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甚至在沐浴时,还钓着皇帝,要他亲口承诺,整个后宫,只独宠她一人。
宁贵人被打入冷宫已三月有余。
竟还做着宠妃梦。
不但妄想皇帝幡然悔悟,千娇百宠的接她出去。
还抢了我的行李铺盖,对我非打即骂。
稍不如意,我就得在院子里跪上整夜。
揉着冻得青紫的膝盖,我心知这个主子是指望不上了。
想要活着从冷宫出去,就只能自救。
将宫里得脸的人数过三遍之后,我瞄上了御前总管周肆意。
冷宫的冬天来的格外早。
树叶还未落尽,夜里已能滴水成冰了。
我却被宁贵子罚跪在院子里,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这位宁贵人……不对!
进了冷宫,就不是贵人了。
我却还得尊一声“主子”。
主子叫我跪着,我就不能站着。
这位宁主子被打入冷宫已三月有余,宠妃的谱,依旧照摆不误。
哪怕眼下连口热饭都吃不上,眉也还是要画的,唇也还是要点的。
但凡哪里不如意,我的脸就得遭殃。
可我最怕的,还是罚跪。
冷宫的冬夜里跪上一晚,铁打的人也要废了。
偏偏昨儿个宁主子嫌画眉的炭笔不够黑,又发了脾气。
折了炭笔不说,还罚我跪到半夜。
那炭笔,还是我花了一两银子买的。
却在初入冷宫时,被宁主子连同我的行李铺盖一并占了去……
我一面偷偷用满是冻伤的手揉着早就失去知觉的膝盖。
一面暗暗盘算——
再这样被宁主子磨下去,我即便不死,也得搭上这双腿。
与其任人宰割,不如想办法自救。
之所以瞄上周大总管,除他位高权重外,也是我的一点小私心。
何况,之前宁主子还得宠时,周大总管就救过我一次了。
那时,我还是宁主子绮梦轩里烧洗澡水的三等宫女。
宁主子虽苛待下人,却长了张好脸。
初进宫便入了皇帝的眼,以七品县令之女的出身,直接封了常在。
侍寢第二日,又晋了贵人。
一时竟风头无两,巴结者无数。
再加上皇帝连着半月,都宿在她的绮梦轩中。
就隐隐有了宠冠后宫之相。
偏宁主子是个没脑子的。
轻信了那些“宠冠后宫”的恭维话,竟连皇后娘娘都敢怠慢了。
甚至在沐浴时,还钓着皇帝,要他亲口承诺,整个后宫,只独宠她一人。
那娇纵跋扈的语气,听得我脖子直发凉。
恨不能立时让自己变成个耳聋眼盲的假人。
正是候在门外的周肆意觉出不对,将我支使出去,让我免了这场无妄之灾。
但,是祸躲不脱,雷霆之怒来得太快。
皇帝前脚出了绮梦轩,后脚就有御前的小喜子传来口谕——
“宁贵人以下犯上,忤逆皇后,贬为答应,禁足绮梦轩思过。”
我那时,还曾庆幸。
皇帝到底还是怜惜宁主子的,居然只罚了禁足。
但凡她今后能安分守己,有那张脸在,想要复宠,也是指日可待的。
偏这宁主子仗着恩宠,竟脱簪披发,闹到养心殿前。
当着议事大臣的面,质问皇帝为什么让她芳心错付,所托非人。
吓得众大臣纷纷告退,唯恐慢一步便丢了脑袋。
我也想告退。
可我已然成了被宁主子殃及的池鱼。
只能与绮梦轩众宫人一起,跪在宁主子身后,听候发落。
来传皇帝口谕的,居然又是周肆意——皇帝最倚重最信任的心腹。
不出所料,宁贵人剥夺封号,打入冷宫。
绮梦轩宫人侍主不利,全部押送慎刑司受审。
一片哀号求饶中,周总管随手一指,便点到我的头上。
“你,跟去冷宫伺候。”
周大总管这随意一指,正正给我指了条活路。
冷宫的日子虽不好过,但想来也比在慎刑司要强些。
至少不用日日受刑……
可我没想到只做了半月宠妃的宁主子,进了冷宫,也依旧高贵冷艳。
坐在我的行李卷儿上颐指气使。
“能跟在本小主身边是你的福气,只要你好生伺候,本小主不会亏待你。”
我看着脱簪披发,身无长物的宁主子,没应声。
冷宫的掌事太监沈公公却笑出了声儿。
“这位……新来的宁主子是吧?冷宫风大,您可莫要闪了舌头。
“另外,咱家好心提醒一句,天儿冷了,咱这里比不得外面,可是会冻死人的。”
沈公公的话,宁主子只听进去一半。
我在偏殿收拾出两间屋子后,她便毫不客气霸占了我的行李铺盖。
还在我带来的几件衣裳首饰里挑挑拣拣,捡了几样最好的。
瞧这样子,倒是精明的很。
也不知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想要拿捏皇帝!
