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如今我在A市经营着自己的室内设计工作室,年入百万,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拿捏的小女孩。
内容纯属虚构
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
“喂,是澜澜吗?”一个略带谄媚和试探的声音。
我皱了皱眉:“你是?”
“哎呀,澜澜,我是你家以前的邻居,王阿姨啊!你还记得不?”
王阿姨?
脑子里搜刮了一圈,有点印象,一个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妇人。
“王阿姨,有事吗?”我语气疏淡。
如今我在A市经营着自己的室内设计工作室,年入百万,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拿捏的小女孩。
老家的人和事,于我而言,早已模糊。
“哎呀,澜澜,是这样,你那个妈……哦不,周姨,周玉芬,她现在可惨了!”
王阿姨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神秘。
周玉芬。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我心里。
我的继母。
“在她儿子孟辉家,天天被儿媳妇王倩磋磨呢!”
“不是我说,那王倩可真不是个东西,天天骂她老不死的,饭都不给热乎的……”
王阿姨还在电话那头绘声绘色地描述。
我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翻涌起二十多年前的画面。
周玉芬叉着腰,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指几乎戳到我鼻子上。
“小贱种!赔钱货!就知道吃!”
“你m死得早,就是被你这种讨债鬼克死的!”
她最爱用各种东西打我。
擀面杖、皮带、细竹棍。
竹棍抽在身上,火辣辣地疼,一道道血痕。
她会把我的作业本撕得粉碎,扔进煤炉。
“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是别人家的人!”
我爸孟建军,就坐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劣质香烟,烟雾缭绕。
他从不看我,也从不制止。
仿佛我是空气,或者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有一次,周玉芬因为异母弟弟孟辉在外面玩耍摔破了膝盖,硬说是我没看好。
她从墙角抽出三根新买的细竹棍,指着我。
“你个扫把星!孟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打死你!”
竹棍劈头盖脸地落下来,抽在我的背上、腿上、胳膊上。
我咬着牙,一声不吭。
我知道哭是没用的,只会招来更凶狠的毒打。
她打累了,扔掉断成几截的竹棍,喘着粗气。
“小除生,还敢瞪我?”
我爸才慢吞吞地掐灭烟头,沙哑着嗓子说一句:“行了,孩子还小,打坏了还得花钱治。”
周玉芬狠狠剜了我一眼:“便宜你了!”
王阿姨还在说:“澜澜啊,都说风水轮流转,我看周玉芬这是遭报应了!”
我没说话。
报应?
我只觉得胸口闷得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翻滚。
是快意吗?好像有一点。
是同情吗?绝无可能。
“澜澜,你……要不要回来看看?”王阿姨小心翼翼地问。
“知道了。”我淡淡地应了一句,挂了电话。
办公室的落地窗外,是A市繁华的夜景,灯火璀璨。
我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
周玉芬,你也有今天?
我,孟澜,四十二岁,事业有成,经济独立。
外人看来,我是冷静理智、独立坚韧的女强人。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些童年的创伤,像刻在骨头上的疤,从未真正愈合。
我打开购票软件,定了最早一班回老家的高铁票。
我对自己说,我只是回去看看。
看看这个曾经把我踩在脚底下的人,如今是什么模样。
或者,只是为了确认,这世上,真的有“恶有恶报”这种说法。
高铁飞驰。
窗外的景色不断向后倒退,像那些被我刻意尘封的记忆,呼啸着涌上来。
我爸在我高三那年因病去世了。
他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我不知道他想说的是对不起,还是让我照顾周玉芬和孟辉。
他的葬礼,周玉芬哭得惊天动地,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
孟辉,我那个比我小四岁的异母弟弟,则一脸茫然。
葬礼一结束,我就回了学校,再也没和那个家有过太多联系。
高考结束,我填了A市的大学,义无反顾地离开了那个三线小城。
毕业,工作,创业。
我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疯狂地工作,赚钱。
我要独立,我要强大,我要把命运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我不想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高铁到站。
故乡小城的空气,带着一丝熟悉的煤灰味。
我拉着行李箱,走出车站,叫了辆出租车。
“去前进小区。”
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了我几眼。
我穿着剪裁合体的米色风衣,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是淡雅而精致的妆容。
“姑娘,探亲啊?”司机搭话。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不想多言。
车子在老旧的单元楼下停住。
这还是我爸单位分的房子,两室一厅,充满了压抑的回忆。
我爸去世后,房子自然落到了孟辉手里。
我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准备上楼。
刚走到二楼楼梯口,就听到楼上传来女人尖利的叫骂声。
“老不死的!跟你说了多少遍,厕所用完要冲干净!你是存心恶心我是吧?”
