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卷的解药不是涨价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6-23 21:28 1

摘要:十年前,商业竞争的方式是比同行卖得更便宜;十年后,商业竞争的方式是指责同行低价内卷。十年前,“价格屠夫”是对企业的至高褒奖,十年后,它成了伤害经济的元凶。

十年前,商业竞争的方式是比同行卖得更便宜;十年后,商业竞争的方式是指责同行低价内卷。十年前,“价格屠夫”是对企业的至高褒奖,十年后,它成了伤害经济的元凶。

商家甚嚣尘上的抱怨,工厂寥寥无几的利润,消费者对质量问题的担忧,源头仿佛都指向低价。

由于价格无限压低,工厂无法提高产品质量,商家缺少利润维持经营,员工收入难以覆盖消费需求,似乎形成了某种逻辑闭环。

那么,如果能“守护价格底线”,让商品价格稳定上涨,实现所谓“消费升级”,企业就可以打造品牌升级技术,产业链从业者的收入也会稳定增长,继而反哺企业营收,似乎又能形成某种良性循环。

这套看似无懈可击的叙事,恰恰忽视的整个过程中最复杂、最深奥、最关键的环节:当一件商品的价格上涨,它对应提升的附加值在哪里?

无论工业皇冠上的明珠,还是工业皇冠上的边角料,大规模标准化生产的结果,一定是低价。

上到汽车和芯片,下到垃圾袋和餐巾纸,只要生产规模扩张,生产成本就会被摊薄。稍微接触过制造业就会明白,不能被摊薄的只有税收,稳定上涨的只有社保基数。

松下幸之助的“自来水哲学”、丰田的精益生产、沃尔玛的“Every Day Low Price”,内核都是压缩成本,降低价格。2011年的邮件中,马斯克认为SpaceX最大的优势是便宜[2]:

SpaceX的表现会越来越好,价格会越来越低,这是所有科技门类的发展规律。

马斯克提出过一个“白痴指数”概念,即生产成本与原材料成本的比值。一个零部件的总成本为1000美元,原材料铝的成本只有100美元,白痴指数就高达10,意味着生产环节创造了过多的成本。

无论是借助规模效应摊薄成本,还是依靠技术改进降低白痴指数,只要一件商品的附加值凝聚在原材料与生产环节,成本就始终有下降空间。

价格与质量并没有必然联系,在参数标准不变的前提下降低生产制造成本,恰恰是制造业百年来不断探寻的圣杯。

相比十年前,一台55寸电视的价格从5000元左右迅速下滑到1500元,原因不是电视生产商压榨了供应链,而是显示面板生产尺寸越来越大,推动单位成本降低。

空调的价格越来越低,不是因为生产商以次充好,而是市场规模与生产规模扩大:生产线的成本是固定的,空调产量必然推动成本下滑。

价格不会无底线的下降,但除了少数价格管制商品(如食用油)和特许经营商品(如车用油),一件商品合理的价格与利润,既不是政策规定出来的,也不是企业守护出来的,而是在市场的充分竞争中塑造的。

低价的出现往往伴随着两个条件:一是市场规模的增长,二是市场格局的分散。

一件商品覆盖的消费群体越多,其受众必然对价格越来越敏感。只要销量的扩大能够覆盖降价带来的损失,实现更大的市场覆盖,生产商就有足够的动力降价。

2016年至今,家用空气净化器的均价下降了34%,但产量增长了53%[3]。因为越来越多的消费者将空气净化器视为刚需,推动了市场规模的扩大和价格的降低。

咖啡机、电动牙刷、扫地机器人等品类普及过程中,均价下跌如影随形,原因也在于市场规模的扩大。

在充分的市场竞争中,低价是最常见的竞争手段。

小龙虾卖的越来越便宜,原因不是大家不爱吃了,而是大家太爱吃了,推动了市场规模的扩大。过去十年,小龙虾养殖规模增长了4倍,激烈的竞争促成了价格下滑。

一旦市场规模触及上限,市场格局从分散走向集中,几大巨头谁也杀不死谁,价格竞争的回报率就会越来越低。这也是为什么美的的方洪波谈及小米时会说[5]:“谁赢都是一场巨大的消耗战。”

