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张建国,是江苏省常州市郊区三河镇的一个庄稼人。说起我这个名字,就不得不提我那爱占小便宜的爹了。那是1967年,我娘怀着我的时候,我爹听说公社发福利,给新生儿户口本免费,就赶紧给我取了这么个充满时代气息的名字。
■作者:芬达讲故事 ■素材:张建国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我叫张建国,是江苏省常州市郊区三河镇的一个庄稼人。说起我这个名字,就不得不提我那爱占小便宜的爹了。那是1967年,我娘怀着我的时候,我爹听说公社发福利,给新生儿户口本免费,就赶紧给我取了这么个充满时代气息的名字。
要说我这个人吧,从小就是个懦弱的主。村里的孩子打架,我从来不敢上前;别人挖野菜,我总是躲在后面。我爹常说:“这孩子,咋就这么窝囊呢?”
1989年那会儿,我22岁,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可我家境不好,我爹常年有病,全家就靠我种几亩薄田度日。村里像我这样大的后生,有的已经娶媳妇了,而我却还是个光棍。
我记得那是夏天,空气里都是稻子成熟的香味。我姑妈王婶来我家串门,见我在院子里编箩筐,就说:“建国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找个媳妇了。”
我低着头,手里的竹条编得更快了:“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这个条件,哪个姑娘愿意嫁给我啊?”
“诶,你这孩子,咋这么没出息呢?”王婶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镇上供销社新来了个姑娘,叫陈秋月,模样俊俏,性格温柔,我都打听好了,家里条件也不错,就是嫌城里男人太精明,想找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
我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姑,你就别逗我了。我这样的,人家能看得上?”
“哎呀,你小子咋这么不开窍呢?”王婶笑着说,“你长得人高马大的,就是太实在了点。这样,我给你俩牵个线,明天下午你去镇上供销社门口等着,我已经和人家说好了。”
我心里一惊,箩筐都差点编歪了:“啊?这么快啊?我。。。我这衣服都旧了。。。”
“去去去,就你事多!”王婶摆摆手,“明天穿那件去年过年我给你买的蓝格子衬衫,再把你爹那条灯芯绒裤子洗洗,保管像个正经人。”
当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倒不是因为期待,而是发愁。我知道王婶给我买的那件衬衫早就破了个口子,而我爹的那条裤子更是磨得发亮。最要命的是,我口袋里只有一块五毛钱,还是上周卖鸡蛋剩下的。
“秋月,秋月。。。”我躺在床上,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这名字真好听,像是城里姑娘才会有的名字。”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找我发小李二狗借钱。这小子在镇上水泥厂打工,比我们这些种田的要阔气些。
“二狗啊,借我五块钱救急。”我搓着手,站在他家门口。
李二狗正在院子里刷牙,见是我来了,“噗”地一声吐掉嘴里的泡沫:“咋了?老张家又缺钱买药了?”
我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姑给我介绍对象,约在镇上见面,我。。。我身上没钱。。。”
“哟!”李二狗眼睛一亮,“我当是啥事呢,原来是要去相亲啊!对方是谁家姑娘?”
“镇上供销社的,叫陈秋月。”
“啥?就是那个新来的营业员?”李二狗瞪大了眼睛,“那姑娘我见过,长得可水灵了,走路带风,说话温温柔柔的,多少城里小伙子想追她呢!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我心里一沉,更没底了:“那。。。那算了,我还是不去了吧。。。”
“去去去!必须去!”李二狗一把拉住我,进屋翻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拿着!这可是我媳妇给我的零花钱,你可得还啊!”
我接过钱,感动得差点掉眼泪:“二狗,你放心,等秋天卖了稻谷就还你!”