“吃我的住我的,还天天给我找不痛快!你怎么不去四啊!”
“滚回你自己屋里去,别出来碍眼!看见你就晦气!”
这声音,泼辣,刻薄,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应该是王倩,孟辉的媳妇。
我脚步顿了顿。
呵,果然精彩。
看来王阿姨说的,一点不假。
我没有立刻上去,反而站在楼梯拐角,听着。
“杵在那儿干什么?等着我伺候你吗?!”
“我告诉你,这个月的生活费你儿子还没给我呢!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扔出去!”
“一把年纪了,一点用都没有,就知道拖累人!”
咒骂声持续了好几分钟,才渐渐平息。
随后是重重的关门声。
我慢慢走上三楼,来到孟辉家门口。
防盗门上贴着褪色的福字,门框有些掉漆。
我抬手,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从里面打开一条缝。
孟辉探出头来,看到我,一脸错愕。
“姐?你怎么来了?”他胡子拉碴,头发油腻,穿着一件起球的旧毛衣。
当年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要糖吃的小男孩,如今也成了中年男人。
岁月,真是公平。
“我回来看看。”我淡淡地说。
“哦,哦,快,快进来坐。”孟辉慌忙打开门,让我进去。
屋里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混杂着剩饭、汗味和潮湿的气息。
客厅的沙发上堆满了衣服和杂物,茶几上是吃剩的泡面桶和烟灰缸。
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太太,正佝偻着腰,拿着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哆哆嗦嗦地擦着地上的水渍。
那水渍,大概就是刚才王倩骂声的源头。
她头发花白稀疏,几乎能看到头皮,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和暗沉的老年斑。
眼神浑浊,黯淡无光。
身上穿着不合身的旧棉袄,袖口磨得发亮。
这就是周玉芬?
当年那个在家里颐指气使,对我呼来喝去,打骂随意的女人?
那个会因为我多吃了一块肉而把碗摔在我面前的女人?
那个把我爸的工资牢牢攥在手里,却舍不得给我买一件新衣服的女人?
时间真是把杀猪刀。
但也真是个好东西。
它把曾经不可一世的人,磋磨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周玉芬听到开门声,缓缓抬起头。
当她看到我时,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是惊慌和难以置信。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声响。
她可能没认出我。
或者,她不愿相信,眼前这个衣着光鲜、气场冷冽的女人,会是当年那个被她随意欺辱的孟澜。
“姐,家里有点乱,你别介意。”孟辉局促不安地搓着手。
“妈,这是我姐,孟澜,你还记得吗?”他提高声音对周玉芬说。
周玉芬身体明显震了一下,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
她看着我,眼神更加慌乱,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我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你……你是澜澜?”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从破旧的风箱里挤出来的。
“嗯。”我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防盗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王倩拎着一个菜篮子从外面回来了。
她约莫三十八九岁的年纪,烫着时髦的小卷发,穿着一件紧身毛衣,外面套着羽绒马甲,脸上画着浓妆,但依然掩盖不住眉宇间的刻薄和精明。
看到我,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警惕和鄙夷。
“哟,这是谁啊?稀客啊!”她阴阳怪气地说着,把菜篮子重重往厨房的台子上一扔,发出刺耳的声响。
“孟辉,你姐来了也不早说一声,家里乱糟糟的,让人看笑话。”
嘴上说着客套话,那双涂着浓密睫毛膏的眼睛,却像X光一样在我身上来回扫视。
从我的风衣,到我脚上的短靴,再到我手腕上的表。
“这是王倩,我媳妇。”孟辉赶紧介绍,语气带着讨好。
王倩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大姑姐好。”
她把“大姑姐”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周玉芬在王倩进来后,立刻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缩到了墙角,大气不敢出。
那畏缩的样子,和我记忆中那个飞扬跋扈的女人,判若两人。
“我们家庙小,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王倩斜睨着我,“您是来……视察工作的?”
