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97 年的腊月二十三,正是灶王爷上天言事的日子。凛冽的寒风呼呼地灌进漏风的西厢房,我瑟缩在角落里,看着母亲把最后半瓢高粱面缓缓倒进瓦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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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 年的腊月二十三,正是灶王爷上天言事的日子。凛冽的寒风呼呼地灌进漏风的西厢房,我瑟缩在角落里,看着母亲把最后半瓢高粱面缓缓倒进瓦盆。
昏黄的油灯摇曳着,将她单薄的影子投在糊满报纸的墙上,那影子晃晃悠悠,恰似一株在狂风中快要折断的芦苇。
母亲往灶膛里添了把豆秸,火星子噼里啪啦地乱溅,映照着她疲惫又憔悴的脸。
她轻声对我说:“妮儿,去东院借碗白面吧。你爹这腿受伤后,身子骨一直弱,今儿个小年夜,该喝碗寿面汤补补了。”
我应了一声,赶忙捧起那只豁口的海碗,顶着呼啸的北风往东院跑去。
露脚趾的棉鞋每一步都深陷在厚厚的雪窝里,冷意从脚底直往上蹿。
还没到东院,大伯家新盖的楼板房就透着暖融融的亮光,蒸馒头的香气丝丝缕缕地从门缝里钻出来,馋得我直咽口水。
我抬手敲了敲门,堂哥铁柱打了个饱嗝,慢悠悠地把门打开,一团带着肉腥味的白雾扑面而来。
我刚想开口,就瞧见大伯母慌慌张张地用被子捂住竹篦,可那底下白胖胖的馒头还是露了出来。
大伯母皱着眉头,没好气地说:“不是刚借过红薯?怎么又来借,你家就是个无底洞,啥时候是个头啊!”
说完,她随手往门口泼了盆刷锅水,水在门槛前瞬间冻成了一面冰镜,清清楚楚地照出我补丁摞补丁的棉裤。
我嗫嚅着:“大伯母,我爹他腿受伤了,今儿个小年夜,就想给他煮碗寿面汤……”
大伯母不耐烦地打断我:“哼,小年夜咋了,谁家过年还不紧巴着过,我们家也不宽裕啊!”
那年我十二岁,爹在采石场被滚石砸坏了腿,家里的顶梁柱倒了,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全压在了娘的肩上。
娘带着我和妹妹在河滩开荒,费尽千辛万苦,才在那片盐碱地里刨出三分菜畦。
可到了青黄不接的腊月里,菜窖里也只剩下半筐长了黑斑的萝卜。
小年夜,北风像刀子似的割着脸,卷着雪粒子一个劲儿地往领口钻。
娘把家里仅有的三个鸡蛋塞到我手里,心疼地说:“妮儿,去收购站卖了吧,好歹凑够你下学期的学费。”
收购站的铁门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我在墙根蹲了好久,从日头初升到日头偏西,看门的老头才醉醺醺地晃了出来。
他眯着眼睛,瞅了瞅我手里的鸡蛋,漫不经心地说:“带泥的鸡蛋压三成价,爱卖不卖。”我瞧见他指甲缝里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猪头肉渣。
我心里一阵委屈,可又没办法,只能咬咬牙说:“行……”
老头数了八毛七分钱给我,我攥着钱,一路小跑往家赶。路过村口代销点时,玻璃柜里的新书包泛着宝蓝色的光,漂亮极了。
老板娘正嗑着瓜子,看到我,皮笑肉不笑地说:“麦丫头,把你家菜地抵给我,这书包就白送你,咋样?”
我没理她,气鼓鼓地往前走。这时,我才发觉腮帮子冻得发麻,雪地上突然绽开几朵湿痕,原来是我气得掉眼泪了。
怀里揣着的冻萝卜硬得像石头,我忍不住啃了一口,冰冷的感觉瞬间袭来,牙印上还带着血丝。
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空气里飘着炸丸子的油香,可我的心里却满是苦涩。
开春那天,娘带着我们去河滩移栽辣椒苗。盐碱地泛着白花花的霜,铁锹挖下去直打滑,每挖一下都要费好大的劲。
突然,妹妹举着棵幼苗,兴奋地喊:“姐!你看,根上挂盐珠子了!”
娘赶紧跪在地里,小心翼翼地扒开土,看着那些盐珠子,眼泪吧嗒吧嗒地砸在盐壳上。
她喃喃自语道:“这地咋就变成这样了……”
我安慰娘说:“娘,别难过,咱想想办法,总会好起来的。”
后来,我们改种了耐盐的菠菜。每天放学后,我都拎着瓦罐去十里外的养猪场挑泔水。
那发酵的酸臭味熏得人睁不开眼,可娘说掺上草木灰就是好肥料,能让菠菜长得壮实。
腊月二十二,天还没亮,我们就拉着架子车去赶年集。车把上的马灯在雾气里晕出昏黄的光圈,照亮了我们前行的路。
路过收购站时,我听见里面传来打算盘的噼啪声,突然想起数学老师说过的话:“算盘珠子往哪边拨,全看握算盘的手。”
我攥着卖菠菜的钱,鼓起勇气对娘说:“娘,我想复读。我觉着明年我准能考上师范,等我考上了,以后就能挣钱,让您和爹还有妹妹过上好日子。”
娘愣了一下,把包钱的手绢紧紧地攥在手里,打了个死结。她转头望着雾蒙蒙的田野,远处传来早班车的鸣笛声,惊起一群灰扑扑的麻雀。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解开头绳,把卖头发换来的三块钱塞给我,坚定地说:“妮儿,娘相信你。明天你去镇上买套真题,好好学,娘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读书。”
2005 年,我终于站在了师范附小的讲台上,粉笔灰簌簌地落在我崭新的蓝裤子上。
台下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眼睛亮得像雨后的黑葡萄。她棉袄袖口磨得发亮,作业本总是正面写完写反面。
有一天,她交学费时,悄悄对我说:“老师,奶奶不让我考初中,说女娃认几个字就行……”
我心里一紧,摸了摸教案里夹着的旧照片,那是十二岁的我正隔着冰花窗偷看同桌的课本。
我轻声对她说:“别听奶奶的,你要相信自己,女孩子也一样能有出息。只要你想读书,老师支持你。”
上周末家访时,我在田埂上遇见大伯母背猪草。她看到我,脸上立刻堆起笑容,讪笑着往我兜里塞煮鸡蛋:“麦丫头,你现在可出息了。小娟要是像你这么有本事就好了。”
我望着远处金灿灿的油菜花,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雪夜,耳边仿佛又响起海碗摔在冰镜上的脆响。
我淡淡地说:“大伯母,过去的事就别提了。现在日子都好了,小娟要是愿意读书,就让她好好念。”
今天批改作文时,小娟写道:“我的老师有双会说话的眼睛。她告诉我,每个女孩心里都该长片油菜花田,春天开出金灿灿的光。”
我在评语栏画了朵小花,就像当年母亲在盐碱地里发现第一株野苜蓿时,眼里闪烁的那抹亮色,那是对生活的希望,也是对未来的憧憬。
本文为微小说,情节虚构,请理性阅读。
来源:月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