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照相馆》:在光影褶皱中打捞历史的重量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8-11 14:06 2

摘要:2025年暑期档的影院里,《南京照相馆》以黑马之姿撕开了票房与话题的裂口。这部由青年导演申奥执导的历史灾难题材作品,没有依赖类型片的强戏剧冲突,也没有陷入“手撕鬼子”的神剧窠臼,而是以显微镜般的视角,在方言的余韵里、在挹江门的枪声中、在国际友人的瞳孔里,打捞被

2025年暑期档的影院里,《南京照相馆》以黑马之姿撕开了票房与话题的裂口。这部由青年导演申奥执导的历史灾难题材作品,没有依赖类型片的强戏剧冲突,也没有陷入“手撕鬼子”的神剧窠臼,而是以显微镜般的视角,在方言的余韵里、在挹江门的枪声中、在国际友人的瞳孔里,打捞被时间模糊的历史细节。上映三周,票房突破12亿,豆瓣开分8.9,其热度背后是观众对“严肃历史叙事”的饥渴——当“抗战神剧”早已透支观众信任,当“流量明星+爆炸场面”成为某些主旋律电影的标签,《南京照相馆》的出现,恰似一剂清醒剂,让我们重新思考:在影像泛滥的时代,如何用电影语言重建历史的真实性?在民族记忆的传承中,电影人究竟该承担怎样的文化责任?

这部作品的特殊意义,不仅在于其叙事扎实、制作精良,更在于它以“微观史”的视角,将南京大屠杀从“民族创伤”的宏大叙事,还原为具体个体的生存体验。正如导演申奥在映后交流会上所言:“我们不想拍一部‘关于南京大屠杀的电影’,而是想拍一部‘发生在南京大屠杀中的电影’。”这种创作理念的转变,恰恰回应了当代社会对历史记忆的双重需求——既需要铭记苦难,更需要理解苦难背后的人性逻辑;既需要批判侵略,更需要反思战争的本质。

一、方言背后的历史地理密码:被忽视的“首都人口学”

电影中一段看似寻常的对话,成为观众争议的起点——高叶饰演的演员林毓秀操着常州话,与顾客争执时连说“阿拉小辰光”;王真儿饰演的照相馆老板娘赵宜芳用带着徐州尾音的“俺”回应,而刘昊然饰演的邮差苏柳昌则以一口标准普通话穿梭其间。这场“方言风波”的本质,实则是历史地理学与人口社会学的微观投射,其背后隐藏着1937年南京城的“人口密码”。

1937年的南京,早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江南小城”。自1927年国民政府定都于此,至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这座城市经历了“黄金十年”的剧烈转型:津浦铁路与沪宁铁路的交汇,使其成为全国铁路枢纽;中央大学、金陵大学的设立,吸引了大批知识分子;下关码头的繁荣,让来自苏北、皖北的劳工如潮水般涌入。据南京市档案馆《1936年南京市人口统计年报》显示,是年南京城区人口已达53.7万,其中本地居民仅占21%,其余均为外来移民。这些移民中,约35%来自江苏北部(徐州、宿迁等地),28%来自浙江(宁波、绍兴),20%来自安徽(安庆、芜湖),另有17%来自上海及周边省份。

导演申奥在方言处理上的“去标准化”,恰恰暗合了这种历史真实。王骁、周游等南京籍演员的吴侬软语(属江淮官话南京片),高叶的常州话(属江淮官话洪巢片),王真儿的徐州话(属中原官话徐淮片),共同编织出一张“首都语言地图”。这种看似“不统一”的口音配置,实则是对“首都人口构成”的忠实还原。例如,林毓秀作为上海明星剧团的演员,随剧组来南京演出,操常州话符合当时“苏南艺人北上”的流动特征;赵宜芳的徐州口音,则暗示其家族可能是在1920年代因黄河决堤迁徙至南京的移民;而苏柳昌的普通话,恰如其角色设定——一个因战乱从淮安逃至南京的“新南京人”,尚未完全掌握当地方言。