此时,市场参与者会默契的鸣金收兵,商品形成市场公允的稳定价格。

2015年,空调市场多方混战,长虹老当益壮,奥克斯虎视眈眈,格力坐稳龙头,美的的市场份额刚过20%,价格战频繁爆发,方洪波表示自己已经加班成瘾。

十年后,空调市场形成了稳定的寡头格局,美的是当之无愧的龙头,同行在忙着识别潜伏在海归群体中的间谍。方洪波表示自己天天六点下班,并怒批“形式主义加班”。

可见企业家的格局,都是行业的格局决定的。

在社交媒体指责别人“低价内卷”的企业家,往往呈现两个特征:

要么身处格局稳定、增长停滞的市场,业绩增长乏力;要么身陷市场的整合出清阶段,自己不巧是正在被出清的那一个。

他们也许为员工的收入担忧,也许为供应商的生存焦虑,但他们一定非常害怕投资机构认为自己失去了成长性,希望有人站出来管一管。

但问题是,你不能在蹒跚起步的时候依靠凯恩斯,在无序扩张的时候念叨哈耶克,在增长停滞的时候呼唤斯大林。

附加值在哪里?

如果一台空调从2000元涨价到3000元,似乎多出来的1000元利润就可以让利给供应链,提高员工工资,整个社会的购买力就会提高,形成良性循环。

遗憾的是,这美妙的一切并不会发生。

空调涨价的过程中,产品属性和核心功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生产材料和生产工艺也未见改进,那么一定会有人用更低的成本争夺市场,让价格回到公允的区间。

如果一件商品的附加值由原材料和生产加工所创造,它的公允定价就无法脱离这个框架,最终演化为成本的竞争,这是“白牌”和“平替”出现的原因。

消费升级的败退可能与总需求不足有关,但大部分消费升级语境下的“新消费”本身就基于一种田园牧歌式的一厢情愿:替代低价供给,凭空产生溢价,拉高商品价格。

消费者从500元的A品牌咖啡机换成2000元的B品牌咖啡机,也许是典型的消费升级行为。但因为A品牌咖啡机的出现,让无力负担B品牌的消费者第一次用上咖啡机,恐怕是过去十年里,最容易被忽视的消费升级。

真正的消费升级不是让消费者把500块的咖啡机换成2000块的,而是让那些从来没用过咖啡机的人,以更便宜的价格用上咖啡机、洗碗机、电动牙刷和扫地机器人,这是制造业繁荣的意义和价值。

导致内卷的不是低价,而是制造业与生俱来的特征。

工厂是一个模糊钢铁与血肉边界的地方,是一个把四肢变成机械的地方。工人整齐划一的完成系统规定的标准动作,似乎生命被定格在生产线的某一个环节,往后余生都是一天的反复回放。

为什么那么多人宁愿当个外卖骑手,天天风里来雨里去也不想去工厂拧螺丝?因为进厂和进看守所二选一,未必不会有人选后者。

社会财富创造和购买力的提高固然依赖高价值的商品,但方式不是在市场竞争中挨了打选择告家长,而是在原材料与生产加工之外,创造新的附加值

英伟达和AMD都能用台积电的晶圆厂生产芯片,但两者的芯片对应着截然不同的利润;同样材质和工艺的背包印上Prada或Puma,有着天差地别的价格。

米老鼠的衍生品在2024年创造了516亿美元零售额,如果有其他玩具生产商认为其附加值来自原材料与生产,迪士尼法务部会第一时间纠正他的看法。

生产Labubu的橡胶和毛绒没有任何稀缺性,玩具的生产也绝不是什么高科技,但泡泡玛特并没有陷入“低价内卷”,因为Labubu的附加值来自审美、设计和那些无法被复制的创意。

英伟达的芯片、Prada的背包、泡泡玛特的玩偶和迪士尼的电影,它们的共同点都是在原材料与生产之外,用新的附加值改变了商品的属性并被市场接受,这些附加值有一个共同的来源:

