娘,知道了吗?」

沈雪萍乖巧喊娘。

随后,语气一转,低头羞涩一笑,说肚子里的,八成是个儿子。

婆母一听,更乐了。

此时,她们才发现站在门口的我。

下人们喊了我一声夫人。

沈雪萍故作惊讶:「原来您就是夫人啊,刚才经过棺材铺时,不知道是夫人,真是失礼了。」

她还嗲声嗲气地抱怨郭义槐:「夫君也是的,怎么不跟我说夫人家里是卖棺材的,害我刚才有眼不识泰山。夫人不会怪妾身吧?」

她怀着郭家金孙,我哪敢怪她?

况且,郭义槐肯定是跟她讲我的性子,随意欺负,不声不吭,否则她一个妾室哪来的胆子打正室。

妾通买卖,她怀着孩子,我也可以卖了她。

但这种内宅争斗忒没意思,我懒得跟她计较。

婆母脸上的喜色瞬间一扫而空,嫌弃地摆了摆手,高声问:「真是晦气!你进门时跨火盆了没有?」

我乖巧回应:「跨了的。」

「你别过来了,晦气玩意儿,要是冲撞了我孙子,我可饶不了你!快去沐浴净身!」

我福了福身,默默退了出去。

抱金孙?那也要能生得下来啊。

3

沐浴更衣后,我转脚去了偏院。

我爹病了后,郭义槐就将他接过来养病。

阿爹很老了,脸上沟壑纵横,皱纹多得可以夹死苍蝇。

我推门而入,一股子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扑面而来。

他见到我脸上的红印子,神色骤变,沙哑问:「有人打你了?」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危险冷意:「没事吧?」

我轻手轻脚地端起桌上刚煎好的药,小心翼翼地吹凉,然后喂到他嘴边。

嘴角勾起一抹玩味:「你是在问我有没有事,还是别人有没有事?」

说完,我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心大如斗:「放心,都没事。我已经忍了那么多年了,我呀,早就心如止水了,脾气好着呢。」

阿爹无奈一笑:「你啊,你啊,少贫嘴。」

然后念了句佛号,闭上眼,难过地摆了摆手,有点喝不下去了。

我坐在床边,想起往事。

我跟阿爹相依为命,十几年前到金陵落地生根,靠棺材手艺谋生。

郭义槐是远近闻名的纨绔。

我在河边洗衣,被他瞧见容貌,强要了去,事后他痴痴地看着我,说要给我名分。

他被我面皮迷住,游戏花丛的浪荡子跪在老母亲面前求娶。

郭老夫人本不同意。

但郭义槐不依不饶,非娶我不可,众人皆知我失了身,我也只能嫁他。

这一嫁,就是五年。

也是从今年起,阿爹身体越发不好。

虽然郭义槐倦了我,嫌我木讷无趣,但还是不嫌弃我家状况,得知我爹有病,力排众议,接阿爹到府中养病。

阿爹说他心怀鬼胎。

我一笑置之:「郭家有钱,来这里吃他的住他的,有什么不好?」

阿爹哭笑不得:「你啊,你啊,说你是好竹,还是歹笋?」

阿爹好不容易喝完药后,便沉沉睡去了。

我帮他掖好被子,望着这张不知看了多少年的脸,垂下眼。

「老秃驴,你可别死那么快。」

4

七月十四,不宜出门。

我窝在屋里做手工活。

沈雪萍扶着飞天髻,风情万种地进了我门,一脸得意,分明是要来炫耀。

然而,她刚跨过门槛,就直挺挺地撞到纸人怀里,跟纸人白惨惨的眼珠子对上,吓得花容失色:

「什么鬼东西!」

我忍住没笑。

而偷懒躲在窗下的丫鬟却捂着嘴巴「扑哧」一声,漏了笑。

那纸人与真人同高,形态宛如一个风姿灼灼的少女,红扑扑的脸蛋上嵌着一双灰白一片的眼珠,红唇往两边咧开,仿佛下一刻就要笑出声了。

沈雪萍鬓边流下冷汗,脸色泛白,有恶相,没恶胆,一惊一吓之间,全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我纸扎手艺远近闻名,做的纸人栩栩如生。

