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24 年底，特朗普再次当选美国总统，权势更胜从前。太平洋的另一端，金正恩却表示将实施“最严厉”的反美政策。奇怪的是，特朗普在上台之后仍频频对金正恩释放善意，希望与他再次会面。

特朗普向来以睚眦必报著称，谁让他不如意，他就让谁不痛快，但是对有一个国家，特朗普可谓另眼相待 。

2024 年底，特朗普再次当选美国总统，权势更胜从前。太平洋的另一端，金正恩却表示将实施“最严厉”的反美政策。奇怪的是，特朗普在上台之后仍频频对金正恩释放善意，希望与他再次会面。

同时，特朗普还召回了曾经在第一任期为他协调与金正恩会面的外交官员，前驻德国大使理查德·格雷内尔，任命其担任总统特使，负责对包括朝鲜在内的全球“热点地区”执行特别任务。

特朗普对朝鲜的特殊兴趣，让人不禁猜想这背后是否意味着美国在亚太地区的某种政策转向。

然而，特朗普并不是一位典型的总统。

2020 年，美国政治人格研究中心发布了一份专业的特朗普心理分析报告，将他认定为高支配魅力型（ high-dominance charismatic ）人格。这一人格最为突出的表现是近乎病态的“自恋倾向”与“支配欲望”，在行事风格上表现出判断轻率，容易冲动行事，不考虑后果。

特朗普心理分析报告

在真实的决策过程中，特朗普也的确表现出一种典型的“直觉型”领导风格，通俗点说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不过，由于特朗普的巨大影响力，围绕“美国优先”的理念崛起了一批智库和战略家，他们弥补了特朗普在逻辑能力和学术水平上的不足，将他的主张进行了系统性总结和理论化阐述。

尽管他们在解释过程中很可能犯了过度理解的错误，甚至背离了特朗普的本意，但是他们仍然赋予了特朗普的直觉型决策更强的体系性和延续性，并且被大力整顿过后的技术官僚们所接受，影响美国的长期战略。

从这个意义上讲，特朗普对朝鲜的特殊兴趣，或许将深刻改变美国的亚太战略。

第一章 邪恶轴心

2002 年 1 月，小布什在国情咨文演讲中使用了“邪恶轴心”一词，用来指代伊拉克、朝鲜、利比亚、伊朗等在美国看来“威胁人类文明”的国家。随后，“邪恶轴心”一词频频出现在美国的官方文件与政策研究中。

2001年1月小布什首次提出邪恶核心

在“正义联盟”对抗“邪恶轴心”的二元叙事中，邪恶是需要被彻底消灭的一方。因此，削弱乃至对这些国家实现政权更迭，成了美国建制派政客在接下来十余年时间里外交政策的主要目标之一。

以利比亚为例，美国推翻“邪恶”国家政权的方式，可被大致分为三大步骤。

利比亚内战推翻卡扎菲政权

一是威逼利诱，解除武力： 2003 年 12 月，卡扎菲政权在英美两国的协调下，宣布放弃发展核武器。

二是通过政治、经济等手段培植亲美势力，使利比亚内部反对派的力量不断壮大。

三是等待时机成熟，煽动“和平演变”实现政权更迭。 2011 年 2 月，阿拉伯之春爆发，卡扎菲政权随后被推翻。

朝鲜在六方会谈的框架下曾一度与美国达成协议，通过暂停核试验和导弹试验以换取经济援助。不过，利比亚的结局给“弃核换援助”的路线蒙上了阴影。

2012 年 3 月，朝鲜试射“光明三号”卫星展示其远程导弹技术，美朝关系再度陷入僵局。此后，美国向朝鲜施加了更为严厉的制裁，试图通过经济封锁令朝鲜政权屈服。

朝鲜光明三号卫星

美国和朝鲜之间就此陷入了长时间的僵局。

四年之后，特朗普上台了。

特朗普对朝鲜的关注是以对抗开始的。 2017 年 8 月，美韩举行联合军事演习，刺激了朝鲜敏感的神经；一个月后，朝鲜进行了地下核试验，半岛局势极速恶化。

美韩联合军事演习

不过，特朗普并不愿意按照常规的外交流程做出反应。

特朗普在其第一任期内根基未稳，对联邦政府内的技术官僚充满了不信任。就在半岛危机爆发的两个月前，特朗普刚刚解雇了联邦调查局局长小詹姆斯·科米，起因是科米正在暗中调查“通俄门”事件。