决定芯片价值的不是晶圆厂的生产线,而是芯片工程师设计的电路;成为迪士尼影迷的原因是电影里的角色与故事,而非拍摄电影的摄影机;为橡胶和毛绒赋予生命力的不是代工厂,而是泡泡玛特的设计师。

Prada和Gucci的消费者可能跳进了消费主义的陷阱,但这也是人而非机器挖出来的陷阱。当你批判它的时候,还有很多人争先恐后往里面跳呢。

生产制造的附加值永远可以被规模摊薄,但人的知识与技能却可以随规模无限延展。

一颗生产千万次的芯片只需要被设计一次,几乎所有美国高科技公司,都会默契的把附加值最高的研发环节握在自己手里,把生产制造环节交给勤劳勇敢的东亚人民。

生产制造附加值的源头在哪里?答案是提供生产设备的公司和创造它们的人。美国的制造业也许在衰落,但离开了应用材料、泛林和科磊的设备,没有任何一家晶圆厂能生产3nm工艺的芯片。

美的在2021年收购了工业机器人公司库卡,因为那是一台空调的附加值被创造的地方。丁世忠说“商品可以被迅速制造出来,但品牌不行”,因为安踏真的当过别人的代工厂。

几乎所有高价值的商品,都无一例外压缩了原料与生产的附加值占比,用人的知识和技能取而代之。它可以是芯片的设计、设备的研发和技术的突破,也可以是IP的创造、产品的审美与品牌的营销。

奔驰A180L和宝马125i车主可能是花钱买标的大冤种,但为一个商标注入市场所认可和接受的附加值,并不比EUV光刻机的研发简单。

重新理解劳动

逃离内卷的方式不是消灭低价的商品,而是提高低下的劳动生产率。

福特T型车的成功不是因为亨利·福特给工人涨工资,而是电力与流水线的引入,将汽车工业拉入大规模标准化生产时代,工人的劳动生产率大幅提高。

当时,手工生产装配一辆汽车需要700小时,但T型车只需要12.5小时。与之对应,1908年到1929年,美国汽车售价从4500美元下滑到200美元。其他汽车制造商的反应是迅速跟进,而不是把福特比作某家房地产公司。

福特是美国制造业黄金年代的符号和图腾,每一个经历工业化大生产时代经济体,都曾对巍峨的工厂和轰鸣的机器有种别样的迷恋,在战争阴霾中重建国家的东亚人民更是如此。

当黄仁勋告诉母亲自己的公司在开发玩游戏用的芯片时,收获的鼓励是:为什么不找个班上?

工业化的建设期往往与基础消费品的普及期相吻合,走进千家万户的冰箱、空调和洗衣机会塑造一代人的消费观念,最鲜明的特征是以实用性衡量商品价值:

衣服的价值在于舒适,所以纯棉材质应该比化纤贵;牛排的价值在于牛肉,因此一斤牛排不能比一斤牛肉贵太多;你换的这个零件淘宝上卖200,为什么收我300块维修费?

这种衡量标尺有一个隐含的假设:服装设计师的审美、厨师的烹饪技法、维修工人的专业技能不值得被定价。

依托标准化生产的基础消费品,其实质是基于实用性的人口基数生意,通过市场规模的扩大抵消生产制造附加值的压缩。因此,这类公司的共性是对渠道的掌控力而非技术能力。

但树长不到天上去,一旦市场规模触顶,锚定价格的“消耗战”就会成为必然。

中国消费市场过去几年最大的特征,是基于实用属性的人口基数的生意相继触顶,象征非实用属性的细分市场需求在快速增长。其核心在于,让人创造的价值能够超越原料和机器。

乐高的附加值不在标准化生产的积木,反而是印着拼装说明的那几页不起眼的纸。泡泡玛特绝大部分争议的来源,是超脱生产制造与实用性的定价框架,挑战了工业化时代的价值观。每一家潮玩门店的门口,都至少留下过一句“不就是破塑料吗”。

