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婚姻的第三个年头,我的丈夫,一向冷漠疏离,却突然如春日暖阳般爱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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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婚姻的第三个年头,我的丈夫,一向冷漠疏离,却突然如春日暖阳般爱上了我。
他的言辞变得奇异,行为也不再遵循旧日的规矩。
他对我的关怀,如同春水般温暖,如煦风般柔和。
然而,仅仅半年之后,他又恢复了最初的冷漠。
“我的身体曾被邪恶之物占据,但现在我已经将其驱逐。”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心中涌起一股苦涩,低声叹息:
“原来我心仪的人,从来都不是我的丈夫。”
行完礼后,我自觉地转身离去。
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魏玄景紧握着桌边,脸色已经变得苍白。魏玄景是在来找我的路上遭遇了危险。
当我正倚靠在茶楼雅间的窗台,欣赏街上赤膊汉子喷火的表演时,侍从带来了他受伤的消息。
一听到他受伤,我连帷帽都忘了戴上,就这样在阳光的照耀下穿过街道,直奔回家。
“勋郎!勋郎!”
我急切地推开门,发现魏玄景已经恢复了意识,正靠在榻上喝药。
我跑到床边,扶着床沿,拉起他的一只手:
“勋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从马上摔下来呢?”
魏玄景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没有看我。
我努力压制住心中的不安,试图探寻他的目光:
“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是我非要让你陪我去看——”
“夫人。”
他突然冷冷地打断我,让整个房间陷入了寂静。
这短暂的停顿,就像一把悬而未决的剑,在我的头顶摇摆。
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的人放下了瓷碗,缓缓开口:
“不知夫人能否看清,我并不是你口中的勋郎。”
我颤抖着眼睫,惊恐不解:
“夫君不要再拿我开玩笑了。”
“勋郎是你过去的小名,这还是你告诉我的。”
魏玄景轻轻地叹息,如同秋风拂过枯叶,带着一丝无奈。
他没有继续解释,而是反问:
「这半年来,我性情大变,夫人难道真的一点也看不出其中的蹊跷?」
话语落下,他终于抬起眼帘,投来一瞥。
那眼中透露的冷漠,如同冬日里的冰霜,让我一时之间愣住了。
是的……我记起来了。
魏玄景,我的夫君。
原本就是那种淡漠疏离,对我不闻不问的态度。我与魏玄景的联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三书六聘,明媒正娶,却没有一丝一毫我们自己的意愿。
他的名字,我听了整整十六年。
然而,直到大婚之夜,我们才第一次相见。
婚后,我们遵循着世俗的礼节,称呼对方,履行夫妻之间的义务。
我们如同一对璧人,相敬如宾,是世人眼中的佳偶天成。
但只有我和魏玄景知道。
在规矩之外,我们甚至谈不上貌合神离。
最多……不过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路人。
我不责怪魏玄景的冷淡。
生在世家大族的子女,本就应该走上这样的道路。
更何况,明家并不如魏家显赫。
我嫁给魏玄景后,没有遇到刁蛮的婆婆,也没有遭到下人的轻视,这已经让我感到满足。
我曾经以为,就这样平淡无奇地与他共度余生,也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半年前,魏玄景突然生了一场大病。
……
那时我们刚到登州,魏玄景从道观回来后,就一直高烧不退。
我连续几夜未曾合眼,守在他的床边照料。
尽管请来了许多大夫,病情依旧没有好转。
就在我几乎要写信回京,向魏家报丧的时候,魏玄景突然醒了过来。
人们常说,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会看淡生死,活得更加自在逍遥。
我想魏玄景也是如此。
自从他醒来后,他仿佛换了一个人,性格与以往截然不同。
他不再像昔日那样冷漠如冰。
他的双眼,如同柳叶般细长,冰霜融化成春日的溪流,每次见到我时,总是喜欢开玩笑,说几句俏皮的话语。
他也不再固守陈规。
他不仅会带我漫步街头,欣赏杂技表演,还会偷偷地带我夜登城楼,一同赏月观星。
在满天繁星的照耀下,魏玄景向我透露了他幼时的乳名,并故作神秘地叮嘱我:
「明容,这是我的真名,只有你才能呼唤。」
我笑着责怪他胡说八道:
「齐勋?你难道不姓魏了吗?」
看到他羞愧地沉默不语,我轻轻摇晃他的胳膊:
「好吧,那我以后就叫你勋郎,可以吗?」
在夜幕的笼罩下,少年这才舒展了眉头,对着宁静的夜空发出几声爽朗的笑声。
大病初愈的魏玄景就是这样。
他的行为古怪,放纵不羁,还总是喜欢自言自语。
但我觉得这样的他很好,非常好。
我喜欢和他在一起。
然而,这样美好的魏玄景,突然之间消失了。
……
在床榻前,我呆呆地用目光描绘着眼前人的眉眼。
魏玄景,勋郎。
勋郎,魏玄景。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面孔。
明明是相同的声音。
为何要说,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在正房内,魏玄景让其他人退下,招手让我来到桌前。
他提笔挥毫,如同往昔那般严谨而从容,向我详细解释了事情的始末。
「自从大病一场后,我的身体就被他占据了。」
话中的「他」,指的是勋郎。
魏玄景说,这些日子与我朝夕相处的人,实际上是一种会强行占据他人身体的邪恶之物。
「这半年来,他用我的身体做尽了荒唐之事,我明明知道,却无能为力……」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魏玄景显得有些愤怒。
他紧咬着牙,连握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我静静地凝视着他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迷茫之感。
昨夜,同样是这张英俊的面庞,带着灿烂的笑容对我说:
「明容,你日夜期盼的那个戏班子明天就要上演了,我带你去观赏一番,如何?你可别再说我不守信用了。」
他眼角因笑而起的几道细纹,至今仍在我心中轻轻荡漾。
难道因为是邪恶之辈,才会如此迷惑人心吗?
