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月夜独白‖李红梅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6-24 15:43 1

摘要:夜深无眠,难得闷热的夜我披上外衣站在窗边,远处的几声犬吠划破寂静的夜晚。今晚月色真好,我喃喃自语道,月光下房前的那棵老杨树的影子在清风中轻轻摇曳,满树叶片沙沙轻语,像母亲轻哼的摇篮曲,托起了我们沉睡时的梦。突然飘来的一股熟悉的侧柏柴火香,仿佛让我看见当年外婆往

月夜独白

李红梅

夜深无眠,难得闷热的夜我披上外衣站在窗边,远处的几声犬吠划破寂静的夜晚。今晚月色真好,我喃喃自语道,月光下房前的那棵老杨树的影子在清风中轻轻摇曳,满树叶片沙沙轻语,像母亲轻哼的摇篮曲,托起了我们沉睡时的梦。突然飘来的一股熟悉的侧柏柴火香,仿佛让我看见当年外婆往火塘里添柴时扬起的轻烟,把我从寂静的夜色中带回到童年那段难忘的岁月……

与这寒光瑟瑟的月色不同,故乡的点滴总在记忆里泛着温暖的金色,一股熟悉的味道将那些被岁月浸润的记忆碎片,在某个特定的瞬间突然苏醒,将人拽回生命最初的原点,那个从家变成老家,从家乡变成故乡的地方。

与许许多多农村出生的80后一样,我的童年亦是那般丰富多彩、无忧无虑。牛圈旁出生,马背上长大的岁月,构成了我们厚重的生命底色。那段与土地、牲畜紧密相连的岁月,早已深深刻进生命里。每当轻轻拾起那段时光,它总会是回望故乡时的温暖乡愁,也是面对生活磨难时脚踏实地的精神根系。

热郎宫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那座形似沉睡的大象般的大山,总会踏碎时光的雾霭缓缓地向我走来,在似梦非梦的境界里它的轮廓早已在我的视网膜上烙成温暖的图腾。平缓的脊背上覆着经年的森林和草甸,矫健的四肢上嵌着祖辈们留下的脚步,它的怀里白藏房错落其间,远处雪山上流下的小溪是它脸上细碎的纹路,两个看似摇动的耳朵仿佛在风里轻轻摇晃着人间烟火,微微垂下的长鼻形成的缓坡就是我童年的乐园。

当时一座24根柱子的藏房就建在那个缓缓的小山坡旁,四周锦簇的青杠林和杜鹃林形成了一座天然的“城墙”,把藏房和周围的土地牢牢地围起来,外婆说以前陌生人到了热郎宫村如果不抬头仔细看,还不知道这个山坡上还有一片土地,还有一户人家,这让我想到了陶渊明笔下的“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的意境。可是当时年幼的我不懂这些,只苦恼于找小朋友玩都要“跋山涉水”,我常对外婆说:“为什么咱家就在这单独一户?为什么不搬至户数较多的村里呢?”外婆摇着的经桶慢慢停下,笑了笑说:“你阿妈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又叹息一声说:“土地就是庄稼人的根,土地在哪人就得在哪呀!”然后又继续摇着经桶捻着佛珠,诵经声与经桶转动声形成固定节拍,我耷拉着似懂非懂的脑袋玩着石子儿,默默念着“土地是根……土地是根……”

那时的故乡四季皆美,那时的故乡四季皆温暖。

春天勤劳的人们忙着春耕,地里到处是“双牛抬杠”的场景,现在的小孩是没有机会欣赏那样一幅“春耕图”了。勤劳的人们将犁具架在两头壮实的公牛身上,农夫在后面踩住犁梢并指挥双牛,一人牵着牛鼻绳指引双牛缓缓向前,辛勤耕出的每一道犁沟都如一段象形文字,记载着一代土地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符号。每每回忆,仿佛还能听见一曲由土地、生灵与劳作共同谱写的优美乐章。如今,机械化耕种登上了历史舞台,农夫的吆喝声和牛铃声也渐渐远去,松木制的犁架也静静靠在只剩下半堵红墙的老屋旁,在风雨无情地侵蚀下慢慢开裂,直至与它深爱的土地慢慢融为一体。

这个季节正是故乡“当翁梅朵”(杜鹃花)绽放的季节,满山的姹紫嫣红是大自然写给人类的绝美情诗,把老家的山水装扮得像将要出嫁的新娘。记得那年夏天阿妈赶着牛羊去了夏季牧场,家里只留下我和外婆及一些走不了远途的小牛犊,记得每到傍晚外婆常常牵着我到后山找还没有归圈的小牦牛--“格面达吾”,它是头非常顽皮的小牦牛,不归圈害得我们祖孙在杜鹃林里扯破嗓门,一路上外婆左手牵着我右手用树枝拐杖剔除眼前的荆棘。看我在花朵前驻足,外婆又忙着说:“杜鹃花有毒,千万不能吃!”如今,我已记不清当年我们祖孙俩找到格面达吾了没有,也记不清我悄悄摘下的花朵朝嘴里塞没有,我只记得那个夏天漫山遍野的粉紫花海,蜜蜂在花蕊间忙碌的美丽画面,只记得“格面达吾”后来长成了一个健硕的母牦牛,还生了两头帅气的小牦牛,一头叫“格让”一头叫“格色。