这种对“首都人口学”的关注,进一步揭示了南京大屠杀的特殊性:它不仅是一场针对平民的大规模屠杀,更是对一座“国家象征城市”的系统性摧毁。日军在攻占南京前,专门针对国民政府建筑(如财政部、外交部大楼)、新闻机构(如《中央日报》社)、文化设施(如中央图书馆)实施轰炸,甚至将蒋介石画像作为射击目标——这种“摧毁首都”的战略意图,与战争中对“文化认同”的破坏密不可分。而电影中方言的多元呈现,恰是对这种“文化摧毁”的无声控诉:当来自苏北的劳工、浙东的教师、上海的演员被迫用乡音互相辨认时,他们失去的不仅是家园,更是一个统一的文化共同体。

反观此前同类题材作品,从《屠城血证》到《金陵十三钗》,方言使用始终存在两种极端:要么全片统一为“标准南京话”(实则为艺术加工后的混合方言,融合了南京片、吴语片等元素),要么过度强调某地方言(如《金陵十三钗》中大量陕西话,与1937年南京的实际人口构成严重不符)。这种“一刀切”的处理,本质上是对历史的简化。《南京照相馆》的突破在于,它拒绝用“语言奇观”替代历史真实,而是让方言成为观察历史的“显微镜”——当我们听到林毓秀用常州话抱怨“格只城破得忒快”,看到赵宜芳用徐州话安抚哭泣的孤儿时,看到的不仅是角色的性格,更是一个流动的、包容的首都社会,以及战争对这个社会无情的撕裂。

这种对“首都人口学”的关注,还为理解南京大屠杀的伤亡规模提供了新视角。1937年12月,南京城的53.7万人口中,约10万是守军,43.7万为平民。其中,外来移民因对城市道路不熟悉、缺乏本地社会关系,在疏散时更易陷入困境。例如,徐州籍的赵宜芳一家,因听不懂南京话的疏散指令,最终被困在城南的难民营中;常州籍的林毓秀,因跟随剧团行动,未能及时撤离,只能躲进照相馆的地下室。这些细节并非虚构,而是源于南京大屠杀幸存者的口述史——《拉贝日记》中记载,安全区内约60%的难民为外来移民;《魏特琳日记》也多次提到,“来自苏北的妇女和儿童,因语言障碍,往往错过救援时间”。《南京照相馆》对方言的精准还原,正是对这些历史细节的致敬。

二、挹江门火并:溃败叙事中的历史褶皱

电影中,溃兵在挹江门与守军的冲突场景,被观众称为“最具历史质感的片段”。昏黄的灯光下,36师士兵端着汉阳造步枪,嘶吼着“不许过!”,而溃兵们攥着抢来的子弹箱,喊着“我们守了三个月,连条退路都没留!”。这场戏的张力,不仅来自枪林弹雨的视觉冲击,更来自历史细节的精准复刻——它让我们得以窥见,1937年12月的南京城,如何在“保城”与“存人”的矛盾中走向崩溃。

要理解这场冲突的本质,必须回到1937年12月11日的深夜。彼时,南京卫戍司令唐生智下达了“相机撤退”的命令,这道充满弹性的指令,成为后续混乱的导火索。根据《南京保卫战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记载,唐生智在正式命令中要求:“各部队应于12月12日午后2时前,按指定路线突围;无法突围者,可于13日晨5时前渡江北撤。”但随后,他又口头指示参谋长周斓:“若各部因伤亡过重无法突围,可灵活处置,相机渡江。”这种前后矛盾的指令,暴露了国民政府在“放弃首都”问题上的纠结:既希望通过抵抗展现抗战决心(11月20日,国民政府已发表《迁都重庆宣言》),又因兵力悬殊(参战的13个师约10万人,而日军投入10个师团约20万人)不得不考虑撤退;既想避免重蹈“北京沦陷”的舆论覆辙(1937年7月29日,北平失守后,舆论批评29军“不战而退”),又无力协调各派系部队的行动(中央军、桂军、川军、粤军各有山头)。