回到家,我把衬衫上的破洞用针线笨拙地缝了缝,又把裤子用肥皂反复搓洗。午饭都顾不上吃,就骑着我爹那辆掉链子的二八大杠往镇上赶。
供销社在镇上最热闹的街道上,红砖大门,上面挂着蓝底白字的牌匾。我把自行车停在路边,擦了擦额头的汗,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刚进门,我就愣住了。只见柜台后面站着个姑娘,扎着马尾辫,穿着藕荷色的确良衬衫,正在给顾客称东西。她的手指纤细白净,动作麻利,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
“这。。。这就是陈秋月吧。。。”我心里嘀咕着,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这时,王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把拉住我:“诶,可算把你盼来了!秋月,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建国!”
陈秋月抬起头,冲我笑了笑:“你好。”
就这两个字,把我给看傻了。我结结巴巴地应道:“你。。。你好。。。”
“秋月,你先忙,等会儿下班了再聊。”王婶看我那窘迫的样子,赶紧解围。
我站在供销社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跳得厉害。这会儿功夫,不少人都往供销社里瞅,大概都是冲着陈秋月来的。我心里更没底了,掏出兜里的钱数了数:一块五加上二狗借的五块,一共六块五。
“这么多钱,够干啥的?”我自言自语。
傍晚时分,陈秋月终于下班了。她换下工作服,穿着一条碎花连衣裙,提着个藤编包包走出来。我的心又开始砰砰跳。
“建国,”她轻声叫我,“要不要去看场电影?”
我一愣:“看。。。看电影?”
“嗯,今天新上映了《少林寺》,听说很好看。”她笑着说。
我心里盘算着:电影票好像要三块钱一张,两个人就是六块。。。还得留点钱坐客车回去。。。
“那个。。。”我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先去上个厕所。”
“好啊,我在电影院门口等你。”
我转身就往后街跑,一口气跑出老远。躲在一棵大榕树后面,我蹲下来大口喘气。
“完了完了,这下可咋整?”我抹着额头的汗,“要是让她知道我连看电影的钱都没有,那多丢人啊。。。”
想到这,我一咬牙,翻身跨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往村里骑。一路上,我恨不得把脚蹬成风火轮,生怕被人追上。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柴房里,埋头大哭一场。
第二天一早,王婶就来找我了:“你这臭小子,昨天咋回事?把人姑娘晾在电影院门口,害得我被人家骂了一顿!”
我低着头不吭声。
“你要是不喜欢人家,直说就是了,干嘛这样?”王婶气得直跺脚。
“不是。。。不是不喜欢。。。”我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是怕配不上人家。。。”
“放屁!”王婶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上,“人家秋月多好的姑娘,你这样把人家晾着,以后谁还敢让闺女嫁给你?”
我揉着后脑勺,心里更难受了。
晚上,我又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陈秋月站在柜台后面的样子。我想起她的笑容,想起她叫我名字时的声音,心里又甜又苦。
“算了,我这样的人,还是别耽误人家姑娘了。”我暗暗下定决心。
第二天,我跟我爹说,要去南京投靠表哥。我爹躺在床上,咳嗽了几声:“去吧去吧,在这穷山沟里,有啥出息?”
收拾行李的时候,我看到墙上的日历,撕下来看了看:1989年7月15日。这个日期,我一辈子都记得。
临走那天,我特意绕到供销社门口转了一圈。隔着玻璃窗,我看到陈秋月还是那样温柔地给顾客称货。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映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秋月,对不起。。。”我在心里说,然后转身离开了三河镇。
到了南京,我在表哥的工地上做小工。那会儿正赶上建筑热,工地上到处都缺人。我从搬砖开始,慢慢学会了瓦工、木工,后来还学会了看图纸。
表哥见我肯干,就让我当了小队长。每天发工资的时候,我都会把钱分成三份:一份寄回家给我爹,一份存着准备还二狗的债,还有一份留着给自己买书学技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1995年的时候,我开了个小装修队;2000年的时候,我成立了自己的装修公司;2010年,我的公司已经做到了常州市前三。
可是这些年,我始终没有成家。倒不是没人给我介绍对象,而是每次相亲,我总会想起陈秋月站在供销社柜台后面的样子。
我爹去世前,还念叨着:“建国啊,你咋就不找个媳妇?你看看你,都快五十的人了。。。”
我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2019年夏天,我公司接了个大项目,是给常州市中心医院装修住院部。一天,我在工地上遇到一个年轻医生,姓陈。
“陈医生,这病房的地板,你觉得用什么颜色好?”我拿着色卡问他。
陈医生看了看色卡:“张总,我觉得浅一点的好,显得亮堂。对了,你是三河镇人吧?”
