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桂兰蹲在槐树底下择菜，手里的黄瓜秧子在指缝间轻轻颤动。她抬头望着屋檐下垂着脑袋的李秀芳，阳光穿过槐树叶的间隙，在对方洗得泛白的蓝布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秀芳，你真打算把彩姑留在身边？"
王桂兰蹲在槐树底下择菜，手里的黄瓜秧子在指缝间轻轻颤动。她抬头望着屋檐下垂着脑袋的李秀芳，阳光穿过槐树叶的间隙，在对方洗得泛白的蓝布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孩子才三个月大。"李秀芳把竹篮往怀里拢了拢，襁褓里的女婴发出轻轻的嘤咛，"二妹夫说再生不出儿子就要把彩姑送人，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亲骨肉被卖到山沟里。"
王桂兰叹口气，把择好的菜往搪瓷盆里一扔。她比李秀芳大五岁，当年丈夫在城里做木工时，就是这个妹妹经常帮她照看地里的农活。现在妹妹抱着孩子找上门，她哪能不心软。
"行吧。"王桂兰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让彩姑喊我婶子，对外就说是你表姐家的孩子。"
两个女人在槐树底下达成了这个秘密约定。没有人想到，这个决定会让两个家庭的命运从此纠缠在一起。
彩姑六岁那年，隔壁张木匠家的二小子张建军总跟在她屁股后面跑。建军比她大两岁，皮肤晒得黝黑，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有次村里的孩子喊彩姑"野种"，建军抄起土坷垃就冲过去，结果被人家打破了额头。
"建军娘特意送了半筐鸡蛋来赔礼。"李秀芳一边给男孩包扎伤口一边叹气，"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护着彩姑呢。"
王桂兰看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跳房子，建军故意把石子扔得远远的，让彩姑每次都能赢。她摇摇头笑了："小孩子家的情谊，哪能当真。"
但李秀芳知道，丈夫王树林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他们结婚十年没能生育，虽然把彩姑视如己出，但村里那些闲言碎语还是像针一样扎人。
"要不...咱们再试试？"有天夜里，李秀芳试探着问丈夫。
王树林翻了个身，月光照在他布满老茧的手上："秀芳，当年你大出血差点没命。我这条命都是你捡回来的，不能再让你冒险了。"
窗外的槐树沙沙作响，夫妻俩谁也没再说话。
建军十五岁那年，跟着父亲学木匠手艺。他个子窜得飞快，干活时总爱把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每次路过王桂兰家，他都会停下脚步，隔着篱笆墙喊彩姑："明天去镇上赶大集，要带什么好吃的不？"
彩姑红着脸跑回屋里，手里的绣花针在绷子上戳出好几个小洞。李秀芳看在眼里，悄悄托媒人去张家提亲。
"这门亲事我不同意。"张木匠把旱烟杆往桌上一磕，"建军以后是要继承我手艺的，哪能娶个来历不明的丫头。"
建军娘在一旁抹眼泪："他爹，彩姑这孩子多好啊，勤快又懂事..."
"闭嘴！"张木匠吼道，"这事我说了算！"
当天夜里，建军翻墙来到王桂兰家后院。他把一个布包塞给彩姑，里面是他攒了半年的工钱："我明天就去城里打工，等攒够钱就回来娶你。"
彩姑攥着布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等你。"
窗外的槐树正开着细碎的白花，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建军这一走就是三年。他在城里的家具厂当学徒，每个月都寄钱回来。彩姑在村里的小学代课，空闲时就给建军织毛衣。有次张木匠喝多了酒，在村口骂她"赔钱货"，被路过的李秀芳听见了。
"老张家的，你嘴巴放干净点！"李秀芳抄起扁担就要冲过去，被闻讯赶来的王树林拦住了。
"别跟醉汉一般见识。"王树林把妻子拉回家，"等建军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他爹。"
但建军回来那天，张木匠已经躺在医院里了。他在工地干活时从脚手架上摔下来，脊椎摔断了。建军守在病床前，握着父亲的手说："爹，我不走了，我在家照顾你。"
张木匠老泪纵横："儿啊，爹对不起你..."