这种纠结,直接导致了挹江门悲剧的发生。当时,负责守卫挹江门的是36师(宋希濂部),这支部队刚从淞沪战场撤下,兵力已不足万人(原编制3万人,淞沪会战中损失2.3万)。而试图冲卡的溃兵,多为从外围阵地撤退的87师、88师残部——这些部队同样属于中央军精锐(87、88师是蒋介石的“御林军”,装备德式武器),但因前期作战损失惨重(87师在蕴藻浜战役中减员70%,88师在苏州河战役中减员65%),士兵已陷入“战斗或逃跑”的本能抉择。当36师士兵举枪拦截时,他们面对的不仅是“逃兵”,更是被战争碾碎了纪律与信仰的“战争幸存者”。

这种复杂性,在《南京!南京!》中已有初步呈现,但《南京照相馆》通过更细腻的人物刻画,将其推向更深层的历史反思。例如,片中一位名叫陈根生的溃兵(由演员张译饰演),在冲突中哭喊:“俺娘病了,俺得回家!”这句话戳破了“溃败=怯懦”的简单叙事——这些士兵并非贪生怕死,而是在“保城”与“存人”的悖论中,被迫成为历史悲剧的参与者。陈根生的原型,可能来自1937年12月13日《申报》的一则报道:“昨日挹江门外,一溃兵跪于路中,哭求守军放其归乡,言‘老母病危,唯愿见最后一面’,守军士兵亦垂泪,终未阻拦。”

历史的吊诡之处在于,唐生智的“弹性指令”本意是“灵活应变”,最终却导致了更严重的混乱。这种“决策失误”并非个例,而是近代中国战争史上的常见现象:从甲午战争的“避战保船”(李鸿章试图通过保存舰队避免与日本决战,最终导致北洋水师全军覆没),到北伐战争中的派系倾轧(蒋介石为削弱异己,故意拖延对孙传芳的追击,导致江南民心离散),决策层的理想主义与执行层的现实困境,始终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普通士兵与市民推向深渊。正如历史学家黄仁宇在《万历十五年》中所揭示的:“当制度层面的缺陷无法通过个体努力弥补时,悲剧的发生早已注定。”

《南京照相馆》的深刻之处,在于它没有将责任简单归咎于“某一方”,而是通过挹江门的火并,展现了历史的多面性:守军的无奈(36师士兵王建国在日记中写道:“我们守了三个月,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现在连自己的退路都要堵死”)、溃兵的绝望(陈根生最终被守军击毙,临终前仍喊着“娘,我对不起你”)、市民的恐慌(一位老妇人拽着溃兵的衣角,哀求“娃儿,带俺一起走”),共同构成了战争中的人性图谱。这种“不偏不倚”的叙事态度,恰恰是对历史最大的尊重——它告诉我们,战争的残酷不仅在于死亡本身,更在于每个参与者都被历史的洪流裹挟,失去了选择的自由。

三、 被遮蔽的“他者”:镜头里的国际救援者

在南京大屠杀的叙事中,国际救援者始终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从约翰·拉贝的“安全区”到明妮·魏特琳的“金陵女子文理学院”,他们的故事被反复讲述,却鲜少被置于更广阔的历史语境中。《南京照相馆》的创新在于,它没有将这些“他者”塑造为“救世主”,而是让他们成为历史现场的“见证者”与“参与者”,从而揭开了被遮蔽的另一重真相。

这些国际救援者的身份,本身就是历史的隐喻。约翰·拉贝(John H.D.Rabe)是德国西门子公司驻华代表,1931年来到南京,负责管理公司业务;明妮·魏特琳(Minnie Vautrin)是美国长老会传教士,1919年起在金陵女子文理学院任教;伯恩哈尔·阿尔普·辛德贝格(Bernhard Arp Sindberg)是丹麦F.L.史密斯公司的工程师,1937年被派往南京负责水泥厂事务。他们既非职业军人,亦非慈善家,而是因各种偶然因素留在南京的“局外人”。这种“局外人”身份,使他们既能超脱于中国内部的派系斗争(如中央军与地方军的矛盾),又能以“中立者”的视角记录历史。例如,拉贝的日记之所以成为东京审判的关键证据,正因其“非官方”的身份赋予了其客观性——日本军方无法以“敌方宣传”为由否定其记录;魏特琳的保护行动之所以震撼,在于她以“教育者”的良知对抗战争的野蛮——她在日记中写道:“我见过太多战争,但从未见过如此系统性的毁灭——他们不仅要占领土地,更要摧毁一个民族的灵魂。”