我摇摇头,没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先安顿好自己才是要紧。
没有铺盖,冷宫的夜,可不好过。
宁主子还要我给她守夜,只许我睡在她床前的砖地上。
下了几场秋雨之后,单凭几件旧衣,已经熬不住了。
再加上进宫后,我虽只混成个三等宫女,却没怎么受过苦,身子有些娇贵。
哆哆嗦嗦凑合几夜后,便隐隐起了烧。
我寻思,若再这样熬下去,怕是要病死在这里。
便厚着脸皮,去求沈公公,看能不能讨条御寒的棉被。
出乎意料的是,沈公公对我十分客气。
不但给了我一套十成新的被褥,还让我莫要见外,缺了什么直管去找他。
我诚惶诚恐。
怎么也想不出,自己何时修下了这等善缘。
沈公公还告诉我,绮梦轩的宫人被罚进慎行司后,死的死,废的废,已经不剩几个了。
也就我命大,跟着主子进了冷宫。
虽然苦了点,但好歹没有性命之忧。
他叫我万事都先忍上一忍,回头自会有人替我出气。
这话我没听懂,想要细问,沈公公却不说了。
一头雾水的回去,新得的被褥又被宁主子劈手夺了。
“有这样的门路为什么不早点用?本小主要受了凉伤了身,你个贱婢担待的起吗?”
我身子本就难受,被宁主子劈头盖脸一骂,更是头晕目眩。
却还得好声好气的求着宁主子施舍。
“宁主子,您若要这新讨的被褥,就把奴婢带来的还给奴婢吧,睡地上实在太冷了。”
宁主子不屑一瞥。
“就你矫情?哪个奴才守夜不是睡在地上的?
“再说了,本小主用你的东西是看得起你,别不识好歹!”
许是想着以后还要用我,又挂起个笑道:
“只要你好伺候,本小主也不会亏待你,那条褥子就赏你吧!”
宁主子扔给我的,是我铺盖里最薄的那条褥子。
当垫被用的,里面连棉花都没有。
我忍着浑身酸痛,好声好气求她。
“宁主子,这只是条垫被,您好歹再赏条被子吧。”
“呵!给脸不要脸!本小主没见过你这么不知足的奴才!滚去外面跪一个时辰再来伺候!”
若不是怕自己再受冻会病得更重,我真是半句话都不想说。
“是奴婢错了,求宁主子开恩。”
头磕下去的时候,我眼前阵阵发黑。
连宁主子说了些什么,都没太听清。
被她揪着头发,拖到院儿里时,我有些后悔——
原在司制局呆的好好的,为什么鬼迷心窍,去了绮梦轩呢?
哦,想起来了!
是为了多看两眼某人的俊脸。
只可惜人家现在位高权重,连眼角都不屑往我身上瞟……
“好吃懒做的贱婢,你且等着,看本小主出去怎么收拾你!”
是,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宁主子,依旧无比自信她会出去。
不止一次当着我的面儿放话,皇帝与她海誓山盟,迟早会幡然悔悟,千娇百宠地接她出去。
可日复一日,已经三个多月过去了。
我连皇帝的影子都没见着。
见不到皇帝,宁主子便拿我撒气。
骂我一无是处,连口能吃的饭都弄不来。
可我知道,我和宁主子的饭食,已经是冷宫最好最干净的了。
在冷宫里,不冷不馊,偶尔还能吃上一顿荤菜,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我不知道这是承了谁的情。
但我知道,这恩情我这辈子者还不起。
可宁主子不知足。
抢了沈公公给我的被褥后,宁主子只消停了两天。
第三天晌午,我刚把送来的饭菜端到她面前,就被她掀翻在地。
“贱婢!本小主要的燕窝和八宝鸭子呢?你就让本小主吃这样的东西?
“你不是惯会巴结那些阉人吗?那就去啊!
“今日你若再弄不来燕窝和八宝鸭子,本小主就撕了你的皮,让大家都看看你这副贱坯子样……”
我的烧一直没退。
生挨了宁主子好几个耳光,耳朵里更嗡嗡直响。
可这次我没再求饶,反倒冷眼盯着宁主子,一动没动。
自打进了冷宫,我饭紧着她先吃,衣紧着她先穿。
连几件不多的首饰,都戴在了她的头上,还要被她嫌弃不够精致华美。
更不要说日日洒扫清洗,好让她住得干净舒心……
尽心尽力地伺候,换来的,就是没有休止的打骂和无中生有的污言秽语。
这样的主子,凭什么让我为她鞠躬尽瘁赴汤蹈火?
更何况,我跟沈公公从无交情。
据我所知,他也不是面慈心善的人。
在没弄清楚究竟是受了谁的恩惠之前,我并不想无功受?。
更不想为了一只八宝鸭子去欠人情。
要知道,在这个世上,最不好还的,就是人情债。
宁主子被我盯得发了毛,总算住了嘴。
“你,你盯着我做什么!再看本小主剜了你的眼!”