孟辉脸涨得通红:“倩倩,别这么说,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王倩白了他一眼:“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大姑姐现在可是大老板,哪看得上我们这种小门小户。”
我没有理会王倩的夹枪带棒,目光转向周玉芬。
“你,还好吗?”我问,语气平静无波。
周玉芬瑟缩了一下,不敢看我,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王倩却抢着回答:“好着呢!吃得好睡得好,就是年纪大了,脑子有点糊涂,手脚也不利索,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不耐烦。
“我回来看看,顺便住两天。”我说。
王倩的脸色立刻变了:“住两天?家里可没地方。你弟弟这房子小,就两间屋,我们一间,孩子一间。老太太……她就住阳台改的小储物间。”
她毫不避讳地说出周玉芬的居住条件。
孟辉尴尬地挠了挠头:“姐,要不……你去住旅馆?”
我心里冷笑。
这就是她的亲儿子。
“不用了,我就住储物间吧,和她做个伴。”我说。
王倩和孟辉都愣住了。
周玉芬也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那怎么行!”王倩立刻反对,“那地方小得跟鸽子笼似的,潮湿得很,大姑姐你金枝玉叶的,怎么能住那种地方?”
她嘴上说着客气话,意思却很明显:你别想赖在这儿。
“没关系,我不挑。”我坚持。
孟辉还想说什么,被王倩一个眼色瞪了回去。
“行,既然大姑姐不嫌弃,那就委屈你了。”王倩假惺惺地说,“不过我们可丑话说在前头,老太太晚上起夜多,还总咳嗽,您可别嫌吵。”
“不会。”
这场无声的较量,我暂时占了上风。
但王倩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到了午饭时间,王倩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忙活。
很快,三菜一汤端上了桌。
一盘炒青菜,一盘土豆丝,一盘炒鸡蛋,还有一锅紫菜蛋花汤。
看上去倒也家常。
王倩热情地招呼我:“大姑姐,快坐,尝尝我的手艺,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我和孟辉坐下。
王倩给孟辉盛了一大碗米饭,又给我盛了一碗。
轮到周玉芬时,王倩从厨房端出一碗清可见底的白粥,连一根咸菜丝都没有。
“妈,您牙口不好,消化也不行,喝点粥养胃。”王倩皮笑肉不笑地说,把粥碗重重放在周玉芬面前。
周玉芬端着碗,枯瘦的手抖得厉害,几次想伸筷子去夹桌上的菜,都被王倩用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她低下头,嘴唇嗫嚅着,浑浊的眼眶里迅速积满了泪水。
她偷偷抬眼看了我一下,那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助和浓浓的委屈。
孟辉则埋头扒饭,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有些人啊,就是命贱。”王倩夹了一筷子鸡蛋,意有所指地说,“年轻时候作威作福,欺负这个,作践那个,以为自己能横一辈子。没想到老了老了,就得还!这叫什么?这就叫现世报!”
她每说一句,周玉芬的身体就抖一下,头也埋得更低。
那委屈巴巴的样子,看得我心里一阵阵冷笑。
演。
继续演。
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当年我可见得多了。
只不过,当年她是施暴者,我是承受者。
她会掐着我的胳膊,把我拖到墙角,然后对着闻声而来的邻居哭诉:
“你们看看啊!这孩子太犟了!我说她两句,她就跟我甩脸子!”
“我这个后妈难做啊!打不得骂不得,只能自己受委屈!”