但《南京照相馆》并未止步于“记录”,而是追问:这些“他者”为何会选择留下?影片中,拉贝在劝说德国同事撤离时说:“如果我们都走了,这些妇女儿童怎么办?”魏特琳则在给家人的信中写道:“我不能离开,这里的女学生需要我。”辛德贝格则用行动证明:他将水泥厂的仓库改造成难民营,用卡车运送粮食,甚至冒险进入城区营救幸存者。这些“选择留下”的背后,是对“文明”的捍卫。在1937年的南京,这些“他者”的存在,构成了对“丛林法则”的最后抵抗:当日本军队以“军事需要”为名实施屠杀时,他们以“人道主义”为武器;当国民政府因撤退陷入混乱时,他们以“民间力量”填补了治理的真空。

然而,这种“他者叙事”也暗含着历史的吊诡。正如学者王笛在《茶馆: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观世界》中所指出的:“外来者的‘善意’,往往因文化差异而被误读,因权力结构而被利用。”在南京大屠杀期间,部分国际救援者因与日本军方交涉,被误解为“妥协者”——例如,拉贝曾致信日本驻南京领事馆,要求其约束士兵,却被日方视为“干涉内政”;魏特琳因保护女学生,与美国使馆发生争执,被指责“超越职责范围”。更有甚者,个别传教士的日记被断章取义,成为否定屠杀规模的“证据”——日本右翼分子曾截取魏特琳日记中“今日死亡人数较昨日减少”的记录,声称“大屠杀不存在”。《南京照相馆》通过镜头语言,巧妙地规避了这种误读——它没有将救援者塑造成“完美的英雄”,而是展现了他们的局限:拉贝因德国与日本的同盟关系被迫离开安全区(1938年2月,西门子公司召回拉贝,理由是“避免影响德日关系”);魏特琳因过度劳累精神崩溃(1940年,她被送回美国接受治疗,最终在1941年自杀);辛德贝格因语言障碍无法有效沟通(他仅会说简单的英语,与南京市民的交流主要依靠手势)。这些“不完美”,恰恰让他们的救援行动更具人性温度。

更重要的是,这些“他者”的存在,为我们理解南京大屠杀的国际影响提供了新视角。1937年12月16日,美国《纽约时报》头版报道了南京的惨状,标题为《日军在南京的暴行远超战争必要》;1938年,英国《曼彻斯特卫报》连续刊登了中国难民的证词,其中一位妇女写道:“他们用刺刀挑开孕妇的肚子,说‘这是对中国的惩罚’》。”这些来自“他者”的记录,与国际联盟的调查报告(1938年发布)一起,构成了对日本侵略行为的早期国际控诉。从这个意义上说,《南京照相馆》对这些救援者的呈现,不仅是对历史的补白,更是对“国际正义”的呼唤——当某些国家试图掩盖历史时,正是这些“他者”的记录,成为了戳破谎言的利器。

四、 当“30万”成为争议:历史记忆的断裂与重建

几年前,一位大学教师的“30万无证据”言论引发热议。这场争论的本质,是历史记忆的断裂与重建问题——当“30万”从一个具体的数字,异化为意识形态符号,我们是否还能触摸到历史的真实?

“30万”遇难者的统计,绝非“笼统概述”。根据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保存的《南京审判战犯军事法庭判决书》(1947年),法庭根据以下证据确认遇难人数超过30万:其一,掩埋记录——南京红卍字会、崇善堂等慈善团体共掩埋尸体19.9万具(其中红卍字会掩埋12.3万具,崇善堂掩埋7.6万具);其二,幸存者证词——法庭收集了2000余份幸存者证词,涉及集体屠杀(如下关草鞋峡、燕子矶)、零散屠杀(如汉中门、清凉山)等500余起案件;其三,日军文件——缴获的日军第6师团(谷寿夫部)作战日志显示,该部在南京杀害平民1.6万余人;第16师团(中岛今朝吾部)日志显示,杀害平民2.3万余人。这些数字的总和,已超过30万。正如南京大屠杀纪念馆馆长朱成山所言:“30万不是数学题的结果,而是血泪的计量。”