“宁主子,奴婢今天好生劝您一句,在冷宫,就是这个条件。您有本事,就叫陛下接您出去,要没本事,您就只能受着!”
许是被我骂醒了,宁主子很是安分了几日。
也不再摆着宠妃架子挑三捡四。
我以为宁主子终于认清现实,不再痴心枉想。
她却主动找上我,还赏了根先前从我行李里拿走的鎏金如意簪。
让我替她送件东西,好挽回帝心。
“素锦,本小主前段日子伤心过度,失心疯才说了几句重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如今你我在这里相依为命,只有齐心协力,才能挽回帝心,重回绮梦轩……”
她交给我一方叠好的绢帕,让我想办法交予皇帝。
“这是本小主写给陛下的陈情书,你替我送出去。
“只要陛下看了此书,定会回心转意,接我出去。到时候,本小主必不会亏待于你!”
宁主子递来的东西我没接。
“宁主子恕罪,这是冷宫,我既不会飞檐走壁,也没有牵线搭桥的人脉。您都送不出去的东西,又怎么能指望我一个奴婢?
“更何况,宫中不允许私相授受,奴婢实在没那能耐替您办这趟差。”
“贱婢!这也不行,那也不可,本小主要你有什么用?”
宁主子扇了我一巴掌还不解气,又罚我在院里跪足一夜。
初冬的季节,若不是后半夜被沈公公叫去煮茶,我这双腿,不知道还保不保得住。
跪了一宿,宁主子并未放过我,打骂过后,还要再罚。
揉着青紫的膝盖,我咬着牙又跪了小半夜。
结果连饿带冻,不到三更,便昏过去了。
醒来又在沈公公的茶房里。
沈公公问清缘由后,居然笑了。
“就这么点子小事儿,姑娘怎不早说!咱家不过抬抬手的功夫,就替你办了。”
他说的很轻巧,我却不敢信。
因为,沈公公那个笑,实在有些瘆人。
可宁主子这事儿,除了托给沈公公,我也真的无法可想。
如今看着,若我接那绢帕,宁主子也不会放过我……
思来想去,我褪下手上唯一没被宁主子搜刮去的绞丝银镯,放到沈公公的小茶台上。
“那就有劳公公了,这是谢礼,请公公莫要嫌弃。”
沈公公拿起镯子看了看,收进了袖筒。
笑眯眯道:“好说。”
我有些意外,本以为他不会收这廉价的谢礼。
如果他不收,我宁肯跪断腿,也是不愿再欠他人情的。
可没想到,堂堂一个掌事公公,居然会看上个素银镯子。
虽知道沈公公有些本事。
但也没想到,东西捎出去的第二天,我就见到了御前总管周肆意。
小喜子来传我的时候,我正给宁主子洗衣裳。
冬天的井水凉得刺骨。
我整个人,都被冻得木呆呆的。
被周肆意叫起时,竟然还走了神。
心里还想着,再这样下去,我这双手也要废了……
还是小喜子提了醒,我才后知后觉。
面前这位蟒袍花衣的周大总管,可是宫里独一份儿,连皇后都不敢怠慢的人。
也是……我曾经肖想,如今却高攀不起的人。
“在想什么?”
“回周公公,奴婢久不见外人,一时恍了神,请公公恕罪。”
我惶恐下拜,心中惴惴。
不料周肆意竟是一改往日疏离的冷淡,说话很是和气。
“是有些日子不见了,素锦姑娘可还安好?”
“劳周公公惦记,奴婢尚好……”
我一边回话,一边偷瞄周肆意的脸色。
却发现周肆意长眉微蹙,淡淡的眸光落在我搭在身前,满是皴裂和冻伤的一双手。
这话儿我便回不下去了。
周肆意似觉出我的窘迫,岔开话题,说起了正事。
“素锦姑娘可认得这个?”
我抬眼去瞧。
只见周肆意白晳修长的手指上,正捏着我贿赂给沈公公的那个素银手镯。
“……认得,是奴婢给沈公公的谢礼。”
周肆意点点头,把镯子揣回袖中。
又从一旁的小喜子手里,拎起条眼熟的绢帕。
“这个呢?姑娘也认得吗?”
“是……宁主子让奴婢捎给陛下的陈情书……”
“呵!”
周肆意冷哼:“陈情书!她倒是敢!”
他将那绢帕扔给旁边的小喜子。
又从袖中另取出一方雪白的帕子,细细擦拭捏过绢帕的手指。
骨节分明的食指上,那枚似曾相识的墨玉扳指,让我心里十分委屈——
这人,怎么就不认得我了呢!
周肆意一边擦手,一边散漫开口。
“那绢帕上写的是‘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姑娘可曾听过?”