然而,社会财富的增长会让优秀的设计可以被欣赏、专业的技能可以被认同。社会进步的表征在于一个人的智慧与才能,可以获得比原材料和生产制造更高的定价。

一位顶尖厨师通过探店视频收获了百万粉丝,在流量变现的过程中,其核心附加值显然来自自己对烹饪的理解与感知,而非MCN机构的剪辑和包装。

一个人刷短视频刷到半夜两点顺便打赏了主播,一觉醒来批评年轻人只想搞直播当网红。那么他就在晚上推动了社会的进步,在白天阻挡了历史的行程。

2012年,谷歌在全球科技公司的眼皮子底下,花了4400万美元买下了一家名叫DNNresearch的公司,这家公司成立不到一个月,没有产品、没有收入,只有三个员工和几篇论文。

因为谷歌比谁都清楚,DNNresearch的老板,即未来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Geoffrey Hinton关于人工智能的毕生所学,比那些造价不菲的机器值钱得多。

杰克·韦尔奇是标准化生产时代的管理学大师,超级工程在流水线上被拆解为整齐划一的枯燥劳动,用清晰的考评和赏罚加以衡量。但当《奈飞文化手册》成为新的圣经,“天道酬勤”的牌匾难免不合时宜。

为商品注入人的附加值,恰恰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深奥的学问。因为技术与创新,不是给冰箱加块屏幕这么简单;设计和审美,不是把空调做成玫瑰那么玩笑。

社会进步的意义,是让一个人的自我价值实现不必寄托于土地的肥力、机器的轰鸣和复杂的裙带,而是用自身的智慧与才能争取一个合理的市场定价。

所以总设计师在1978年视察鞍钢时会说[4]:生产越发展,直接从事生产的人越少,从事服务业的人越多。

摆脱低价内卷的方法是提高人的价值。即便每个人的价值提升速度并不平均,但也胜过用道貌岸然的口号和对苦难神圣化的歌颂,去捍卫机器可笑的尊严。

尾声:让人成为人

《读者》和《知音》风靡的年代,曾有一碗流传甚广的心灵鸡汤:

福特从一家“小公司”请来了工程师施泰因门茨(Karl Steinmetz),解决生产线的电机问题。施泰因门茨计算了两天,用粉笔在电机上画了一条线并开出报价单:画一条线1美元,知道在哪儿画线9999美元。

当然,故事中亨利·福特希望将施泰因门茨纳入麾下,后者出于对“小公司”老板的感激婉拒邀请的后续,就属于进口鸡汤在中国的本地化调味了。

真实的历史中,施泰因门茨的确供职于一家名为Eickemeyer的小型电气公司,只不过老板爽快的把公司卖给了通用电气,“报价单”的轶事大概率发生在施泰因门茨任职通用电气期间[6]。

中间是施泰因门茨,这张照片里还有爱因斯坦和特斯拉

更真实的商业世界,这份报价单有更复杂的运转逻辑:美国公司负责电气设备的研发设计,日本公司提供核心零部件,在中国完成生产制造,美国工程师会用东南亚生产的粉笔,指挥本地的团队完成运维。

先发国家的优势地位常被简单粗暴的归结为“殖民掠夺”,这种观点可能唬得住英国和法国,但唬不住瑞典和挪威,还会激怒韩国、爱尔兰和新加坡。

一个经济体的繁荣在于高附加值产业能够源源不断创造社会财富,同时完善的制度可以限制财富的过度集中,即最大限度发挥人的才能和智慧,并给这些智慧与才能公允的回报。

如果一个企业家觉得自己陷入了“低价内卷”,他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摘下办公室里“比待遇越比心胸越窄,讲奉献越讲境界越高”的标语,换成普罗泰戈拉的那句箴言:

人是万物的尺度。

全文完,感谢您的耐心阅读。

[2] The facts about SpaceX costs,埃隆·马斯克

[6] Charles Proteus Steinmetz, the Wizard of Schenectady,Gilbert King

来源:饭统戴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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