然而,近年来,“30万”的争议却屡见不鲜。有人以“缺乏精确统计”为由否定其真实性(例如,质疑“为什么没有逐人登记的名单”),有人以“战争伤亡难免”淡化其性质(例如,称“所有战争都会有平民死亡”),更有甚者将其曲解为“中日历史问题的障碍”(例如,声称“强调30万会影响中日友好”)。这种争议的背后,是历史虚无主义的渗透,更是历史教育的缺失。

历史教育的缺失,首先体现在教材与教学中。20世纪90年代前,中学历史课本详细讲述南京大屠杀的具体案例(如拉贝日记、魏特琳日记、草鞋峡屠杀);90年代后,部分教材为追求“简洁”,将内容简化为“日军占领南京后,进行了血腥屠杀,遇难者达30万人”。这种简化导致学生对历史的认知流于表面——他们知道“30万”这个数字,却不知道这个数字背后的具体场景(如母亲为保护孩子被刺刀刺死,婴儿在防空洞中因缺氧窒息);他们知道“拉贝日记”,却不知道拉贝曾因保护难民被日本军方威胁;他们知道“30万”是“民族创伤”,却不知道“创伤”如何转化为“历史记忆”。

其次,影视作品的误导加剧了历史认知的偏差。20世纪80年代至21世纪初,抗战题材影视作品多以“神剧”为主(如《小兵张嘎》《亮剑》),将战争简化为“个人英雄主义”的表演;21世纪初至今,虽有《南京!南京!》《金陵十三钗》等严肃作品,但仍存在“过度煽情”(如《金陵十三钗》中“妓女替女学生受难”的情节被批评为“消费苦难”)或“叙事失衡”(如《南京!南京!》中过多刻画日本士兵的心理,弱化了中国军民的抵抗)的问题。这些作品长期占据主流视野,导致观众对历史的认知出现偏差——当年轻人从小接触的是“手撕鬼子”的神剧,而非《拉贝日记》的真实记录;当课堂上讨论的是“抗战神剧的艺术价值”,而非“南京审判的法律依据”,历史记忆的断裂便成为必然。

要重建历史记忆,首先需要回到历史现场。《南京照相馆》的意义,正在于它用影像还原了这种“现场感”:防空洞里的婴儿啼哭(原型来自幸存者李秀英的回忆:“我和丈夫躲在防空洞里,孩子的哭声引来日军,他用刺刀挑开帆布”)、难民营中的断壁残垣(原型来自魏特琳日记中的描述:“金陵女大的操场上,到处是血迹和破碎的衣物”)、幸存者颤抖的双手(原型来自夏淑琴老人的证词:“我记得日本兵用刀砍我妹妹的头,她的血溅到我脸上,黏糊糊的”)。这些细节不是“艺术加工”,而是历史的“微观证据”。正如历史学家彼得·伯克在《图像证史》中所说:“图像不仅是历史的记录,更是历史的参与者——它们塑造了我们对过去的认知,也影响着我们对现在的判断。”

更重要的是,历史记忆的重建,需要超越“仇恨”与“遗忘”的二元对立。诗人方闲海的质疑——“不应当永远去恨,而应当反思战争是怎么来的”——触及了历史记忆的核心:我们记住大屠杀,不是为了延续仇恨,而是为了防止悲剧重演。但“反思”不能替代“铭记”,正如纽伦堡审判的启示:只有先确立“战争有罪”的共识(纽伦堡审判首次以“反和平罪”“战争罪”“反人类罪”起诉战犯),才能真正走向和解。当日本右翼势力试图否认南京大屠杀时,他们否定的不仅是30万冤魂的存在,更是人类文明的底线。

在这个意义上,《南京照相馆》的价值远超一部“历史题材电影”。它用光影搭建了一座“记忆的桥梁”,让观众在感受历史之痛的同时,思考“我们为何需要记住”“如何正确记住”的问题。当观众走出影院,讨论的不再是“电影好不好看”,而是“这段历史究竟意味着什么”,便是对历史记忆最好的重建。

五、超越仇恨的凝视:历史叙事的终极指向

在《南京照相馆》的结尾,幸存者们站在废墟前,望着逐渐升起的太阳。林毓秀轻轻抚摸着被战火熏黑的相机,低声说:“要把它修好,拍下新的南京。”赵宜芳将一摞照片塞进木箱,对女儿说:“这些要留给后人看。”苏柳昌跨上自行车,车筐里装着未送完的信件,喃喃道:“得赶紧把消息带给城外的人。”这个充满诗意的镜头,并非对“苦难美学”的沉溺,而是对历史叙事的终极追问:当我们凝视历史时,我们究竟在凝视什么?