我胡乱地擦拭着泪水。
视线中,魏玄景严肃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
他脸上带着一丝不忍,但还是直截了当地说:
「总而言之,这段时间里这具身体所做的事情都不是我的本意。」
「还请夫人不要当真。」
仿佛有一把钝刀在我心中慢慢划过,将那翩翩起舞的身影一分为二。
我迟疑了片刻,若有所思地低声喃喃。
像是在回答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我心仪的人,从来都不是夫君你……」
魏玄景似乎没有听清楚我的话,眉头皱得更紧。
我急忙改变了话题:
「那勋……他还会再次出现吗?」
屋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魏玄景提笔蘸墨,看着墨汁一点一点在纸上扩散,将那个「勋」字完全浸湿,才缓缓说道:
「我已经向师父请教,将他囚禁在阵法之中,他不会再出来捣乱。」
当今的皇帝崇尚道教。
魏玄景天生具有仙骨,从小就拜入了道门。
我们这次搬到登州,也是为了拜访他的师父,提高他的修行。
我本想反驳他,勋郎仁义善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一看他那铁青的脸色,又把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默默地退出了书桌前,自觉地弯腰行礼,走向门外。
魏玄景突然叫住了我:
「夫人要去哪里?」
我缓缓转过头,手指轻轻指向西厢房的方向:
「既然夫君已经归来,且又新受了伤,我还是搬回原处,以免打扰你休养。」
在勋郎还在的时候,我们同住一室,共度时光。
然而在勋郎离去之前,我和魏玄景却是各自安寝。
话音刚落,我便独自转身离去,未曾察觉身后之人紧握桌沿,脸色已经苍白如纸。与魏玄景所占据的岁月相比,勋郎那半年的介入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只是这变化来得太过突然,我还需时间去适应。
魏玄景也理解我的困境。
因此,当我不经意间将杏仁酪放在他面前时,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我不吃。」
我心中顿时一阵慌乱。
魏玄景确实不喜甜食。
那些都是勋郎所钟爱的食物。
勋郎在世时,我们常在小花园中铺开布帛,摆上各式各样的糕点,旁边放着一壶新茶,悠闲地坐上一个下午。
勋郎称之为「野餐」。
我对「野餐」情有独钟。
不必拘泥于正襟危坐,不必小心翼翼地进食。
可以闭上眼睛,随着脑袋轻轻摇晃,感受茶香在温暖的风中弥漫,让人心醉神迷。
而此刻,坐在食案前用餐,却要遵守许多规矩。
我从魏玄景的目光中收回小碗,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舀着勺子,努力不让它触碰到瓷壁发出声响。
杏仁酪甜得发腻。
可我越是品尝,越是觉得苦涩。
恍惚间,视线中突然伸出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手中握着一方锦帕。
我望向面无表情的魏玄景,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他的声音平静如水,问我:
「夫人是否在想念他?」
我捂着脸,心中渴望坦诚回答,却又犹豫不决。
魏玄景沉默了许久,终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邪魅诡谲之人,师父与我始终无法揭开他的神秘面纱。而且我们察觉到他体内还潜藏着另一缕灵魂的意识,或许他平日里的自言自语,正是在与它交流。
「夫人与他朝夕相处,恐怕已深受其毒瘴之害。我已探查过,对身体无害,但对心灵……却难以捉摸,夫人需得自己克服,以免越陷越深。」
突然间,心事被揭露,我感到一阵茫然失措。
再次望向魏玄景,他也正凝视着我。
那目光深邃,仿佛蕴含着一潭静谧的湖水。
我从未涉足,也从未被允许窥视。
过了片刻,我勉强镇定心神,又轻抿了一口杏仁酪,轻声回应道:
「夫君,我明白了。」
我真的很努力想要忘却勋郎。
然而,总有人不断地提起他。
一个月后,京城中享有盛名的琅玉斋突然派遣使者,不远千里送来一对蝴蝶钗。
「夫人真是福星高照,几个月前魏大人亲自绘制了设计图,派人送到小店定制,那款式新颖独特,连我们见过世面的东家都赞不绝口!」
来者并非泛泛之辈,而是琅玉斋的掌柜。
他在客堂中滔滔不绝,几乎要将唾沫星子说尽。
「这头饰虽小巧,却大有学问,要设计出新颖的花样,非得绞尽脑汁!」
「小人此次前来,是想代表东家询问魏大人,是否有意与小店合作,我们愿意出重金以求。」
「大人若还有其他要求,尽管提出便是!」
琅玉斋财大气粗,生意遍布坊间至皇家。
常有文人墨客献上画作,若画作有幸被东家选中制成成品,无疑是一件极为荣耀的雅事。
许多世家子弟也乐于参与其中。
然而,魏玄景听闻后,却迟迟没有回应。
在掌柜品茗休憩的片刻,他手中的那只精致木匣依旧在他指间翻转,他的面容如同平静的湖面,看不出任何波澜。
正当他人欲再次启齿,他才缓缓开口:
“琅玉斋所托之事,魏某恐怕力有不逮,请掌柜回府。”
一句话,便如同秋风扫落叶,将掌柜的渴求一扫而空。
拒绝的理由简单明了。
那令人惊叹的琅玉斋东家所绘图纸,并非出自他之手。
而是勋郎所为。
屋内只剩下我与魏玄景两人。
他这才将蝴蝶钗递给我,问道:“夫人可知勋郎为你制作了这支钗?”