思绪又辗转到了故乡的秋,烈日下家人在地里忙碌,阿妈用镰刀割下田边的一些杂草编顶草帽算是给我遮阳,又顺手在地里拔出一颗圆滚滚的芫根,熟练地用牙咬断它细如鼠尾的根,接着拿着断掉的根一边敲芫根果实一边上念一段神秘的咒语,再把那细根抛向天空,然后用她灵巧的双手把表皮剥成莲花瓣,露出洁白如玉的果实,那就是陪伴我一天的“零食”。长大后我才知道那段咒语的奥秘,原来阿妈把她认知里最甜的精灵都请进这个芫根里,怪不得阿妈剥的芫根总是那么清脆那么甜,我也像被咒语禁锢了似的,就这样安静地晒着太阳啃着芫根,玩着草帽里掉下来的小虫,不哭不闹等她们收工回来顺便把我也从地里“拔”回去。那段时光像影片画面一闪而过,又那么刻骨铭心……

记忆中的雪是有重量的,每当下雪了我就跑到院子里伸出舌头接住雪花,感觉能尝到一丝冰凉的甜,大人们砍了一天的柴,累了一天的他们围坐在火塘旁烤洋芋,阿妈挑了几担水放进铜制水缸里,头上的雪花还来不及拂去,又张罗着一家人的晚饭,我总爱站在窗口往远处眺望,因为我知道到了这个季节父亲就会回来啦!望着望着,果真看见一个戴着草帽背着汉式背篓的身影,在漫天飞雪的泥泞路上艰难地朝着家的方向走来。我兴奋地高呼,“我爸爸回来了”,外婆拍了拍我的屁股,“那还不快去接!”接到指令的我兴奋地从楼梯扶手上滑下去飞奔到父亲的怀里。天快黑了,外婆往火塘里又添了一把青杠柴,熟练地往柴灯架里添了一把松光枝,松光滋滋地冒着热气,在跳动的光斑里外婆慈祥的脸总是那样清晰。我翻着背篓里的父亲从县城买来的新衣服和花生糖,来不及撕开花生糖的纸皮就往嘴里塞,这个动作惹得全家人哈哈大笑。父亲又从他浅蓝色的中山服里包里掏出了一支铅笔和一个小本子对我说:“过完年你就要到上学的年纪了,我空了就教你写123。”我不知这是在提醒我“好日子到头了”,也不知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只记得那个冬季,火塘的热气流过每个人的膝盖,我们红扑扑的脸上洋溢的笑容是那么的温暖。

过完年后的那个夏天,我和外婆在夏季牧场放牧,父亲到牧场来接我了,对外婆说在县城找了一个离学校近的房子,九月份就要开学了,先把我接到县城学点汉语,免得将来上课听不懂老师讲什么。我不记得外婆和父亲说了多久,只记得她温暖的双手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然后又把我的手缓缓地交给了父亲。就这样,我没带走一件“玩伴”,牵着父亲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告别了牧场,告别了我的牛羊,告别了和我在草原上疯跑的小马驹和小伙伴。随着牧场的炊烟渐渐模糊,我这双总是沾着牛粪的鞋,即将带着我走向另一个听不见牛铃叮当、闻不见草地野花香的世界……

微风吹拂着窗帘轻轻拍打着我,醉酒夜归的人三五成群划破寂静的夜,我慢慢移动站得有些发麻的双腿,从回忆的时光里慢慢抽离,那些在记忆里被反复咀嚼的片段,早已不是纯粹的过去,而是血脉里永远在隐痛的潮汐……后来那些曾经的牛圈、马背、羊群渐渐成为远去的风景,后来故乡也慢慢成为我放假后扔掉书包回老家看外婆时的驿站。再后来,外婆和父亲化作了山坡上两簇静默的青草,直到驿站的门再也推不开了,山坡上没有了外婆拄着拐杖等待的身影,也渐渐明白这段月夜下的独白和这猝不及防的思念,不是用来逃避现实的乌托邦,而是让我在中年的迷雾中,能偶尔静下心来,抚摸自己生命的纹路。

愿每个在月夜想起故乡的中年人,都能在回忆的褶皱里,找到继续前行的勇气与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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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李红梅(乡城县地方志办公室 )

供稿:乡城县地方志办公室

来源:澎湃新闻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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