因此，在特朗普看来，那些心怀鬼胎的技术官僚只会阻碍他做事。

为了绕开技术官僚的掣肘，特朗普决定亲自上阵，以一己之力解决让美国头痛了数十年的半岛危机。

2019 年 3 月 8 日，特朗普宣布愿意与朝鲜领导人金正恩会面。三个月后，双方在新加坡举行了历史性的领导人峰会。

2019年6月30日特朗普与金正恩会面

这次会面很快在美国掀起了争议。许多美国外交政策专家和前高级官员（杰弗里·贝德、迈克尔·格林）公开质疑，美国总统会见朝鲜最高领导人，相当于间接承认了对方政权的合法性，打破了建制派长期奉行的“正义联盟”对抗“邪恶轴心”的叙事。

但是，特朗普坚持要用自己的方法，教一教白宫的技术官僚如何做事。

在随后的两年时间里，特朗普与金正恩共进行了三次会面。为表诚意， 2019 年 9 月，特朗普还解雇了国家安全顾问约翰·博尔顿，因为这位强硬的顾问坚持要将“利比亚模式”应用于朝鲜。

特朗普与金正恩在私下的关系进展神速。他与金正恩频频互换信件，甚至在公开场合声称已经“坠入爱河”。然而，缺少技术官僚的配合，特朗普的意图难以转化成具体的外交成果。

2019 年 10 月，美朝派出的高级官员在斯德哥尔摩开启谈判。但是，谈判仅持续了一天，朝鲜方面就宣布谈判破裂。此后，朝鲜试射的导弹数量超过了前十年的总和。

美朝核谈判失败

如同特朗普在第一任期的许多主张一样，他对朝鲜的独特关注，并没有被华盛顿的政策制定和执行机构认真对待。这场轰轰烈烈的历史性会晤，结束得却十分仓促。

不过，特朗普下台之后，共和党内部以及民间仍然出现了大量以“美国优先”为主题的研究机构。特朗普任何“灵机一动”提出的想法，都会有专家学者为其赋予深刻的理论含义。它们在特朗普王者归来之后，便开始大放异彩。

第二章 新式战略

2025 年 1 月 20 日，特朗普重返白宫的首日，面对无数记者的镜头，他兴奋地谈到了与金正恩的美好过往，并称朝鲜是一个“拥核国”（ nuclear power ）。

国际社会公认的合法拥核国仅有联合国五常。特朗普的说法，等同于向舆论传递了承认朝鲜拥核国家地位的信号，这无疑与美国多年以来的对朝政策截然相反。

《纽约时报》等一众民主党媒体立刻指责了特朗普的言论。韩国国防部也在第一时间向特朗普表示抗议。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特朗普第一任期，事态发展很可能就会到此为止，大家会认为这不过是特朗普的又一次信口胡说，过段时间就会消停。但如今，特朗普手中的权力和威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自特朗普提出“美国优先”之后，大量智库和非营利组织就开始研究相关政策，试图提出一套成体系的理论，为特朗普第二任期的政治实践做准备。例如， 2021 年成立的美国优先政策研究所，被媒体称之为“影子白宫”，在其起草并推荐的 196 项联邦政策中，超过 86% 在特朗普第二任期的头百天内得到了应用和推进。

这些智库和研究机构丰富并细化了特朗普政治脑洞的实现路径。这样的支持在特朗普第一次任期并不存在。

就在特朗普称朝鲜为“拥核国”的四个月后，一家名为昆西国家事务研究所（ Quincy Institute of Responsible Statecraft ）的美国智库，发表了一篇对朝政策研究论文。

文章首先批评了小布什、奥巴马和拜登总统的对朝政策，称“其高级决策者的能力正不断下降”。随后，文章笔锋一转，开始迎合特朗普承认朝鲜拥核国地位的说法：提出美国应立即停止要求朝鲜无核化，将对朝政策从“制裁惩罚”转向“拒止威慑”的战略，主张只要朝鲜核能力“冻结在当下水平”，白宫就可以解除对朝鲜的制裁，实现双方关系正常化。

在朝鲜问题上，特朗普或许只是想展现其非凡的外交魅力，但智囊们为他的突发奇想提供了更为宏大的战略蓝图，即美国优先版的“亚太战略”。

在特朗普任命的五角大楼高级官员中，埃尔布里奇·科尔比一直被外界认为是特朗普国防政策的头号设计师。他在《区域拒止》一书中将中国视为全世界唯一一个有可能威胁美国超级大国地位的国家，因此主张美国应倾尽全力确保在西太平洋的地位。

在这一前提下，白宫应该抛弃传统建制派采用的“正邪对立”的叙事，一切政策路线都应该以保证美国在该地区的影响力为最高目标。因此，即使是被认定为“邪恶轴心”的朝鲜，也可以成为被拉拢的对象。

