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北京玉渊潭池水中嬉戏的鸳鸯,到川西若尔盖草原上翩翩起舞的黑颈鹤;从大兴安岭林海中潜行的乌林鸮,到西双版纳热带雨林中俏皮的银胸丝冠鸟……近期,观鸟活动热度持续攀升,各地观鸟攻略频频登上热搜。
从北京玉渊潭池水中嬉戏的鸳鸯,到川西若尔盖草原上翩翩起舞的黑颈鹤;从大兴安岭林海中潜行的乌林鸮,到西双版纳热带雨林中俏皮的银胸丝冠鸟……近期,观鸟活动热度持续攀升,各地观鸟攻略频频登上热搜。
眼下,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走出家门,走进自然,加入观鸟的行列中,用望远镜和相机镜头寻觅灵动的飞羽们。观鸟不仅成为一种时尚的户外活动,更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人们对自然的认知和态度。
安徽庐江县黄陂湖湿地内,大批候鸟自由飞翔。左学长摄/光明图片
鸟类爱好者群体不断壮大
6月的清晨,北京大学校园内,博雅塔在晨光中静谧而庄重。随着尖锐的鸟鸣穿透薄雾,一群北京雨燕苏醒了,开始在塔周盘旋。静候多时的北京大学博士生王奥举起相机,捕捉这珍贵瞬间。
“它们从非洲的越冬地启程,不畏风雨、跨越万里,如约回到北京安家落户、繁衍后代,这是多么动人的自然史诗!”在王奥看来,观鸟是一张通往自然剧场的免费门票,人们可以从中强化与自然的链接,感受生命的美与价值。
自从2021年偶然被朋友带着观鸟,王奥便被这项活动的魅力征服了,毫不犹豫地加入由北京大学生观鸟爱好者组成的志愿组织“北京飞羽”。此后,每逢节假日,他不是在奥林匹克森林公园面向市民做观鸟公益导赏,就是和同伴们前往各地寻找心仪的鸟种。“入坑”4年来,王奥最大的感受是观鸟的人越来越多了,而且观鸟群体日益年轻化。
四川唐家河保护区的红腹锦鸡。光明日报记者 周梦爽摄/光明图片
国家林业和草原局林草调查规划院、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和诸多民间机构共同发布的《2023年中国内地观鸟爱好者和观鸟组织本底调查报告》显示,截至2023年末,在有统计的省份中,以鸟类观察为主的爱好者共约有34万人,相较于2018年的14万人实现了大幅增长。西方国家观鸟人群中老年人占比较高,而我国的观鸟爱好者则以中青年为主。
观鸟人群为何能在较短时间内发展壮大?这届年轻人为什么爱上观鸟了?“观鸟运动在今天形成的热潮,是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卓有成效的鲜活印证。”国家林业和草原局世界遗产专家委员会委员闻丞说。
“一方面,我国不断健全以国家公园为主体的自然保护地体系,保护了80%以上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植物物种及其栖息地,生物多样性保护在人居环境相关的各行各业实践中得到落实,一些野生鸟类的数量在人们身边明显增长,为人们观赏鸟类提供了有利条件;另一方面,随着自然教育进校园的持续推进,从小树立了生态保护意识的青少年越来越多,他们带着这些爱好成长起来并走进社会。”闻丞认为,观鸟正成为塑造人与自然关系新范式的舞台。
三江源昂赛大峡谷中的灰背伯劳。光明日报记者 周梦爽摄/光明图片
如今走在城市街头,鸟类元素随处可见。在北京亮马河畔的“北京中轴线飞鸟集”鸟类多样性公益摄影展,记者遇到了在附近写字楼上班的韦女士。“70多组照片由南到北放置,串起了生活在中轴线及其延长线的鸟儿们,就像是一本立体观鸟手册。”韦女士告诉记者,她每个月都会带女儿参加公益观鸟活动,教她认识和爱护城市里的动物邻居们。
与“北京中轴线飞鸟集”一同亮相的,还有简单明了的《北京观鸟指南》,可以帮助零基础的市民朋友在公园中发现和认识常见鸟类。北京市企业家环保基金会“任鸟飞”项目经理关磊介绍,基金会已经连续3年举办了“全民观鸟节”,致力于普及观鸟活动、塑造科学观鸟文化。
2024年,“全民观鸟节”在46个城市举办了148场讲座、展览、观鸟比赛、鸟类导赏等线下活动,吸引了超过1.3万人参加;推出了20座城市的观鸟手册;与咖啡馆、书店等城市空间联动,达成爱鸟文化破圈传播。“我们希望能激发更多人对自然产生兴趣,进而提升全社会的生态保护意识。”关磊说。
新需求与新业态双向奔赴
四川瓦屋山的山顶栈道上,来自北京的小朋友们正在研学团老师云起的带领下穿梭于箭竹丛间,寻找灵动的鸦雀们。
栖身于北京一处古建中的红角鸮。光明日报记者 周梦爽摄/光明图片
“快看,那只在枝头上跳跃的就是三趾鸦雀,是我国的特有物种!”云起指向一只小巧的鸟儿,它正用尖尖的小嘴啄食着果实。孩子们兴奋地围过来,举起望远镜,认真地观察着它的一举一动。
研学团创始人郑洋告诉记者,随着青少年的观鸟、观兽热情高涨,节假日的研学团名额常常提前几个月就被报满。
瓦屋山上的热闹场景,正是我国自然教育行业蓬勃发展的缩影。数据显示,2023年全国自然教育机构共有21556家,较2022年的15770家增长34.15%。“眼下,各地纷纷探索发展高质量的自然教育产品,形成了具有时代特点的全新业态。”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研究所副研究员赵敏燕说。