我摇头:“奴婢不识字。”
周肆意垂眸睨我,高不可攀。
“……罢了。”
“好叫姑娘知道,这是汉朝卓文君写给负心汉的诀别书。”
“……”
我不认得卓文君,也听不懂那几句诗的意思。
但“诀别”和“负心汉”两个词儿,我还是明白的。
这宁主子哪里是想挽回帝心,分明就是在怨怼皇帝!
我刚站起的身子又缓缓跪了下去。
“奴婢蠢笨无知,还请公公恕罪。”
周肆意依旧慢条斯理的擦着手,语调平平,没有一丝起伏。
“宁氏是恃宠而娇,妄图独占君心才被打入冷宫。
“如今不长记性不说,居然还敢借古讽今,怨怪陛下喜新厌旧。
“她这是日子过得太舒服,还是比别人多长几个脑袋?”
我冷汗涔涔,小心翼翼的找借口。
“公公恕罪,许是……宁主子也不通文墨,并不知晓这诗句的意思?”
不是我慈悲到能以德报怨。
实在被拴在宁主子这条破船上身不由己。
“不通文墨?就算她不通文墨,那血书总是她写的吧?头发总是她的吧?谁给她的胆子弄这些腌脏东西?”
“血……血书?”
宁主子交给我时,帕子叠的方正,我只能看到一角的兰花……
“你可知道,这帕子若真送到陛下面前,你会是个什么下场吗?”
“私相授受,怨怼帝王,大不敬……随便哪一条,都能要了你的命。”
周肆意语气依旧平静。
我却眼前一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鲜血淋漓的尸体。
虽已不报什么希望,但我还是膝行两步,揪住了周肆意的袍角。
“公公明鉴,奴婢不知道那帕子里有这些东西,亦不明白那些话的意思!求公公高抬贵手,饶奴婢一命!”
回冷宫的路上,被风一吹,我才感觉到后背的寒凉。
难怪嬷嬷们说,在宫里过活,跟对了主子,比什么都重要。
我原以为,她们说的是主子受宠,奴才就跟着沾光。
今儿个才算真正明白嬷嬷们的意思——
跟了没脑子的主子,受苦不说,还会送命!
大概是受了惊吓,先前的病又没好透,我半夜时又起了高烧。
脸烧得火炭一般,身子却冷的直打抖。
那条单薄的垫被,裹得再紧,也形同虚设。
好容易熬到天亮,我烧得口干舌燥。
却出不了声儿,下不了床。
宁主子见没我去伺候,又开始摔摔打打,指桑骂槐。
我摸索着摔了床头的碗,指望能引她过来,赏我一口水喝。
可直到我昏死过去,也没见到她的人影儿……
再睁眼,天已经黑了。
床前一灯如豆,耳边是两道不算陌生的声音。
“我把人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照应的?”
“周大总管真是欲加其罪!昨儿个人被你叫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烧成这样,您来问我?”
“你明知那帕子是个祸患,为什么还要替她送出去?”
“不然呢?咱家就看着她被宁氏搓磨,一跪一宿?”
“当初只想着先把她摘出来,放你这有个照应,却不想……”
“却不想宁氏又蠢又坏,根本不把您的心肝当人使吧?
“啧!要咱家说,这素锦姑娘也忒老实,还真把那宁氏当主子服侍。要换了别人,遇上这样的主子,早就替自己打算了。”
“嗤!宁氏算哪门子的主子?这笔账,我迟早会算!”
……
我昏昏沉沉听了几句,没听懂,又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中我还在想,肯定是我烧糊涂,出现了幻觉。
不然沈公公和周肆意怎么可能有坐一起聊天儿的交情?
一个御前红人,一个冷宫掌事。
在我的印象里,这俩人应该都不怎么熟识。
又怎么可能,为了我这个没入冷宫的三等宫女,打报不平?
这梦,果然是做大发了!
再睁眼,已是天亮。
屋里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
就说昨晚那是幻觉吧!
不过盖在身上的棉被到是真的。
想必又是沈公公的善心。
待我好些了,还得再去谢上一谢。
外面宁主子摔摔打打的动静越来越大。
我却不想如往日一般,紧着去伺候了。
昨晚的梦虽然荒唐,但也让我想通一个道理——
遇主不贤,只能自救。
我努力转着自己晕乎乎的脑袋,盘算能捞我一把的人——
首先,这人肯定得有权有势,说得上话儿的。
其次,这人还得是我能巴结得上,愿意替我说话儿的。
在我极其有限的人脉里,能与这两条搭边儿的,只有两个人。
冷宫掌事沈公公,我能巴结的上,好像也愿意替我说话儿。
但他的地盘只在冷宫。
就算有心捞我,也未必有这个能力。
另外一个,就是周肆意周大总管。
有权,有势,说的上话儿。
除了与我差距太大,不好攀附外,样样都是顶尖儿的……
我正想得出神,就听屋门被人一脚踢开。
挣扎起身一看,竟是从不“贵脚踩贱地”的宁主子。
“贱婢!什么时候了还不来伺候,在这里爬窝?”
