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听潮亭底下压着传说中的老妖怪,王府大湖湖底还锁着个白发老魁。就连那个平日里默默扫地的老魏头,急了眼都能卷起两道水柱子跟人干架。
徐凤年打小便清楚,他家的北凉王府里,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听潮亭底下压着传说中的老妖怪,王府大湖湖底还锁着个白发老魁。就连那个平日里默默扫地的老魏头,急了眼都能卷起两道水柱子跟人干架。
在这群卧虎藏龙的人物中,唯独他身边那个缺了门牙的老黄,徐凤年是真没把他当回事。
老黄是谁?
是他的父亲,北凉王徐骁,随手从马厩里拎出来,给他当跟班的马夫。
他瘦得像根竹竿,风大点,徐凤年都怕他被吹跑了。老黄总是一脸憨相,一笑就露出那两个黑洞洞的缺牙,活脱脱一个田埂上晒太阳的老农。
他们俩的相处模式很简单:少爷和老仆。徐凤年负责趾高气扬,老黄负责点头哈腰。
在那三年游历六千里的路上,主仆二人过得惨不忍睹。
饿得前胸贴后背时,是老黄蹲在泥地里,刨出个地瓜塞到他手里。
“大少爷,这玩意能生吃!真他娘的脆甜!”
徐凤年啃着带泥的生瓜,心里直犯嘀咕:这老头除了会偷鸡摸狗找吃的,还会个屁?
哦,对了,他还会编草鞋。那草鞋磨脚得很,可总比光着脚板子走在碎石路上强。那时候在徐凤年眼里,老黄最大的本事,就是在荒郊野岭找到点能塞肚子的玩意,再有就是他那打雷似的鼾声,吵得他夜夜睡不安稳。
老黄的背上总裹着一块破布,里面是个长条形的紫檀木匣子,他宝贝得不行。
徐凤年好奇,不止一次地问他:“老黄,里头啥玩意儿?给少爷我开开眼?”
老黄只是咧嘴傻笑,露出他那标志性的缺牙黑洞,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又不是要看你媳妇脱光了衣服,至于吗?”徐凤年逗他。
可老黄还是那样笑,憨厚里带着一种徐凤年当时看不懂的执拗。
后来,徐凤年趁他拉屎的功夫,偷偷摸过那匣子。入手处冰得刺骨,差点没把他冻出风寒。那次他病了半个月,全程都是老黄背着他赶路,那身瘦骨头架子硌得他生疼。
自那以后,徐凤年也懒得再打那匣子的主意了。
一个老马夫,能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笑话!
所以,当湖底那个白发如雪、被双刀锁链束缚、吼一声能震塌凉亭的老魁——楚狂奴——破水而出,指名道姓要跟“黄老九”干架时,徐凤年整个人都懵了。
黄老九?谁啊?王府里有这号人物?
他环顾四周,身边只有一个吓得快缩成一团的老黄。他捅了捅老黄,半开玩笑半疑惑地问:“老黄,喊你呢?你可别告诉我你跟这老妖怪有仇啊?”
他心里想的却是:别闹了,就你这小身板,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然而,老黄接下来的反应,让徐凤年的下巴差点没砸在脚面上。
只见老黄伸手,扯去了身上那件万年不变的破烂布条,露出了那个让徐凤年又爱又恨的紫檀木匣。他转过头,还是那张缺门牙的老脸,还是那个傻乎乎的笑容。
可那股子劲儿……不对了!
再不是往日浑浊的憨厚,而是一潭深不见底的静水,平静得吓人。
他甚至还冲徐凤年比划了一个喝酒的手势——那是他们主仆之间“喝最贵花雕”的暗号!
那一刻,徐凤年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风紧扯呼?扯个屁!我身边这个老仆,他娘的好像真不是一般人!
接下来的场面,徐凤年这辈子都忘不了。
老黄踩着船头轻轻一步踏出,小船竟平稳地向后倒退,而他自己,却已踏波而行!那紫檀匣子嗡鸣如龙吟,一柄长剑随之冲天而起!
他口中轻念“剑一”,动作行云流水,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弯腰驼背、走路都颤巍巍的影子?
徐凤年彻底傻眼了。
他呆坐在船上,看着漫天剑光笼罩天地,看着那不可一世的老魁楚狂奴被逼得步步后退,看着那个他熟悉又陌生的老黄,像个绝世剑仙一般,纵横于湖面之上。
他嘴里喃喃自语:“该赏,都他娘是上等技术活!”