科尔比等一众政策设计师，将特朗普粗糙的想法补完为宏大且系统的战略构想中的一环。在他们的帮助下，如今的白宫官僚已经可以根据特朗普对朝鲜的特殊兴趣，制定配套的技术方案。这是与特朗普第一任期非常不同的地方。

不过，经过四年时间，半岛的形势也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一方面，俄乌战争的进展拉近了俄罗斯和朝鲜的关系，朝鲜紧缺的石油和粮食有了比较稳定的来源，对美国解除经济制裁的需求小了很多；另一方面，尹锡悦执政期间的挑衅行为，使得朝韩关系发生了重大变化。

这些都为特朗普的朝鲜政策添加了新的变数。

第三章 半岛变数

2025 年 6 月，一名美国高层消息人士向媒体透露（ NK news ），朝鲜驻纽约的联合国外交官员已多次拒绝接受特朗普写给金正恩的最新信件。

面对特朗普的频频示好，朝鲜方面的反应与其在特朗普第一任期相比显得十分冷淡。这是因为朝鲜的经济状况和外部环境，在过去几年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2016 年，根据英国学者黑兹尔·史密斯（ Hazel Smith ）的报告，朝鲜民众的健康和营养状况处于发展中国家的平均水平。这一年，朝鲜 GDP 增速为 3.9% ，是 17 年来最快的增长。

然而， 2017 年朝鲜进行地下核试验后，国际社会对其进行了经济制裁，导致朝鲜出口暴跌 97% ，从 2016 年的 28 亿美元降至 2020 年的仅 8900 万美元，外汇储备也随之大幅减少。

可以说， 2019 年金正恩对特朗普的示好反应热烈，很大程度上与朝鲜迫切希望改善其经济困境有关。

如今，朝鲜虽然依旧面临着严厉的经济制裁，但是俄乌战争的爆发已经深刻改变了半岛的形势。

2024 年 11 月，乌克兰军事情报机构称，首批朝鲜士兵于已抵达俄罗斯库尔斯克州。同一时间，朝鲜东北咸镜北道的钢铁厂工人开始陆续收到带有俄语标签的袋装面粉。韩国情报部门透露，朝鲜正通过向俄罗斯出口炮弹换取多达 70 万吨面粉与大米，填补粮食缺口。

朝俄关系的加强，无疑缓解了朝鲜内部的经济困境，也削弱了金正恩与美国进行接触的意愿。

除此之外，韩国前总统尹锡悦奉行的“一边倒外交政策”，也让半岛局势发生了难以逆转的变化。

尹锡悦在任期间，对朝实行了激进且充满敌意的政策，不仅暂停了旨在减少意外冲突爆发的《 9 · 19 军事协议》，还恢复了非军事区（ DMZ ）的演习，加强对朝广播并投放带有反朝宣传单的气球。

朝鲜半岛气球之战

2024 年 1 月 15 日，朝鲜举行了第十四届最高人民会议第十次会议。金正恩在会上发表了施政演说，宣布半岛和平统一已不再可能，提出废除朝鲜祖国和平统一委员会、民族经济合作局及金刚山国际旅游局等对韩机构，还提议在宪法中将韩国列为“头号敌国”和“永远的主敌”。

金正恩强调，如果韩国侵犯朝鲜领土，将视为战争行为，朝鲜将动用包括核武器在内的军事力量反击。

这意味着朝鲜已经明确将跟韩国的关系定义为两国关系，而不是一个国家的两个部分。

2024 年 10 月，朝鲜人民军总参谋部突然炸毁了朝韩陆路交通线，从物理上完全切断了南部边境与韩国连接的朝方段公路和铁路。朝韩关系进一步恶化。

2 个月后，尹锡悦戒严失败，被发现曾于 10 月下令韩军无人机入侵朝鲜平壤撒传单，意图激怒朝方反击，为戒严令制造借口。甚至，尹锡悦还策划让韩军假扮朝鲜士兵袭击驻韩美军。人们才了解了这一轮朝韩关系恶化的真相。

如今，虽然新任韩国总统李在明上台后，主动对朝鲜释放了善意，但是今年 7 月 28 日，金与正公开表示，“无论首尔采取什么政策、提出什么建议，朝鲜都对此毫无兴趣”。

朝韩关系的恶化进一步增大了美国单方面与朝鲜接触的难度。据《韩国日报》报道，朝鲜内部负责与特朗普团队对接的多名高级官员已遭到清洗。

尽管特朗普的权力和声望远胜第一任期，而且有了自己的团队，但是形势比人强，特朗普对朝鲜的特殊兴趣很可能跟其他灵机一动式的决策一样，在一厢情愿的幻想中走向破灭。

来源：润泽的传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