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哐当"一声，暗红色铁盒从箱子角落滚出来，结结实实砸在脚背上。我倒抽冷气蹲下去，指腹刚碰到盒盖，就听见厨房传来陈远的声音："又翻什么宝贝呢？"

梅雨季的潮气顺着衣柜缝隙钻进来，我踮着脚够顶层的收纳箱时，鼻尖还萦绕着木头发霉的闷味。

"哐当"一声，暗红色铁盒从箱子角落滚出来，结结实实砸在脚背上。我倒抽冷气蹲下去，指腹刚碰到盒盖，就听见厨房传来陈远的声音："又翻什么宝贝呢？"

他端着白瓷盘探出头，盘里的芒果切得整整齐齐，围裙前襟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今早我随口说想吃枣泥酥，他愣是翻了半本老菜谱，揉面时沾了满手粉。

我手忙脚乱把铁盒往身后藏，可陈远已经擦着手走过来："这盒子......是不是你大学搬来的那个？"他弯下腰，指尖轻轻碰了碰盒身，"搬新家那天你红着脸说'别碰'，我还记得你耳朵尖都烧起来了。"

我喉咙突然发紧。铁盒里压着的不只是三张泛黄的缴费单、一部早该淘汰的旧手机，还有张被折得四角起毛的工牌——"西雅廊VIP区服务员林小夏"，名字上的金漆早被磨得斑驳。

陈远的手指刚搭在盒盖上，我鬼使神差地抓住他手腕。他的手很暖，是刚揉过面的温度，可我掌心全是汗："别......"

芒果盘在桌上磕出轻响。他盯着我发颤的手，声音软下来："小夏，咱们结婚三年了......"

我想起上周他翻出我高中日记本的样子。他举着本子笑我"暗恋体育委员"，说那男生现在在小区门口卖煎饼，要带我去"认亲"。可他不知道，我高中日记本里夹的不是情书，是弟弟手术费的计算单——一页页都写着"补课200""发传单150"，字迹被泪水晕开过。

2017年9月，我大二。弟弟小海在工地搬钢筋时被砸断腿，粉碎性骨折。妈妈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县医院说要八万，你爸凑了两万......"

我攥着手机在宿舍走廊来回走，银行卡里刚到账的三千块助学金烫得手疼。公告栏的红纸被风吹得哗哗响，"急聘夜班服务员 日结200"几个字刺得我眼睛酸。

西雅廊的经理叼着烟，金链子在吊灯下晃得人头晕。他上下打量我："学生？"我点头，他吐了口烟："客人敬的酒得喝，但动手动脚的......"他指了指墙角的监控，"有这玩意儿罩着。"

第一晚我就醉了。308包厢的客人非让我唱《广岛之恋》，啤酒一杯杯往我嘴里灌。我蹲在洗手间吐得眼泪糊了满脸，手机突然亮起来——是妈妈的消息："小海疼得直撞墙，医生说明天必须交钱。"

我掬了把冷水拍在脸上，镜子里的姑娘眼睛红得像兔子，却把工牌别得端端正正。那天我赚了300块——客人打赏的，钱攥在手里时，我闻见自己身上全是啤酒和香水混着的味道。

旧手机相册里还存着张照片：黑裙裹着瘦得可怜的腰，浓妆盖不住眼下的青黑，背景是KTV闪烁的紫光灯。照片日期是2017年10月15日，小海手术前一天。

"小夏？"陈远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铁盒已经被打开，他掌心的旧手机亮着，照片里的姑娘正对着镜头扯出个笑。

我突然说不出话。三年前在图书馆遇见他时，我穿的是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抱着一摞《儿科护理学》——那时我总想着，等小海好了，或许能去儿童医院当护士。他帮我捡书时指尖碰到我手背，我像被烫到似的缩手，他却摸出兜里的暖宝宝塞给我："手怎么这么凉？"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在图书馆等了我三小时。他说捡到我落在自习室的笔记本时，本想直接还，可本子里夹着张皱巴巴的缴费单，他盯着"林小海 手术费"几个字，突然就不敢打扰了。

"原来你说的'勤工俭学'是这个？"陈远的声音在抖。他拿起工牌，指腹轻轻蹭过"林小夏"三个字，"大四你突然不做家教了，说找了轻松工作......"

"我怕你嫌我脏！"话出口我就后悔了。陈远的脸瞬间白得像墙皮，可下一秒他就蹲下来，拇指抹掉我脸上的泪："你记不记得去年冬天？我爸住院要肾源，是你瞒着我去做配型？"

我愣住。当时他说"远房表叔捐的"，我还纳闷那个十年没走动的表叔怎么突然热心。

"哪有什么表叔。"他从铁盒里抽出那三张缴费单，"我翻你旧物时见过这些，猜你家里有病人。那天在医院，护士说'您爱人在走廊坐了半宿'，我才知道......"

他摸出个更小的铁盒——是我去年收拾书房时漏掉的。里面躺着张泛黄的诊断书："陈远母亲 慢性肾衰竭......"

原来他大学时送过外卖、当过家教、在夜市摆过地摊，都是为了给母亲攒透析费。第一次约会他说"我家条件还行"，是怕我嫌弃他有个生病的妈。

"那天在图书馆，我看到你本子里的缴费单，"他把我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就觉得这姑娘和我一样，都在咬着牙硬撑。"

旧手机突然震动。是条2017年的短信："小夏姐！我今天拆石膏了！等腿好了给你买最大的蛋糕！"发信人是小海，那时他才18岁，短信里的感叹号像小太阳。

陈远笑了："所以你大四突然给弟弟买新手机？我还以为你中了奖学金。"

我抽抽搭搭地笑："那手机是我攒了三个月工资......"

"小夏，"他把两个铁盒并排放在衣柜最上层，"以后咱们的秘密，都存在这儿好不好？"他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我妈去年走了，走之前还念叨'要是能见见小夏就好了'。"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透过纱窗洒在两个铁盒上，暗红的漆被晒得暖烘烘的。厨房传来烤箱"叮"的一声，枣泥酥的甜香漫进卧室。

我摸着铁盒上的红漆，突然想起西雅廊经理说过的话："干我们这行的，谁没点难言之隐？"

可现在我懂了，有些秘密之所以藏着，是因为太珍惜手里的温暖，怕轻轻一碰就碎了。就像我藏了三年的铁盒，就像陈远藏了更久的诊断书。

我们都曾在生活的泥里扑腾，却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把对方拉出了泥潭。

你说，要是早一点摊开这些秘密，是不是能少掉很多眼泪？可有些事啊，大概只有攒够了勇气，才能在阳光底下，笑着说给最爱的人听。

来源：就是那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