她嚣张起来,抱着肚子,一脸惊恐:「你就是故意想害我!」

她却觉得我怠慢,小嘴一嘟,就哭着去告状。

窗下的小丫鬟看够了戏,跳了进来,愤愤不平:「小姐,她这是什么毛病?」

这丫鬟是我和爹路上捡的,一张嘴巴一天到晚叽叽喳喳,我养着好玩。

我敲了一下她的头:「像你一样,得了一块绿豆糕,就要来我这里炫耀一下。」

她不过是得了夫君宠爱,气焰正盛,耀武扬威地来我面前炫耀别人没有的东西。

没满足到虚荣心,心里不服,忙着去找靠山,扳回一城。

这人心啊,不管多少年过去了,还是那么奇怪。

5

沈雪萍正得夫君宠爱,寥寥数语,搬弄是非,郭义槐果真来为她出头。

一进门便怒目相对,厉声质问:「你身为正室,就该有容人雅量!况且她怀了我孩子,有个什么好歹,是你能担当得起的吗?」

我看着他跋扈却英俊的眉眼,心里说不出的感慨。

我叹气:「夫君,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不会这样跟我说话的。」

当时他啊,说我是世上最好看的仙女,即使是生气,也是好看的。

好长一段时间,他为了我答应他求亲,绞尽脑汁哄我开心。

外面的莺莺燕燕都入不了他的眼,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可男人终归薄情。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倦了我,不愿与我亲近。

同一屋檐下,相顾无语,他则流连花丛,喝酒摇骰,左拥右抱。

我无所谓,我不爱他,只是多少有点失望。

怎么说呢?

好像一只舔你的狗,忽然有一天不舔了。

我不想要他了,但这条狗偶尔还会蹦出来,给我一点乐子,比如沈雪萍。

我对着镜中堪称倾国倾城的容颜,淡淡一笑,抬手拿起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起黑发。

衣袖不经意间滑落,露出双腕间的一对金镯。

烛光下,金光闪烁。

「不容妾室,是不是犯了七出之条?夫君,你要休我吗?」

郭义槐的视线原本牢牢落在我的金镯上,听我一言,脸色瞬间一变,连忙换上了一副温柔的表情,接过梳子,帮我梳发。

「怎么会,夫人想多了。方才是我心急,我嘴巴一向笨,你别怪我。」

我暗自嗤笑。

他哪里笨了?甜言蜜语信手拈来,都会装模作样自刮嘴巴,演得无比逼真。

每次问我要钱的时候,就是这副嘴脸。

我也演上:「那夫君,帮妾身哄哄吧,总归是一家人。」

他盯着我的手镯,目光贪婪:「女人嘛,好哄得很,就喜欢金银首饰,金子银子。」

沈雪萍出身贫寒,从小被生父卖去瓦子,卖艺又卖身,价高者得,是郭义槐的入幕之宾。

我夫君啊,可是花了足足一千两买下她。

这种人,对金钱有着天然的狂热。

不仅沈雪萍喜欢,郭义槐更是喜欢。

「夫君等等我。」

我从怀里拿出钥匙,转到屏风之后,从宝箱中取出不少好东西,金锭、珍珠、玛瑙,还有银票。

我转过身,故意装作没看见他探头探脑的小动作,将手里的宝贝递给他。

「妹妹进门,我还没给过她见面礼,这些,请夫君帮我给妹妹送去吧。」

郭义槐眼前一亮:「谢过夫人!」

沈雪萍得了我的见面礼,惊吓好了,没再在郭义槐面前再搬弄是非。

小丫觉得我被人骑上头了,愤愤不平:「小姐,你得支棱起来!」

我笑而不语。

她再跺脚叉腰:「你啊,你啊,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好脾气的夫人,我当你丫鬟很没面子,知道吗!」

我给了她一锭银子:「去买些好吃的,还不能塞住你嘴巴吗?」

「谢谢小姐!」

眼前一晃,人跑没影了。

6

每年鬼月,死的人特别多。

阿爹病中,没人帮忙,我一个人做棺木,忙得昏天暗地。

我拿出泛黄的账册,点了点。

一百,二百……九百八十,九百八十一……这些年,不知不觉,我们就快做满一千口棺材了。

我掂了掂账册,沉甸甸的,不错。

我心里高兴,提前打烊,哼着小曲回家。

经过去阿爹院子的连廊时,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侧耳细听。

郭义槐带着沈雪萍和婆母从我爹的房子出来,边走边小声说话。

沈雪萍用帕子捂着鼻子,满腹埋怨:「怎么把江窈儿那死鬼父亲接到家里?我瞅着他好像快死了。万一死在我们家,岂不是冲撞了我孩儿?那老东西,天天咳,天天咳,要死不活的,吵得我睡不好觉。」

她扯着郭义槐袖子,娇滴滴请求:「夫君,就不能把他赶出去吗?」

婆母闻言,挑起眉:「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

郭义槐笑得一脸得意,解释道:「忍耐一下就是。我岳父卖了几十年的棺材,赚了不少死人钱。我就当好这个孝顺女婿了,以后他的钱就是我的。你看到她手上的一对金镯子没?少说也有一斤!」