我看着用帕子捂着口鼻的宁主子,突然好奇。
堂堂县令之女,没脑子就算了,怎么还满口粗鄙之语?
她究竟是怎么当上贵人的?
见我不说话,宁主子怒火愈胜。
“哑巴了吗?本小主让你递的东西递出去了吗?”
我不禁冷笑。
“您还敢来问我?您倒是说说,您让奴婢递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自然是让陛下回心转意,接本小主出去的东西,你敢有半点耽误,本小主要你的命!”
“奴婢的命不用您要,在奴婢替您递出那绢帕的时候,奴婢这条命就已经不在了!”
“什,什么意思?”
我看着宁主子那张艳丽依旧的脸,好生无力。
“宁主子,您让奴婢递出去的绢帕上用血写了‘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你竟敢偷看本小主的东西!我,我打死你这个贱婢!”
我虽病着,但比起养尊处优的宁主子,还是有点子力气的。
一把捉住她扇过来的巴掌,直接拧到背后。
“好叫宁主子知道,您写的那几句话,原出自卓文君的《诀别书》。奴婢虽不识字,但也知道‘诀别’二字的含义!若不是……
我气愤之下,险些失了口,幸好及时收住。
“不管您是受了谁的教唆,都别再来牵连奴婢!您不要命,奴婢可还没活够呢!”
许是太受打击,宁主子彻底疯癫了。
她挣开我的钳制,又哭又笑。
“你胡说!本小主明明写的是情深义切的相思之辞!才不是什么《诀别书》!
“是陛下自己答应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他怎么能扔下我不管?
“还有萧贵妃!萧贵妃说的,只要陛下看了那诗句,定会回心转意,想起我的好……”
我闭了闭眼,无奈叹息。
在宫里混了三年,从未见过像宁主子这么“天真”的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是连皇后娘娘都不敢想的事,宁主子居然就信了。
还有萧贵妃。
宁主子不记得,我却是记得的。
宁主子还是贵人那会儿,恩宠正盛。
在御花园赏花时,被萧贵妃宫里的宫女冲撞。
她仗着盛宠,不顾身边宫人的劝阻,当众打了那宫女十记耳光。
那宫女气不过,当晚就投了井……
萧贵妃不是大度的人,怎么可能不记前嫌为她出谋划策?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从那件事后,皇帝就冷待了她。
这主子,真是不能要了。
拿定主意,就要开始行动了。
只是我被宁主子盘剥的身无分文。
翻遍包袱,也就一件没舍得穿的暗红色冬衣,能看得过眼。
我打算拆了这件冬衣,做一对护膝。
御前行走的人,跪进跪出,最废的就是膝盖。
如今天冷地凉,周肆意的腿又受过伤……
这护膝,便是眼下最实用,也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只是周肆意跟着皇帝,必定见识广。
而且他身边多的是孝敬,自然瞧不上寻常手艺。
如何能让这副护膝得他的青眼,那就得看我的本事。
整整熬了五夜,用了近二十种针法。
我才绣成这对初看平平无奇,实际暗藏“麒麟献宝”纹样的护膝。
顾不得熬到通红的眼睛,又用剩下的布料给沈公公做了双鞋。
一是谢他数次援手施恩,二也是还想再麻烦他一次,替我把那对护膝捎给周总管。
沈公公看着我放在他面前的那双鞋,久久不语。
我很是惶恐,怕他看不上眼。
不过,上次的素银镯子都收了……这双鞋不比那个实用?
“这鞋,是姑娘亲手做的?”
“回公公,是奴婢亲手做的,公公多有照应,奴婢感激不尽。只是身无长物,只能亲手做双鞋,以表谢意。”
沈公公“嘶”了一声道:“真是给咱家做的?”
我点点头:“料子不好,公公勿要嫌弃。”
“怎么会?还没人给咱家做过鞋呢!”
沈公公拿起鞋子想要试,却又突然顿住。
“鞋给了咱家,周那公公边儿你打算送什么?”
我瞪大眼睛:“您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咱家不过举手之劳,你都有表示。周公公那可是费了心的,你不得重谢?”
我一脸茫然。
周肆意费什么心了?我怎么不知道?
难道是说他截下宁主子绢帕的事儿?
也对,毕竟是要命的东西。
脑子里转过弯,我赶紧陪着笑应了,顺势拿出那幅差点绣瞎眼的护膝。
“奴婢给周公公做了对护膝,他在御前行走,奴婢的手艺上不得台面儿,只能做件贴身的,免得被人笑话。您到时候替奴婢说句好话儿,让周公公莫要嫌弃。”
“他敢!”
“?”