我愣愣地摇头,心中却泛起了微妙的涟漪,“我并不知情。”
“既然如此,恐怕又是那妖邪的诡计,这对钗还是不留为妙。”
他冷哼一声,便要将那对钗子震碎。
我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突然阻止了他的动作。
魏玄景凝视着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腕,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笑容:
“夫人难道真的舍不得?”
确实舍不得。
自从第一眼看到那蝴蝶钗,我便想起了勋郎曾经的话语。
那时正值晚春,我正倚窗观赏蝴蝶。
他悄悄地来到我身边,绘声绘色地描述:
“明容,我曾在遥远的地方见过一种蝴蝶,蓝翅镶金边,振翅飞翔时,仿佛洒落金色的粉末,如梦如幻。”
“若你喜欢,我便捉来给你看看?”
我笑着瞪了他一眼,“万物皆有灵性,这份礼物我可承受不起。”
那时我以为他又在信口开河。
没想到,他真的为我捉来了这对蓝蝶。
在他离去之后。
魏玄景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
我心乱如麻,四处寻找合适的言辞:
“勋郎只是绘制了图纸,这支钗是琅玉斋东家亲手制作的,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若毁了……未免太过辜负人家的一番好意。”
我屏住呼吸,如同守候一朵即将绽放的花朵,等待着他脸上的一丝松动,我的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轻声呼唤道:“夫君……”
魏玄景的眉心微微舒展,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
我误以为我已经说服了他,然而下一瞬,那双蝶钗如同梦幻泡影,齐齐化为齑粉。
“夫人心软,落入了妖邪的陷阱,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他冷峻地站起身,衣袂如同流云般拂过,掀起了一阵轻风。
我凝视着地面,那里已经没有了那双蝶钗的丝毫踪迹,仿佛它们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我心中对魏玄景有些怨怼。
但理智总是在耳边低语,提醒我不能对他生气。
他是我的夫君,是我此生的依靠。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我的关心……
然而,当我看到魏玄景穿上了我为勋郎缝制的衣裳时,我还是不由自主地上前扯住他的衣袖。
“夫人?”
他低头侧目,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外。
我故作镇定地向他弯了弯眼睛,轻声说道:“这件衣裳……夫君还是换下吧。”
“为何?”
魏玄景的衣物向来有仆从替他打理,他自然认不出哪些是自己的衣物。
我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避开他的目光,编造谎言道:
“这是我许久前做的了,针脚有许多错处,穿出去怕夫君你被人笑话……”
听我胡诌,魏玄景温声说道:
“夫人多虑了,我觉得很好。”
他的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但笑意并未触及眼底。
那目光深邃,仿佛要将我看穿。
我瞒不过他。
我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以免自己晕厥过去。
过了许久,我才颤抖着说道:
“其实,这件衣裳是‘他’在时穿过的。”
“夫君曾说过,他留下的物件都要谨慎防备,我怕夫君穿后会有所不适。”
“何况,这个颜色也不适合夫君……”
勋郎来之前,魏玄景喜穿暗色,如同夜幕下的深沉。
今日不知何故,却偏偏选中了这件月白色的衣裳。
魏玄景自然心知肚明,我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他半眯着眼睛凝视着我,笑意愈发浓郁,但语气却突然变得冰冷:
“既然这是那妖邪留下的东西,夫人为何不一开始就坦白相告?”
“难道夫人是害怕我再次毁掉这衣裳,就像那对钗子一样?”
他冷笑着,步步紧逼。
“所以,夫人是真的担心我受到那妖邪的伤害,还是……不愿意我穿上你为他制作的衣裳?”