沈雪萍露出惊讶之色。

一斤的镯子,哪个富婆会戴那么重的宝贝招摇,就只有我了。

我在暗处点点头,不愧是纨绔子弟,光是摸过我的手,就称出镯子多重。

但不是一斤。

是一百零八钱。

十缠、九十八结为百八烦恼,驱一切邪恹鬼邪,确实是宝贝。

「她还有个宝箱,里面都是宝贝。」

郭义槐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这么多年,她的宝贝和钱好像总是花不完似的,要多少有多少!」

沈雪萍恍然大悟,会心一笑。

她现在不怕冲撞了,再怎么冲撞,都撞不倒金山银山。

「还是夫君高瞻远瞩!」

婆母也笑说:「若他真死在我家,女婿就是半子,义槐就是给他送终的,以后就接管她的钱财铺子了,到时候棺材铺关了就行。晦气玩意儿,我不许她再开就是。她那镯子,我想好了,就给我出生的孙子打一套,不,可以打三套。你啊,再生两个大胖孙子!」

妾室高兴:「谢谢娘,您对我真好!」

三人围在一起,幻想着怎么花我家的钱财,眼里都是贪婪狰狞的神色。

难怪阿爹说他包藏祸心,这老东西,看人心还真是准。

原来是打着这主意。

但死人钱,是那么好赚的吗?

7

幸好,阿爹的病情大有起色,要叫他们算盘落空了。

大夫把脉一番,说他病好了,再养养就能痊愈。

郭义槐的表情别提多失望了。

等着最后第一千个棺材卖出去,我就带阿爹离开金陵,这家子乌烟瘴气,我就不陪他们玩了。

对此,阿爹特意叮嘱我:「这段时间不要惹事,知道吗?」

我嗤之以鼻:「我什么时候惹过事,我可乖了,都是别人欺负我的份。」

阿爹难得一笑,声音有些低:「我时间不多了。」

我在棺材铺干活,手里墨漆刷得飞快,没多久就刷好最后一口棺木。

午时,我做好饭菜端去门口,跟隔壁张大娘一起,小桌一拼,闲话一聊,清茶淡饭也吃得津津有味。

此时,却遇上上街采买的沈雪萍。

带着几个丫鬟奴仆,满载而归,手上都是绫罗绸缎与稀奇古玩,她本人也拧着好几个香囊荷包,热得满头大汗。

我收拾了张椅子给她。

忽然,天边响起一个大雷,我吓了一跳,接着,狂风卷起,尘土飞扬。

我心没来由一跳,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直觉告诉我,要回家了。

但沈雪萍却赖在铺门前不走,她把椅子一挪,直接坐进我棺材铺里。

一口口棺材,红的红,黑的黑,黑黢黢,阴森恐怖。她白着脸,也要坐在棺材的旁边,还装作悠闲地摇着团扇,试图跟我找话说。

我心头一紧,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丫鬟又拦住我去路,我走一步,丫鬟拦一步,目光闪烁。

「快,拦住她!」

我将丫鬟用力一推,跑回了家。

阿爹死了。

8

郭义槐与婆母急慌忙从阿爹的房里出来,一见到我,夫君便号啕大哭起来:「夫人啊!岳父他……他老人家走了!」

婆母则在一旁装模作样地抹着眼泪,嘴里念叨着让我节哀。

我整个人都愣了愣,随后冲进阿爹屋里,颤着手,探向他的脖颈。

没有体温,没有脉搏,没有呼吸,指下一片冰凉。

「小丫呢?小丫!」

我吩咐了小丫好好照料阿爹,在她眼皮子底下,不可能有什么异常都不告诉我。

我翻遍了整个郭府,她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郭义槐说,她肯定是怕我责骂她没有照顾好阿爹,畏罪潜逃。

但我知道肯定不是这样的。

阿爹走了,也带走了小丫。

郭义槐叹了一口气,跟我解释:「大夫那是哄你的话,你也信,你看你爹都老成什么样子了,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还不死?昨天只是回光反照罢了。」

他在说服我,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你放心,我已经吩咐下人好好操办他的身后事了。」婆婆在一旁补充道,脸上却难掩得意之色。

是吗?

此时,沈雪萍也回来了,进门就惊讶一番,然后假惺惺地叫我节哀。

我坐在地上,看着阿爹紧闭的老眼,没有悲恸大哭,没有歇斯底里,只是木然地看着。

还有最后一个棺木,我就凑够一千个。

怎么就不等等我呢?