那天晚上，建军翻墙来找彩姑。他瘦了很多，下巴上冒出了胡茬："我现在哪有脸娶你，家里欠了一屁股债..."
"我不在乎。"彩姑把织好的毛衣披在他肩上，"我们一起还债。"
两个月后，他们在村东头的老槐树下举行了婚礼。李秀芳把自己的陪嫁镯子给了彩姑，王树林亲自给他们打了一套家具。张木匠坐着轮椅来参加婚礼，他抓着王树林的手说："老哥哥，以后建军就托付给你们了。"
婚后，彩姑和建军住在张木匠家的西厢房。每天天不亮，建军就推着父亲去村头晒太阳，彩姑则去学校上课。日子虽然清苦，但夫妻俩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有年冬天，张木匠病情加重。临终前他把两个儿子叫到床前："建军，你弟弟还小，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
建军握着父亲的手点头："爹，你放心。"
张木匠又看向彩姑："孩子，委屈你了..."
彩姑摇头："爹，你别这么说。"
老人闭上眼睛前，眼角滑下一滴泪。
张木匠走后，建军的弟弟张明开始变得叛逆。他经常逃学，还跟着镇上的混混打架。有次被派出所抓了，建军去领人时，看到弟弟手臂上纹着青龙，气得当场扇了他一巴掌。
"你以为你这样很威风？"建军吼道，"咱爹临走前怎么交代的，你全忘了？"
张明梗着脖子不说话。从那以后，他更加变本加厉，最后干脆辍学去了南方打工。
"随他去吧。"彩姑劝丈夫，"等他吃够了苦头，自然会回来的。"
建军叹口气，把工钱塞给妻子："你给明子寄点钱，别让他在外面饿着。"
彩姑看着丈夫疲惫的背影，心里一阵发酸。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李秀芳和王树林先后去世，彩姑和建军把他们葬在村后的山坡上。每年清明，他们都会带着孩子去扫墓，在坟前摆上二老爱吃的点心。
张明在南方混了几年，一事无成地回来了。他瘦得皮包骨头，还染上了赌瘾。有次输光了钱，竟跑到建军家偷东西，被彩姑当场抓住。
"明子，你怎么能这样..."彩姑气得浑身发抖。
张明扑通一声跪下："嫂子，我错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建军回来后，什么也没说，把存折塞给弟弟："这是给咱爹看病剩下的钱，你拿去吧。"
"哥..."张明哭着说不出话。
"记住，这是最后一次。"建军盯着弟弟的眼睛，"再让我知道你赌博，我打断你的腿。"
张明点点头，抹着眼泪走了。
从那以后，张明像变了个人似的。他跟着建军学木匠手艺，每天早出晚归，再也不出去鬼混。有年春节，他带回来一个姑娘，说是在城里认识的护士。
"这是小芳。"张明红着脸介绍，"我们打算结婚了。"
建军和彩姑很高兴，把东厢房收拾出来给他们当新房。婚礼那天，张明跪在父母坟前说："爹，娘，儿子出息了。"
彩姑站在一旁，看着小叔子幸福的模样，心里感慨万千。
岁月流转，孩子们渐渐长大。建军和彩姑的儿子考上了大学，张明的女儿也成了村里第一个女大学生。每次收到孩子们的信，夫妻俩都会坐在老槐树下，戴着老花镜互相念给对方听。
"你看，咱儿子说要带女朋友回来。"建军笑着说。
"那是好事啊。"彩姑把信折好放进铁盒里，"等他们回来，咱杀只鸡炖汤。"
去年秋天，建军在睡梦中安详离世。出殡那天，全村人都来送他，张明哭得像个泪人。彩姑握着丈夫的手，轻轻说："老头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这个家的。"
如今，每当夕阳西下，人们总能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一件未织完的毛衣，眼神温柔而坚定。她知道，有些约定，是永远不会褪色的。
来源：快乐小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