在那一瞬间,我感到背后冒出了冷汗,全身仿佛被细线紧紧缠绕,动弹不得。
尽管感觉嘴唇僵硬麻木,但我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是的,我不愿意。”从那天起,魏玄景便去了山上的道观,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时值夏至,云雨正浓,雷声伺机而动。
我向来不喜欢雨天,夜幕降临后便早早上床休息。
一觉醒来,依旧是雨夜的喧嚣。
我懊恼地翻了个身,却发现身边坐着一个人。
“唔——”
“是我。”
在我惊呼出声之前,魏玄景抢先捂住了我的被子。
他身上隐约散发出皂荚的香气,伴随着清新的水汽,但他的声音却异常沙哑。
他说:“今天是十六。”
我心中一紧。
每月的十六日,是我和魏玄景约定的同房之日。
我并没有忘记这件事。
只是上次我那样驳他的面子,我以为他今晚不会来了。
还没等我整理好思绪,魏玄景便自顾自地躺下了。
床边一沉,一股凉意钻进了被子里,紧接着是一阵阵暖意。
或许是这温度太过熟悉,我不禁又想起了勋郎。
惊蛰时节,雷声滚滚,我整夜难以安眠。
他总是用手捂住我的耳朵,将我紧紧抱在怀中,让我聆听他的心跳声。
身边的人动了。
如同炽热的火焰缓缓逼近,它们轻轻拂过我的耳垂、颈部。
我瞬间从迷蒙中苏醒——
勋郎绝不会如此贴近我。
当他在我身边时,最多只是拥我入怀,共赴梦乡。
偶尔我心血来潮去挑逗他,他总是面红耳赤地推开我,轻声说,「我还没准备好。」
那时的我不解,明明我们已是夫妻,他为何比我还要羞涩。
如今想来,他或许并未准备好向我坦白,他并非我真正的夫君。
一声霹雳在天际轰鸣,将我猛地拉回这雨夜的现实。
我闭上眼睛,聆听着魏玄景在耳边的低沉喘息,而心中却不断浮现勋郎的身影。
我回忆起他从不会打断我的话语。
即使我说得多么枯燥乏味,他总是带着微笑,静静地坐在我的身旁。
我回忆起他平日里的稳重,一旦焦急起来却如同换了个人。
一次逛街时我不慎扭伤了脚,他竟然想要在众人面前背我回家,最终被我假装生气阻止了。
我还想起他总是不吝赞美我。
毫不保留地赞美我的美貌,赞美我精湛的针线技艺,甚至赞美我每道菜都能忍住只尝一口。
他还赞美我的名字悦耳动听,因此他从不称呼我为「夫人」。
……
「夫人。」
魏玄景的声音已经充满了暧昧的缠绵。
然而我清晰地感觉到,我的思绪正一点一点地被拉扯,向着另一个人的方向。
腰间的束缚突然松懈。
在感受到衣带滑落的那一刻,我突然紧紧按住那只想要探入的手。
「魏玄景,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因为你不是他。
在黑暗中,声音中的哽咽和恐惧被无限放大。
这应该是婚后,我第一次直接呼唤他的名字。
身上的他突然静止不动,连呼吸似乎都戛然而止。
我担心他没有听清楚,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我做不到,我好像真的中了那个人的毒瘴。」
泪水伴随着尾音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滑落,我用另一只手轻推他的胸膛,却如同推着一座巍峨的山岳,纹丝不动。
我默默地流泪,他与我默默地对峙。
时间仿佛停滞了许久,连雨声都悄然退去。
雨后的天空如同洗净的画布,满月高悬。
月光洒在魏玄景那沉重得令人心悸的侧脸上,映照出他眼中翻涌的怒火。
「明容。」他呼唤我的名字,声音中透露出极力克制的颤抖,「别以为我有多少耐心。」暴雨过后,我病倒了,病得不轻。
或许是因为夜晚的寒气侵袭。
又或许是因为魏玄景的怒气所震慑。
那晚他终究没有继续下去。
他独自回到了正房,将房中的所有物品砸得粉碎。
我后来听说,那些物品中还包括他入道门时御赐的法器。
我是躺在榻上,目送魏玄景离去的。
他离开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中充满了怨恨,还有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我已无力再去深究他的情感,心中一松,便沉沉地睡去。
之后,我昏迷了整整七日。
再次睁开眼时,我已分不清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
因为我看到魏玄景正守在我的床前。
他的眼角含着泪,眼下的黑眼圈显得他格外憔悴。
「明容,你终于醒了。」
我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爬起来,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我想要触摸他,却在半空中犹豫不决。
魏玄景见状笑了,他温柔地拉过我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他调侃道:「看什么呢,是不是睡糊涂了,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他的语气,清晰的发音,神态,还有开玩笑时总是先扬起的眉梢。
不会有错。
这一刻,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满了我。
我抛开了理智和思考,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勋郎,是你,你真的回来了。」正如魏玄景所说,这段时间里,勋郎一直被困在阵法之中。
他趁着四周无人之际,竭尽全力地突破了那如同铜墙铁壁般的阵法,急匆匆地赶来见我。
“那阵法如同天罗地网,与我在古籍中所见的一模一样!”他惊叹道。
“只要我稍有动作,便有剑气如雨点般刺来,精准无比。”他轻描淡写地描述着阵法中的机关,仿佛那被折磨的身影并非他本人。
只是转瞬之间,他突然沉默不语。
看着我默默流泪,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明容,我并不感到疼痛。”勋郎停顿了一下,声音紧绷,“反而是回来后看到你生病,让我心如刀割。”
说话间,他的眼眶也泛起了红晕。
我平复了呼吸,带着忧虑问道:
“那你还会回去吗?”
“只要不靠近那座山,我就能安然无恙。”他回答道。
关于勋郎的身份,我们心照不宣,默契地避而不谈。
然而,我心中仍有一道难以逾越的坎。
我轻咬着唇,低声问道:
“那他呢?”
“谁?”