「夫人,节哀吧。看来夫人好像也不怎么伤心。」

这话是沈雪萍说的。

她揪着帕子,红着眼睛,本来是在装模作样要替我哭一哭的,见我一脸漠然,也就不装了,嘟嘴道:「夫君,死人不吉利,我就不操办你岳父的身后事了。」

郭义槐怜惜地让下人将她扶走。

婆母也不装了,手肘捅了捅郭义槐,后者清了清喉咙,夫君迫不及待地开口:「夫人,你爹临终前交代了遗言,把铺子和家产交给我来管。你把宝箱的钥匙给我吧。」

9

灵堂上。

我面无表情地烧着纸钱,眼中无半点泪水。

沈雪萍在一旁掩嘴轻笑,小声嘲讽:「真是个怪胎,亲爹死了都不会掉泪。」

她还埋怨,郭义槐替我哭了几天,白浪费了泪水。

这时,郭义槐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脸色铁青地嚷道:「宝箱里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这些年你赚的财宝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跟着来的婆母也是一脸戾气。

「快说!」

他不耐烦地追问着,仿佛我欠了他一个天大的解释。

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波澜不兴:「我们卖棺材的,哪里来那么多钱财?夫君,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郭义槐闻言,心浮气躁地开始罗列这些年见我从宝箱里取过的宝物银子。珍珠多少串,银票多少张,玛瑙多少块。

桩桩件件,他记得清楚。

「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剩,你是藏在什么地方了?」

见我不为所动,他放软了声音,开始哄我。

哄我说只是想帮我保管,不是要侵占我爹财产。

哄我说我已经嫁入郭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还把他当外人,他就要伤心了。

我听着心烦,敷衍道:「夫君,我真没骗你。上次我给沈姨娘的见面礼已经是最后一点东西了,没别的了。你大可翻我的房间和铺子,看找到没有。」

郭义槐的脸色彻底黑了。

婆母看不下去,肥脸一横,尖酸刻薄道:「你一个孤女,又不能生,现在还没钱,我家供你吃供你喝,为你死鬼老爹拜灵堂,你总要给点什么吧!」

她贪婪地看着我的手腕:「那就拿你的镯子来抵!」

话音未落,她便给郭义槐打了个眼色,郭义槐直接上来就是抢。

「戴那么重的镯子你也不嫌重,为夫是怕你出门不安全,我给你保管好!」

我拼了命护着,婆母大骂:「没用的家伙!」

两个女人也加入争抢。

他们几个,像饿极了的豺狼一样,红着眼,贪婪且疯狂地扑向肥肉,撸下了我的金镯子。

婆母得意地大笑:「哎哟喂,还不止一斤!」

说着,她还咬了一口:「纯得很!」

我低着头,看着通红的两腕,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我看着黑漆漆的棺木,双目赤红。

死得好啊!

老秃驴,我的镯子终于掉了!

我的煞气,再也压不住了!

10

老秃驴死后,家里怪事频发。

黑猫死在房梁上,他们一家三口吃饭时,一坨腐肉直挺挺从天而降,落在三人面前,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

自那以后,沈雪萍频频噩梦,总在深夜尖叫着醒来,脸色惨白如纸。

郭义槐被吵得睡不好,脾气越发暴躁,去青楼找清静。情到浓时,女人直接暴毙在他肚皮上,将他吓得当场尿了。

然后坊间传言,姑娘死不瞑目,要找他索命。

婆母吓得六神无主,急忙请了法师做法驱邪,又听说金银能镇煞,生怕沈雪萍肚中的金孙有个闪失,更是大方地把我的金镯给了她。

这沉甸甸的重量,给了她炫耀的底气。

她戴着镯子,四处招摇,还趾高气扬地来我面前炫耀。

「这镯子好重,我手都抬不起来了。」

她故作娇弱:「小蕊,快来给我端杯茶来。」

她说手酸,让她丫鬟喂她喝水。

走时,环顾了一圈我的住处,让下人肆无忌惮地将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

「夫人,可别说我欺负你。娘说了,你再不说宝箱里那些宝贝的下落,就让夫君休了你。」

她得意地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

「到时,我就坐了你的正妻之位,我的儿子,就是郭家的长子嫡孙。你一个不能生的下堂妇,就等着孤老终生吧。」

说话间,翻找我东西的丫鬟回禀,说我屋里没有值钱东西了。

她不满撇嘴,无聊地四处打量,忽然,脚下踩到地板的一处空心。

「快快快,把这儿挖开!」

她兴奋地让人撬砖挖地,果然被她找到了东西。

「原来藏在这里!」

那时个曾旧的木匣,贴着一张蛀虫黄符。

她迫不及待将符撕了,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银票。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有钱!夫君!娘!我找到了!」

她狂喜,吃力地抱起木匣,兴奋地跑了出去,留下一屋莫名其妙的下人。

他们窃窃私语:「我刚才没看错吧?那不是……二夫人想钱想疯了吧,怎么说是银票?」

我依旧静静地坐在镜前,一下一下地梳理着长发,铜镜中的我,美得不可方物。

我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这是我在下面用的东西。

活人用死物,她是想下去陪我吗?