“咱家是说,周公公感谢姑娘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
虽然这话也不怎么通。
但总比我听到的那两个字可信的多。
于是我点点头:“那就有劳公公了。”
可东西送出去之后,就像泥牛入了海,没起一点动静。
好在宁主子这几天十分安静。
除了偶尔会冲我阴恻恻冷笑外,并未过多刁难。
就在我以为,她吸取教训,总算学会安分守己时。
宁主子的一盆脏水,险些再次要了我的命。
冬至前,落了雪,天儿就更冷了。
一大早,沈公公把我叫去。
指着檐下两筐银丝炭,漫不经心道:“眼见要下雪,这炭姑娘拿去烧个火盆吧。”
所谓冷宫,是没有资格享受炭火的。
最廉价的黑炭也不行。
何况这只有主子才能享用的银丝炭。
我直接往后退了两步。
“沈公公,是奴婢的鞋做的不合脚吗?”
不然,您怎么会给我挖这么明显的坑?
沈公公叹气:“咱家就说这么做不合适,他非是不听!看,误会了吧?”
“他……是谁?”
沈公公要笑不笑的样子道:“管他是谁,你只管先拿去受用,天塌下来自会有人顶着。”
我简直莫名其妙。
怀疑是沈公公偷吃了酒,在说胡话。
不然我怎么会听不懂?
我死命摇头:“公公自己受用吧,奴婢还抗得住。”
会不会冻死,还不好说。
但我知道,一个三等宫女敢在冷宫享用银丝炭,肯定会死!
谢过沈公公的好意(?),我揣着手赶紧往回跑。
迎头便撞上一张嫉恨扭曲的脸。
是宁主子。
不知道她看了多久,身上竟已积了薄薄一层雪。
她眼珠奇亮,瞪着我问:“为什么不收?你要冻死本小主吗?”
我又想叹气了。
耐着性子给她解释:“宁主子,冷宫罪妃不准用炭。您要是冷,就多穿几件吧。”
“不准?不准他为什么要给你?我看你就是成心不想让本小主好过!”
这人是听不懂人话了。
经了上次的事,我也不想与她多说。
“随主子想吧,反正奴婢不敢用这炭。您要想用,就亲自去要。”
“哈!”
宁主子闻言的笑出声了。
“果然是个贱婢!你给本小主等着!”
宁主子放的狠话我并未在意。
大不了,就是被她打骂几回,也总比丢了命强。
但这次,我低估了宁主子的疯劲。
晌午时分,死气沉沉的冷宫突然喧闹起来。
竟是皇后娘娘凤驾亲临。
同行的,自然还有各宫娘娘。
如此阵仗,冷宫诸人无不吓得瑟瑟发抖。
慌乱中,我瞧见皇后娘娘身边的安公公给沈公公递了个眼色。
然后,沈公公也给我递了个眼色。
我……
我没看懂。
但莫名,我就确定这一切,都是冲我来的。
果然,皇后娘娘方一坐定,便问沈公公:
“沈恪,本宫听说,你这里有个叫素锦的宫女?叫来本宫瞧瞧。”
沈公公应了,冲我点点头,我只得上前,给皇后和各宫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凤威甚重,打量我的眼神如看一个死物。
“你就是素锦?你可知罪?”
我心底一沉,强自稳住心神。
“回禀皇后娘娘,奴婢素锦,不知犯了何罪,请娘娘明示。”
“宁氏亲口检举,你私相授受,秽乱后宫,其罪当诛!你可认罪?”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竟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呢!
“奴婢不认!奴婢入宫以来,恪守宫规,从未逾矩。”
“沈恪,你来说。”
“是。”
沈公公应声道:“奴才并未发现素锦有逾矩之举。但却见过她被宁主子夺了铺盖,差点冻死。还是奴才不忍心,借了条被子给她,才让她熬到现在。”
“胡说!分明是你们私下勾结,秽乱后宫,你……”
“放肆!”
“皇上驾到!”
两声厉喝之后,一抹明黄的衣角与我擦身而过。
之后,又是似曾相识的湿檀木香。
起起落落的跪拜声里,皇帝声音淡淡,却不怒而威。
“还没到冬至,朕的后宫就如此热闹。”
皇后被打了脸,赶紧起身请罪,又被皇帝亲手扶起。
“不怪你,是有些人进了冷宫,都不知道‘安分守己’四个字怎么写!”
“陛下!不是臣妾不安分,实是看不惯这些奴才们欺上瞒下胡作非为,才冒死检举。”
皇帝冷笑:“你也知道是冒死?沈恪,你接着说。”
沈公公不慌不忙应了声“是”。
“宁主子不但两次抢了素锦的铺盖,连衣裳首饰也一并抢了去。
“奴才不能看人冻在宫里,只好又寻了条被子给她。如果这也算私相授受,那奴才无话可说。”
“不止!陛下明鉴!他们勾结的可不止是这些!
“臣妾亲眼所见,那沈公公还要送素锦银丝炭呢!莫说冷宫罪妃不准用炭,就算陛下开恩,那也是银丝炭!一个贱婢,怎配享用?”