“魏玄景,我的……夫君。”
我小心翼翼地望向勋郎的眼睛,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惊讶。
“你在担心他?”他问道。
我稳定了思绪,诚实地点了点头。
“现在他的身体被你占据,不知道他是否有危险。”
勋郎没有立刻回答,我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沉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
“我不知道。”
我的眉心一紧,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愧疚。
“那么……我晚上会让人送信给魏玄景的师父,请他想想办法,让魏玄景的灵魂回归这个身体。”
“然后呢?”勋郎惊讶地问,目光中带着一丝畏惧。
我向他微笑,温柔地安抚道:
“然后,我会与他和离。”
我已经想通了,既然我们心中都没有对方,何必因为一张婚书而束缚在一起,相互折磨。
“勋郎,你常说,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快乐,和你在一起,我感到非常快乐。”
「因此,我将竭尽所能地助你塑造身形,无论未来你如何变化,我们都要携手同行,可以吗?」
夜幕低垂,夕阳的余晖如同金色的绸带,透过窗棂,轻轻拂过勋郎的侧颜,在他的脸上交织出明暗交错的图案。
他的目光深邃而宁静,唇边泛起一丝微笑,「好的。」
他的眉宇间流露出柔和之情,我却不知为何,感到那笑容中隐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
我的疾病,源自内心深处的魔障。
勋郎归来的翌日,我的病情便已奇迹般地痊愈。
天刚破晓,我便急不可耐地拉着他一同外出漫步。
在魏玄景的阴影下,我几乎未曾踏出府邸半步,心中早已积压了许久的渴望。
随着端午节的临近,市集上的人流也日益熙攘。
我们穿梭于大街小巷,嗅着酒香,挑选着五彩斑斓的绳结。
我们前往河边,观赏人们放飞鸭子,目睹工匠们精心打造龙舟的龙头。
第二天,我依旧兴致勃勃,拉着他前往明月楼,观看花魁的球戏。
见我不断地将球投向他,勋郎的脸色变得严肃,直到夜幕降临,他的怒气仍未消散。
那夜,我轻叩正房之门,本想向他道歉,却发现他已经安然入睡。
正当我准备悄然离去,榻上的人突然坐起,用他的臂弯将我紧紧环绕。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让人不寒而栗,「真的不留下吗?」
我的心跳如鼓,但在冷静下来后,我转过身,轻轻地推开他:
「我尚未解除婚约,也未收到道长的回信,这样做不合规矩。」
之前我们能够同床共枕,是因为我对真相一无所知。
如今面对他的面容,我无法再保持平静。
更何况,这几日的街头闲逛,已经是一种极大的放纵,我不能再越雷池一步。
勋郎似乎理解了我的担忧,慢慢地松开了我。
烛光摇曳,他的目光温柔如水,轻轻地将我的碎发别在耳后。
「那你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还要去看戏。」
之前我期待的那个戏班还在登州,不知勋郎施展了何种手段,在众人的争抢中,为我们争取到了一个极佳的雅间。
午后的阳光下,戏台上的舞者如同轻盈的蝴蝶,衣袖随着悠扬的旋律飘扬。
店小二刚刚摆放好佳肴,便有一位倩影如同掠过水面的燕子,飞快地掠过窗前,停留在门口。
周若书以她那优雅的身姿行礼,轻声说道:「魏大人,明容妹妹,真是不期而遇。」
我一时之间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礼道:「周姐姐。」
她以温柔的笑容回应,目光在沉默的勋郎身上徘徊了片刻,随后转身离去。
直到那苗条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我才向勋郎问道:
「你不想知道她是谁吗?」
他手中的茶杯微微颤抖,目光收回,似乎很配合地询问:
「她是谁?」
「魏玄景心中的挚爱。」
曾经,我心中也对魏玄景怀有一丝爱慕。
长辈们总是将我们的婚事挂在嘴边,这让我对这个未婚夫充满了好奇。
于是在我及笄那年,我软磨硬泡,跟随父亲来到登州拜访亲戚。
在道观外,我远远地瞥见了他一眼。
那时,与魏玄景并肩而行的,是一位身姿优雅的少女,两人谈笑风生,举止亲昵。
我认得她,她是周侍郎家那位来外祖家养病的嫡小姐,周若书。
后来,父亲查出他们早已私定终身。
得知这个消息的我,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将那刚刚萌芽的情感,硬生生地湮灭在心底。
……
「但最终,你们还是结成了连理。」西厢房内,勋郎为我换了一杯热茶,递到我面前,「想来他们的关系并没有你所见的那般牢不可破。」
我摇了摇头,「并非如此。」
「据说他们曾约定私奔,但在约定之日,周姐姐并未出现……因为她害怕破坏魏明两家的婚约,受到世人的指责,给家族带来耻辱。后来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匆匆嫁给了自己的表哥。」
「我父亲对此非常愤怒,但魏家是好不容易攀上的高枝,退婚对我的名声也不利。」
「两家经过商讨,魏家慷慨地增加了聘礼,婚约依然有效,只是……」
回忆如潮水般涌回那日的婚礼,我不由自主地紧握着茶杯。
「当我再次见到魏玄景时,我对他的情感已不复昔日那般热烈。」
话语落下,勋郎的脸色微微一凝,他的目光缓缓掠过我的面容,眼神深邃。
「这三年来,哪怕是一瞬间也未曾有过?」
「从未有过。」
「如果他早已放下了过去,现在心中所爱的人是你呢?」