11

「你是想钱想疯了吗?拿纸钱来糊弄我!这是钱吗?一文不值!」

婆母气笑了,一把抓起匣中「银票」,毫不留情地掷于地上,还嫌恶地跺上两脚。

「晦气!」

沈雪萍抓狂,口无遮拦:「明明就是银票!你是不是老眼昏花?这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郭义槐本来听到她找到银票的消息,急匆匆从青楼赶回。一眼望去,却只见满地纸钱,语气中满是不耐烦:「纸钱和银票,难道我也分辨不出吗?白高兴了!」

说罢,他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一把火烧了。

地上火舌蹿跳。

沈雪萍心疼尖叫,竟不顾自己身子,趴在地上伸手去捞,火苗灼灼,疼得她撕心裂肺。

「你疯了!你疯了!这是银票啊!我找到的,是我的,不许你烧!」

义槐大惊失色,连忙喝止:「你不要命了!」

她的手烧得红一块,紫一块。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票,却在她面前化为灰烬。悲愤之下,她发狂地揪住我的衣领,双眼赤红,质问:「你说,这些银票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是你藏起来的!」

手指向一旁的下人:「他们都可以做证!」

我眼中含泪,无辜解释:「沈姨娘,这是我留着阿爹三七用的,你一声不吭就抢了去,未免欺人太甚。这明明是纸片,你怎么说是银票?你怎么看不出来?」

沈雪萍不认为自己看错,她觉得是我耍什么花招,把钱藏在什么地方了。

于是,她天天指挥下人,翻瓦撬砖,将我的住处翻了个底朝天,弄得千疮百孔。

肚子折腾得厉害,疼得她汗流浃背,仍然不遗余力指挥下人挖砖。

双目通红,疯了一样。

婆母骂她鬼迷心窍,「哎呀!可别再折腾我金孙了!小心肚子啊!郭家还缺她那两个歪瓜裂枣的钱吗?」

自然是不缺的,但郭家的东西是郭家的,若她能找到我的财宝,那就是她一个人的,那当然不一样了。

婆母骂骂咧咧,说话难听,但沈雪萍并未因此罢休,她还有了灵感。

她去求神拜佛,让菩萨指点迷津。

「心诚则灵,今晚菩萨会托梦给我的。」

有时一去就是一两天,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喃喃自语。

婆母就随她了:「也好,佛寺清静,让她醒醒脑子。」

可是这次,她去了几天没回来,翻遍了佛寺,却不见了人。

婆母脸色不好。

「我金孙呢!她不会是带着我金孙跑了吧!」

郭义槐心急如焚,还遣了官府去找,依旧一无所获。

这日,我打着伞从外回来,长街那头有人跑了过来,狂拍郭府大门,脸上都是惊恐之色。

「郭家大少爷!你家小妾找到了!」

12

沈雪萍找到了。

凉透了。

昨天打了雷,下了雨,山雷劈开了孤山上一个坟头,暴雨把棺木冲了出来。

沈雪萍一袭红衣,就躺在棺材里面。

她姿势暧昧地抱着里面的白骨,手里攥着拿着棺材主人的一颗金牙,脸上还挂着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身下一片黑红,腥臭扑鼻。

眼前一幕十分诡异,众人不寒而栗。

婆母探头一看,双腿立刻软了,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滑倒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坟主人家见状,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七窍生烟,指着郭义槐和婆母怒骂:

「郭老夫人,瞧你们娶的妾室!她贪财到挖坟盗墓,真是欺人太甚!我大伯一辈子无妻无子,无人送终,就陪葬了一颗金牙,她还不放过!死了活该!」

孤山很快就围满了人,他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郭家是大户,一点鸡毛蒜皮的事都能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郭义槐宠妾灭妻,早就传得沸沸扬扬。那妾室的跋扈与嚣张,大家也是知道的。

众人对她并无好感,死得如此不光彩,风凉话一句接着一句。

「死了还会给自己找地,连棺材都省了。这坟主是个老光棍,巧了,这姨娘是给人家当老婆生孩子去了。」

婆母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13

「我的金孙啊!乖孙啊!」

婆母醒来后如丧考妣,捶胸顿足地哭孙子没了。

哭完,开始对着空气,骂骂咧咧地指责起沈雪萍,骂她财迷心窍,害她没了孙子。

我做足儿媳本分,给她端茶顺气,睁着一双清澈的眼,道:「老夫人,不对啊,大家说她是死有余辜。一个妾室没了,让夫君再纳一个就是。」

说完,她矛头一转,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我:「都是你!开那棺材铺,一身的晦气!肯定是你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带回了家!」