我一愣:“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妈就是三河镇人。”陈医生笑着说,“她以前在供销社上班,叫陈秋月。”
我手里的色卡掉在了地上。
“您认识我妈?”陈医生弯腰帮我捡起色卡。
我强装镇定:“啊。。。是有点印象。。。”
“那您知道我爸是谁吗?”陈医生突然问道。
我心里一惊:“这。。。”
“其实我是领养的。”陈医生淡淡地说,“我妈一直没结婚,89年在医院当义工的时候,遇到一个被遗弃的婴儿,就把我领养了。”
我握色卡的手开始发抖。
“我妈现在身体不太好,住在老家。”陈医生说,“她常常坐在院子里发呆,有时候会唱一首老歌,叫《少林寺》的主题曲。”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三十年前那个夏天,那个我没陪她看完的电影。
第二天一早,我就开车去了三河镇。镇子变了很多,当年的供销社早就拆了,建起了一座商场。我问了好几个人,才打听到陈秋月的住处。
她家在镇子东头,一座两层小楼,院子里种着几棵桂花树。我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女人,穿着淡蓝色的布衫。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陈秋月,虽然她已经不再年轻,但那温柔的眼神还是没变。
“你是。。。”她疑惑地看着我。
“秋月,我是张建国。。。”我的声音有些发颤,“三十年前,我欠你一场电影。。。”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我记得你,那天你说去上厕所,就再也没回来。”
我低下头:“对不起。。。”
“进来坐吧。”她侧身让我进门,“我给你泡杯茶。”
我坐在她家的客厅里,看着墙上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她抱着一个小婴儿,笑得很温暖。
“那是小陈刚来的时候。”她端着茶过来,“当时他才两个月大。”
我接过茶杯,手还在微微发抖:“你。。。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还行吧。”她在我对面坐下,“供销社后来改制了,我就去了医院当护工,一直到去年退休。你呢?”
“我。。。我在南京开了装修公司。。。”
“嗯,小陈说过,你现在是大老板了。”
我们相对无言。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她的头发上,我这才发现她的白发竟然这样多。
“那天。。。”我鼓起勇气,“你在电影院等了多久?”
“一个小时吧。”她淡淡地说,“后来下雨了,我就回去了。”
“对不起。。。”我又一次道歉。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她笑了笑,“那会儿我就知道你是害怕了。我看到你衬衫上的补丁,裤子上的补丁,都知道你家里不富裕。其实我不在乎这些的。。。”
我的眼睛开始发热:“那你为什么后来没找我?”
“找你?”她反问,“你第二天就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打,我上哪找你去?再说了,人家都说,余情不还,余债不还,都是缘分已尽的意思。”
我低下头,眼泪啪嗽啪嗽地掉在茶杯里。
“别哭了。”她递给我一张纸巾,“都过去了。要不是小陈在医院遇到你,我还以为你早就在外面成家立业了呢。”
“我。。。我一直没结婚。。。”
她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因为我对不起你。。。”
她沉默了好久,突然咳嗽起来。我赶紧给她倒水,却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你。。。你怎么了?”
