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梅雨季的潮气裹着墙根的霉味往鼻腔里钻时,我正踮着脚够书房顶层的樟脑丸。陈远那只旧牛皮箱突然"咔嗒"一声滑下来,砸得我脚背生疼,"嘶——"我踉跄着扶住书架,指甲在木头上抠出道白印。
梅雨季的潮气裹着墙根的霉味往鼻腔里钻时,我正踮着脚够书房顶层的樟脑丸。陈远那只旧牛皮箱突然"咔嗒"一声滑下来,砸得我脚背生疼,"嘶——"我踉跄着扶住书架,指甲在木头上抠出道白印。
"小满?"厨房飘来他的声音,混着莲藕排骨汤的甜香,"汤快熬干了,你搁书房翻什么呢?"
我揉着发红的脚腕蹲下,箱盖缝隙里露出半本蓝皮日记。封皮泛着旧报纸那种发脆的鹅黄,边角卷翘着,像被谁反复摩挲过,又被眼泪洇过似的软塌塌。
鬼使神差地,我抽了出来。
第一页的字迹清瘦工整:"晚晚,今天在公交站看见个穿白裙子的姑娘,像你高三那年追着我跑的模样。"
手指突然发颤,日记本"啪"地磕在膝盖上。晚晚是我堂姐林晚的小名,她在我们高三那年——也就是十年前,为救陈远被大货车撞了。
翻到中间页,墨迹淡了些:"楼下张阿姨又问我什么时候续弦,我望着阳台的蓝雪花说'再等等'。你走后我才懂,有些花谢了,再开也是残的。"
最后一页的字迹洇成模糊的团:"小满今天给我织了条灰围巾,针脚歪得像你第一次学织的手套。她低头穿针时,睫毛扫过手背的样子,和你一模一样。"
落款日期刺得眼睛疼——上个月十五号,我生日那天。
"小满?"陈远端着汤进来时,汤勺"当啷"砸进青花瓷碗,滚了两圈,溅出几滴褐色汤渍在他浅色衬衫上。他盯着我手里的日记,喉结动了动,眼尾慢慢泛红——这是他说谎时的老毛病,从前总说"熬夜改方案"。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的声音飘得像梅雨季的雾,"你娶我,是因为我像林晚?"
他伸过手想碰我,我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凉的书柜角上。"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蹲下来,手指抠着地砖缝,"我和林晚高中谈过半年恋爱。"
我突然想起去年清明,他说去给大学导师扫墓,可我替姑姑扫林晚的墓时,分明看见墓碑前摆着新鲜的蓝雪花,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她出事那天本来该我开车,"他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我们约好去看电影,她非说我驾照刚拿不稳,抢着坐了驾驶位。十字路口那辆大货车冲过来时,她转了方向盘......"
记忆突然翻涌。当年新闻标题刺目:"高三女生为救男友遭遇车祸身亡"。我在医院守着哭到晕厥的姑姑,陈远捧着一束蓝雪花来,花瓣上还沾着泥,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林晚最爱的花。
"她走后我整宿整宿盯着天花板,"他抬头看我,眼里有水光在晃,"直到三年前相亲遇见你。你低头夹糖醋排骨时,碎发扫过碗沿的样子,和她吃这道菜时一模一样。"
我想起第一次约会,他点了满满一桌糖醋排骨;想起他坚持在阳台种蓝雪花,说"这花皮实";想起去年我发烧说胡话,他握着我手一遍一遍念"晚晚别怕"。
"所以你娶我,是为了赎罪?"我抓起日记摔在他脚边,"那我算什么?林晚的影子?你的安慰剂?"
他突然站起来,眼眶红得像浸了血:"刚开始是!可后来......"他指着客厅墙上的结婚照,照片里我穿着红裙笑,"你怀孕时吐得站不稳,还变着法给我煮醒酒汤;我妈住院时,你整宿翻护理手册,手背上全是笔印;上个月我加班到凌晨,推开门看见你蜷在沙发上,手里还攥着没织完的围巾......"
他蹲下来捡起日记,翻到中间某页:"这里记着你第一次熬中药,把厨房烧了个角,我抱着灭火器手都抖,你倒好,蹲在地上笑出了眼泪;这里写着你教我爸用智能手机,他偷偷和我说'这闺女比亲的还贴心';这里......"他声音突然哽住,从日记里抽出条细银链,"这是你去年生日我没送出去的项链,吊坠是我们名字的首字母。"
我这才注意到,日记不知何时多了好多新页。字迹从工整的钢笔字,变成歪歪扭扭的中性笔,有一页还沾着油星子——是上周我煮番茄牛腩时,他趴在餐桌边写的。
"我承认刚开始是想找影子,"他把项链塞进我手心,凉丝丝的金属贴着皮肤,像他冬天给我捂手时的温度,"可小满,上周我路过中学操场,有个穿白裙子的姑娘跑过去,我第一反应是转头看你,想和你说'那姑娘真像咱们班谁谁'。"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噼啪砸在阳台的蓝雪花上。那丛花被淋得东倒西歪,像极了三年前林晚葬礼上,陈远捧花时颤抖的手——当时他穿件白衬衫,怀里的蓝雪花蔫头耷脑,和现在的模样倒有几分像。
"这日记我本来想烧了的,"他摸出打火机,火苗"噌"地窜起来,"上周整理东西翻出来,想着留个纪念......"
"别。"我按住他的手,火苗在我们掌心晃,映着他眼底的水光,"留着吧。至少......"我吸了吸鼻子,"至少让我知道,你心里有块地方,藏着最干净的感情。"
他突然把我搂进怀里,衬衫前襟很快被我哭湿。雨珠顺着窗户往下淌,模糊了阳台的蓝雪花,也模糊了墙上的结婚照。
后来我们谁都没再提那本日记。陈远把它收进床头柜最里层,和我的婚戒、宝宝的B超单并排躺着。
上周末收拾换季衣服,我在他旧外套口袋里摸到张皱巴巴的便签,字迹是他的:"小满今天说想吃糖油饼,早起五点去巷口排队。她咬第一口时眼睛弯成月牙,比蓝雪花还好看。"
我把纸条夹回蓝皮日记里,合上前又看了眼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新字,墨迹还带着点毛边:"晚晚,我终于懂了,有些花谢了,会有更鲜活的花开在身边。"
雨停时陈远提着菜进门,裤脚沾着泥:"楼下王奶奶给了把空心菜,说你上次教她腌的糖蒜特别香。"
我接过菜篮,突然问:"如果当年坐在副驾驶的是我,你会转方向盘吗?"
他愣了愣,把菜篮轻轻放在地上,伸手刮了刮我鼻尖:"不会转方向盘。"看我瞪他,又笑着补,"我会把车开得很慢很慢,慢到能看清每一片路过的云,慢到足够避开所有危险。"
窗外的蓝雪花在风里晃,落了两瓣在他肩头。我突然想起林晚的微博,她最后一条动态是高三那年春天:"陈远说蓝雪花是冷淡的幸福,可我觉得,能和喜欢的人一起看花开,就是最滚烫的幸运。"
现在我摸着微凸的小腹,看陈远蹲在阳台给蓝雪花浇水,水珠顺着他指缝滴进花盆里。突然懂了——有些爱像蓝雪花,从旧土里生出来,却在新的阳光里,开出了不一样的颜色。
如果是你,捧着这样一本日记,会选择把它锁进抽屉,还是扔进火堆?
来源:情感大师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