她越说越气,将我大骂一顿后罚我去跪祠堂。

她说祠堂有十八罗汉、观音菩萨、钟馗如来以及郭家列祖列宗,好替我去去晦气。

祠堂里,伸手不见五指,阴风阵阵。满天神佛的雕像都是怒目睁视的姿态,鬼影幢幢,阴森恐怖,比我的棺材铺有过之而无不及。

婆母最喜欢让做错事的下人来跪祠堂,能把人吓哭。

我肆无忌惮,好奇地睁着眼,一樽樽去看,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我的煞气,怕是这些泥菩萨都要怕。

跪完祠堂,我去了郭义槐房里,静静地坐在他床头,看着他眉头紧皱的睡颜。

我夫君啊,长得真像我婆母。

忽然,他猛地睁大眼,从梦中惊醒,眼中闪过一丝惊恐,看清是我后,烦躁道:「被你吓死!做什么不说话?」

我柔柔一笑,轻声细语:「可是做噩梦?」

月光融融,洒落在屋内,平添了几分静谧与神秘,郭义槐却怔怔地看着我,脸上的恐惧之色愈发明显。

因为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温柔似水地跟他说话,一次都没有。

「我也不是来打扰你睡觉。只是……」

我从袖笼里拿出东西,轻轻放在他枕边,体贴道:「虽然沈姨娘不在了,留个念想吧。这手镯,我就不再要回去了。」

闻言,郭义槐显得更加害怕,他颤抖着声音说:「不对不对!我记得,她明明戴着下葬的,怎么……怎么到你这里了?」

我轻声掩唇发笑,笑声清凌凌的,格外响亮:「夫君,你记错了,这手镯,一直都在我这儿呢。」

他见鬼似的瞪大眼,飞快地起床,屁滚尿流地跑了。

我委屈大叫:「夫君!夫君,你做什么去,你回来啊!哈哈哈哈!」

我笑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这玩意儿,还挺好玩的。

14

再之后,婆母和郭义槐看我的眼神开始变得奇怪。

我视若无睹,每日笑意迎人。

家里也没再有怪事。

一日,婆母拉住我和郭义槐说:

「郭家血脉单薄,开枝散叶还得靠你们,明天都给我去求子。」

她说琅琊山的法相佛寺很灵。

她看着我:「你再不中用,别怪老身让义槐再纳一门妾。」

我温顺地点头应是,跟着他们登上马车。

一路上清风徐徐,天高气爽,我嘴角挂着一抹温婉的笑,扮演着一个贤良淑德的儿媳。

而婆母与夫君,却一路沉默寡言,偶尔不经意的眼神交流,都是对我的畏惧和算计。

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我拭目以待。

佛寺十分偏僻,行了一天方到。

整个佛寺,却只有主持一人。

「这寺庙我怎么没听说过?」

婆母不屑道:「你懂什么。大师是化外高人,这里是他避世隐居之地,不轻易接见俗世之人。」

我念了句佛号。「原来如此。」

进寺后,我环顾了一周,看出些名堂。这里的布局,好像是老秃驴古籍里描述的降妖殿。

我垂下眼,心下了然,脚步不禁停在门槛之外,面露怯意。

「夫君……我……有些不舒服。应该是马车颠簸,我想去外面转转。」

郭义槐回头,看着我渐白的脸色,瞬间闪过一丝得逞。

「怎么了?我来扶你。」

他不由分说地将我扶进了寺庙,热忱地问主持要了厢房,让我休息,还体贴地给我送来果酒。

「寺里喝酒,岂不是破戒了?」

郭义槐解释:「只是果酒,山上的李子酿的,大师说有强身健体的功效,不算破戒。你喝点便会好多了。」

他斟了两杯,先一饮而尽,言辞诚挚:

「以前是为夫过分,还纵容妾室欺你,实属不该。以后一定对你好,我们好好当夫妻,将来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夫人,你说好不好?」

我轻轻一笑,羞涩低下头,将杯中酒一口闷了。

「喀喀。」酒有点烈。

然后下一刻,我胸腔一阵翻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酒里有毒。

我以为,他们把我带到这里是要驱邪驱鬼,万万没想到,直接谋财害命!

主持与婆母走入屋内,满意点头。

婆母从袖中掏出银两,递给主持,感激万分。

「管他什么妖魔鬼怪,死了一了百了。晦气的东西,死了干净,不能让你一个人害了我们全家。要怪就怪你那死鬼老爹,干什么营生不好,非要做棺材,连你都是个晦气玩意儿。」

他们坐在一边,眼睁睁看我生命流逝,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

过了一会儿,我抬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缓缓坐直了身子。

勾唇一笑:「玩够了吗?到我了。」

15

几人惊恐地睁大了眼。

和尚看出门道,早跑没影了。

此时,郭义槐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叫,双手紧紧抱住腹部,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口吐鲜血。