我默默直起腰,看了几欲癫狂的宁主子一眼。
她不是不懂,她就是单纯的坏。
“陛下……”
我正要开口,却被沈公公打断。
“陛下,银丝炭的事儿可不赖奴才,奴才只是受人之托,行个好儿罢了。”
此言一出,别说皇帝和诸位娘娘,连我都惊了一跳。
眼看就能说清的事,为什么又要攀扯上旁人?
皇帝哼笑一声,倒不像生气的意思。
“你不是号称冷面无情吗?还会给人行好儿?谁这么大面子?”
众人面面相觑间,就见立在皇帝身后的周大总管上前一步,跪倒皇帝面前。
“陛下,是奴才。
“是奴才心里惦着一个人,所以私下买了银丝炭,托沈公公转送于她。”
静默,令人窒息的静默。
突然一声嗤笑响起,皇帝抬腿便踢在周肆意的右肩上。
“狗奴才!”
皇帝手中祖母绿佛珠盘的飞快,看上去很是烦躁。
皇后娘娘想要说些什么,瞥了周肆意一眼,又明智闭嘴。
周肆意与皇帝的情份非同一般。
即使犯了错,也不是旁人能置喙的。
眼见皇帝强忍怒气,周肆意却如感觉不到一般,跪直身子,再次开口。
“奴才护人心切,闹出这样的乱子,让陛下烦心,奴才死不足惜。但素锦是奴才的恩人,请陛下莫要迁怒于她。”
这话就太重了。
却十分管用。
直接打消了皇帝想把气撒到我头上的心思。
我不知道周肆意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我以为,他早就忘了。
更没想到,他会这样不计后果的护着我。
但我已无力思考。
连惊带吓,又只穿着单衣跪了许久。
我尚未痊愈的风寒愈发严重,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晕了过去。
昏沉中,我仿佛回到八年前。
那时,我才十四,娘亲刚刚去世。
我孤零零一个人呆在那座小院里无人问津。
每天除了刺绣便无所事事。
直到那天晚上,在院子里捡到一个满身是血,还断了一条腿的人。
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是谁。
我会救他,只是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好,我想给自己找个伴儿。
可他对我这个恩人,十分冷淡,爱搭不理。
伤还没好全,就不辞而别。
后来,我被生父接回主家,替他的嫡女进宫当差……
我是被一缕似曾相识的湿檀木香气惊醒的。
猛然睁眼,只见一片五彩斑斓的蟒纹刺绣。
不禁被吓得往后一缩。
原本坐在床边出神的周肆意被我惊动,伸出白晳微凉的手,在我额头搭了搭。
“已经不烧了。”
复又问道:“怕我?”
我不肯承认,自从那次被他训诫后,是有点怕他的。
但这会儿,更多的是委屈。
我抿抿唇,移开目光,假装打量四周。
雕花八宝床,素色烟罗幛。
这不是我在冷宫的那张破床。
“这是哪里?”
“是我在宫里的住处。”
“我一个冷宫里伺候罪妃的奴婢,怎么配躺总管大人的香榻?”
说着,便要挣扎起身。
赌气是有的。
怕他嫌弃忌讳也是有的。
那只刚搭过我额头的手,将我按回枕上。
“莫要胡说,先把病养好。”
他不说这话还好。
一说,我竟满心委屈,泪眼婆娑。
“公公既然怜惜素锦,为何还要将奴婢送进冷宫受苦?哪怕进慎刑司受罚,也比这来的自在!”
我这纯粹就是不讲理。
心里明知是他是为了救我,才将我送去冷宫的。
嘴里却不由自主,就想说些刺挠他的话。
周肆意半垂眼眸,拿过一旁温着的药碗搅了搅。
“先喝药,等病好了,你只管找我算账。”
这人!
和八年前一样,又冷又硬,半句好话也没有!
我背过身,不想喝药,也不想再搭理周肆意。
许久之后,我听到他起身放下药碗,应该要离开了。
堂堂御前总管,怎么可能看一个三等宫女的脸色?
我闭上眼,假装睡着,心里却莫名酸涩。
正偷偷把眼泪抹到被角时,脸上落下一块雪白的丝帕。
“难受的话,就叫小喜子传太医,别忍着。”
顿了顿又道:“护膝我很喜欢,姑娘费心了。”
周肆意来的无声,走的也安静。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等我冷静下来,想要问问他有没有被我连累,那日我晕过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时,屋里只余沉沉暗香……
小喜子是周肆意的徒弟。
早已为我备好合身的衣裳首饰。
样式在规制上挑不出半点错儿,料子却是金贵的素锦。
小喜子比我还要小上两岁,却十分精明善言。
不待我问起,便三言两语,把那日我晕倒之后的事说了个清楚。
我突然晕倒,皇帝也变了脸色。
可未等发话,周肆意便磕头请罪,无视皇帝和各宫娘娘的脸色,直接抱着我离开。
等小喜子带着太医赶来时,我都已经在周肆意的八宝床上了。
在太医再三保证,只是风寒复发,绝无性命之忧后,周肆意才去找皇帝领罪。
小喜子讲的眉飞色舞,我听的心惊胆颤。
“那陛下是怎么说的?”