邻居们大多会劝她:“孩子还小,慢慢教。”
然后又会劝我:“澜澜啊,你周姨也是为你好,要听话。”
没有人知道,关起门来,她是如何对我拳打脚踢,恶语相向的。
我面无表情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慢咀嚼。
青菜炒得有点老,味道也一般。
但比起当年周玉芬故意留给我的残羹冷炙,已经好太多了。
周玉芬小声啜泣起来,带着哭腔说:“我……我吃不下……”
王倩立刻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发出刺耳的声响。
“吃不下?吃不下也得吃!这是你儿子辛辛苦苦赚钱买回来的米,你有什么资格浪费?”
“不吃是吧?行!那就饿着!饿死你这个老不死的,我们也省心了!”
周玉芬被她吼得浑身一颤,眼泪掉进粥碗里。
她端起碗,用发抖的手舀着粥,一点点往嘴里送。
孟辉终于忍不住了,小声说:“倩倩,少说两句,姐还在呢。”
王倩横了他一眼:“姐在怎么了?我说的是事实!难道大姑姐不知道她当年是怎么对你的?现在我这么对她,都是轻的!”
她这话,是说给我听的,也是在试探我的态度。
我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王倩,你说的没错。”我开口,声音平静,“她当年对我做的那些事,我一辈子都记得。”
王倩一愣,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周玉芬也停下了喝粥的动作,惊恐地看着我。
“所以,”我顿了顿,继续说,“她现在这样,确实是她应得的。”
王倩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还是大姑姐明事理。”
周玉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
孟辉赶紧扶住她,有些不满地看着我:“姐,你怎么也这么说……”
“我只是实话实说。”我迎上他的目光,“孟辉,难道你忘了吗?当年她是怎么打我的?是怎么不给我饭吃的?是怎么把我锁在小黑屋里的?”
孟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低下头,不说话了。
那些记忆,对他来说,或许只是模糊的片段。
但对我来说,却是刻骨铭心的伤痛。
这顿饭,就在这样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了。
饭后,王倩收拾碗筷,故意把盘子弄得叮当响。
我找了个机会,把孟辉拉到阳台。
阳台上堆满了杂物,只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可以站人。
“孟辉,你就这么看着王倩对咱妈?”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一个关心母亲的姐姐。
孟辉一脸为难,点上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重重吐出。
“姐,你不知道,王倩她……她就那脾气,刀子嘴豆腐心。”他含糊不清地辩解。
“豆腐心?”我冷笑,“我只看到刀子嘴,没看到豆腐心。”
“她对咱妈那样,你也忍心?”
孟辉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就别管了行不行?”
“再说,妈以前……唉,她也不容易,现在身体不好,脾气也怪,倩倩照顾她也挺累的。”
他话里话外都在为王倩开脱,甚至暗示周玉芬是自作自受。
“孟辉,她是你亲妈。”我加重了语气,“我不是来指责谁,我只是想知道,你作为一个儿子,为她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孟辉突然拔高了声音,仿佛被我戳到了痛处,有些恼羞成怒,“我一个月就那么点工资,王倩又不出去工作,孩子上学到处都要花钱,家里开销都指望我一个人!”
“我难道为了妈,跟老婆孩子闹翻吗?让她睡大街吗?!”
“姐,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有钱,你了不起!可我们是普通人,要过日子!”
我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心里一阵阵发冷。
果然,指望不上。
当年我爸指望不上,现在他儿子也一样。
懦弱和自私,原来也是可以遗传的。
“所以,你就任由王倩作践她?”我问。
“什么叫作践?”孟辉梗着脖子,“倩倩就是嘴巴厉害点,心不坏。她也给妈做饭洗衣,只是……只是偶尔发发脾气而已。”
“偶尔发发脾气?”我重复着他的话,觉得无比讽刺,“刚才在饭桌上,她恨不得让妈去四,那也叫偶尔发脾气?”