我不禁哑然失笑:
「若非与我这桩婚事的牵绊,他或许早已与他的挚爱远走高飞。」
「他恨我都来不及,又怎会喜欢上我?」
勋郎突然严肃起来,「或许只是你没有察觉到。」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低声自语,凝视着茶水中的两道倒影。
「但我看得出来,周姐姐对魏玄景仍有未了之情。」
「毕竟,无论一个人如何巧妙地掩饰,他的眼神总是无法隐藏的。」
「所以……」
我缓缓放下茶杯,目光清澈地望着眼前的人。
「魏玄景,你也不必再继续伪装了。」
晚霞渐染,鸦声有序,使得屋内显得格外宁静。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只能听到我和他的呼吸声。
魏玄景的惊讶只是短暂的一瞬。
片刻之后,他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你是如何察觉到的?」
我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在细微之处,总有线索可寻。
比如那日在街头购买五彩绳时,魏玄景毫不犹豫地付了银子,若是勋郎,他或许会与老板讨价还价一番。
比如在市集上遇到乞儿时,勋郎会立刻扶起他,而不是先检查自己的衣袍。
又比如在观看花魁抛绣球时,勋郎兴致勃勃,而魏玄景则会委婉地提醒我,「烟花之地,不宜久留」。
……
要发现他们的差异实在太容易了,他们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我长时间的沉默彻底击碎了魏玄景最后的尊严。
他的目光如同冬日里的冰刃,闪过一丝痛苦的涟漪,声音颤抖着,仿佛是愤怒的风暴在心头肆虐,亦或是其他难以言说的情感在涌动。
「明容,你是觉得我可笑至极吗?」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只是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忧伤。
「难道你就没有一句话想要问我?」
魏玄景的声音如同雷霆,狠狠地砸下。
他已卸下了那层温和的伪装,此刻正凝视着我,眉宇间流露出无尽的凄凉。
我的目光如同迷失的鸟儿,在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上徘徊。
忽然间,我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话语。
在恍惚之中,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它显得格外的凄凉:
「他是否还被囚禁在那座阵法之中?」
「你说被那里的剑气所伤,痛苦难当,这是真的吗?」
夜幕如同一张巨大的帷幕缓缓落下。
魏玄景步出西厢房时,目睹仆人们在穿堂点燃灯火。
火焰跳跃着,他的心也随之被炙烤,痛楚难以忍受。
他未曾预料到,自己放下自尊的较量,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他是否还被困在那座阵法之中?」
——她所关心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而非他为何要放弃自我,扮演他人。
推开正房的门扉,魏玄景步入了更加深邃的黑暗之中,他的思绪也随之变得沉重。
他的目光投向里屋那冰冷而孤寂的床榻,床架上还悬挂着一只造型精致的香囊。
它已不再散发任何香气,但他始终不愿将其抹去。
因为那是明容曾在此生活过的印记。
魏玄景并未告诉明容。
在他身体被夺走的那半年里,他的魂魄一直如影随形地陪伴在她的身边。
起初,他一心只想夺回自己的身体,曾多次强行闯入,却常常以失败告终。
那些少有的成功时刻,都是在那邪恶之物沉睡的夜晚。
魏玄景记得非常清楚。
有一次当他睁开眼睛时,明容还未入睡。
她正用那双水汪汪的杏眼,好奇地打量着他的脸庞。
四目相对,她的睫毛快速地颤动,然后羞涩地躲回自己的怀抱。
颈间轻抚着如丝般柔软的发丝,腰身被一只细腻如玉的手温柔环绕。
魏玄景此刻才恍然大悟,明容几乎整个身躯都依偎在自己怀中。
往昔同床共枕时,她总是规矩地躺在床的一侧。
正当他惊讶之时,一声柔和而甜美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夫君,原来你没睡着呀。”
他的胸腔感受到一股温暖的震动,她带着一丝羞涩和一丝恼怒的笑容。
在那一瞬间,魏玄景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滑过一种奇异的黏稠感。
从那以后,他开始关注起自己的这位妻子。
魏玄景自问,他原本对明容并不怎么上心。
只觉得她是被强行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一道影子,温顺贤良,端庄守礼。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道影子在他心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低头梳理发丝时的娇媚。
专注临摹书写时的全神贯注。
含笑弯眼时的灿烂。
……
魏玄景意识到,明容是如此地生动鲜活。
只是这些生动的模样,并不是展现给他看的,而是展现给那个占据了他身体的邪恶之物。
看着两人日夜相伴,形影不离,魏玄景心中积累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凭什么?