长期以来,抗战题材的影视作品陷入了两种极端:一种是“神剧式”的夸张,将战争简化为“个人英雄主义”的表演(如《亮剑》中李云龙“徒手杀鬼子”的情节);另一种是“苦情式”的渲染,将受害者塑造为“只会哭泣的弱者”(如《唐山大地震》式的“苦难展示”)。这两种叙事,本质上都是对历史的矮化——《南京照相馆》的突破在于,它拒绝将历史简化为“善与恶”的对立,而是展现了人性的复杂与多维:守军的挣扎(36师士兵王建国在日记中写道:“我想活着,但更想让我的子孙知道,他们的祖先没有当逃兵”)、溃兵的绝望(陈根生最终被守军击毙,临终前仍喊着“娘,我对不起你”)、救援者的良知(拉贝在日记中写道:“我不是英雄,我只是做了一个人该做的事”)、幸存者的坚韧(夏淑琴老人至今仍在讲述自己的经历:“我要活着,让更多人知道真相”),共同构成了战争中的人性光谱。

这种“去脸谱化”的叙事,本质上是对“人的尊严”的捍卫。正如哲学家阿伦特在《极权主义的起源》中所言:“当个体被剥夺了作为‘人’的身份,沦为‘数字’或‘符号’时,暴政便获得了滋生的土壤。”《南京照相馆》的价值,正在于它将“数字”还原为“人”:林毓秀的乡音里,藏着对故乡苏州园林的思念;赵宜芳的相机中,定格着女儿周岁时的笑容;苏柳昌的普通话里,包裹着对新身份的迷茫(他原本想成为记者,却因战乱成为一名邮差)。这些“人”的故事,让我们得以触摸历史的温度,而非仅仅停留在“仇恨”的情绪层面。

更重要的是,这种叙事态度,为中日两国的历史和解提供了可能。当日本观众看到《南京照相馆》中,日本士兵山田(虚构角色)因不忍屠杀平民而自杀时,他们或许能够理解:战争中的“加害者”,同样是被军国主义机器异化的“受害者”。正如日本学者家永三郎在《日本近现代史》中所说:“真正的和解,始于对历史的共同认知——不是简单的‘道歉’或‘原谅’,而是承认双方都曾被战争伤害,从而共同守护和平。”近年来,日本民间和平组织的努力(如“南京大屠杀史实维护会”),正是这种共识的体现——他们与中国学者合作,收集日军暴行的证据,推动日本政府正视历史。

从更宏观的视角看,《南京照相馆》的诞生,标志着中国历史叙事的成熟。它不再满足于“讲述历史”,而是致力于“建构历史认知”;不再依赖“宏大叙事”,而是转向“微观视角”;不再强调“仇恨教育”,而是注重“理性反思”。这种转变,不仅是对历史的尊重,更是对未来的负责——当我们的后代能够以客观、理性、人性的态度回望1937年的南京,我们才算真正完成了对历史的“交代”。

结语

《南京照相馆》的意义,远不止于“暑期档黑马”的票房奇迹。它是一面镜子,照见了当代中国社会对历史记忆的认知困境;它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历史叙事从“情绪宣泄”到“理性反思”的转型之门;它更是一座灯塔,指引着我们在光影的褶皱中,打捞历史的重量,在记忆的废墟上,重建文明的坐标。当观众走出影院,耳边或许还回响着枪炮声,但心中已种下一颗种子——那是对历史的敬畏,对真相的坚持,对人性的信仰。这颗种子,终将在时光中发芽,成为抵御历史虚无主义的最坚实的堡垒。

来源:神秘高山6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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