孟辉被我问得哑口无言,索性耍起了无赖:“姐,这是我们家的事,你就别掺和了。你这次回来,住两天就赶紧走吧,免得倩倩又不高兴。”
他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和失望涌上心头。
这就是我的亲弟弟。
为了自己的小家庭,为了息事宁人,他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被媳妇磋磨。
当年,他也是眼睁睁看着我被周玉芬打骂,从未替我说过一句话。
或许在他看来,我和周玉芬,都是他平静生活的麻烦制造者。
“孟辉,”我看着他,“如果有一天,王倩也这么对你,你会怎么样?”
他愣了一下,随即不自然地笑了笑:“姐,你开什么玩笑,倩倩对我好着呢。”
是吗?
我拭目以待。
晚上,我被安排在阳台改建的小储物间。
说是储物间,其实就是用木板隔出来的一个狭小空间,放了一张单人铁架床,连窗户都没有,空气混浊。
周玉芬就睡在我旁边的另一张更破旧的木板床上,上面铺着单薄的被褥。
我和衣躺下,听着隔壁房间传来孟辉和王倩的说话声,以及电视机的声音。
他们似乎完全不在意我和周玉芬的存在。
半夜,我被一阵压抑的哭声惊醒。
是周玉芬。
她背对着我,身体蜷缩着,肩膀一抽一抽的。
哭声很小,很压抑,仿佛怕被人听见。
我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察觉到我醒了,哭声渐渐停了。
然后,她开始翻来覆去,唉声叹气。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她低声自言自语,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我听清楚。
“老天爷啊,你怎么不睁眼看看……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拉扯大,娶了媳妇忘了娘……”
“想当年,我对这个家也是尽心尽力的……怎么老了老了,落得这个下场……”
她絮絮叨叨,说的都是自己的功劳和委屈,刻意避开了她当年是如何虐待我的。
又来了。
还是老一套。
卖惨,博同情。
可惜,我早就不吃这套了。
我冷冷地听着,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当年,她也是这样在我爸面前演戏的。
她会一边抹眼泪,一边控诉我的“不听话”,把我爸说得心软,然后更加纵容她对我的打骂。
这个女人,最擅长的就是利用别人的同情心。
我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她的哭声和叹息声,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磨着我的神经。
不是同情,而是厌烦。
二十多年了,她还是只会用眼泪当武器。
第二天一早,我被王倩的大嗓门吵醒。
“老不死的!赶紧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想不想吃饭了?”
周玉芬慌忙从床上爬起来,动作迟缓地穿着衣服。
我睁开眼,看着她佝偻的背影,心里一片漠然。
早饭依然是白粥,王倩和孟辉则吃着包子和豆浆。
王倩大概是觉得我碍眼,也或许是想给我个下马威,吃完早饭,特地把我叫到客厅。
孟辉识趣地躲进了房间。
“大姑姐,我知道你回来看你m。”王倩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里剥着橘子。
她故意把“你m”两个字咬得很重,带着一丝嘲讽。
“但有些话,我得跟你说明白。”
我拉过一张凳子,在她对面坐下:“你说。”
“这老太太,”她用下巴指了指储物间的方向,“不是我王倩容不下她,是她自己作的。”
“年轻时候怎么对你的,不用我说,你比我清楚吧?”
“那时候她多威风啊,在这个家里说一不二,把你爸拿捏得死死的,把你当牛做马。”
“现在老了,动不了了,就指望我们伺候她?凭什么?”
她把一块橘子塞进嘴里,继续说:“她儿子是我老公,我是他媳妇。按理说,伺候她是情分,不伺候是本分。”
“她以前对我也是指手画脚,刚结婚那会儿,天天挑我毛病,不是嫌我地没扫干净,就是嫌我菜做得不好吃。”
“还把家里那点积蓄,都偷偷扒拉给她儿子买这买那,防贼似的防着我。”
“那时候,她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王倩的话虽然刻薄难听,但剥开那层尖酸,里面竟有几分扭曲的“道理”。
是啊,周玉芬的今天,不正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吗?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再说了,”王倩话锋一转,“她现在生活不能完全自理,吃喝拉撒有时候都糊涂,身上还有味儿。我也有我的家庭要照顾,我儿子马上要上初中了,学习正是关键时候,我哪有那么多精力天天围着她转?”