症状如我刚才一般。

婆母大惊失色,咋呼起来:「义槐!你怎么你了,义槐!」

我秀眉紧蹙。

「原来是你下的毒。夫君,你好好狠的心啊。你为什么要害我?」

婆母咬牙切齿地斥我狠心毒辣。

我满心疑惑,反问:「老夫人,您冤枉我了。这毒,不是他自己下的吗?」

郭义槐颤着手翻找解药,却一无所获,疼得他冷汗涔涔,最终跪地求饶:

「夫人,我错了!我一时鬼迷心窍,你给我解药吧!我求你了!」

我坐在案边,一手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狼狈,甜腻腻道:

「可是夫君,我怕啊。万一你好了,又要毒杀我怎么办?我只是一个弱女子。」

他说他爱我。

他涕泪纵横,说起往日情深。

莲湖泛舟,山上赏月,对镜簪花。

我轻笑出声,那可都是他一厢情愿逼我的啊,我脾气好,不跟他计较,他竟觉得是我们两情相悦了?

「你想想,那时的我们,我们可以回到从前。」

他愤恨地指着他老母:「是她!都是我娘逼我的,我不想害你啊!我胆子那么小,哪里敢杀人啊!窈儿,我的窈儿,我们夫妻一体,你救救我吧!」

我脸上露出一丝不忍,缓缓说道:「你的解药,不小心落在了这里。」

我从桌下翻出解药。

解药到手,他没有一丝犹豫,迫不及待地仰头吞下。

然而,就在他抬头的瞬间,袖中亮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迅速拔出,在我惊愕的当头,直直刺入我胸腔。

「去死!你这婆娘!竟敢毒杀亲夫!」

我瞪大了眼。

那长匕穿胸而过,将我死死地钉在地板上。

婆母也飞扑过来,帮着他死死按住匕首,悬在我头上的两张脸,满是狰狞与狠毒。

「我儿好样的!绝对不能让她活着走出去!」

然而,滴血未见。

「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

两人瞬间放了手,连连后退,他们瞪大了眼,惊恐地看着我,见了鬼似的。

我缓缓把匕首拔出,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

「为、为什么你没有事!」

我浅浅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幽光:「因为……我不是人啊。」

我是鬼,地府里怨气最重的罗刹鬼。

16

接着,郭义槐痛叫一声,他呆愣低头,只见胸前扩开一个大洞,就是他杀我的位置,然后鲜血汩汩,瞳孔一缩,瞬间断了气。

「义槐!」

而我的样子也在缓缓变化。

褪去美丽的假皮,露出一张拼接过的,七零八落的脸。

婆母看着我,想到了什么,惊恐大叫:「是你?是你!不可能!不可能!你已经死了,我明明杀了你的!」

我歪了歪头,有些意外:「小环,原来你还记得我呢。」

17

郭老夫人,江幼君,不,应该叫她李小环。

六十年前,我们是情同手足的主仆,我是小姐,她是我丫鬟。

我家道中落,十六岁时,父母让我只身远去衢州嫁人。

小环不放心,非说要陪我一起去,在路上却将我残忍杀害,为了镇煞,尸身大卸八块后葬在八个方位。

她则拿了我的信物,取而代之,嫁给郭远才。

我死在极阴之地,极阴之时,催化了我的怨恨,化为罗刹,不入轮回,开始为祸八方。

多管闲事的老和尚要灭我,知道我死得可怜,指我度化。

只要我亲做一千口棺木,受千家香火,千家跪拜,就能去我煞气,引我修仙。

那手镯能挡我煞气,防我作恶。

他让我喊他爹,让我像人一般「活着」。

他给我买了丫鬟,天天小姐前小姐后地叫我,让我别忘了,我本是个天真烂漫的书香小姐,而不是厉鬼罗刹。

我听了他话,放下屠刀。

一心想着,若真成了,之后尘归尘,土归土,我也不怨谁害了我,谁杀了我。我就修炼去,管他们凡人生老病死,情深缘浅的。

直到多年后,在金陵被人强占,竟是李小环的独子。

前尘恩怨,一拥而上。

我拿着匕首,飘在空中,凑近她的脸。

「你都杀了我了,为什么又要杀老秃驴呢?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要原谅你了。」

我重重叹了一口气,瞳孔渐渐染上血红,煞气铺天盖地弥漫开来。

我怒目圆睁,血口再开:「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是厉鬼,发狂尖叫,嘶哑怒吼。

小环肝胆惊惧,瞠目大喊:「可义槐是无辜的啊!我老了,我不怕死,你却杀了他!你看你啊,本就是心狠手辣的人!跟你死鬼老爹一丘之貉,你们都该死!你还我儿子!」

我冷笑一声,她竟是这逻辑!

可当年的我,也是无辜的啊!