可他心里,早就翻江倒海:老黄……你藏得也太深了吧?!合着这三年六千里,我身边跟着的不是个累赘,是个真佛啊?!
三、震惊与不解湖面风波平息,老魁楚狂奴认栽。
徐凤年扛着食盒过去,心里五味杂陈。他看着老黄重新背好那宝贝匣子,搓着手,又露出那熟悉的缺牙憨笑,刚才那个剑气纵横的“剑九黄”仿佛是另一个人。
徐凤年忍不住了,凑过去问:“老黄,你给我说说,这剑匣里到底几把剑?全天下都在猜呢!”
老黄挠挠头,发髻上还粘着几根马草,嘿嘿一笑。
“剑匣三层六格,原先有天下十大名剑里的六把,这会儿才五把。”
徐凤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五把?!十大名剑他一个人就占了五把?!这老黄……他到底是谁啊?!
徐凤年自认见过世面,王府听潮亭的武库秘籍堆积如山。可身边这个朝夕相处的老仆,竟是个身负绝世名剑、深藏不露的顶尖高手?这冲击力,比他当年第一次逛青楼还大!
震惊过后,是铺天盖地的疑惑和一股子被欺骗的别扭。
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一起吃糠咽菜、被村夫拿着锄头追着打的时候,他不出手?
为什么看着我饿得啃生黄瓜、差点被劫匪砍死的时候,他还在装傻充愣?
这老家伙,看我狼狈不堪很有意思吗?
他忍不住问老黄:“老黄,你是高手吗?”
老黄带着点“羞意”点点头,那表情搁在漂亮娘扪脸上是动人,搁在他这张老脸上……徐凤年只想揍人!
“很高的那种?”徐凤年再问。
老黄更“羞涩”了,扭捏着微微撇过头,再次点头!还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大概和徐凤年的个头差不多高,然后又往下降了降……
徐凤年彻底绝望了。感情这“很高”,是物理意义上的身高?还是个缩水版的!
一股怨气直冲脑门。这老东西,耍他呢?!
可这股怨气里,又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是后怕?如果那三年没有他,自己可能真的死在了外头。是庆幸?幸好有他在。但更多的,是不解和……委屈?
我徐凤年待你不薄吧?你就这么看我笑话?
直到老黄决定离开北凉,要去武帝城取回那把插在城头的名剑“黄庐”。
在城门口,徐凤年将自己的佩刀“绣冬”插在地上,看着这个跟了自己三年,他却直到今天才真正“认识”的老仆。
心里那点别扭早被风吹散了,只剩下沉甸甸的不舍和担忧。
他把攒下的银票塞给老黄:“老黄,拿着,买酒喝!黄酒管够!”
老黄没有拒绝,只是咧嘴笑,缺牙的黑洞依旧滑稽,可徐凤年却从里面看懂了些别的东西。
“少爷回吧,俺认识路。”老黄说。
徐凤年看着他牵着那匹瘦骨嶙峋的跛马,背着那个神秘的剑匣,背影在黄昏里拉得老长,越走越远。
他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空落落的。
他登上墙头,扯开嗓子,对着那远去的背影大喊:“老黄!若半路上想喝黄酒了,花光了银两买不起,回来就是!我给你留着!”
那声音在风里飘,也不知道老黄听见了没有。
只见远方的老黄停下脚步,转过身,深深地望了城头上的少爷一眼。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徐凤年瞬间泪崩的动作——他像个孩子一样,滑稽又可爱地跑了起来。
一边跑,一边用尽气力大喊:
“风紧,扯呼!”
夕阳下,那个缺了门牙的老头,背着他的剑匣,牵着他的跛马,用他们之间最熟悉的方式告别。
什么绝世高手,什么剑九黄,在这一刻,他还是那个陪着少爷一起偷鸡摸狗、一起被狗撵、一起在破庙里啃冷地瓜的老黄。
徐凤年站在城头,风很大,吹得他眼睛发酸。
心里那点委屈和不解,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他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糟老头子,坏得很,骗了他这么久!
可也……好得很!
他用他的方式,护着他走了六千里,吃尽了苦头,也看尽了人间。他藏起锋芒,甘愿做个卑微的马夫,不是要看少爷的笑话,而是……在用他最笨拙的办法,陪着他长大。
老黄,剑九。 六千里。
来源:小香看影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