“我凭什么牺牲我自己的生活,牺牲我儿子的前途,去成全她一个作天作地的老太婆?”
她理直气壮地看着我,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
“所以,你就天天打骂她,不给她好饭吃?”我问。
“打骂?”王倩嗤笑一声,“我那是教育她!让她认清现实!至于饭菜,她一个老太太,吃那么多干什么?浪费粮食!白粥养胃,对她身体好!”
“大姑姐,你是有钱人,可能不理解我们普通老百姓的难处。但我要告诉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她舒坦。”
我看着王倩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扭曲的脸,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悲哀。
这个家,从根子上就烂了。
从我爸的懦弱无能,到周玉芬的自私刻薄,再到孟辉的麻木不仁,最后是王倩的泼辣反噬。
一环扣一环,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王倩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周玉芬不堪的过去,也照出了这个家庭里最赤裸裸的生存法则。
谁有价值,谁就被善待。
谁是累赘,谁就被嫌弃。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问王倩,“就让她这么半死不活地拖着?”
王倩撇了撇嘴:“我能怎么办?她是我婆婆,我总不能真把她扔大街上吧?那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就这么养着呗,养到哪天算哪天。等她死了,我们也算对得起她儿子了。”
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我沉默了。
下午,孟辉上班去了,王倩也出去打麻将了,家里只剩下我和周玉芬。
周玉芬从储物间里挪出来,小心翼翼地走到客厅。
她想去倒杯热水。
家里的暖水瓶是老式的,很重。
她颤颤巍巍地提起暖水瓶,想往自己的搪瓷缸子里倒水。
突然,手一滑,暖水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滚烫的热水溅了一地,冒着白气。
有几滴溅到了周玉芬的手背上,她痛得“啊”了一声,缩回手。
手背上立刻红了一片。
我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听到声音,抬头看去。
就在这时,王倩打完麻将回来了。
她一进门,看到满地狼藉和周玉芬通红的手背,脸立刻沉了下来。
“你个老不死的!又作什么妖!”王倩尖声叫道,把手里的包往沙发上一扔。
“你是存心的是吧!想把家给我拆了?还是想烫死我,你好霸占这个家?”
王倩几步冲到周玉芬面前,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周玉芬吓得缩成一团,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想解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你就是个祸害!扫把星!”
“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找麻烦!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婆婆!”
王倩越骂越激动,看到墙角立着的拖把,顺手就抄了起来。
“我看你是皮痒了!几天不收拾你,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她举起拖把,作势就要往周玉芬身上打去。
周玉芬吓得闭上了眼睛,发出绝望的呜咽声。
她下意识地看向我,眼神里是极致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乞求。
王倩也注意到了周玉芬的目光,她转过头,挑衅地看着我。
“孟澜,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有钱吗?”
“你不是同情她吗?有本事你把她接走啊!”
“别在我这儿碍眼!看着就烦!”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恶毒的笑容。
“当年她打断你三根棍子,你忘了?现在还想当圣母玛利亚,来普度她这个老妖婆?”
怒火,“噌”地一下就顶到了我的脑门。
王倩的嚣张跋扈。
周玉芬的凄惨无助。
孟辉的不在场,或者说,长久以来的默许。
这一切,都像一根根烧红的针,狠狠扎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但最刺激我的,是王倩那句“当年她打断你三根棍子”。
往事历历在目,那些被竹棍抽打的疼痛,那些被恶毒语言羞辱的夜晚,那些孤独无助的眼泪……
屈辱感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在我胸腔里剧烈翻腾。
王倩高高扬起的拖把,和周玉芬眼中濒死的绝望,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
砸碎了我最后一丝置身事外的冷漠。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站起身。
在王倩和周玉芬都以为我会拂袖而去,或者和稀泥劝解的时候,我看着王倩,一字一句地说:
“好,我接。”
王倩举着拖把的动作僵住了,脸上的表情从嚣张转为错愕。
周玉芬也猛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是,”我继续说,声音冰冷而坚定,“我有条件。”
未完待续......
来源:木木故事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