明明他才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
他费尽心思夺回自己的身体,就是为了要让明容明白。
那个邪恶之物与她之间的一切,都不作数,他魏玄景才是她应该并肩的人。
但当他真正站在她面前时,魏玄景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
他有些责怪她。
责怪她分不清是非,错将他人当作自己,还为那人流下眼泪。
责怪她过分亲昵,变化如此之快,让自己无地自容。
魏玄景承认,明容说出那句“喜欢”深深地刺痛了他。
他别扭地与她赌气。
然而,当她因相思而病倒不醒时,他立刻败下阵来。
“让她如愿,也未尝不可。”
他释然地想。
……
玄镜能够洞察山中的阵法。
魏玄景的目光冷若冰霜,静静地凝视着阵法中那个狼狈不堪的男人。
不甘、羞恼、嫉妒,这些情绪如同狂风暴雨般交织在一起,猛烈地冲击着他最后一丝理智。
最终,他收起了玄镜,向着那同样昏暗的西厢房缓缓走去。
事已至此,他要让明容亲眼目睹。
她日夜思念的人,究竟隐藏着怎样一副丑陋的面孔。
当魏玄景推开门的那一刻,我已经恢复了不少冷静。
然而,精力已经耗尽,我再无余力去理会他。
我垂下眼帘,凝视着地面上的影子,一步步地靠近。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吗?」
「那就看看吧。」
那沉闷而毫无波动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紧接着,一只玄镜落在了我手边的桌案上。
我瞥了一眼,犹豫着将它拿起。
那血泊中的男子,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了我的视线。
我知道,他就是勋郎。
他的容貌不及魏玄景那般俊朗,最多只能算是清秀。
他的身形也不如魏玄景那般高大,看起来,似乎还比他小了几岁。
他穿着奇异的服饰,狼狈地跪在阵法的中央。
他的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旧伤覆盖着新伤,血肉模糊,令人触目惊心。
阵法中的剑气如同旋风般回旋,每一次发动,他都会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不忍再继续观看,将玄镜重重地盖在桌案上,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为什么不继续看了?」
魏玄景俯下身,取过那玄镜,再次将它摆放在我的眼前。
我转过头,眼眶中泛着热气,而心底却涌起了一股寒意,如同一把冰冷的锈剑,瞬间穿透了整颗心脏。
魏玄景低声笑着,用柔和的声音安抚着我。
然而,他的手却不容抗拒地掐住了我的下颌,强迫我再次注视镜中的身影。
「你不是想知道他是否疼痛吗?」
「明容,你看清楚,这就是他的真面目。」
此刻,屈辱和愤怒超越了恐惧。
我的目光如同铁钳般紧锁在他的面庞上,我的指甲在他的臂膀上刻画出一条条鲜红的轨迹。
魏玄景似乎对我的反应感到十分满意,他的笑意更加阴冷。
“你瞧,他如此弱不禁风、胆小如鼠,没有我这般强健的身躯,他不过是一无是处,我只需轻轻一弹指,便能让他生不如死。”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纷纷落下,我深知自己无力回天,不再挣扎。
我静静地任由魏玄景为我擦去泪水。
他半跪在我的面前,继续说道:
“你被他蒙蔽了双眼,明容,他根本不配得到你的同情。”
“他本就是命悬一线之人,本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只是为了苟延残喘才接近你。”
“这样心怀叵测之人,有何值得你牵挂?”
他的动作轻柔而谨慎,宛如对待一件易碎的宝物。
然而,每当他的指尖轻抚过我的脸颊,我心中的麻木便增添一分。
在昏暗的月光下,我愣愣地凝视着眼前的这个人。
从未有一刻,我感到他如此陌生,如此令人恐惧。
仿佛感受到了我心中的波动,魏玄景自嘲地微微扯动嘴角,声音中带着无力: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选择装作不知情,为何要揭开我的真面目?”
“我已经查明,那个妖邪有办法回到他原本的世界。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直扮演他,这样我们都能过得更好。”
他突然停顿了一下,话语中透露出一丝哽咽。
“明容,那段时光,我们不是都感到快乐吗?”
听到这里,我才有所反应。
我坚定地凝视着双眼充血的魏玄景,声音沙哑地说道:
“但你并不快乐。”
他的眼眸微微颤抖,指尖瞬间变得冰冷。
我推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重复:
“魏玄景,这样你不会快乐,我也不愿一直生活在这样一个谎言之中。”
“你就是你,我只是不喜欢你,这并不意味着你不好。”
“魏玄景,你无需扮演任何人,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窗外的树影如同舞者般摇曳生姿,而夏夜的蝉鸣则在这压抑而漫长的夜晚中肆无忌惮地高歌。
它们扰乱了我们本就纷乱如麻的心绪。
这一夜,我心中充满了疑惑。
我不明白魏玄景对我的执着究竟源自何方。
我不明白他泪流时心中所想。
我也看不透他离去前,对我展露的那抹凄凉的笑容。
我决定与魏玄景深入交谈,请求他放过勋郎一马。
没想到,他比我更早一步,带我来到了山中的道观。
「阵法之中可以触及他的真身,我已经遏制了剑气,你进去吧。」
他转过身,静静地站立,衣摆随风飘扬,显露出一种莫名的孤独。
我收回目光,步履蹒跚地踏入阵法,向阵法中心的那个男人走去。
我曾设想过再次见到勋郎时的无数种情形。
唯独没有预料到会是眼前这一幕。
他惊愕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慌和愧疚地看着我。