她咆哮着,咒骂我是不散的怨魂:「你是恶鬼,你会有报应的!你会遭天谴的!江幼君!你诅咒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我在空中飘来飘去,焦躁不耐。

如果诅咒能应验,她李小环早就被我弄死八百次了!

善恶终有报,还得自己动手。

我答应过老秃驴不报仇,但我不报自己的仇,报他的仇,总成吧?

我抹了一把血泪,脸上一片血肉模糊,千刀万剐过的脸一寸寸皲裂,笑言:「小环,我们来叙叙旧吧。」

这天琅琊山小庙里,惨叫冲天,煞气鬼气漫野,飞禽走兽哀鸣不绝。

18

鸡鸣天亮。

李小环从山上回城,敲响了府衙的大鼓。

她跪在府衙门前,流着两行血泪,将六十年前杀人细节,一一重现。

她磕着头,眼神茫然,口里念念有词:「我把她骗到林子,举起石头,一下,两下……都是血……她还没死,我怕她逃,告我……」

官府前围满了人,瞠目结舌地听着,皆是毛骨悚然,啧啧惊叹。

有人试图打断她,但她会重复说,一直念,一直念。

当年杀人情形,历历在目。

「我知道的,分尸碎魂可以镇压冤魂……我不能让她来找我……我的荣华富贵,是我的!是我的!她的手……脚……一、二、三……少了,在哪儿……拼不回来了。我不是江幼君,我不是江幼君……」

有听众直接呕了。

依照她自述,官府带人找到我的八处埋骨地,但我的尸身早已化成白骨,无法辨认。

江家后人闻讯千里而来,认出六根趾骨。

「没错,这是我们江家人的特征,我爹说,大姑婆婆就是脚有六指。」

我尸骨重见天日,江家人将我重新安葬。

墓碑名字重新刻上的一刻,李小环更疯了,又哭又笑:

「小姐怨魂回来了,找我报仇了!我该死,我早该死了,哈哈哈!郭义槐该死!那贱人也该死!我也该死!哈哈哈!」

我上前,温柔地将她扶住,幽幽道:「老夫人,你病了,世上没有神鬼一说。」

她猛然打了个冷战,惊恐地望着我。

「小姐!...不是,你不是我小姐!......你不是人,你是鬼!鬼来了!」

乡亲都说她恶事做尽,一家人都是坏人,死有余辜,就可怜了我这个寡妇,好人家女儿,嫁进了这豺狼虎豹的一家。

她因杀人被投到牢里,没多久,衙役上门跟我说她死了。

死状特别恐怖,跟她口里说的江家小姐的死状一模一样,大卸八块,她自己干的。

消息一出,乡亲们立刻展开了丰富的联想,茶楼食肆里,讨论得欢。

「不可能吧,怎么把自己大卸八块?」

「我割个自己的手指都下不去手,不信你试试。」

「你别不信,我兄弟在牢里做事,半夜可看见了,那老太婆拿起刀,鬼附身一样,把自己活生生给剁了!眼都不带眨的!哎呀,不敢看啊,不敢看啊!」

众人一阵恶寒。

郭家新鲜事,又够乡亲茶余饭后好长一段时间。

19

我戴上金镯,棺材铺重新开了起来。

已经做了不止千口棺材。

老秃驴不在,我不生不死,不消不灭,修不了仙,也入不了轮回。

旁边的张大娘跟小丫同一天消失,再也没人跟我闲话家常,没有人跟我啰唆:「你啊,你啊……」

她们好像存在过,又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听说佛有众生相,可能这些都是老秃驴的万象,我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我浑浑噩噩,越发觉得做鬼没有意思。

直到我换了个地方生活。

街上有男人骂骂咧咧着过来。

「死了活该,有钱也不给我,我不是他们儿子吗?几个臭钱而已!死了好,省得我花钱养了!」

我好奇地探出头去,只见一个披麻戴孝的男人阔步走来。

旁边卖纸钱香烛的大爷说,这赌鬼抢他父母的钱,昨天失手打了老父老母,拿了钱又去赌,天亮回家,两老都死了。

男人上门。「婆娘!给我挑一口最便宜最薄的棺木!」

真是个大「孝」子,一个小棺材,还要装两个人。

我做鬼再恶,有时都比不过这些人心,人皮在外,心如蛇蝎。

我抬起头,面纱轻轻飘落,露出一张俏脸。抬手勾起鬓边碎发,一对金灿灿的手镯也跟着明晃晃亮了出来。

「公子要什么木材的棺材?」

男人眼前一亮:「不知姑娘今年贵庚?定亲否?」

我羞答:「没有。」

我找到好玩的了。

地狱无恶鬼,魑魅魍魉尽在人间,该死之人何其多,我且去送他们一程吧。

来源:清倾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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