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三遇《红楼梦》 | 语闻·故事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4-22 01:54 1

摘要:那晚,溜溜的小南风里,打麦场上正播放着电影——越剧《红楼梦》。当时我尚不知红楼梦这三个平平常常的汉字,组成的竟是浩繁精深的故事和景观;只觉得看完电影,周身回荡着一股幽幽的凉意,比来自南山的风还凉。那花团锦簇、吴侬软语、笙歌院落、灯火楼台,呼啦啦说没就没了。黛玉

第一次遇到《红楼梦》,是在夏夜的打麦场上。

那晚,溜溜的小南风里,打麦场上正播放着电影——越剧《红楼梦》。当时我尚不知红楼梦这三个平平常常的汉字,组成的竟是浩繁精深的故事和景观;只觉得看完电影,周身回荡着一股幽幽的凉意,比来自南山的风还凉。那花团锦簇、吴侬软语、笙歌院落、灯火楼台,呼啦啦说没就没了。黛玉死了,宝玉走了,大观园被抄了,白茫茫一片雪地,凉到我心里。

好在,那种恍惚感没缠我多久,小孩子的心,单纯是单纯,但也是易变的,承受不起的时候,知道躲开去。

有天,我去供销社打醋。两个售货员正在说闲话,一个说:“你看看,《红楼梦》这套小人书,一套12本,就没卖几本!”

另一个说:“红楼梦?还12本?红楼梦里有那么多故事?”

给我打醋的这个,把嘴一努:“喏!那不是,一毛二一本!”

我踮起脚尖儿望去,《乱判葫芦案》《宝黛初会》……我的心忽然怦怦跳起来。

打完醋,我攥着醋瓶子,跑回了家,有点急不可耐,我想极速看到银幕以外的“红楼梦”。我到家没撒泼没耍赖,而是冷静、从容地说:“娘,我要读《红楼梦》。我不看书,怎么懂事儿哩?”娘被我问得一瞬间愣住,但最终拗不过,疑疑惑惑拿给我一毛二分钱。我攥着钱又往供销社跑,钱被攥得潮津津的。

我心里忽然充满了矛盾:这一毛二分钱,是我爹起早贪黑挣的10个工分呢。我娘一天只挣8分,还不到一毛。一毛二,它能买6个鸡蛋,半斤肉,1斤盐,1尺花布!也就是说,我的《红楼梦》是从家人牙缝里抠出来的,是从小妹妹怄了半天也没怄到手的小花褂上剪下来的!

我把心硬一硬,还是决心换成“红楼梦”,可是要想读完,还需十几个一毛二,哪里弄钱?谁知道呢?我只管将心头愁云死命一掷,不管了,一本一本想办法!

那本《乱判葫芦案》,几乎是被我抱回家的!我的第一本书啊!我翻了又翻,翻也翻不够。晚上,它被我压在枕头底下,连梦都成了“葫芦案”,糊里糊涂的!

书,像鸦片,更是钩子,勾出了我更浓烈的书瘾。我老是惦着供销社那余下的11本,神思恍惚;捺不住的时候,就跑去,踮着脚尖儿,下巴搁在供销社柜台的边沿,滑过来滑过去,痴痴凝望,过一下眼瘾。

我再没勇气向我娘讨钱,因为我看到她正为我2块5的学费发愁。

又一天,小姑姑来赶集,给我2毛钱。我听见我的心里哗啦一下,鲜花朵朵开!我成富人啦,买本小人书,还能买个本子,一支笔!

我呼呼啦啦地向供销社跑去;可是,如同一个人兴冲冲、兴冲冲走着,却迎面撞一堵墙壁上,兴奋像落叶一样消失了。我愕然发现那货架上,空了……失落感,一下子攫住了心。好几天,我都闷闷不乐。

多年以后,想起旧事,我忽然对村上春树那句话颔首微笑了。他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我的怏怏不乐,是被表哥的喜事冲淡的。那天一早,我们跟着大人到四姑家去“帮喜”。然而一进新房,我的眼就放出了“绿光”!这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村里最时尚的婚房装修方式,是用报纸装裱顶棚,糊住凹凸不平的梁檩和椽子。有的人家还能找来彩色画报,我表哥的炕围子,就是电影画报装裱的。我看到魂萦梦牵的“红楼梦”字样,还看到许多俊美的人物像:金丝八宝攒珠髻与朝阳五凤挂珠钗的凤姐,瓷娃娃般精致的薛宝钗,病如西子胜三分的林黛玉……大观园的公子小姐都在那儿啦!

我被迷晕,当即脱鞋上炕,先趴着看完了炕围子;又踮脚伸脖,一够一够地读顶棚上的内容。

当新表嫂被簇拥着走进洞房,她的满脸喜气定然换作惊诧,说不定还吸一口凉气张大了嘴巴:她花团锦簇的婚床上,呆愣愣立一个痴妮子,正转着圈儿地读她的房顶!

周围世界笑语喧哗,痴妮子浑然不觉。

我被闻讯而来的我娘拽下床,屁股上还挨了几巴掌。我的傻相被表哥喜宴上的亲戚们传疯了,人们见了我指点着说:“就是那个小妮儿,上了人家新媳妇的床!”

……

我考进师范学校后,才第一次见识到那宝库一样的图书馆。我借的第一套书,就是《红楼梦》。接过书那一刹那,就像前不久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感觉一样,几欲喜极而泣。

那种幸福感,像一场甘霖从天而降,汩汩潺潺,源远流长。

作者:米丽宏 编辑:徐征 校对:杨荷放

来源:小蔚观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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