除了不断升温的研学游,观鸟活动的走红,还带动许多偏远乡村的群众成为“鸟导”,曾经贫穷落后的生活变得焕然一新。
在云南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盈江县石梯村,云南盈江观鸟协会理事长曾祥乐正带着来自天南海北的“鸟友”们观察不远处巨树上的双角犀鸟。在他的讲解之下,鸟友们更加了解这种“大嘴鸟”的习性以及其对于生态环境的重要作用。
谈到与盈江的结缘,曾祥乐感慨不已:“2014年我从西双版纳沿着边境线一路观鸟来到盈江,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不走了,在盈江专职从事鸟类导赏工作。”
云南大理洱海边,观鸟爱好者正在观察鸟类。李刚摄/光明图片
为了能让更多的游客走进盈江,曾祥乐和当地鸟友成立了盈江观鸟协会,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培训村民转型为“鸟导”,让曾经名不见经传的石梯村成了声名远扬的“中国犀鸟谷”。当地村民通过给游客提供观鸟导览、食宿等服务,人均可支配收入由当年的不足2000元增长至2023年的1.28万元。
在观鸟护鸟的大环境下,西双版纳州勐腊县勐仑镇么等新寨的村民飘海也积极行动起来,开始打造以银胸丝冠鸟为明星鸟种的“飘海鸟塘”。“自从大家看到鸟儿能带来实实在在的收益,村子里不仅没人捕鸟了,还纷纷搞起鸟塘了。这个‘五一’假期,村里的拍鸟点更是‘一位难求’。”飘海自豪地说。
云南省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会长、鸟类学家韩联宪介绍,“鸟塘”是指村民在鸟类经常活动的林窗中构建小型水塘、投放食物,招引鸟类前来饮水洗浴、逗留取食,并为游客提供隐蔽拍摄场所。
“鸟塘的成功让村民的思想观念从‘要我保护鸟’转变为‘我要保护鸟’,‘打鸟人’纷纷变为‘护鸟人’,实现了脱贫致富与生态保护的双赢。”韩联宪说。
与此同时,韩联宪指出,发展鸟塘观鸟要因地制宜,切忌遍地开花,“发展观鸟经济必须尊重鸟类的自然习性,不能越过生态伦理底线,不能危害鸟的生命安全”。
观鸟行动助力生物多样性保护
如今,观鸟不再仅仅是一项陶冶情操的休闲活动,更逐渐演变为保护生物多样性的重要力量。
在广西北海市西端冠头岭的上空,一只红隼正优雅地悬停于半空,用锐利的目光寻找着潜在的猎物。“要不是有一群热心的观鸟爱好者,这些猛禽可没法如此安心地生活在山里。”广西生物多样性研究与保护协会的猛禽监测负责人刘承枢谈道,冠头岭位于猛禽迁徙的重要节点,但十年前,山上频频响起的枪声和散布的捕鸟网让迁徙之路危机重重。
“为了解决盗猎顽疾,我们提出了‘让观鸟人占领打鸟点’的口号,陆续开展了猛禽监测、观鸟比赛、公众宣传等大型活动,来自全国各地的观鸟爱好者不断压缩着盗猎分子的行动空间。在此基础上,协会与公安、林业部门积极协作,不断打击违法犯罪行为,最终实现了猛禽迁徙季的‘零枪声’。”刘承枢说。
在城市中,人们同样可以为保护鸟儿贡献自己的力量。
研究表明,鸟撞已成为威胁鸟类种群的重要因素之一,全球每年有数百万只鸟类在与人造物体相撞后丧生。“城市中玻璃幕墙的反光成像会让鸟类误以为是天空,从而发生撞击事件。在鸟撞高发区域对建筑进行防鸟撞改造,可以有效避免惨剧的发生。”昆山杜克大学副教授李彬彬介绍,2022年,昆山杜克大学与多家保护机构共同发起了“全国防鸟撞行动网络”,开始对中国鸟撞情况展开系统性研究。
曲阜师范大学学生刘奕辰是一名观鸟新人,在今年4月加入“全国防鸟撞行动网络”志愿者队伍,开始在校园内开展春季调查。当被问到为何爱上观鸟,刘奕辰感慨:“因为不管身在何处,只要可以与自然相照面,一棵树,或者一声鸟鸣,心灵就能找到寄托。”
在2023年秋季与2024年春季,两千多名来自各行各业的志愿者完成了4万多次的有效调查,记录到371次鸟撞事件。“这些数据为我们推动防鸟撞政策落地提供了有力支撑。”李彬彬举例,“在监测到玻璃幕墙下短期发生多起鸟撞事故后,一些高楼大厦在外墙贴上了波点图案贴纸,使鸟类能够识别玻璃,从而躲避飞行。如今,防鸟撞的意识已经在越来越多人的心中落地生根。”
北京猛禽救助中心主管郑智珊也感受到了观鸟活动带来的变化。“这两年,我们接救到的不少伤病猛禽都是观鸟爱好者发现的。正是他们在一线的守护,挽救了这些生命。”她说。
2024年12月7日,有观鸟爱好者在北京沙河发现了一只无法飞行的秃鹫。接到求救电话后,中心康复师第一时间将秃鹫接救,为它的骨折伤情提供及时治疗,并于今年2月成功将其放归自然。
王奥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他和同学意外地在校园内发现了一只从巢中掉落、羽毛被雨水打湿的红角鸮雏鸟,随后将其送往北京猛禽救助中心。一个多月后,中心康复师将羽翼丰满的红角鸮交还给王奥,由他在校园中放飞。当红角鸮逐渐隐没在暗夜的那一刻,王奥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我们与自然万物并非孤立存在,而是相互依存、彼此依靠的。”
《光明日报》(2025年06月18日 07版)
来源:光明网