“没事,”她摆摆手,“去年查出来的肺癌,已经扩散了。医生说,能活到今年年底就不错了。”
我的手一抖,水杯摔在地上,碎了。
“你别自责。”她看出我的心思,“这是命。倒是你,别再这样了,该找个伴儿了。”
我摇摇头:“不了。。。我这辈子欠你一场电影,欠你一句对不起,欠你。。。”
“那你现在还敢不敢陪我看电影?”她突然问。
我愣住了:“啊?”
“《少林寺》复映,就在镇上的新影院。”她笑着说,“三十年前没看成,现在补上,还来得及吗?”
我含着泪点头:“来得及,都来得及。。。”
当天下午,我们就去看了电影。她坐在轮椅上,我推着她。影院里没什么人,我们坐在最后一排。
熟悉的主题曲响起,她跟着轻轻哼唱。我看着银幕上的光影,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个夏天。
电影散场的时候,她靠在轮椅上睡着了。我轻轻为她盖上外套,推着她在夕阳下慢慢走。
“秋月。。。”我低声说,“这一次,我不会再逃了。。。”
从那天起,我就在三河镇住了下来。我把公司的事情都交给助理打理,自己天天守在陈秋月身边。
“你别这样。”她常常这样劝我,“你还有公司要管,别在这浪费时间。”
我摇摇头:“不浪费,一点都不浪费。这三十年,我浪费的时间够多了。”
她的病情一天天恶化。我请来了最好的医生,可是连医生都说:“尽量让她开心点吧,别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秋天的时候,她的情况更差了,连说话都很吃力。有一天,她突然说想吃供销社门口那家的锅贴。
“那家店早就不在了。”我说。
“是啊。。。”她叹了口气,“什么都回不去了。。。”
我赶紧说:“没事,我给你包,我跟南京一家老字号的师傅学过。。。”
她笑了:“你还会包锅贴?”
“这些年,我学了很多。”我一边揉面一边说,“我想着,万一有一天遇见你,我得有点本事,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没用。。。”
她安静地看着我忙碌,突然说:“建国,其实那天,我是故意提出看电影的。”
我手上的动作停住了:“啊?”
“我看出你口袋里的钱不多,就是想试试你的诚意。”她的声音很轻,“如果你肯说实话,说没钱,我一样会很感动的。。。”
我的眼泪掉在面团上:“对不起。。。”
“别总说对不起。”她笑着说,“你看,现在不是都补上了吗?”
十月底的时候,她住进了医院。日日夜夜守在病房里,寸步不离。
有一天半夜,她突然醒来,拉着我的手说:“建国,我想去看看供销社。。。”
我知道她是在想从前的事,就推着轮椅带她去了。虽然老供销社已经拆了,但我们还是在废墟前站了很久。
“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样子吗?”她靠在轮椅上,“你穿着件补了好多次的衬衫,手里还捏着钱。。。”
我蹲下来,握住她的手:“记得,都记得。。。”
“其实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老实人。”她说,“要不是你跑了,说不定我们的人生会是另一个样子。。。”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流泪。
十一月初,她的情况急转直下。医生说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我守在病床前,看着她消瘦的脸。她似乎睡着了,却突然睁开眼睛:“建国,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她让我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旧钱包。钱包里有一张泛黄的电影票,是三十年前那场《少林寺》的。
“你。。。你留着这个干什么?”我声音哽咽。
“我一直在等。。。”她微笑着,“等那个去上厕所的人回来。。。”
第二天凌晨,她安详地离开了。走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
葬礼上,陈医生递给我一封信。他说这是他妈妈留给我的。
我打开信,看到上面写着:
“建国:
三十年前你要是不逃,会不会是另一种人生?
但现在,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这一次,换我先走一步。
别着急,来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请你看电影。
秋月”
我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看着窗外的落叶纷飞。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那年夏天,那个我没兑现的承诺。
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初我不是那么懦弱,不是那么在意面子,不是那么自卑,是不是就不会错过这一生最美好的缘分?
人生啊,有时候就是这么讽刺。当我终于有勇气牵她的手的时候,却再也留不住她了。
来源:我爱吃西瓜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