「明容,对不起,我欺骗了你。」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他毫无保留地向我坦白了所有真相。
正如魏玄景所说,他是一个濒临死亡的人,齐勋是他另一个世界的名字。
在意外濒临死亡时,有一种力量帮助他来到了我的身边。
只要能让我爱上他,他就能获得重生的机会。
「所以,你对我的好都是虚假的吗?」
我平静地问道。
回想我们共度的时光,回想他说过的话语。
原来那些天马行空的故事,那些他梦中出现的人,都是真实存在的,是他实实在在的过去。
而我,才是他带着目的介入的一段插曲。
齐勋急忙否认,「不,明容,我们对彼此的感情是真挚的。」
「与你共度的每一刻,我都以真心相待。」
“原来如此。”我如同古井般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那么,你一定成功了,因为我对你的喜爱如同春日的暖阳,温暖而明媚。”
齐勋的呼吸仿佛被冻结,他的喉结如同受惊的小鹿般跳动了两下,随即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我确实成功了,但我选择留下。”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明容,我渴望与你共度余生。”他的话语如同山间轻拂的风,清晰地传入我的耳畔,携带着让人心潮澎湃的激动。
时间仿佛停滞了片刻,我的思绪如同归巢的鸟儿,缓缓回转,我凝视着他,郑重其事地说:
“齐勋,你不能这样做。”我的话语如同冬日的寒风,冷冽而坚定。
他的眼眶瞬间被泪水染红,目光中充满了疑惑,仿佛在无声地询问原因。
我微笑着轻轻按下他的手,将手帕放入他的掌心,示意他拭去眼角的泪珠。
“那个世界有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本就属于那里。若你放弃了重生的机会,他们会感到深深的悲伤。”
“若你因我而被困于此,我这一生也将无法心安。”
当齐勋告诉我他欺骗了我时,我并没有预料中的失落感。
听他说愿意为我留下,我也没有感到过多的欣喜。
我似乎意识到,我对他的喜欢是真实的。
但或许,我更喜欢的是与他在一起时的自己。
那个我能够敞开心扉,放声大笑。
能够无所畏惧,大步流星地奔跑。
那样的我,懂得如何让自己快乐。
眼前的他依旧沉默不语,似乎并不相信我的话语。
我带着一丝无奈和笑意,指向后方: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你并没有对我不忠,如果要道歉,或许你应该向被你占据身体的魏玄景道歉。”
这一天,齐勋离开了。
他的离去如同一阵轻风掠过,简单而平静,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其实他早已能够脱离这个世界。
只是为了寻找机会向我解释,才一直留在阵法中忍受煎熬。
在他化为虚无的最后时刻,我轻轻地拥抱了他:
“齐勋,感谢你的到来,才有了今天的明容。”
「他就这样悄然离去了吗?」魏玄景凝视着那阵法中心的空寂,眼中流露出一丝迷离,「你的心情如何?」
他的话语虽然含糊,我却能洞悉那未尽的深意。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那片空洞,轻声笑道:
「是的,这是最圆满的结局。」
手中突然感到一股重量,魏玄景将一卷纸递到了我的掌心。
「这是何物?」
他垂下眼帘,嘴角无奈地勾起一抹弧度:
「你期盼的和离书。」
我未曾料到,魏玄景竟会为我付出到如此境地。
他不仅赠予我和离书,还在京城散布了我不慎坠崖身亡的假消息。
我父亲原本怒不可遏,打算派人来登州调查。
但一听到魏玄景承诺会为我追封诰命,便不再追究我坠崖的真相。
我深感魏玄景的恩情。
也曾询问他为何愿意放我自由。
然而他并未作答。
正如他一贯的风格,神秘莫测,复杂难解,从不留任何解释。
离别之际,我依旧心怀不安,再次向他确认:
「你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
「是否有需要我做的事情?」
他微微一笑,「只需告诉我你的去向即可。」
我后来游历了众多地方。
在宁州的茶楼里,我为人们撰写过话本。
在淮州,我学习了刺绣技艺。
甚至在曲州短暂地担任过厨娘。
最终,我回到了登州郊外的一个山村,成为了一名私塾先生。
村民们用自家的农产品作为学费,每天让孩子们上课时带来。
有时是一捧新鲜的蔬菜,有时是几颗鸡蛋。
逢年过节,还能收到猪肉和熏制的肉品。
生活过得还算有滋有味。
今日,又是一年一度的端午节。
放学后,一个孩子递给我一只木匣。
他一边咬着糖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先生,那个人又来了。」
我心中已有数,接过木匣并向他表示感谢。
自从我重返登州,魏玄景便如同潮水般频繁地送来礼物或书信。
然而,他总是借助他人之手,自己却如同隐匿的幽灵,从不露面。
随着夏日的临近,虫蚁日益增多,魏玄景向来心思细腻,我以为他会送来膏药等物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木匣中静静躺着的竟是一支蝴蝶钗。
它与多年前琅玉斋精心打造的那支一模一样。
随信而来的是他满页的歉意。
魏玄景在信中提到,如今制钗的珍贵材料难以寻觅,只能先以此作为补偿。
信纸上的墨迹深浅不一,仿佛透露出写信人在落笔时的深思熟虑。
而那信的最末一句,墨迹尚未干透——
「今夜可否江畔一聚?」
我微笑着将信纸收起,凝视着手中的蝴蝶钗。
它真如当初那人所描述——
「蓝翅金边,扑翅飞舞时,犹如洒落细细金粉,如梦似幻。」
幽园中的蝶梦,转瞬即逝。
然而,值得庆幸的是,梦醒之后,我紧紧握住了自己的真实。
完。
来源:俊俏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