“还没说呢!昨晚师父在养心殿外跪了半宿,连门儿都没让进。半夜来看了姑娘一眼,这不,又跪着去了。”
“这天寒地冻的,他的腿……不疼吗?”
“能不疼吗?您送的护膝师父又不舍得用,现在走路都不利索了。”
我霍然起身,又觉得哪里不对。
“喜公公,谁让你告诉我这些的?你师父?”
“当然不是!这是我干爹让我告诉您的。”
“请问你干爹是?”
“沈恪沈公公啊!”
“……”
合着后宫两条大腿都让你小子抱了呗?
难怪小小年纪,就成了各宫娘娘的座上红人儿。
原来,周肆意和沈恪,都是先皇亲自替皇帝挑选的近侍。
从小就跟在皇帝身边,同生共死,有着非同寻常的情份。
皇帝登基后,周肆意成了御前总管,沈恪当了慎刑司掌印。
前朝后宫,安排的明明白白。
沈恪冷面无情的名声,也是那时候落下的。
后来,沈恪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交了慎刑司掌印的职,在冷宫一窝就是七年。
用小喜子的话说:“要不是干爹脑子犯轴,我还不得在宫里横着走?”
我也觉得沈公公的脑子多少有点毛病。
不然怎么会让小喜子巴巴儿的跟我说这些?
“您看您这就不明白了吧?我干爹说了,我师父就是没开嘴儿的葫芦,什么话都烂在肚里。要是他老人家再不出面提点两句,您俩人到下辈子也凑不成一对儿!”
“!!!”
“怎……怎么就,一对儿了?”
当初,周肆意可是连句话儿都没给我留!
“那不是师父自惭形秽,不忍心耽误您吗?”
“呵!他问也不问的,怎么就知道我不愿意了?”
说起这事儿我就来气。
捡回周肆意之后,我看他人品周正,有礼有度,便想留他做个伴。
结果,人家左一个“身有残疾”,右一个“不敢高攀”。
生生把我堵在那里。
不等我把话说清楚,就已不告而别!
“所以啊,小的我不就来了吗?其实您一进宫,师父就知道了。若不是他照拂着,这宫里的日子可不好过……”
“照拂?”
我拍案而起:“我差点命丧冷宫,不也是你师父照拂的?!”
“啊,这……意外!纯属意外!”
周肆意跪了三天都没能见到的皇帝,我第二天就见到了。
当着周肆意的面,奉诏进了养心殿。
皇帝打量我许久,眼神格外挑剔。
“不过如此!”
一旁伺候的小喜子立刻接话:“与我师父极配。”
皇帝“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抬抬下巴道:“你可知罪?”
我磕了个头实话实说。
“回陛下,奴婢自认无罪,但无论陛下如何处置周公公,奴婢都愿以身相替。”
皇帝居然笑了。
“那就好,来人——”
“陛下!
周肆意突然冲进殿中,拦在我身前。
“陛下,与素锦无关,都是奴才的错,请陛下高抬贵手!”
皇帝与周肆意四目相对,几乎迸出火星。
“周肆意!你确定要护着她?”
「耳目」皇帝嗤笑一声,自言自语:“竟是朕输了!”
复又抬手道:“都滚吧!周肆意三日后回来当值!”
直到出了养心殿,我都如同做梦一样不真实。
“陛下,这就放过您了?”
周肆意点头:“陛下人很好……”
话音未落,就听到皇帝的咆哮:“小喜子!让沈恪滚来见朕!”
“沈公公他……”
“没事,他活该。”
周肆意得了三日假,直接带我去了他宫外的住所。
一座三进的院子,不大不小,十分精致。
最奇怪的是,主院装饰秀美,不像男子居所。
“这就是给你准备的,本想着在宫里护你几年,等你出宫,不愿回家的话,也好有个去处。”
我心里一软,再也说不出硬气的话。
“周公公,您就那么瞧不上我吗?”
周肆意苦笑:“说的哪里话,我一个刑余之人……你该有更好的归宿……”
“什么是更好的归宿?像娘亲,做了别人一辈子的外室,到死都不能登堂入室。生下我,亦无名份。难道这就是更好的归宿吗?
“难道在公公眼里,男欢女爱、生儿育女比两情相悦、相濡以沫更重要吗?”
“不!不是的,是我不能做一个正常……”
我摸了摸出宫时,沈公公特意托小喜子捎给我的小册子。
踮起脚堵上周肆意的薄唇。
“周肆意,沈公公送了我一本小册子,你要不要学一学?”
湿冷的檀木香骤然浓郁。
目眩神迷间,我腰间一紧。
耳边响起周肆意暗哑的低笑:
“放心,只要姑娘不弃,咱家有的是手段,叫姑娘欲死欲仙……”
来源:快乐的阳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